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埋尸

冰冷的风直灌入半开的车窗,烟刚升起便被吹散,继而消失在窗外。车内播放着不知名的乐曲,哀婉的旋律浓缩着莫可名状的忧郁。

宋先生的头几乎挨到了车顶,副驾驶座坐着刘凯辉,正一言不发地抽着烟;我坐在后排,旁边是宋先生的儿子,耷拉着下唇,目光呆滞,愣愣地盯着窗外。尸体被我们搁在了后备箱。

车在堤坝上穿行着,雪后湿滑的道路迫使宋先生降下了车速,越到前面,水雾越浓,他不得不打开雨刮器。车没多久便驶离了堤坝,拐进一条乡村土路,土路只有一车道宽,泥泞不堪,被车轮子一轧,溅起一大片泥点。很快,前方出现了一片树林(袁依梦没有说错),矗立在隆起的山背上,大大小小的坟包随处可见。

“就是这里了,宋先生。”刘凯辉摇下车窗。这竟是我们一路上说的第一句话。

宋先生把车子停在路边,我们依次下车,瞭望着这片树林。

“你想埋在哪儿?”我问插着腰的刘凯辉。

“肯定不能埋别人的坟,一坟不容二鬼,咱得重新找一个。”他款款地向林子走去,“你们先在这儿等着,我找好了叫你们!”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有些莫名的慌乱。

愁容满面的天空似乎在酝酿又一场雪,厚厚的云层堆积在山头,冷风“嗖嗖”地刮着,灌入我的衣襟,我冷得直起鸡皮疙瘩。

“浩浩,都叫你别跟过来了,和妈妈待着不好吗?”宋先生不知什么时候走下车。

男孩冻得瑟瑟发抖:“我不想待在屋子里,那里又阴暗又潮湿——”

“旅馆没有暖气,有啥办法!”宋先生瞟了我一眼,抓着他儿子的胳膊,“你怎么穿这么点衣服?快回到车上,别冻着了!”

“没事的,我要去看他们埋尸体——”

“别看,会睡不着觉的!这地方晦气得很,我后悔让你来了!”

男孩继续抵抗着。

我始终默不作声,下午在水箱盖里发现的手术刀让我对宋先生心存芥蒂,他的一言一行在我看来越发可疑。不知他是否察觉到了我的心理变化。

“你可别感冒了,咱还得在岱山湖待几晚呢。”

“爸,咱最好一直住下去,”男孩两眼放光,“我喜欢不用上学的生活,这里挺好的嘛,哈哈哈。”

“齐先生,你们的进展怎么样了?”宋先生来到我身边。他比我整整高出半个头,我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这得问刘警官了,”我打起了太极,“他掌握第一手消息,就算发现了什么线索也不会告诉我的。”我这个谎撒得简直能用糟糕来形容,医生的嘴角浮起一丝不以为然的笑意。

“叔叔,我妈说凶手是那个漂亮阿姨!”男孩嚷道。

“瞎说!你妈啥时候说过这话!”医生绷紧了脸。

“哪个阿姨?”我故作糊涂。

“袁阿姨呀!可是我认为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很好的,人又漂亮,把老太太照顾得可好了……”

我和宋先生相视一笑。

这时,刘凯辉回来了,皮鞋和裤腿都沾满了泥,头顶还扒着一片树叶。

“找到了,离这儿不远!”

我们把麻袋撇在地上,里面装着尸体。宋先生没有过来,反倒是他的儿子不听劝阻,执意跟来。他蜡黄的、没有肉的小脸掺杂着惊恐与好奇,他的身子很单薄,细得像根竹子,驼背,细长的手臂几乎垂到膝盖——他简直比我小时候还要难看。

“你看这地方如何?”刘凯辉似乎在介绍自己的新居。

这是一处凹地,满地都是枯黄的落叶,而且不停地有树叶往下落,随着风“哗啦啦”地四处飘散,越来越光的树枝起怪异地抽搐着,乌鸦盘旋在头顶,发出“哇——哇——哇”的怪叫,令人心悸;凹地摆放着一口黑而长的棺材,棺盖两头微微翘起,横亘在一棵粗壮的榕树底下,似乎早已有人为我们备好。

“这是谁的?”我对棺材的来历不明倍感困惑。

“管它是谁的,反正有现成的就用,省得去挖坟了。”刘凯辉显得理所应当。

“这样不太好吧……里面有人吗——不不,有尸体吗?”

“没有,我揭开看了。”刘凯辉从兜里拿出一副手套带上,“把袋子解开,速战速决,我可不想在这儿待着!”

我俩利索地把尸体拖出来,一股恶臭旋即蔓延开。

“好臭啊!”男孩捂住鼻子。

“都叫你别来了,小朋友,小心晚上睡不着觉!”由于恶臭,刘凯辉脸部的肌肉开始扭曲了。

“你在一旁待着,我有事问你。”我对男孩说,同时抓住死者的脚踝。

刘凯辉扯着死者的上衣,可是手滑,没抓稳。

“——你拉他的手!”我已经把双脚抬起来了。

他依我的话去做:“我操,掰不开!”然而死者的手臂像是固定住了,怎么拉都拉不动,“我日他妈哎,臭死了!”

“你要不抱着他的头,我快撑不住了!”恶臭令我头晕目眩。

刘凯辉果断托住尸体的后脑勺,我俩才把它抬起来,快速走向棺材边。

“——小朋友,快!把盖子掀开!”刘凯辉喝道。

男孩一脸犹豫,见刘凯辉又要吼叫,赶忙跑向棺材使劲推开盖子,“咣当”一声,重重的盖子掉在地上。

正当我俩准备把尸体扔进棺材之际,可怕的事发生了:从尸体裂开的脖颈处连着钻出两条蛆来,肉色的,足有十公分长,它们在死者的脸上蠕动,扭着柔软的躯体,钻进死者的嘴巴。

“啊——”我们三人不约而同地发出尖叫,猛地一甩,将尸体扔进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