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人II 第1章 案发现场

周子杰的心猛地收紧,窒息一般。

他很清楚,只要哥哥往这边过来,就一定会看到连荒草都被拔得干干净净的小纯的坟墓,也就会发现埋在小纯坟前周少安的人头。

虽然他在埋周少安人头的地方用枯枝败叶做了很仔细地遮掩,但瞒不过有刑侦天才之誉的哥哥。

找到周少安的人头,推测出与小纯的关系,就离找到他不远了。

他的脑子如齿轮般飞速旋转,在思考着如何应变。

然而他没有任何办法。

如果是其他警察或任何人,将要发现他的终极秘密,威胁到他的安全,他肯定会痛下杀手,可对方是他的亲哥哥,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他唯一在乎的人。

李子豪目光犀利如觅食的猎鹰般扫过周边荒野,一点一点地往前搜寻着,他看得出来,这里的确是个很好的作案现场。

所以,他有一种预感,真相应该就在这里,在某个触手可及的地方。

“有发现,豪哥,有发现!”突然,袁雨佳在身后喊起来。

李子豪几人当即跑回去,问:“发现什么了?”

袁雨佳在靠左的一处林子里,指着乱扔在草丛里的一把锄头和两把铁锹:“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作案工具。”

“我说新人,你也太有点大惊小怪了吧,锄头和铁锹能是什么作案工具?”白一龙摆出一副老资格的样子。

“为什么不可以!”袁雨佳振振有词,“锄头可以用来挖坑啊,掩埋尸体啊,有问题吗?”

白一龙一脸嘲笑:“你是说他们从城区到这样的深山老林来杀人,还会带着锄头和铁锹?那他们的作案手段也太专业了点吧。”

“那要不然呢?”袁雨佳反问,“你以为这锄头和铁锹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农民,他们会舍得把吃饭的东西这样乱丢吗?而且,还不是一件,是几件。”

“雨佳说得是,这很可能就是作案工具。对方既然处心积虑把这里选为作案现场,就说明其心思缜密,谋划周全,他们带着锄头和铁锹来,不是什么稀奇事。”李子豪看了下丢在草丛里的锄头和铁锹,抬起目光。

他看见了好几处折断的树枝。

树叶已经焉了,但还没干枯,说明树枝断掉的时间不是很长。

而且,从树枝断掉的位置看,位于荆棘林的后方,不可能有人穿过荆棘去把树枝折断,因为荆棘丛也没有踩过的痕迹。

李子豪推断,应该是至山林上方扔下锄头和铁锹,将树枝打折断,穿过荆棘,落在了草丛上。

“到上面看看。”

李子豪说声,便根据推测的大概位置,爬到了坡坎上面,果然,一眼就看见了草坪的中间有一片泥土还是新色,显然是被挖开后又掩盖上去的。

周边有许多草也被踩踏得凌乱的痕迹。

“下山去找两把锄头来,把这里挖开看看。”李子豪吩咐。

白一龙问:“你手上不是有锄头吗,干嘛还要去找?”

李子豪说:“这可能是作案工具,上面会有罪犯指纹,不能用来挖掘,你们去村里找人借下吧。”

韩松请命而去,很快就拿回两把锄头,和白一龙挖掘新土的地方。

结果没有悬念,很快就发现了埋在里面的两具尸体。

一男一女,只是脸朝下,看不清面目,男尸全身都被鲜血染红,如同穿了一套红色的衣服,连同周遭的泥土都被鲜血侵染,触目惊心。

李子豪把坑里的人慢慢地翻过来,虽然脸上沾了许多泥土,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一男一女,正是失踪的四眼和冯香香!

他和韩松小心翼翼地将两人抬到草坪上放好,开始检查两人的致命伤。

冯香香的脸浮肿,嘴角裂开了口子,看得出有被击打过,最明显的是脖子上的勒痕,呈乌黑色。

四眼身上则有多处刀伤,从伤口形状上看,都是刺伤。

刺伤部位分别在腹部、胸部及腿部。

“下手够狠啊,这么多伤口?”白一龙看着四眼衣服和裤子上破开的数道口子说。

“你这不是废话吗?要不够狠,能毁掉两条人命?”老铁接话。

白一龙一腔义愤填膺:“这些人渣,欺行霸市,草菅人命,是该收拾他们了,不然天理不容啊。”

“听你这话,你知道是谁干的了?”袁雨佳问。

“废话,这还用说吗?”白一龙说,“三道湾枪击案,冯香香和四眼同时被秦疤子怀疑为泄密者,除了秦疤子,谁还会杀他们?”

“有点道理。”袁雨佳揶揄地说,“看来你还是有点侦探才能的嘛,没有豪哥说的那么不堪。”

“什么,豪哥说我不堪?什么时候说的!”白一龙一脸不服。

李子豪故意说:“我可没说你不堪,我只是没想明白,警校怎么就让你毕业了,我质疑的是警校,不是你。”

袁雨佳几人哄然而笑。

白一龙说:“我知道你们嫉妒我年轻,有思想,还长得帅,你们等着,早晚我要单独破一宗大案,让你们都刮不相看!”

“行,给你个机会。”李子豪问,“你告诉我,同样是凶杀,为什么这两个人一个是被勒死,一个是被捅死?”

“因为……”白一龙略想了想,“女的没什么反抗之力,找绳子勒就可以了呗。男的比较难对付,所以就用刀子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能难倒我,真当我几年警校白读的!”

李子豪一笑:“看来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真的不行。”

“难道不是?”白一龙问。

李子豪指着冯香香脖子上的勒痕:“看见了吗?这勒痕之处,破开了较浅的口子,印痕明显,显然不是绳子所勒,而是相对坚硬,有菱角类的东西,譬如,皮带,因为绳子之类的东西容易勒破皮肤,痕迹也会不一样,这说明你的观察力还远远不够,只知道看很明显的东西,不知道看细节。另外,为什么这两个人的死法不一样,那是因为两个人是被不同的人所杀。”

“被不同的人所杀?”白一龙一愣,“什么意思?你说是不同的人杀了他们,然后埋到了一起来?还可以这样?”

