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王丽洋的证词

“真没礼貌!”刘凯辉点燃最后一根烟:“啪嗒啪嗒”地抽起来,他翘着二郎腿,脖子缩进衣领,瘦弱的身躯从远处看就像一副骨架,“这家伙肯定在撒谎,明明从窗子跳下来摔坏了腿,非要说自己栽跟头,我看凶手就是他!”

“先别急着下结论——”

“这很明显嘛!在雪地里摔倒能把腿摔跛吗?只有从高处跳下才可能。你的猜想没错,凶手行凶后急于离开,这时恰好有人回来了,情急之下跳窗而逃,之后趁着夜色混进返回的客人中,并一同回到旅馆。齐先生,咱俩的观点可是不谋而合啊!”

我高兴不起来:“我觉得我的观点有点站不住脚了——”

“噢?别轻易否定自己啊,齐侦探,搞不好你误打误撞就把案子给破了呢!”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显然早已对我心生妒意:“其实我早就料到凶手是跳窗逃走的,只不过为了让你得到展现自己才能的机会,才放弃了先声夺人的打算……你放心,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早已见惯风雨了,不在乎荣辱得失,在接下来的过程中,我会为你指点迷津。想必这将成为你叩响侦探领域的敲门砖。”

他的大言不惭令我作呕,可我忍住了,对他的言辞置若罔闻:“我发现之前的观点有两个站不住脚的地方:第一,凶手如果从窗户跳下来,由于林老太的房间正对花园,那么我应该能听见声响,可我没听到;第二,凶手是如何做到出去之后再溜回旅馆的呢?除了王茜,我并没看见有人中途回来啊!”

“我都说了,凶手会分身术,否则无法做到。”刘凯辉满脸戏谑,起身走到窗边,“多美的景色啊,可惜我没时间享受!娘的遇上这种事,运气也是够悖的!”他伸着懒腰。

“等案子破了再慢慢享受不迟。”我冷冷道。

“齐先生,咱俩该休息了!从昨晚到现在一刻不停地工作,是机器也有熄火的时候,何况人呢?走吧,我们出去转转——”

话音未落,门轻轻地开了,一个鬈发女人探脑袋进来:“不好意思,警官,该到我了吧?”

“哦,王女士!”刘凯辉怔住了,没想到有不速之客到访。

王丽洋猫着腰轻轻地走进来,掩上门,略带歉意地笑道:“我丈夫都回房好半天了,我一看表快中午了,咋还没轮到我哩,所以我就不请自来了。”

“好吧,你坐吧,”刘凯辉颇为无奈,“也没什么好问的,该问的都问了,要不——齐先生,就由你来主持吧,你在一旁听了一上午,应该能掌握一些门路了。”他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

王丽洋的大眼睛使劲盯着我。

“既然老司机不带我,那我只好自己上路了。”我打趣道。对于这种厚颜无耻的人,幽默不啻为一种可行的回击方式。

王丽洋“咯咯”一笑,脸上现出两个酒窝:“齐先生,你啥时候转行了?”

“这不是转行,是兼职,没有任何报酬的。”

“等你破了案,还需要啥子报酬哩?那时可就名利双收了!”

“这话以后再说不迟,”我悄悄观察着刘凯辉的脸色,心里暗笑,“我是门外汉,暂时受刘警官之托主持大局,等刘警官歇够了,我的权力就得交接了!”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刘凯辉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没意识到我在嘲讽他,“我会及时纠正你的错误。”

“忙了一上午,刘警官也累了,呵呵。”王丽洋笑眯眯地望着他,“我坐哪儿?这吗?”她走到椅子前。

“请坐请坐,”刘凯辉说,“齐先生,去给王女士倒杯水!”

瞎折腾了一阵,提问才开始。

我:请问你昨晚八点至九点这段时间在哪里?

王:出去吃饭了。

我:和你丈夫吗?

王:是的。

我:你小孩呢?

王:噢,他在房里,不愿出门。

我:据说你丈夫在车上待了会儿?

王:啊——有吗?

我:有人看到了。

王:不可能,我丈夫始终和我在一起。

我:你确定?

王:确定。

我:门口那辆凯美瑞是你们的吗?

王:是的。

我:有人看到车的雨刮器动了——

王:怎么可能?我和我丈夫出门就径直去饭店了……他可能看错了吧!

我:可是里面有人——

王:不可能,不可能的!

刘:这他妈的——

我:下一个问题!女士,你是从事银行出纳的吧?

