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受惊的王茜
回到旅馆已近傍晚。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儿四周已拉上了夜幕,气温明显低了许多。
男孩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宋先生的出现所打断,我一路上只得憋着,等回去以后再找机会和他单独聊。我特意到202房间的厕所查看那把手术刀,还好没被人拿走,我将它小心翼翼地包好放在我的房间,准备去找刘凯辉,然而他人不在,应该是去吃饭了。我只好坐在一楼柜台处,等他回来。
空****的大厅里,冷得如同冰窖,头顶的水晶吊灯和我刚来时相比,明显昏暗了许多,灯罩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不知多久没有打扫,我怀疑谢凯看到这一幕又要责令我去清理。然而仔细一想,我也没必要担心,自从旅馆发生了命案,这里的一切工作都陷入了停滞状态,谢凯不再对我和梦姐指手画脚,而是自己一个人成天魂不守舍的;不经意间,我已完全将一个管理员的职责抛到脑后,转而协助刘凯辉进行谋杀案的调查——这一切发生的真有点突然,却充满戏剧性:林老太不小心暴露了随身携带的钻石,给她身患老年痴呆症的老伴招致杀身之祸,钻石也不翼而飞。所有的客人(包括谢凯在内)此时的心情想必都是惶恐不安的,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凶手就藏匿在他们中间,并不动声色地与自称是警察的刘凯辉周旋着,恰恰刘凯辉想借此良机立功,不让报警,使凶手有了喘息之机,一旦刘凯辉没有成功揪出真凶,而零星的线索和证据又随着时间的推移消耗殆尽,那么凶手便有可能得逞。或许是顾及到此,客人们此时对自身所处的境遇提心吊胆——这好比羊圈里混入了一头狼,狼披着羊皮,趁着夜色咬死了一只羊,第二天农夫到了,他没有让羊群离开,而是把他们统统关起来,声称一定要把狼揪出来。若非他有超群的眼力,否则很难把伪装好的狼逮着。往坏的方面想,并不能排除狼进一步作案的可能,且就在农夫的眼皮子底下。
没坐多久,我的脚便冻得发麻,想回房暖和暖和。刚上到二楼,便听到楼上传来声音,于是来到三楼。只见王茜站在楼道里,正对着敞开的门,双手叉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她看见我,连忙招呼我过去:“——齐先生,快过来!”
我走到门口一看:她房间里有个人,在翻箱倒柜找着什么东西。
“你能让她走吗?”她露出恳切而为难的眼神。
“谁啊?”我低声道。
“那老太婆。”
我走进去,林老太正利索地翻着衣柜,仿佛这个房间是她的,完全不把房主当回事儿。
“都说没有啦,你还想怎的?”王茜也进来了。
“林女士,你在找啥?”我问。
她头也不抬,没好气地说:“我在找我的钻石!”
“你的钻石如果被人抢了,肯定会被藏好的,没那么容易找到——”
“我不管!”她声色俱厉地打断我,“我一定要把整个旅馆翻遍,不然就让你们赔!”
“都跟你说了——不是我拿的,你这人咋这么不讲理呢?”王茜气得直噘嘴,“我才不稀罕你那钻石呢!”
“不稀罕?”林老太倏地抬起头,小眼睛放出毒辣的目光,“你知道那颗钻石值多少钱吗?一百五十万!我要是给你,你就不愁没钱花了!那天你以为我没看到你们的眼神吗?哪个不是蠢蠢欲动、虎视眈眈的?早知道我就自己揣好,谁抢都抢不去,到最后还把我先生的命赔了……一帮恶毒的东西!”她抄起床头柜上的皮包,把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出来。
“喂——你干啥?!”王茜急忙制止,“让你进来已经不错了,你竟然还敢翻别人的东西?你可别得寸进尺啊!”