其他人的目光也都盯着李子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子豪说:“你忘记你们调查冯香香失踪的事了吗?是四眼打电话把她约出来,尔后失踪的,所以,四眼应该是对冯香香有作案动机的最大嫌疑人。”

他用手将四眼的衣服掀了些上去:“看见了吗?四眼的腰间没有皮带,而冯香香脖子上的勒痕又正是皮带所为,所以,可以确定冯香香是四眼所杀。”

“嗯,有道理,豪哥就是豪哥。”白一龙又问,“那四眼呢,他怎么也死了,又是什么人杀的他?”

“四眼?”李子豪说,“应该就是秦疤子手下的人杀的了。四眼为了洗脱三道湾枪击案泄密者的嫌疑,就让蒋门神替他做了一个局,引冯香香入套,可惜这个局被秦疤子看破,秦疤子将计就计,把冯香香当成泄密者,让四眼把冯香香骗出来,杀她出气,四眼不知是计,就跟着秦疤子的人把冯香香骗到这荒野之处杀害,以求自保,而就在四眼勒杀冯香香松得一口气的时候,秦疤子的人对他出手了。若不是认定四眼就是泄密者,他身上不会有这么多伤口。”

“伤口多,也能说明什么吗?”白一龙问。

李子豪说:“当时情况,秦疤子的手下若要杀四眼,是可以轻而易举的。一是场面肯定在秦疤子手下的控制之中,二是四眼没有防备。四眼身上之所以有这么多伤口,是秦疤子的目的并非干净利落地杀死他,而是要逼问他泄密的细节。所以,这腿上多处刺伤,是为了防止他逃跑。他没法跑了,也没有反抗之力了,对方就可以慢慢地逼问他了。”

“看来,这个秦疤子还真是个老奸巨猾的角色。”白一龙说。

“你以为呢?”李子豪说,“他能在这西河道上独当一面,只靠逞强斗狠或运气就可以的?”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白一龙问。

李子豪看了眼地上的两具尸体:“保护好现场,让技术科的人来提取现场和下面车辆上的痕迹证据。然后,去把秦疤子身边的人,挨个地查一遍,尤其是那个强子,我觉得他很有问题!”

“是,遵命!”白一龙应声。

李子豪又看了眼躺在地上两具已经有些腐臭味的尸体,想起不过几天之前,他去调查时还是两个鲜活的人,尤其是冯香香,说她在天河会所上班的不容易,经常为了业绩,为了陪客人,喝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省。但小人物的奋斗史,谁没点憋屈,谁没点心酸呢,熬出来就好了。

虽在风尘之地,她还是挺积极乐观的,憧憬着从良的那天,和爱她的男人有自己的孩子,拥有平淡的幸福。

然而,她终是没有走出这浮华的泥潭,没有等到她想要的明天,而猝不及防地成了欲望黑洞中的一件牺牲品。

天渐暗,城市的灯火盏盏地亮起。

街上穿行的人潮如同暴雨将至时的群蚁,奔忙了一天,他们都特别地想回到那处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小窝,拥有片刻的安宁和小憩。

唯有周家,一阵阵敲锣打鼓鞭炮轰鸣。

门口竖着两排看起来阴森凄惨的花圈,好些进进出出的人头上系着白色孝布。装着周少安骨灰的盒子和他的遗像就放在客厅正中的桌子上。周母哭哭啼啼地跪在那里替他烧纸,时而悲从中来,一阵嚎啕大哭,周围的亲戚便扶着她,好言劝说保重身体。

周子杰也头戴孝布,并且为了应景,也装着一脸的愁云惨淡。

他一直在留意着周国昌。

自从怀疑周国昌与当初害死小纯的面具人可能有关之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暗中留意着这个老家伙的动静。

但并没什么具体发现。

这两天周国昌一直在忙着将周少安的遗体送火葬场火化,然后又按照农村的规矩,告知各位亲朋好友,为周少安开追悼会。

和周母的悲痛万分不同的是,周国昌脸上看不出任何悲伤。

他一直在沉着而有条不紊地处理各种事情,只是一改曾经那副和善的面孔,脸色整日阴沉着,看不出悲喜。

周子杰能够感觉得到,那阴沉的脸色之间,隐藏着一种可怕的情绪。

他记得周国昌说过,他自有手段找出杀害周少安的凶手,为周少安报仇。然而,他能有什么样的手段呢?

周子杰很期待。

他想在周国昌的深不可测之间,找到那个面具人的身影,将那罪恶的一切都做个了断。他将那个噩梦背负了这么多年,他不想一直这样痛苦下去。

周国昌游动的目光向他这边看了过来。

他装着将目光看向别处,以眼角余光瞥见,周国昌正往这边走来,一直走到他面前,他将目光回过来,脸上无悲无喜地喊了声:“爸。”

“你哥走了,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周国昌说。

“嗯,您放心吧,我会孝顺好您和老妈的。”周子杰说。

“不是要你孝顺。”周国昌说,“是这么大的家业,需要你来打理。你哥走了,爸也老了,突然觉得累了,往后余生,只想过点喝茶钓鱼的日子。所以,学校那里,你就别去了,留下来吧。”

周子杰没有说话。

他的脑子里在快速地思考。

本来,他决定在杀死周少安后就离开西河,回到省城去,方便以后杀人有不在场证据。然而,他却突然地发现了周国昌的另一副面孔,发现他极有可能与当年害死小纯的魔鬼面具人有关。如果回省城,他就没法对周国昌暗中观察或调查,没法发现周国昌身上那些一瞬即逝的蛛丝马迹。

所以,为了当年的真相,他必须得留下来。

可在此之前,周国昌夫妇也有劝说他留下来,他果断地拒绝了,若是现在爽快地答应,周国昌难免起疑。所以,他又绝不能轻易答应。

见他犹豫不决,周国昌又说:“爸知道,你对过去有些事可能难以释怀,但你哥已经走了,那些事你也就不必计较了。人这一辈子拼死拼活地为了什么呢,不就为名利,为富贵荣华吗?你只要回来,这一切都有了。”

周子杰说:“我没有跟哥计较,虽然,从表面看来,这个家对我有些不公,但那又能怎样呢。这天下的事,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就算是亲生儿女,也有轻重,何况,一个亲生的,一个领养的。爸妈能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给我一个家,为我遮风挡雨,让我长大,我已经很知足了。”

“你能这么想就好。”周国昌的脸色也松缓了几分,深感欣慰,“那就不用多说了,留下来吧,待你哥下葬以后,我就着手安排你接管周家的生意。”

“我可以暂时留下来,但不会接手家里的生意。”周子杰说得很干脆。

“这又是为什么?”周国昌不解。

周子杰说:“哥尸骨未寒,若蒋门神真只是被陷害,不是杀哥的凶手,那真正的凶手是谁,绝不能让他逍遥法外。真凶一日不落网,我一日不会代替哥接手周家的生意,我不能让哥死不瞑目!”

