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氧气（1）
林穹被她吼得一愣，不明就里的同时也没来由的恼火。他从不是逆来顺受的主，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与唐杳杳的相处中已收敛了许多，但受了她一通不明不白的气，也没了好脸色，两人间的气氛陡然变得剑拔弩张。
周围的人都嗅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纷纷回头注视着两人。就在众人以为场面将要一发不可收拾时，唐杳杳恨恨地别过脸，再度伏到了桌上。
林穹只是一时用气，没了发怒的对象，头脑逐渐冷静下来，越发觉得以唐杳杳直来直去藏不住话的性格，绝不会因这一点而前后判若两人，她所介怀的一定另有其事。
只是，他现在想从她口中问出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怕唐杳杳不仅不会搭理他，还会觉得他不知悔改。
下堂课上，唐杳杳全程趴在桌上，引起了任课老师的注意，连唤三声她的名字都未让她和桌面分离。林穹侧目看着她微微耸动的肩膀，便能想象她此时的表情，叹了口气，对老师说道：“老师，唐杳杳不舒服，您让她休息一会吧。”
不论哪个班成绩优异的学生都最有发言权，任课老师推了推眼镜，盯了两人两秒，就继续若无其事地讲课了。
下课后，林穹左思右想，放心不下，走到韩夭夭身边，在她桌上轻轻敲了两下。韩夭夭抬头，对上林穹的视线，无需言语便心下了然，紧随林穹出了教室。
两人转到僻静的楼梯间，林穹也不拐弯抹角，直白地问道：“韩夭夭，唐杳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看起来很受挫，对我也忽然满是敌意，拒之千里。我很奇怪，她到底知道了什么，才有了这样的转变？”
韩夭夭在路上便猜到了林穹的目的，四下望望见无人注意，这才压着嗓音将唐杳杳体育课上看到的一切告诉了他。
林穹听后，眉头紧锁，表情越来越凝重，亟不可待地想开口解释，韩夭夭却严肃地说道：“林穹，我相信你的为人，但杳杳是我的朋友，我不会放任任何人伤害她。你必须保证，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属实。你告诉我，一切真如杳杳看到的那样吗？”
林穹果断地否决，随即将他和叶央的对话和盘托出，为了增加可信度，连叶央最后所谓的牵线搭桥也告诉了韩夭夭。
韩夭夭听完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怀疑他的话，而是说：“你也看到了，她现在这个样子，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只有你亲自和她澄清，她才会相信。”
“这我自然知道。”林穹得知了症结所在，堵在心口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他并不担心无法向唐杳杳解释清楚并重获她的信任，但究竟该如何阐述，他还要多加斟酌。
回到教室，唐杳杳仍不愿面对他，枕着一只胳膊侧着头写作业。林穹盯着她的背影，半晌开口：“唐杳杳。”
唐杳杳不理他。
他又唤了一声：“唐杳杳。”
“干嘛？”这回有了动静，唐杳杳不耐烦地应了一声，仍然没有回头。
林穹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你看到了吗？”
唐杳杳沉默了几秒，没好气地说：“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穹又问：“体育课的时候我和叶央在音乐教室，你看到了吧？”
唐杳杳没说话，算是默认。
“她问了我两个问题。”林穹自顾自说下去，“一个是我对曾经那件事的态度，另一个……”他略作停顿，吐字清晰地说，“她问，你对我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唐杳杳拿着笔的手不动了，不仅如此，虽然她极力忍耐，肩膀仍不可克制的一抖，整个背部曲线也细微地僵硬起来。
林穹却故意没有往下说，闭了嘴等她的反应。
大概半分钟后，唐杳杳终于绷不住，气声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林穹的声音带了笑意，“我说，你对我一点也不重要，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同学。”
“你！”唐杳杳气急败坏地从桌上弹起身，横眉竖目地瞪着林穹，却见他一副久违的坏笑表情，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中了计，想再趴回桌上，被林穹一把抓住。
唐杳杳又怒又羞地和林穹拉扯：“你放开我！”
林穹却收敛了笑容，神情陡然间认真起来：“叶央刚转学过来的第一个课间，我把她拉出教室，原本是因为她擅自让你换了座位的事，结果，从她口中得知了更惊人的事实。三年前，她知道自己身患不治之症，才为我和苏羡承担下一切，选择了离开。”
唐杳杳闻言怔忡了片刻，像是受到了冲击，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般。
林穹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她一下就看穿了我的伪装，在音乐教室里，她说了和你想的一样的话——希望我能过得快乐……还有，还有，让我好好珍惜……眼前的人。”
