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啼

时念九一下子浑身冷汗,手里的登山杖忍不住就要动了。

卫禊向他摇了摇头,他用眼神示意那孩子,叫他千万别紧张。

他心里是想问个清楚,可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啃着手指甲,眼皮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这老鼠吃什么长那么大?”

时念九忍着心中的惧意,但是他仍听见自己声音中强烈的颤音,他只能努力忍住不去看那只小鬼。

卫禊看上去和平常无异,语气中仍不起波澜,非常从容地走过来,“人肉。”

他走近时念九,直接从小孩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时念九滴下一滴冷汗,手心湿濡。

我的天,实打实的鬼。

卫禊把小孩子完全遮住,用嘴型对时念九说道:“别怕。”

指甲掐进时念九的手心,冷汗直往外冒,腹诽道,这可不是说一句不怕就能办到的事情啊!

小鬼兴奋得不行,绕着时念九跑圈,扯开嗓子嗷嗷地乱叫,时念九根本听不见自己在讲什么。

“小鬼跑跑跑!大人死死死!”

“你要死啦!”小鬼指着时念九说道。

眼底乌青,嘴唇发紫,阴暗地看着他。

“咯咯,死啦!”

时念九突然觉得裤脚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接着背上被人踩过去,肩头一沉,他看见卫禊那双沉沉的眼睛中他自己的倒影,肩头上蓦然有一个惨白的东西。

下一刻他的脖子一凉,小男孩儿湿冷幼稚的声音贴着耳边响起:“你真的看不见我么?”

时念九忍不住闭上眼睛,狠狠掐着自己,以免让自己颤抖起来,一刻不停地说着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那小孩又伸出手臂摸向卫禊的脸,“你也看不见我吗?”

卫禊那边很淡定地回答了个:“嗯,是吃人肉长的。”,根本不在意小孩子的作妖,小孩子的手臂直接穿过了卫禊的脸,时念九看着就心寒,卫禊愣是面无表情,还比平时多说了些话,和时念九一来一回地交谈,

小孩子又嘟着嘴,在卫禊脸上搅了几下,可惜后者毫无反应。

时念九听见小孩子嘟囔了一句:“没意思。”肩膀一轻,脚步声渐远,小孩子一脚踢开门,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时念九感觉自己腿都软了,一摸额头,尽是汗津津的,“那是什么东西?”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卫禊皱着眉头,露出一副嫌弃的样子,他躲在墙边,偏头看去。

时念九靠着他,伸出脖子,只见那小孩一路往走廊深处走去了。

“跟上。”

卫禊小声说道。

两个大男人一路跟着那小孩子,他走走停停,一会儿仰头盯着阳光发呆,一会儿又等下来,刨着木屑,把垃圾里面的纸全部扯出来撕得粉碎,双脚并拢跳上去,踩个稀巴烂。一边踩一边还非得说些骇人听闻的话助兴。

“吱。”

硕鼠后肢站立,抱起双指,摇摆尾巴,不安地在空气中嗅了两下。

那小孩子蹲下去,直接抓起了他的尾巴,把它摔在墙壁上。

时念九偏过眼。

不用看,只听那老鼠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也知道,它一定被摔得血肉模糊,小孩子嘴角挂着一丝狰狞残忍的笑容,丝毫没有怜悯之情。

看不愧是建在墓地里、每天被小丑盯着进幼儿园的小孩子,被整得都心理变态了吧。

时念九靠着墙,他听见小孩子还在玩弄老鼠的尸体,看样子是要停留一阵了,烦躁不已,“这到底什么东西?是鬼么?”

卫禊点点头,“没错,夜啼鬼,也叫小儿鬼,不过它不太正宗。”

不太正宗?鬼还有不太正宗的?

时念九一愣。

卫禊顿了顿,又嘱咐了一句:“但你也别轻易去招惹。”潜台词就是时念九处在食物链低端。

“我看上去像是作死的人吗!”时念九不敢高声地反驳,只能低低地说了一句。他也不想做什么食物链顶端,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读大学,和这些该死的事情脱离关系!