“哎。”周国昌叹口气,“你哥要是知道你能有这份心,当初他也会对你好点的。不过,找凶手和报仇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处理好的。我会找出害你哥的真凶,会让他后悔自己做了这么一件愚蠢的事情,会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他会死得很惨的!”

“爸你的意思是,不通过警察?”周子杰试探着问。

周国昌说:“警察办事讲法律,而有时候对有些人,不讲法律的效果会更好。”

“爸你有什么办法吗?”周子杰问。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我能在西河有今天的局面,肯定还是有些办法的,你等消息就是了。”说完,周国昌便到一边去了。

老狐狸!

周子杰在心里暗骂了声。

但是,他也不能再多问,只能等着周国昌自己把狐狸尾巴露出来。

就目前他所见,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周国昌绝非平常人前一派和气的成功企业家模样,他背后肯定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手段。但他究竟跟当年的魔鬼面具人有没有关系,并不得而知。

在没有被证实之前,周子杰不能仅凭猜疑就对他下手。

他的目的,是找出真正的凶手。

突然,周子杰留意到,周国昌拿出了电话。

应该是有人打电话进来,但他没有马上接听,而是用目光扫了一下周围,然后走到一边的树荫处接听。

周子杰意识到这应该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电话,很想靠近过去听一下他会说些什么。

可老奸巨猾的周国昌虽然在人群外接电话,目光却一直保持警惕地盯着这边的动静。

他那双眼睛跟正常人有很大的区别。

正常人接电话,目光会盯在一处,或是随意移动一下。而周国昌却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甚至还转身看了身后,很明显是怕人偷听到他的通话。

周子杰在寻思着能怎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偷听一下的时候,突然,几辆豪车往周家别墅这边驶了过来。

为首一辆加长型悍马,后面跟了一辆大奔和两辆路虎。

其实,来了豪车并不足为奇,来周家吊唁的人绝大多数都开着豪车,但多数都只是一辆,顶多两辆车同来,像这样四辆车一起,像个小车队的,难免引人注目和让人好奇。

而对于周子杰来说,他对那辆加长型悍马,应该有些比较特别的记忆。数天之前,蒋门神的杀手在三弯路伏击秦疤子,秦疤子坐的就是一辆加长型悍马。只不过,当时他在比较远的玉米林里,没法看得清车牌。

难道是秦疤子来了?

有专门的人员引导车子在车位上停好,果然,周子杰看见了从加长型悍马副驾上下来的人,长得身形剽悍,目光犀利,尤其醒目的是至眉头而斜到脸上的一条刀疤,如同一条爬在脸上的蜈蚣,使得其人自带一股凶气。

那一刻,周子杰的某种情绪被激发,他有一种强烈地冲动,想要扑上去,咬断他的脖子,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喝他的血!

见秦疤子到来,周国昌立即挂掉电话,陪着笑脸上前迎住,并向周子杰招了招手,喊他过去。

周子杰过去了,装着并不认识秦疤子的样子。

周国昌为他介绍秦疤子,说江湖人称疤哥,西河道上真正的大哥大,也是周少安的合伙人。

然后又向秦疤子介绍他,说是少安他弟,让秦疤子以后多关照。

“少安他弟?”秦疤子的目光落在周子杰脸上,若有所思,“我好像听少安说起过,说是在外面读书,而且读得还很高,研究生,是吧?”

周子杰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嗯,是的。”

周国昌接话:“以后,子杰会逐步接手少安和周家的生意,还请疤哥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秦疤子说,“少安是我的好兄弟,他弟就是我弟,以后在西河,有什么事只管找我,包摆平。”

“谢谢疤哥。”周子杰问,“我能留个疤哥的电话吗,有事也方便……”

“那是必须的啊。”秦疤子当即说了号码,又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过几天就是我四十岁生日,就在大富豪宴客,来玩啊。”

“嗯,必须来,必须来。”周子杰说。

随后,周国昌将秦疤子引去周少安遗像前祭奠,然后带他和一众手下到预留的两张贵宾桌入席就餐。

本来,这些年来城里风俗,无论丧事喜事,多是在饭店酒楼宴客,可周国昌出生农村,比较迷信农村的有些习俗。农村习俗,人死之后,落葬之前,会选一个晚上作为死者的告别仪式。

这个告别仪式就在死者的家里,接受亲朋吊唁,并大摆筵席,招待亲朋,亦有人和一群吹鼓手为死者守候通宵。

这在农村称之为“坐夜”。

秦疤子落座后,周围不断地有人过去和他毕恭毕敬地打招呼,向他敬酒,可见他在西河道上的分量。

周子杰就在那里看着这个恶魔,那年的梦魇如同毒蛇撕咬着他的心里,他数度忍不住想要冲过去将这个恶魔杀死,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而很奇怪的是,秦疤子也总在有意无意地看他,使得他赶紧将目光移开,但他还是能察觉得到,秦疤子在很仔细地打量他,这种很刻意地打量让他有种莫名地不自在。

周少安跟秦疤子提起过他,都说了些什么呢?

是只说到他在外地读书,还是说到了别的什么,譬如两个人的关系恶劣,从小的那些事?甚至,包括当年小纯那件事,秦疤子是否仍记忆犹新?若不然,只是随便说说,秦疤子这样一个纸醉金迷夜夜笙歌之徒如何就对他一个小角色记得那么清楚,不但记得他在外面读书,还记得他在读研?