王:对。

我:哪家银行?

王:徽商银行——咋了?

我:没事,作为了解。

刘:老兄,你问这些没用,问点实际的——

我:你对钻石等珠宝感兴趣吗?

王:嗯——了解过一点,女人嘛,谁不爱这些玩意儿?

我:那颗失窃的钻石大概值多少钱?

王:目测是一颗3.5克拉的D色钻石,得有一百五十万——

刘:我——操!

我:之前你又说七八十万来着?

王:嗯,我回去特意查过——一百五十万。

刘:王女士在这方面可是行家啊!

王:呵呵,没有啦,比较关注而已。

我:你认为谁会对钻石感兴趣呢?

王:这要看人吧……那个女服务员貌似挺感兴趣的。

我:袁小姐吗?

王:对。我好几次见她和林老太在一起聊天了,有时在走廊里,有时在花园里,她俩悄悄的,似乎不想让旁人知道。

我:你就那么肯定她对钻石感兴趣?

王:哼,那女人就是个狐狸精!表面装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故意接近林老太,其实心眼可多了,我看她未必不想打那颗钻石的主意。你们男人是读不懂她的!诶,齐先生,刘警官,这话我只对你们说,你们可别张扬出去啊,到时候又怨我,我可阴不过她!

刘:瞧你这话说的!我当了这么多年差,什么罪犯没见过,至今没遇过旗鼓相当的对手,何况一个女服务员呢?任她是狐狸精、白骨精,我都不怕,只因我是——

我:猪八戒!

王:哈哈哈哈!你俩真有意思,咋跟猪八戒扯上了……

刘:齐先生,你——

我:抱歉,警官,我开玩笑的,您别往心里去。

刘:有这样跟前辈开玩笑的吗?哎,算了,我不跟你计较,姑且原谅你一次。能笑得出来,说明情况不算最坏。不过我得提醒你,要想成为一名出色的侦探,得时刻保持严肃,尤其在调查嫌疑人的时候,这样才能对他们形成威慑……懂吗?

我:那是当然的了!

王:呵呵呵,齐先生,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刘:别不把审问当回事儿,齐先生,你再这么不正经,咱这案子就没法破了。

我:有一个——问题。

王:嗯?

我:昨天晚上我注意到你回来的时候,衣服上有一块红色的印迹,你能解释一下吗?

王:噢!可能我吃饭的时候不小心碰洒了辣椒油!

我:这样啊,辣椒油……那就没别的了。

王:我可以回去了?

我:请便。

“可以肯定,凶手不是她。”在她走后,刘凯辉庄重地宣布。

“我看未必,”我冷冷地回应,“她是个出色的演员。”

“何以见得?”他趾高气扬地望着我,“就因为她说了袁小姐的坏话?”

我内心一颤:他如何知道我对袁依梦有感觉的?

“不能这么说,”我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她的证词充满疑点:首先,她说宋先生没进车里,这与谢凯的证词相矛盾;其次,她对钻石的了解程度胜过任何人,说明她在意那颗钻石;再者,就是她衣服上鲜红的印迹。”

“你这是断章取义,”刘凯辉不屑地努努嘴,“对你的观点,我可以进行如下反驳:谢凯声称宋先生在车里,而她说宋先生在不里面,说明谢凯看错了或者在撒谎;你说她对钻石很了解,其他人就不了解吗?说不定更了解;至于衣服上的印迹……是,是有可能是血,可她自己不都说了嘛,那是辣椒油!”

纯属放屁!我内心充满不屑。

“要么她撒谎,要么谢凯撒谎——”

“肯定是谢凯!”刘凯辉斩钉截铁地说道,伸出食指比划着,“她始终和宋先生在一起,她难道不知道吗?”

“万一她帮宋先生隐瞒真相呢?”

“不可能的,王女士不像那样的人。她这人给我感觉热情开朗,耿直大方,就算她丈夫真的杀了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揭发他的罪行,因为她是那种少有的视良心更甚于私情的人!”

我哭笑不得,急忙捂住脸,装作擤鼻涕的样子。

“齐先生啊,论看人识人,你还是差我一大截啊!”他仰起光秃秃的额头,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有时破案不光靠证据,经验和直觉也很重要。为什么我始终都能保持心平气和呢?因为这些案件对于我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了,我享受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若干年后回忆起来,你会发现在这样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竟然发生了谋杀案,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对了,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半了。”我有气无力地答道。

“走,咱吃饭去!”他打手势让我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