卫禊蹲在墙边,向后伸出手:“手电给我。”

时念九把手电递过去。

过了一阵子,他没听见小孩子的声音,卫禊也不说话了,就突然心里慌得很,又寻了个话头:“你之前说那老鼠吃人肉?”

回应时念九的只有静谧。

“卫禊?”

时念九转身过去,居然空无一人。

他噌得一下站起来,心跳如雷。

开什么玩笑,这家伙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居然一转弯,他差点和男人撞上,时念九横眉冷竖:“卫禊!”

卫禊皱着眉,“嘘。”

只是这次时念九真生气,并不给他好脸色看,绷着张脸在后面生闷气。

卫禊也不在乎,只是一味地往前走。

他们走上楼梯,楼上和楼下一个模样,都乱七八糟,卫禊每走过一个房间都要把门踢开来,然后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些什么。

教室里空****的,偶尔有几间教室里铺着大白布,凹凸起伏,不知道下面罩着什么东西,好像随时会有什么钻出来。

“砰!”

卫禊一脚把门踢开。

响得时念九觉得心烦。

他本来不想理他,还是忍不住数落了一句:“你能不能轻点?”

卫禊充耳不闻,站在门口,照理左看一眼,右看一眼,面部表情地转身走到下一个房间去。

“神经病。”

时念九骂了一句。

一楼检查完了,二楼第一间就是一个玩具房,里面的娃娃都很破败,乱七八糟的碎花料子,时念九掀起眼皮,他没有跟着卫禊走进去,只是在门口捡起一个娃娃,果然像自己做的,针脚很大,做得也很粗糙,腿部连接的地方已经露出了棉花。

这个娃娃缝了一个笑脸,但是已经很脏很脏了。

一个东西正冲着时念九砸过来。

时念九当即被点炸了,布娃娃一扔,冲着卫禊大喊:“你是不是有病啊!”

卫禊只是一个劲地弯腰,把布娃娃发泄地一个个扔出去,有的娃娃挤在里面只露出一个手臂,他也不管,直接硬扯出来,白色的棉花爆开来,支离破碎的。

棉絮乱飞,时念九火气蹭蹭往上冒,“你能不能别发疯?”

他原来还以为卫禊虽然一张死人脸,但是总归冷静的,没想到他和代理人一样,放肆恣睢,随心所欲。

卫禊突然停下来手上的动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时念九立马哑了声。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带着刺骨的寒意,宛若将他至于九尺玄冰之下,杀气嘶吼而来。

卫禊起身出门,撞得他一个趔趄。

看着卫禊的背影,时念九才猛然发现自己已经惊出了一声冷汗。

刚刚卫禊是真的想杀他……

卫禊很快就把所有的房间全部看完了,重新回来一楼,不一会儿就走出了走廊,阳光猛地洒下来,刺得时念九眯眼用手挡住眼睛。

这里是教学楼后面的一小块空地,也不算特别狭窄,杂物堆放得也井然有序,竟然比教学楼里要干净许多。

卫禊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把铁锹,二话不说开始挖了起来。

时念九站得离他非常远。

总之他爱干什么干什么,他都不会再多说。

他完全没有注意身后有一个人在偷偷靠近他。

“唔!”

时念九剧烈挣扎起来,有谁捂着他的嘴。

可是这里除了他和卫禊还能有谁!?

对方力气很大,直接把他重新拖回走廊里,当阳光不在洒落他身上时,时念九被拖进阴影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他绝望着看着还在挖土的卫禊。

“安静点。”

熟悉的声音一下子炸开了时念九的脑子,瞪眼朝后看去,时念九从来没觉得那张好看的脸那么惊悚。

“你!”

卫禊赶紧又捂紧了他的嘴,轻轻皱着眉头,“安静。”

我去!

这种嫌弃你但是又只是轻轻皱眉,明明很想吐槽,但只是叹口气的感觉!是卫禊啊!

时念九差点喜极而泣。

这才是真的卫禊啊!

那个还在挖土又粗暴的人是谁!?