看来,这个秦疤子比起蒋国富和周少安来,似乎要难对付得多。

一个脑满肠肥脖子上戴大金链子左手臂上纹龙右手上纹虎的胖子过去向秦疤子敬了一杯酒。

秦疤子将满杯酒一饮而尽,突然电话响了。

他示意敬酒的人走了之后接了电话。

然后,周子杰看见秦疤子的脸变得阴沉下去。

挂断电话后,秦疤子对桌上的一个平头说了声什么,那个平头也顿时神色慌张起来,马上起身离去。

在边离去的过程,平头也开始打电话。

周子杰对那个平头有些印象,在大坪山上的时候,就是这个平头从背后出刀,将那个戴着眼镜的人杀死,然后埋在了坑里。

而就在今天下午,警方找到了大坪山,找到了埋人之处。难道,秦疤子接到的电话和这个平头的惊慌离开,是因为那事?

如果真是的话,他就不得不佩服他那位哥哥的破案才能了,能在这么快的时间,找出案件真凶。那么,他以后要走的每一步,只怕都是如履薄冰。

平头走后,秦疤子一改之前的谈笑风生,也不与同桌的手下推杯论盏了,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几个手下都有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没说,手下也就不敢再多问。

大约半个小时的样子,几辆警车风风火火地驶进周家别墅,数名警察从车上下来,直奔场内而来。

为首一人正是李子豪。

“子豪,你们这是干什么?”周国昌一见,赶紧过去。

今天可是给周少安坐夜的日子,有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亲朋好友在这里,可不能出什么乱子,打了周家的脸。

李子豪的目光麻溜地往场内一扫,马上就锁定在秦疤子一桌,他说:“没事,我就找个人。”

他看了眼站在那里的周子杰一眼,也没有打招呼,直接往秦疤子这边来了,在秦疤子的桌子边站住。

秦疤子慢悠悠地抬起目光,装得颇感意外:“哟,李警官,你也来吊唁吗?”

“我来找你。”李子豪平平静静地说。

“找我?”秦疤子一愣,“这大晚上的,李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吗?”

“找到四眼了。”李子豪说。

“啊?找到四眼了?”秦疤子一愣,故意转着脖子四下张望,“人呢?在哪?”

“别装了,你的演技太拙劣。”李子豪说。

“李警官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装什么了?你不是说找到四眼了吗?没见人啊。”秦疤子问。

李子豪说:“找到了,但是尸体。”

“死了?”秦疤子一脸茫然,“你是说四眼死了?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你不清楚吗?”李子豪问。

“我清楚?”秦疤子颇有些愤然,“我为什么清楚?你不会怀疑四眼的死跟我有关吧?”

李子豪说:“不跟你多说了,跟你有没有关,你和你的人都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我和我的人都跟你走一趟?”秦疤子问。

李子豪说:“对,你没有听错。”

秦疤子说:“这大晚上的,在办朋友的丧事呢,李警官你这无缘无故地让我跟你走,你觉得合适吗?”

“是啊,子豪,今天是给少安坐夜,这么多亲朋好友在,有什么事你能不能换个时间再说,看我面子上,别闹了不愉快。”周国昌也在一边劝。

“出了命案,刻不容缓。”李子豪的态度很坚决,“而且,说不准和少安的死都有所关联,叔叔你也希望早日找出杀害少安的真凶是不是?秦万勇,带着你的人走吧。要我强来的话,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了。”

“行行行,你是警察,你有枪,你牛,我怕你可以了吧。”秦疤子一脸不满的神情站起身。

“等等,还有个人呢?”李子豪突然问。

“还有个人?”秦疤子问,“谁啊?”

李子豪说:“强子。”

“强子?”秦疤子说,“我不知道他在哪玩啊,李警官找他有事吗?你好像留了他的号码吧,可以给他打电话。”

李子豪说:“我们去过你的大富豪酒店了,已经将你的好几个得力手下带回去了,他们说了强子跟你在一起,来参加周少安的追悼会,要不然你以为我是神仙,掐指一算就知道来这里找你?所以,还是不要跟我耍滑头了,要真耍的话我会耍得让你受不了。”

“是的,强子本来是打算跟我来参加少安追悼会的,但他临时有事,所以就没来,这有什么问题吗?”秦疤子强辩。

李子豪没说话,转着脖子看了一圈,看到了进周家别墅的大门边安装的一个枪机监控探头,指着说:“看见了吗?那个监控探头对着门前的这整个坝子,所有到过这里的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我甚至可以根据道路监控查看你和随行车辆,从什么路线来,在哪里上的车,有哪些人。你还在混传统的江湖,大概不知道在现代高科技面前,已很难说得了谎了。你需要我去找证据戳穿你,暴露你的做贼心虚吗?”

“好吧,强子确实跟我来了,但后来他确实是有事走了。”秦疤子再傻也知道一点,在监控面前说不了谎。

“说说,他有什么事走的?”李子豪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管别人私事。”秦疤子说。

李子豪说:“你不要觉得我不懂江湖,在江湖上,小弟都以大哥马首是瞻,跟着大哥听话就是工作,他正陪你喝酒吃饭,突然中途要走,必然会给你一个可以谅解的理由,他不可能马马虎虎说声有事就走的。看来,你是个很不诚实的人,我还是费点力看下监控吧,等我戳穿了你的谎言,再慢慢跟你玩。”

当下,他让随行刑警看住秦疤子等人,然后让周国昌带他去屋里面看监控记录。

他问了秦疤子等人到这里来的大概时间,然后从那个时间点往后查看监控记录,结果就看见了强子和秦疤子一起到这里,周国昌和周子杰及秦疤子三人说了一会话之后,秦疤子就和他的手下在两张预留的桌子坐下。

“看清楚了,跟秦疤子来的这些人,等下都一起带走,不要遗漏了。”李子豪对身后的老铁叮嘱。

不过十几分钟,监控记录显示,秦疤子接了一个电话,神情有变化,然后对强子说了几句什么,强子便匆匆离去。

“画面就停这里,去,把秦疤子带来。”李子豪吩咐。

白一龙应声而去。

很快,秦疤子就被带了过来。

李子豪把秦疤子接电话,然后强子离开的这段视频重新播放了一遍,看着秦疤子:“解释解释吧,这什么个情况?”