林老太见一地化妆品,并没她的钻石,气恼地将皮包撇在地上,骂骂咧咧地朝门口走去:“——你们警方是吃素的吗?这样小的一个地方连东西都找不到,真是活久见,一群窝囊废……”她出了门。
“这人也太不讲理了!”王茜蹲下身子收拾满地的化妆品,“早知不让她进来了,跟鬼子进村似的。”
“陈先生呢?”我问。
“噢,他出去买饭了。”
“怪不得林老太敢这么大胆。”
“可不是嘛!她就瞅准机会欺负我!”
“呵呵。”我略带歉意地笑笑。
我感觉和一个年轻女人独处一室未免招致闲言碎语,便决定离开:“王小姐,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
“啊——好吧,”她目送着我走到门口,又把我喊住,“——齐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啊?”
我转过身:“调查才刚刚开始呢,王小姐,没有抓到凶手谁都不允许走。”我惊讶于我的口吻竟和警察有如此相似的程度。
她把收拾好的皮包扔在**:“那得多久啊,这地方待得可闹心了。齐先生,要不你和那个警察通融一下呗,让我和我男朋友先回去,等他需要我们作证的时候我们再回来——这样可以吗?”她的神态流露出稚嫩。
你他妈的开玩笑呢。我暗想。
“王小姐,这样是不行的——”我委婉地答道。
“咋不行了?”
“万一你们不回来呢?”
“我们又没杀人,咋会不回来?难道你怀疑我们是凶手?”她尖着嗓子,直直地瞪着我。
与胸无城府的女人沟通真是费劲。
“那你跟刘凯辉说去,我管不着!”我把挑子一撂。
“他啊?他可不好说话呀!”
“那还能怎滴?我可说不上话!”我摊开手,“依我看,你们就好好配合他的工作,他问你们什么,你们就答什么,把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切记,千万不要隐瞒。”见她眼皮耷拉着,我来了个抛砖引玉。
她默不作声地坐到**,双手微叠在大腿上,弓着纤细的腰肢,远看仿若一只正打着盹的恬静的小鸟。
我倚着门框,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这时,我的脑海猛然掠过一幅画面。
“——王小姐?”
“嗯?”她的目光穿过镜片投向我。
“你仔细回想一下——昨天晚上你中途回到旅馆后有再出来过吗?”
她沉吟道:“没有啊——”
“直到你男朋友回来?”
“他回来后我也没出去,直到——直到尸体被发现,不过两者前后间隔也不是太久……咋了,齐先生?”她的眼神充满困惑。
“那——那串脚步声是谁的?”
“脚步声?”她站起来,瞳孔放大了一倍。
“你上去之后没多久,我就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眼看要下来了,却在二楼与一楼的楼梯交汇处停住了。”
她缓缓地走到我跟前:“我没有出房间,齐先生。”语气不容置疑。
“那是谁呢……”我琢磨着,“诶——”我灵光一闪。
她没反应过来便被我一把拉进房间:“咱关了门说——”
“咋了呀?”她大惑不解。
“我想起来了:你回来没多久——确切地说是几分钟后,我就听到那串脚步声,既然你说你没再出来过,那只可能是别人——”
“是的。”她全神贯注地听着。
“——而这个人,就是与这起谋杀案有很大关联的人。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你回来几分钟之后他就出现在楼道里,在那之前,你俩或许打过照面了吧?”
王茜的脸“刷”地白了:“不——不,我——我啥也没看见!”她闪烁其词。
“王小姐,你应该看见他了,这个人是谁?”我觉得她有所隐瞒。
她显现出慌乱,目光游移不定,使劲摇着头:“不知道,不知道,齐先生!我——我啥也不知道……”她匆匆走到窗前,凝神望着窗外。
她娇小的背影静静地矗立在柔和的灯光下,窗外,是一望无垠的黑夜。
忽然,她转过身:“——你得走了,齐先生,我男朋友回来了,他不希望——”
“我知道,”我平静地打断她,并打开门,“我觉得你这么隐瞒下去未免欠妥,虽然我不负责这件案子,但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应当告诉我们真相。王小姐,可别把自己的安全不当回事……”我轻轻地将门掩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