第三十二章 大鱼
他后面有个什么东西！
时念九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思考了，什么该死的自救方法，老亓的嘱咐，还有偶尔卫禊的提点，一瞬间全部还给了他们。他毫无章法地挥动着四肢，企图保护自己，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但是水安静时绵若无力，发怒时凶神恶煞，散时不堪一击，聚时固若金石，无穷无尽地涌进他的咽喉、眼睛、鼻子，挤走他最后的氧气和安全感。
在黑暗之中，似乎有无数的眼睛看着他，生出利爪要将他撕碎。
他清晰地感觉有一股力量再不断地推动他，好像要把他往哪里带走一样。
他踢出的脚蹭过不属于他的衣物，脚踝被握紧，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显得极其可笑。
水流划过他的周身，他现在可以很确定他正在被拖动。
救命......他要被拖走了……救救他。
时念九想要张嘴大喊，水扒开他的咽喉，挤进他的肠胃，如同一只猛兽钻进他的肺腑，从内部将他撕裂开来，榨干他最后一丝氧气。
意识越来越模糊。
脚踝上的那只手握得越来越紧，速度也越来越快，布料将他整个脚都裹在了一起。
一道强光突然从头顶撒了下来。
时念九突然恢复了意识。
脚上的手也不见了，布料也一下子不见了。
他扑腾了两下转过身子，仿佛看见什么东西极快地隐如黑暗。
是他的错觉么？
“咕。”
时念九已经开始向外吐泡了，再不上去，他要被淹死。
“啊！呼呼！”
他猛地冒出水面，贪婪地大口吸气。
“咳，呕。”
水呛进了鼻腔，几乎让他有作呕的欲望。
水漫得很快，这会儿都已经到时念九的腰了，他用意识拖动着自己的躯壳奋力外爬。
借着光，他向下看，下面空****的，水很清澈，什么东西也没有。
那股强光是寸板的，他拿着一个很大的手电手舞足蹈着冲奥米伽炫耀，“我都说拿一个手电筒了吧！你看多少用？”
回应他的是奥米伽不屑一顾地冷笑。
与其说这是手电，倒不如说这是探照灯，提在手上的那种，远程且强光，一下子把整个空间都照亮了。
水位实在有些高，时念九越是想走得快，不知怎么反而觉得阻力越大，加上腿软，他好几次都要一头栽下去，“有鬼！有鬼！”他指着那个方向，“刚刚有个东西，想把我拖走。”
奥米伽脸色陡然一边，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有鬼！我刚刚在水下，有个鬼贴在我后面！”时念九当时陷入黑暗，他有考虑过是不是错觉，但是脚上的疼痛没有。他很确定下面确实有什么东西，而且他瞥了一眼，确实有个红色的印子。
奥米伽朝时念九走过来。
可他才走了几步，墙壁突然崩塌，一阵天崩地裂，向瀑布一样的水涌进这里，一条庞然大物摇头晃脑地闯了进来，它同巨斧一样不可思议，宛如上古遗物，庞大不可丈量。这条鱼一样的怪物好似生气了，甩动的鱼须若雷神之鞭，随意破坏，尾巴拍打水面激起凶悍的浪花，对于人类来说的高水位堪堪不淹过它泛白的肚皮。
它像暴风一样地来，如同暴风一样地走，疯乱游过去，用它厚实的脑袋撞击对面的墙壁，那墙壁一撞就裂了个缝，它尾巴一拍就倾倒而下，真是如同一条神龙咆哮而过。
“我的天。”时念九想要抱紧可怜的自己。
这个情况已经完全在他预想之外了。
那大鱼冲过来就把奥米伽撞飞了，不过不用担心，那家伙本来就是打不死的小强，手臂交叉挡格在前方，出来被甩开的距离有点远，落地的时候崴了一下脚，好像一点事情也没有。
但是他的表情和时念九一样，有些震惊、
只有寸板好像完全在情况之外，他丢下手电筒，捧起一个东西，一边叫一边追了过去：“六月！六月！”
寸板手里捧着的正是六月丢掉的碧玺，他如同献宝一样捧着追了过去，紧紧跟在鱼尾巴后面，身手敏捷地像只猴子。
那个是六月么？
骑在大鱼上的那个是六月！？
骑大鱼！？
庄周么！
奥米伽看了过去，瞪着眼睛，“疯了，乱套了。”他几步并做一步跑过来，捡起手里的手电，抓起时念九，“跟上！”
时念九这样一路被提着追了过去。
老实说这个关口，奥米伽居然像个好人一样一把提起他，免得他不小心命脆死掉，着实让他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奥米伽惯会做表面功夫，可没想到这么守信用。