这番话像是耗去了林穹极大的体力，虽然他将叶央的原话更改得更为婉转，但耳廓却泛了红。
唐杳杳听懂了林穹话里的含义，怒气已经消尽，取而代之的是飘忽闪烁的娇羞：“什……什么珍惜眼前的人，叶央怎么和你一样都这么爱说奇奇怪怪的话。”
林穹的目光掩饰般地向一旁移了移，又转了回来，强迫唐杳杳和自己对视：“我想……她说的是对的，我的感觉……也是对的。”
唐杳杳已经进入了交错性混乱状态，林穹的话忽然变得生涩难懂。林穹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突然话锋一转，又挂上了那抹邪笑：“所以，你是误会了我和叶央，然后吃醋了吗？”
唐杳杳脸红的范围陡然增加了一倍，口是心非道：“我才没有，我有什么醋可吃的？”然而无论她说什么，脸上的红晕都充分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唐杳杳嗫嚅了一会，小声问道：“林穹，有个问题，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了。你还记不记得，元旦晚会那次，我从你肩上摔下去，你很着急，是不是由此及彼，想到了叶央的事？”
林穹稍稍回忆就忆起了详情，顿时明白她是把他当时的情绪和反应都当成了叶央的映射，笑着在她头上揉了一把，说：“傻丫头，你想多了，我那时纯粹是担心你。”
唐杳杳险些露出一道释怀之后有些憨气的笑容，别别扭扭地扭了扭脖子，为自己辩解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想求证一个客观事实。”
林穹忍着笑，说：“好了，我都知道。”
唐杳杳只能用装怒来掩饰自己的慌张失措了：“你又自作主张地知道了什么啊！”
明希中学享誉海外，每隔几年就会和国外的名校联袂开展交换生活动，今年也分配到了八个名额，从高一、高二年级中挑选出品学最为优异的八人，代表明希前往日本的高中，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研修。
陈老师在班上通知了这个消息后，同学们立刻炸开了锅。班上不乏宅男，对于被包围在穿制服的女生的海洋里充满了憧憬，但也仅限于此，毕竟交换生是以学习和体验不同国家的教学方式为主，这样的差事自然不可能落到他们头上。
本以为这珍稀的八个名额无论如何都不会轮到甩尾巴的十二班，结果林穹由于文学能力出色，早就被教导主任视为沙滩上的珍珠贝，竟被陈老师告知入选了交换生名额。
从办公室出来，林穹心事重重地回到教室，就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唐杳杳。唐杳杳被他看得不自在，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林穹一愣，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摇了摇头，收回视线，从书桌里拿出习题，刚动笔写了两个字，就又放下笔，终是忍不住对唐杳杳说：“唐杳杳，我……我可能，要去日本了。”
唐杳杳呆怔了三秒，随即展颜笑道：“你被选上交换生了？挺好的呀！”
林穹有些诧异：“你，为我高兴？”
唐杳杳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这次的机会多么难得，所有费用都由学校承担，还可以拓宽视野，不去白不去，我有什么理由不为你高兴？”
林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重新摊开了练习册。
放学后，唐杳杳和韩夭夭出了教学楼，唐杳杳才告诉了韩夭夭林穹要去日本的消息。
“什么？他要去日本？”韩夭夭惊讶地叫出声，“杳杳，你有没有拦着他？”
唐杳杳摇头。
“那有没有劝劝他？”
唐杳杳再摇头。
这下韩夭夭想不通了，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呀杳杳？你舍得让他走，一个月都见不到他吗？”
唐杳杳想说不，她舍不得面对身边空****的座位，舍不得一个月都听不到林穹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脸，可话到嘴边却换了副样子：“这个交换生的名额对他来说很宝贵，我如果阻拦他，岂不是太自私了？而且，这也不是我一句舍得就能决定的。”
韩夭夭叹了口气：“杳杳，你啊，好歹也为自己想想啊。”
唐杳杳低下头，沉默地走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欣喜地说：“夭夭，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啊！”
韩夭夭困惑地看着她。
唐杳杳说：“交换生的留学时间是在寒假，现在只是缩小范围的选择初期，在那之前还有大大小小几轮测验，如果我可以在这段时间脱颖而出，一定会被注意到的，说不定，我就可以和林穹一起去日本了！”
韩夭夭沉思片刻，缓缓点头，道：“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办法，可是杳杳，你有信心吗？”
唐杳杳扬了扬下巴，鼻尖朝青天：“可不要小看曾经的学霸血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