“没什么情况啊,我不是说了嘛,强子临时有事,然后就走了。”秦疤子仍装着糊涂。

“你是不是以为警察会比你傻?”李子豪问,“你当我看不出来,是你接了一个电话之后主动对他说了什么,然后他才匆匆离去的吗?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下,事关两条人命,而且与多宗大案关联,不要跟我玩这种小儿科的头脑游戏,也不要逼我来硬的!”

秦疤子没有说话。

在事实的证据面前,他想狡辩都无从着手,他必须得想清楚,以免露出更大的破绽来。他可是知道李子豪其名,也与他打过交道,西河天才刑警不是吹出来的。

“马上,给强子打电话,说有重要的事跟他说,电话里不方便,让他到大富豪酒店你的办公室等你。”李子豪吩咐。

秦疤子没有动。

他很清楚,李子豪如此指名道姓的要强子,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一旦把强子抓住,他也就玩完了。

“快点打啊,还磨蹭什么?心虚了?”李子豪问。

秦疤子突然心一横:“要打你们自己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找强子,但总之咱们在外面混的,干不出那种出卖兄弟的事。我不可能明知道你们要抓他,我还给他下套。”

“哟,你还给我摆出一副讲义气的嘴脸?”李子豪说,“你是怕他被抓到,你跟着就现形了吧。不过我有必要告诉你,当警察办案,每一个公民都有配合调查的义务,若是拒不配合,可按包庇罪论处,你想清楚了,打不打这个电话?”

“行行行,你们是警察,你们说了算,我打还不行吗?”秦疤子当即拨打强子的号码。

李子豪提醒:“开免提。”

然而,从电话那端传来的却是客服抱歉的声音,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秦疤子一脸幸灾乐祸的嘲讽:“这总不能怪我了吧,毕竟我又没能力去控制卫星信号。”

李子豪没理会他,只是下令没收了他的手机,然后对老铁吩咐,把强子的资料调出来给局里,全城搜捕强子,千万不要让他跑了。

随即又喝令将秦疤子一伙带回去,监控视屏拷贝一份。

临走前,李子豪又对周国昌深表歉意地说,本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打扰,确实是案情重要。

周国昌点头:“嗯,理解,正好我也有事想请你帮忙。”

李子豪问:“什么事?”

周国昌说:“借一步说话吧。”

当下,就把李子豪带到了人群外。

“有什么事您说吧,我还得赶时间回去查案呢。”李子豪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子杰的事。”周国昌说。

李子豪问:“子杰什么事?”

周国昌叹得一口气:“这不是少安出事了吗,周家这么大摊子要人打理。我的意思是让子杰不要读那个什么研究生了,回来帮忙,可他不大愿意,还说杀害少安的真凶一日查不出来,他就一日不会接手周家的生意。你是他亲哥,所以看你能不能帮忙劝下他。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个前程嘛,只要他愿意,这些都是唾手可得的,而且,大家都在一个城市,也能多些照顾。”

“嗯,是这个道理。”李子豪说,“只是,我感觉子杰的性格有点孤僻,不擅与人交流,他若是真对做生意没兴趣的话,也难劝。”

周国昌说:“兴趣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而且,他只要回来接手,我可以为他安排很得力的助手,有什么难题都可以帮他解决,他自己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事,只需要当那个做主的人就行了。”

李子豪说:“这可以,我看找个时间和他聊聊吧。”

周国昌说:“那就拜托了,不然,他年纪也不小了,一晃就是三十了,女朋友都还没有,一直在外漂着,不是个办法。只要他回来,他什么都不用顾虑,他需要什么,我们都能帮他解决。”

“好的,我知道了,我先去忙案子了,到时候找他聊聊。”

李子豪当即告辞,他没耐性和周国昌扯这些有的没的,因为他很清楚,周子杰为什么不愿意回这个家,为什么不愿意接手周家的生意。

在他孤立无助的时候,他曾渴望这个家里的人对他好一点。可是,他们的眼里只有周少安这个亲生儿子。而且,这个亲生儿子还极为刻薄而可恶地欺负子杰。他终于靠着自己的勤奋考上大学,读了研究生,可以自食其力了,他只想远离这个家,摆脱那些不堪岁月覆于他心上的阴影。

李子豪和周子杰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秦疤子及其同伙回刑警队。

“喂我说警官,法律可是讲证据的啊,我犯什么罪了吗?你不能无缘无故地抓我啊。”被带上警车的秦疤子一副老油条的样子。

李子豪说:“定罪需要证据,但现在你是疑犯。知道什么是疑犯吗?就是你有嫌疑,所以要接受我们的调查,审讯。确定有罪了,会将材料提交检察院,然后向法院起诉,判你刑。若是证据不够,自然会放了你。所以,一会儿到了局里,你好好配合我们的审讯就是,不要说这些有用没用的。”

“好吧,我配合你们,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秦疤子又装出一副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的架势来。

李子豪没和他多说,将一行人带回刑警队后,当即让技术科的人来,对所有人进行了指纹采集。

在大坪山上挖出四眼和冯香香尸体的地方,发现了皮带,匕首,铁锹和锄头等作案工具,技术人员已分别从上面提取了指纹。

只要有人员与作案工具的指纹比对上,案件也就找到突破口了。

在技术人员做指纹比对的时间,李子豪让白一龙和韩松各自对秦疤子的手下进行了审讯,审讯重点即强子为什么突然离开,在他离开时与秦疤子有什么样的对话。

李子豪则亲自提审秦疤子。

“警官你想问什么就赶紧问吧,问完了赶紧放我走,我感觉好累,想睡觉了。”秦疤子故意打了个呵欠。

“想回去睡觉?”李子豪冷笑,“我刚才掐指算了下,你想多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你得在这里睡,而且,恐怕还得失眠,多梦。”

“呵呵,不可能。”秦疤子说,“我心宽,一向睡眠很好,属于倒头就能睡,睡着了雷打不醒的那种。而且,从不做梦。梦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干嘛要做它呢。想什么,就努力去实现它,那才是英雄本色,对不对?”