奥米伽接收到时念九的眼神露出几分嫌恶，“别这么看着我！”
那寸板嗓门极大，许是太过激动，时念九都听到了几声破音，他们一路追过去，就听见年轻男人**的叫喊响彻整个地下世界，回声不绝于耳，想必不用拿着手电寻找他的身影，只要听见他的声音就能知道在哪儿。
时念九心想，此子骨骼清奇啊！
奥米伽一张脸黑透了，他到底带他来做什么，就是为了表面上救他一命，之后再把他们所有人害死吗？嚷嚷这么大声找死呢！
但是他没有出言制止，反正这傻子也不会听他的。
大概跑了几分钟，那大鱼总算有疲惫的迹象了，纵然这里地理位置好，水多不愁，但是也总有蓄水池力竭的时候，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多少水了，大鱼在地上摇了两下尾巴，总算是游不动了。
奥米伽极其粗暴地直接把时念九扔下，青年的眼中露出一份慎重，抽出了绑在腰部的军刀，寒光闪闪。挺直腰板，配上坚毅的眼神，倒确实有了几分军人的模样。
时念九没有和奥米伽计较，连忙爬了起来，几步冲到六月身边，一把抱住她，敏捷地翻了个跟头，一下闪过那只大鱼的攻击。于此同时还有寸板，别看他傻乎乎的，关键时候一点也不会掉链子，碧玺在他手上绿光大作，随着寸板的动作宛如击鼓一般，飞快地送走去，轨道就是一根笔直的线，“咚”地发出一声敲在鱼肚子上，深深地凹陷下去。
这鱼皮糙肉厚，时念九明明都听到颇有弹性的一声响了，可硬是没有破皮，鱼倒是生气了不少。
真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断而不蹶，虽然这只大鱼不是百足虫，但两者在生命力的顽强上有着同意程度的让人厌恶。
时念九单膝跪在地上，看着六月，还来不及问什么，寸板就把脑袋挤进了他们之间，时念九一仰脑袋，差点就被撞到下巴了。
“六月你没事吧？”
在如此含情脉脉，情真意切的关怀下，六月的态度倒是叫人惊讶，她一把推开了寸板，那张小脸可以说是面无表情，完全不给面子，也没有吐出任何一个字眼，甚至时念九不确定六月是否实施过他一个眼神，这不由得让时念九同情起他来。
单相思的滋味不好受吧？顾白立天天因为女孩子他哭呢！
那边的奥米伽被这边的情形弄出一身鸡皮疙瘩，他那把军刀捅人倒是利索，但是对于这样体型庞大的东西来说简直宛如蜉蝣撼大树，他翻在鱼的脊背上，划开了不痛不痒的一刀以后被大鱼疯狂扭动身子甩了下去，忍不住抱怨道：“喂！那边谈恋爱的，能不能分下场合？”
寸板卯足了劲想表现，两把枪不停作响，弹无虚发......但目标这么大，若是打空也挺说不过去的。
至于六月，那碧玺一回到手上，当下眼神就变得凶悍起来，凌空一起，双手拽住铁锁在空中转够了圈数，双手向下一压，只听见一阵惊人的破风声，绿色灵石势不可挡，飞快地向下坠落，“嗖”地一下完全击穿了大鱼的脸颊，深深嵌在里头。
时念九忍不住别开了脸。
那鱼吃痛地疯狂挥动尖利的鱼尾，弓起身子不断摇晃墙面，顿时触目之处都是它的攻击范围，用之天摇地动来形容也不为过。
六月手臂一震，原是想勾住它的脸，把它的嘴巴捆起来，被强行打断了东西，无奈只好收回碧玺。
鱼的脸上凹了一个洞进，和陨石坑一样。
时念九手上没有武器，单手搏斗显得一丝可笑，他原是想拿了之前在奥米伽首先现在却无暇顾及的手电后，就好好缩在一边当个吃瓜群众，结果这大鱼发疯起来居然把整个地方全变成了战场，眼见手电已经在手边了，被它的鱼鳍一撞当场飞了出去。
那一尾又要拍扇过来，时念九慌忙一躲，左手一伸，抓住它的鳞片为支点，巧妙地躲了过去。
骑虎难下。
说的正是现在的时念九。
也不知道那三个人在那干什么，时念九被挡的一点也看不见，反正一阵混动，大鱼疯狂地甩着它的鱼头，居然被整个翻了个面，饶是只有薄薄的一层水也溅起了很高的浪，像下起小雨一般。时念九一阵惊慌失措的哀嚎，连忙向鱼脊上爬了几步，鱼鳞又湿又滑，还很坚硬，稍一不慎就割得他满手是血，他几乎被甩出去，不可控制地紧紧抱住大鱼，兵荒马乱地揪住鳞片，刚一用力鱼鳞就一松动，接着连根而起。
他双手抓住几乎有一个面盆大小的鱼鳞双眼有一瞬间的失神......
