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排查(上)

她走了好一阵,仍余香环绕。

“齐先生,你肯定不希望她是凶手。”刘凯辉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不会是她。”

“噢?难道你很了解她?”他面带讥嘲。

“我现在不好下结论,不过我相信我的判断。”

刘凯辉抿了口咖啡:“谁能把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和冷酷无情的凶手联系起来?如果我年轻十岁,说不定已经被她迷得团团转了,可惜啊,韶华易逝!”他仰头望着天花板,“齐先生,我也不希望最后戴上手铐的是她,那样未免太令人唏嘘了。”

我心情沉重,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拿起笔记本:“咱分析下一个人吧,别老揪着人家不放。”

刘凯辉猜到了我的心思,顺着话茬:“下一个——到王茜了?”

“对。”

“念吧,她是二号嫌疑人。”

“王茜:大学生,住304号房,原先住202号房。案发当晚与男友一同外出吃饭,中途由于肚子不适返回旅馆,并再没出来。她身上的疑点:没有不在场证明、神情慌张。”

“你认为如果她要作案,会选择如此愚蠢的方式吗?以肚子不适为由,慌里慌张地跑回来杀人,还碰巧让你看见了——”刘凯辉挑了挑眉毛,“那还不如不出去。”

“我从未把她与谋杀案挂钩,而是视她为整个案子的突破点。”

他向前探着身子:“何以见得?”

我将咖啡喝了大半:“我给你回顾一下那天的情形:你们走后我就上楼修电线了,大概八点半才修好,完了我下到一楼,正好看见她跑进来。过了两分钟,我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明显像是要下来,然而却在二楼与一楼的交汇处停住了,不知那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走上去。我在想这个人到底是谁——”

“有三种可能:王茜、袁依梦和未知的人。”他抢道。

“还有男孩——”我补充道,“接下来我要逐个排除他们的可能性。”

“说来听听。”

“王茜,肚子不适,不可能那么快出来,而且她声称自己再没出过房间;袁依梦,也称自己没出过房间;男孩,理由同上。因此,只有可能是未知的人。”

刘凯辉眉头深锁,捋着八字胡。

我接着分析:“——我之所以将他们排除掉,为的是引起对这个‘未知的人’的重视。首先,他不知利用何种方式偷偷溜回旅馆;其次,他在快要下到一楼的时候停住了,又折了回去,是不是看见一楼有人在,不敢下来呢?如果是忘记拿东西,那他上去后肯定会重新下楼,并出门,可是他上去之后就没了动静。基于这两点,我认为这个‘未知的人’与谋杀案有很大的关联。”

刘凯辉调整了坐姿:“那你为什么将王茜作为突破口?”

“我猜测——”我加重语气,“她看见了那个人。”

刘凯辉的瞳孔瞬间放大:“怪不得她支支吾吾的,啥也不肯说——”

“从时间上分析,他们相遇的可能性非常大。我做个假设:王茜匆忙跑上楼,正好看见那人从某个房间出来。他在慌乱之中连忙躲回房间,关上门,由于紧张心情久未平复。过了两分钟,确定王茜上楼后,他才从房间出来,想尽快离开旅馆,于是迅速下楼,可没想到我在柜台处坐着。看见有人在那,他猛然停住了,意识到不能被我看见,于是重新上楼。这样一来脚步声和王茜的异常反应就能得到解释了。”

“说的有道理,”刘凯辉颔首道,“这个人之所以如此慌乱……莫非就是凶手?”

“正是!”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刘凯辉的眼神闪过一丝兴奋,但很快被疑虑所代替:“可王茜怎么知道她看到的是凶手?”

“女人的直觉——”我不假思索地答道,“她们遵从自己的意识,习惯于从心所想出发。一旦她凭直觉得出了结论,那准确性往往很高。如果非要从理性角度分析,我们不妨从她的视角出发:你在上楼途中看见了一个人,他没和你打招呼,却一反常态地缩回房间,你当时没在意,可没过多久,便得知旅馆发生了谋杀案,时间恰好是在你回到旅馆的这段时间里。于是你回忆整个过程,发现那人无论是从出现的时间、所在的地点还是行为举止都与一个杀人犯所具备的特征高度吻合,当所有因素同时指向一个人时,那他毫无疑问就是凶手了。”

刘凯辉打了个响指:“没错!成败的关键就在王茜了,咱把叫她过来,问问这个人究竟是谁!”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我却兴奋不起来:“警官,这样未免太草率了——”

“咋了?你又改变想法了?”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我担心打草惊蛇,”我解释道,“凶手此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时刻监视着她,唯恐她把秘密透露给我们。一旦惊动了凶手,难保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我认为应该避免与她公开接触,私底下打探消息或许才是上策。”

“她不愿配合怎么办?”

他戳到了我的难处:“——那就很棘手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她还没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我紧接着把刚才在房间与王茜的谈话向他复述了一遍。

刘凯辉听后面露愁容,将咖啡一饮而尽:“接着分析下一个人吧,说不定能通过他们直接找出凶手,就不用在她身上下功夫了。”他努努嘴,“女人总是让一切变得困难。”

“下一个——宋先生。”我顿了顿,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得严峻:“宋先生:外科医生,住204号房。案发当晚外出吃饭,可是据谢凯描述,宋先生被他看见在车里。疑点:不一致的口径和死者脖颈上的刀口。”

刘凯辉摆弄着桌上的铅笔,在手指上转圈圈:“他和王丽洋都说没进车里,谢凯却说他在车里,其中肯定有人说谎。”

“嗯,如果他出门没有径直去饭店,而是上了自己的车,那他就具备返回旅馆作案的动机了。”我说,“他把汽车事先停在花园外,利用汽车给自己提供藏身之所,出门后趁着夜色溜上车,等所有客人离去后再潜回旅馆——刘警官,你看我的假设是否成立?”我颇为得意。

“那你看见他回来了吗?”他反问道。

我登时语塞。

“——齐先生,我们警方若想指控某个人,很大程度上要依赖目击证人的证词。你如果单纯靠主观意志去臆测凶手,那就不叫破案了,而是猜谜。”

“目击证人……”我喃喃自语,“可惜我没看见他回来。”

“那假设就不成立!”刘凯辉趾高气扬地看着我,仿佛在和我的多回合较量中终于占据了一次上风,“下一点——死者脖子上的刀口——”

“那是手术刀口。”

“你确定?”

“啊呀!”我蓦地想起什么,从椅子上蹦起来,朝门口走去。

“你去哪?”

我没理他,径直出了门,回房拿上那把手术刀,匆匆回到他身边。

“——这是我找到的凶器。”

刘凯辉登时目瞪口呆。

“在哪找的?!”

我把在202号房的发现告诉他。

“除了他还会是谁的?”刘凯辉显得难以置信,反复抚摸刀锋,“这可让我们逮着他的把柄了!手术刀……手术刀……他带这东西来干吗?难道是外科医生的习惯?”

“不清楚。”我凝望着眼前的凶器,脊背直发凉,“警官,我有个疑问——”

“嗯?”

“像他那样心思缜密的人,不太可能使用这种显而易见的凶器作案,使人一看到手术刀就联想到自己,这不是明摆着暴露自己的踪迹吗?!”

“那你认为不是他了?”

“可能凶手同样拥有手术刀,也可能凶手窃取了他的手术刀作案,把罪名栽赃于他,从而转移注意力。”

“那凶手就太狡诈了,”刘凯辉使劲搓着光秃秃的后脑勺,“我第一次遇上如此错综复杂的案件!”

“更复杂的在后面,警官。”我瞅了瞅密密麻麻的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