秦疤子不以为然地一笑:“看不出李警官你还是个全能型人才啊,还懂心理学。不过从你的判断上看,显然经验欠缺,喜欢信口雌黄。”

“是不是信口雌黄,你很快就知道了。”李子豪说,“说吧,强子在哪里?”

“强子在哪里,你应该问强子啊。他如果是我儿子,你问我还有得说,他又不是我儿子,你不能找我要人吧。就算是我儿子,他也满十八岁了,有他的自由了,对不对。”

“好吧,那你告诉我,你接了谁的电话,又跟强子说了什么?”

秦疤子说:“你们不是收了我的电话吗,我接了谁的电话你可以看,为什么非要问我?”

李子豪说:“我看了,你最近一个通话,也就是在你让强子走之前接的那个电话,存的名字叫老A,老A是谁?”

“老A?”秦疤子说,“不认识啊,我也想知道他是谁呢。”

“不认识?”李子豪问,“不认识他会给你打电话?不认识你还存了名字?”

“所以我存的老A啊,老A不就是骗子的意思吗?”秦疤子辩解。

“骗子?”李子豪问,“什么骗子?”

秦疤子说:“搞茶叶推销的,说不上骗子,但我感觉跟骗子也差不多吧,如出一辙。吹得天花乱坠的,就是想让你掏钱。”

“既然你这么反感,为什么不拉黑,还要存着名字呢?”

“这个……”秦疤子笑了笑,“男人嘛,难免有些非分之想对不对,我听着声音挺好听的,有时候就想跟她调侃一下。要不然,我早就拉黑了。”

“编故事的能力不错啊,你不去写小说还真是可惜了。”李子豪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你这种人,夜夜笙歌纸醉金迷,身边成群结队的女人,你会跟一个卖茶叶的,甚至面都没见过的女人磨叽?”

“这个李警官你就不懂了。”秦疤子说,“像KTV那些娱乐场所的女人,明码标价,唾手可得,反而令男人兴趣不大,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不带劲,尤其是女人。所以,我宁愿在一个不容易得到的女人身上花十万百万和大把的时间,也不愿意在KTV那种地方给两千块就能睡上一晚。没有征服欲,缺少**,李警官你也是男人,应该懂的吧?”

“少扯那些没用的。”李子豪问,“我先不管你那么多了,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接完那个电话后,跟强子说了什么,他才走的。我可得提醒你一点,你的几个手下都在接受审讯,如果你们的口供说得不一样,你们就谁也走不了。”

“说的什么?嗯,说的什么,我得好好想想,我说了很多话,这记性也不大好……”秦疤子装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哦,想起来了,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当时我接完电话后,跟强子说的一句,听说有人找你,你赶紧去找个地方躲躲,一定要注意安全,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什么我知道你们在找他,那个电话告诉我的?”秦疤子说,“我不是说了那个电话是推销茶叶的吗?我也不知道是你们在找他啊,要是知道你们在找他的话,我就让他来找你们了,上次你来大富豪,我不就让他完全地配合你们吗?”

“那你说谁在找他,让他找地方躲躲?”

秦疤子说:“蒋门神的人啊,之前我和蒋门神有恩怨,强子几次拔刀要废了蒋门神,和蒋门神的手下有冲突。现在外面蒋门神的手下说,是我给蒋门神下了套,想把他送进监狱,说要替他报仇,强子是我身边的人,首先就拿他开刀。所以,我就让他先去找地方躲躲了。这个时候,蒋门神那些手下没人带他们赚钱,就急眼了,好人不跟疯子斗是不是?”

“看来,你一直在很认真地跟我胡说八道,不想说真话。你很喜欢和我玩这种头脑游戏!”李子豪冷冷地说。

“没有啊,我说的都是事实,如果李警官你实在不信我的话,那我也没办法了。”秦疤子一脸无奈。

“可以,那就等下看,你的另外几个手下怎么说了,如果你早算到了这一步,有串供好,那我也只能说你高明。”李子豪说。

秦疤子说:“这跟串供没关系,我说的是实话,跟他们说的,自然吻合。”

“可以的,那我就先看看你这个卖茶叶的是什么样的牛鬼蛇神了。”李子豪说着,当即用秦疤子的电话拨通了那个老A的电话,并打开免提。

李子豪的目光死死地盯在秦疤子脸上,他很清楚秦疤子说那个电话是推销茶叶的是在撒谎,只要这个电话打过去,就可以戳穿他的谎言。

他很明显地在秦疤子的脸上看见了紧张,不安。

电话叫了几声之后,那边有人按下了接听键,电话接通,却没人说话,没有正常情况下的那一声“喂”。

如果有那一声喂,就可以首先从声音上知道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如果是个男人,秦疤子的谎言也就露出了马脚。

然而,那边接了电话,却并没有说话。

李子豪马上就知道,对方是一个非常厉害的角色,对方不先说话,是因为他不确定打电话过去的这个人是不是秦疤子,他要听到秦疤子的声音了,才会说话。

可见此人疑心极重,极谨慎。

李子豪的脑子里也在快速转动应该怎么办,他知道只要他一开口,对方听到不是秦疤子的声音,就会警惕了。

在他思考之间,对方没听见声音,也没说话,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但他也没法让秦疤子来打这个电话。

若是让秦疤子说话,秦疤子只需要在言语上有半点支吾,凭对方的警惕性和狡猾,马上就能意识到问题。

想了想之后,李子豪又再次拨打了那个老A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令李子豪意外的是,这一次接通之后那边立马有人应声了,而且,是一个女声,声音挺甜美,“喂”了声后静待下文。

“在忙什么呢?”李子豪装着聊天。

“你谁啊?”女人问。

“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一个小时前你才给我打电话呢。”这么说的时候李子豪隐隐地觉得,说话的这个女人,应该不是电话的主人。

是他第一次打电话过去,没有说话,对方挂掉电话之后起了疑心,让这个女人替他接的电话。

电话那端出现了短暂地沉默,接电话的女人可能在和另外一个人有某种交流,交流完就回答了:“我一天要给无数个人打电话,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给无数个人打电话,干什么?”李子豪问。

电话那端又有短暂地沉默,尔后那女人说:“你都不知道我干什么的,给我打电话干什么,神经病啊。”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这时候李子豪基本上确定了,接电话的女人不是电话的主人,她接电话的时候开了免提,那个电话的主人在旁边用某种方式教她如何回答,所以在他说话后,电话里会有短暂地沉默,然后那女人才回答他,就是因为有人在旁边授意。

问题是肯定有问题了,只是要如何来撕开这个口子呢?