失神个屁啊！他都快死了好么！
大鱼这尊巨人只要稍稍一抖，他就打了数个的滚，眼看着就要掉下去，总算又抓住了一枚鳞片。鲜红的血从手掌上滴下来，落在他的脸上，还有一部分流进他的嘴里。这潮湿的地方，还有利片不断从他的伤口迫入简直痛得他整只手都要麻了。
但是掉下去一定死定了。
他稍微往下瞥了一眼，不知什么时候，他几乎已经爬到了鱼脊的最高点，不知道这鱼吃什么长大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但是他现在起码悬在三米的高度，是的，这个高度跳下来。按他丰富的攀岩经验绝不会死，但是让人感到无奈的客观因素是，这条大鱼过于活泼，也许他要放手的瞬间，就会被甩出去，或者落地的时候被一个翻身压成肉饼。
保险起见，还是安分待在上面吧！
时念九一咬牙，撑着为数不多的力气把另一手也搭了上去，两只手臂同时用力稍微缓轻了他觉得手臂要脱臼和手掌要被割断了的感觉。
费了一阵功夫他才爬到了鱼头上，想必他爬上制高点，让六月他们看见了就会停止一下攻击，给他一个空档下来吧！
时念九趴在上头，还没有喘好一口气，奥米伽突然嚎了起来，就连一向鲜少开口的六月都突然发出了一声类似打嗝的惊讶声。
时念九顿时暗道不好，正欲探头看去，鱼头突然一昂，拼命地甩动起来，十分痛苦地左右摇晃，时念九刹那间觉得自己仿佛坐上了跳楼机，整个身子腾空，如同蹦极般刺激。
他当下脸色苍白，啊啊大叫起来，鱼须毫不客气地抽在他的脸上，他伸出手，只是刹那间，这根救命的绳索几次在他指尖钻来钻去，存心不让他抓住一样。
最后时念九堪堪一抓，鱼须有了重量不再乱甩，时念九垂下来，拍在鱼的脸颊，那湿溜滑腻的贴在他的脸上，他提起脚，把自己和鱼撑开一些，有了空档。
他惊魂未定地向下望去，奥米伽正持着军刀，寒目微凝。六月的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卡着碧玺，正对准这大鱼。
六月看见满脸苍白的时念九就挂在上面，当下圆眼一睁，喝道：“不许开枪。”
开枪？对了，怎么没有见到寸板？
忽然闷沉的声音传来，听着十分憋屈，但是仍然气势汹汹的，只是好像隔着另外一层东西在说话一样听不太真切。
很快他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鱼头冲出一枪，差一点就要打中时念九了，不说时念九心脏不争气地突突蹦跶，就是六月这个旁观者也紧张了一下。
那子弹从里面飞出来，这个认知着实让时念九有些感到惊恐，难道鱼嘴里还能装了把枪么！
那显然不可能啊！
奥米伽想笑又笑不出来，活脱脱一副扭曲的样子：“这还可是有意思了。”
找不到人影的寸板很不满意地大喊了一句：“我要被臭死了！”
又是两记枪声。
鱼头抖似筛糠，时念九一下一下被抛到外面又撞回来，脑袋都快被撞晕了。
寸板被鱼吞到肚子里了！
这是在搞什么玩意！
寸板自己倒好像不是很担心，除了抱怨腥臭味以外，看不出对自己的性命有什么担忧的。
六月和奥米伽的神色反而慎重一些，总之那眼神简直像看自己熊孩子一样，恨不得揪着耳朵打一顿，但是又不可奈何，那得给他收拾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