卫禊见时念九已经明白了,便松开手,叹了口气,“这么轻易就被骗了。”

两个卫禊虽然性子不一样,但是不讲话的时候,谁能分得清楚?再说就算他分出来了又能怎么样,靠他一个人解决么?

时念九对卫禊的话不以为然你。

他扒住卫禊,卫禊一在,他这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外面的假卫禊还在铲土,根本没有发现时念九不见了,“哎,你刚干嘛去?”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被外面那个弄死?”

“你一直有看着我对吧?”

时念九反复确认自己的安全一直受到保障。

才讲到第三句,卫禊就不耐烦了,塞给时念九一个布头做的的火把,上面铺了些木屑更加易燃。卫禊用电弧把火把点燃,扶起时念九,把他推了出去,“火把藏后面,烧死他。”

时念九跌出去,转头看见卫禊一直蹲在后面,胆子也就大了些,火把背在身后,一步步走过去,就在时念九准备要伸出火把的时候,假卫禊一下子转过了头。

他的脖子超出常人,直接转了一百八十度,大人的身子上按了一个小孩的脑袋,脸色雪白,眼睛漆黑,空洞地看着时念九,手里的铲子还在不停地挖着。

“原来你看得见我。”

时念九赶紧深处火把,把火舌刚刚舔到夜啼鬼,他就大叫一声,扔下铲子就要跑。

没想到卫禊早就悄悄地移了地方,蓄势待发,一下子冲上来摁住他的脖子。

夜啼鬼又哭又叫,两对手脚胡乱地踢,时念九把火把一送,夜啼鬼厉叫一声,转眼间化成乌有。

小儿鬼灰飞烟灭了,时念九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鬼而已,没见过?”

卫禊的表情平平淡淡,好像在说天气很好一样。说完就低头,拿起了之前小鬼掉下的铲子。

时念九腹诽。

什么叫鬼而已,虽然他确实是见过黑压压的一大片,可那还是很恐怖好么!

而且他很确定那鬼对他动了杀心,也不知道一路变成卫禊引路到底是想干什么。时念九一往深里想就全身发毛。

“我叫你轻易别招惹。”

“这是我的问题么?你突然不见了,然后他就变成了你的样子,我怎么知道是假的?”

时念九觉得卫禊简直不可理喻。

小鬼就算变成了卫禊的样子,可是到底不是个成人,挖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但是卫禊就不一样了,那一铲子实打实,几下铲下去,里面的东西就露出了端倪。

时念九不小心瞥到了一眼,背过身呕吐起来,觉得毛骨索然。

如果再在【在水方】工作,他觉得自己迟早短命。

这是一具男性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得很严重了,脸上遭到多处啃噬,根本就看不清楚,到处都是肉虫拱来拱去的,时念九想到了那只膘肥体壮的老鼠,身上的膘厚得流油,加上卫禊说它是吃人肉的,便不难猜到前因后果了。

“赶快报警啊!你还挖什么?”时念九拉住卫禊,着急地说道。

卫禊推开时念九,继续从容地挖:“警察能解决就不会找【在水方】了。”

时念九感觉自己就要背过一口气去。

别看卫禊冷心冷面的,但是做起事情还是细致,那死尸刨出来后,大部分都干净了,虫子能拍走的也给顺手拍走,“快来帮忙。”

卫禊抓住了死尸的双脚,时念九拧巴着一张脸,先不说尸体味道怎么样,就是他肩膀里钻来钻去的蛆就让他无从下手,而且尸体很烂却很沉,他只能揪着他的衣服硬拎上来。

尸体抬出来以后,尽管那张脸已经看不清楚了,但是卫禊还是拍了拍,把尘土弄下去。

桃条被他握在手,反手负在背后,时念九小些时候见过别人念经,但是只觉得吵,卫禊却不会这样,他语调沙沙地下去,讲得温柔低沉,与其说是念经,还不说是在唱。

他一边念,尸体里的虫子一边往外爬,好像那涨尸也不如原来那边面目可憎了,念到最后,连一粒尘土也不曾流行。

卫禊手里的桃条突然动了,鬼脸像铃铛一样发出去清越的声音,在尸体点了点。

他把尸体重新搬会坑里,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