他想,他得见见这个号码的主人才行。

当下,他又拨打了那个号码过去。

对方直接把电话挂了。

李子豪看了秦疤子一眼,转身走了。他找了部带有110的警用电话,再次拨了那个号码过去。

这下,对方大概知道终究是躲不过去的,接了电话。

还是那个女声,“喂”了声。

“我是西河刑警队,现有桩案件找你调查,请问你现在什么地方?”李子豪开门见山。

“刑警队?什么案件啊?”那女声仍是迟疑一阵后回答。

李子豪说:“说你在什么地方就行了,见面了我自然会告诉你。如果你不信我的身份,认为是诈骗什么的,你可以打110报警,让警察在那里等我。”

“好吧,我在西江楼。”女声说。

“西江楼?”李子豪皱了皱眉,“你叫什么名字?”

“朱月娥。”女声答。

“行,你就在那里等我,我马上过来。”说罢,李子豪便挂了电话,当即开车前往西江楼。

他其实见过西江楼这个招牌,有一点记忆,位于西河边上,但他从没有进去过,并不知道那里是吃饭,喝茶还是住宿的。

但秦疤子能和这里扯上关系,料想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

大约半个小时后,李子豪赶到了西江楼。

不过挺奇怪的是,在西江楼周围的一些场所都挺喧嚣,有歌手驻场,人进人出,生意极好,而看起来格调要高得多的西江楼却格外安静。

或者说是幽静。

而且,李子豪还注意到,西江楼的旁边还有一条通道,入口处有一块别致的牌子,上面写着西江楼专有停车场。

那个通道入口处,坐着一个保安人员。

李子豪将车开过去,保安人员伸手将车拦住,并走到他的车窗边,问:“干什么的?”

“到西江楼有事。”李子豪说。

“有谁邀请吗?”保安人员问。

“还要人邀请?”李子豪问。

保安人员说:“那当然,西江楼不对外营业,只接待接受邀请的朋友。”

“好吧,那我问下,朱月娥是这里什么人?”李子豪问。

“朱经理吗?是她邀请的你?”保安人员问。

李子豪说:“是。”

“嗯,可以了,老板把车停进去吧。”保安人员马上客客气气。

李子豪把车开到里面,发现停了好几辆兰博基尼,保时捷和宾利之类的豪车,他心里暗想,看来这西江楼是真不简单。

这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他是如何知道警方打算找秦疤子,从而及时地打电话给秦疤子,让秦疤子手下的凶手逃跑的?

本来,还没有从作案工具上进行指纹对比,李子豪并不确定强子就是凶手,不过从这个打给秦疤子的神秘电话,而秦疤子独独地让强子一人走了的迹象判断,强子是杀害四眼的凶手之一无疑了。

李子豪停好车,进了西江楼,有温柔美丽的迎宾小姐在门口迎着,问先生找哪位,李子豪说了朱月娥的名字。

“找朱经理啊,先生跟我来。”迎宾小姐便带着李子豪往里面去。

一个烫着大波浪卷发,穿着白衬衣配牛仔短裙的性感女人正坐在办公椅上玩手机,对李子豪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的热情。

在迎宾小姐说出“朱经理,这位先生找你”的时候,她立马一改坐在那里的懒散样,虽然并不认识李子豪,也连忙起身来迎着,伸出一只芊芊玉手:“您好,我是西江楼客户经理朱月娥,请问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

李子豪的目光扫视了一眼颇有书卷气息的办公室,随后才缓缓亮出证件:“我是西河刑警队的,之前给你打过电话了。”

朱月娥往那证件上探头看了眼:“哦,李警官,你好,你好,不知道有什么可帮你的。”

“找你了解点事情。”李子豪说。

李子豪皱了皱眉,突然觉得有些什么不对。

在电话里那个女人说话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声音也比较怯弱,和眼前这个无比热情而豪爽的女人很不一样啊。

“你认识秦疤子吗?”李子豪还是直入正题。

“秦疤子?”朱月娥装得一脸迷惘,“谁啊,干什么的?”

“在一个小时之前,你还给他打过电话的,你忘记了吗?”李子豪问。

“是吗?”朱月娥说,“我这一天打过的电话多了去了,并不是每个人我都记得住的。”

“你一天打那么多电话,而且还是你根本记不住的人,干什么?”李子豪追问。

“卖茶叶啊。”朱月娥回答得很爽快。

“卖茶叶?”李子豪一愣,这可是与秦疤子的说法一致了,难道秦疤子真没有撒谎,只是一个卖茶叶的打给他推销茶叶,而那个茶叶推销电话和强子的离开只是刚好成了巧合?

不可能!

因为之前在刑警队回电话过来出现的一些疑点表明,这其中是有问题的。

“西江楼卖茶叶吗?”李子豪问。

“西江楼是茶楼,当然卖茶叶了。”朱月娥答。

“然而——”李子豪说,“我来的时候保安人员说这里好像不对外接客,除非有里面的人邀请,是怎么回事?”

朱月娥说:“因为我们这是高档会所,只针对一些有社会地位的人经营,所以就不向大众开放了,要不是里面的Vip,或经过我们特别邀请,就不会接待。我们的茶叶推销,也是针对一些行业的成功人士。”

“那不就对了吗?”李子豪说,“既然你们的茶叶推销是针对行业的一些成功人士,就说明你们不是广撒网,多敛鱼,而是有针对性的,会做很多功课,对客户足够熟悉和了解了才会出手,你怎么不知道你打电话的人是谁?”

朱月娥一下子被问住了,答不上来。

而在另外一间房里,一个老头子正面对着一处监控看着这一幕,面前的手机里播放着彼此的谈话,不由得恼怒地骂了句:“真是个蠢货!”

“而且,西河的成功人士也不会多到让你每天都联系不过来吧,你一天能联系几个就不错了,才通话一个小时你就不记得是谁了,谁信呢?还有,既然你们在西河这地方做的各行业成功人士的生意,又岂会不知道秦疤子其人?西河道上,谁人不知他,就连出租车司机都能说起几段他的故事,你竟然都没听说,又蒙谁呢?”

“我,我孤陋寡闻啊。”朱月娥有些慌乱了。

“孤陋寡闻?”李子豪冷笑,“那你为何给他打电话,你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是成功人士,你凭什么打电话给他?”

“我,我,老板给我名单,我就照着名单去联系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来历了。”朱月娥虽然还在努力辩解,但神色愈发慌乱,闪躲。

朱月娥一下子又被问得无言以对了。

“我知道,这个电话号码不是你的,那个给秦疤子的电话,也不是你打的,甚至在后来我打电话过来,都不是你接的,因为我的听力实在是太好,你们的声音并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一个声音甜美,是标准的迎宾接待员的声音,而你的声音是比较积极主动,颇为豪放。所以,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只是在最后被推出来做挡箭牌而已。”

“我,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不成你们警察都是喜欢这样胡乱猜测吗?”朱月娥还在故作镇定。

“我不跟你废话了,打电话给你老板,我要见你们老板。”李子豪果断地说。

“老板?”朱月娥愣了下,“老板不在。”

“不在?”李子豪问,“你以为骗得了我?”

“他就是不在,我又怎么骗你了?”朱月娥问。

李子豪将手一指办公室壁灯侧一个小玻璃球似的东西:“那里有一个经过伪装处理的针孔摄像头,能监视到这屋子里的一切动静,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的老板此刻就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看着这一切吧。不要跟我玩花招了,我要调查一宗涉及两条人命的案子。带我见你老板,还可以好好聊聊。如果见不了的话,我只能打个电话,喊大批警察过来,把你这里搜个底朝天,并且,以后常来光顾,我们看谁玩得过谁!”

朱月娥没说话,她跑到壁灯那边,目光看着那个侧边并不起眼的针孔摄像头,脑子里一片茫然。她根本没想到,老板会在她的办公室里装上这个。这么说来,她在办公室的一举一动,都在老板的监视之下了。

她可是在这里面换过衣服,也做过一些不雅的举动,不过这都不重要,反正他也光明正大地看过她的身体,得到过她的一切。重点是,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让人心寒,也后怕。

“怎么,要我用我的方式来找你老板吗?”李子豪问了句。

朱月娥回过目光,看了李子豪一眼。

此刻她两难。

她知道老板就在这里,而且,从这个针孔摄像头来看,老板应该就坐在办公室看着这一切。所以,她能说老板就在这里,并带李子豪去找他吗?

可她要是再坚持说不在,李子豪真要用某种方式,给会所带来麻烦,她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朱经理。”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穿着中式大褂头戴大圆帽,手里把玩着一串手串,颇有几分儒雅的男人。

“听前台说有警察到我们这里来了,什么个情况啊?”赵总问。

“是吗?前台是怎么知道警察到这里来的?”李子豪问。

“她长了眼睛的,你进来她不会看见吗?”赵总的语气颇有些不友好。

李子豪一笑:“我穿着便衣来的,前台能知道我是警察,你们这里还真是水深,藏龙卧虎啊。”

赵总一愣,但反应也极快:“那也许,她听到了你和朱经理的谈话吧。”

李子豪说:“不好意思,我和朱经理谈话,是在那个迎宾走了之后开始的,我记得我看了一圈屋子,听到那个脚步声走远了,才亮出的证件,所以她不可能知道。所以,我倒是觉得……”

他一指那个壁灯边的针孔摄像头:“我亮证件的时候,你从那里看见了。也或许,你还装了窃听器,听到了我的说话。所以,在你的经理招架不住的时候,你就赶紧露面了。我说的没错吧?”

“你还真说错了。”赵总说。

“是吗?你说说,我哪里说错了。”李子豪说。

赵总说:“这里面安装的监控,是为了监督她们的上班状态,毕竟这里是上班的地方,在上班的地方安装监控不是很正常吗?而且,刚才我也没有看监控,我正四处转悠呢。的确不是前台说的警察来了,我只是跟前台随便问了句,朱经理呢。前台说朱经理在和客人谈事,我想看看是不是熟人,就过来看看,听见了你和朱经理的后面几句对话,从而判断出你是警察。”

“这么厉害?”李子豪说,“从简单的几句对话,你就能判断出我是警察?”

赵总颇有些自豪:“那是当然,怎么说,我也干过那么多年的刑警,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你也干过刑警?”李子豪眉头一皱,颇感意外。

“是的。”赵总竖起一根手指来,一脸骄傲,“而且,是超过十年的刑警生涯。”

“是吗?”李子豪问,“在哪当的刑警?”

赵总说:“就西河刑警支队。”

“就西河刑警支队?”李子豪问,“什么时候的事?”

赵总说:“七八年了吧。”

“哦,那时候我好像还没来,难怪不认识你。那后来你怎么没干了?”李子豪问。

“还能怎么,当然是犯事了呗。”赵总说得很洒脱。

李子豪问:“犯什么事?”

“这个说来话长,就不说了嘛,来日方长,有时间咱们慢慢喝茶慢慢聊。”赵总说。

“也是,我差点忘了正事。”李子豪问,“你就是这西江楼的老板?”

“是。”

“叫什么?”

“鄙人姓赵,名良臣。”

“赵良臣?嗯好,既然你也知道我的身份,现在我就问你,你和秦疤子什么关系?”

“没关系,你打电话给他干什么?”李子豪问。

“我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他了?”赵良臣一头雾水的样子。

李子豪说:“我知道一个小时以前打给秦疤子的那个电话出自你的手笔,半个小时后,我用秦疤子的电话打回来,你接了,但没有说话,而是等着电话那边说话,那边没有声音,你就起了疑心,知道秦疤子有麻烦了,不想被警方知道你和秦疤子的关系,所以就在我第二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你找了个服务员接电话,你授意她怎么回答,我没说错吧?”

“我想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认为?总得有点依据吧。”赵良臣说。

李子豪说:“依据就是,在我和那个女的通话的时候,每一句话她都会等上几秒钟再回答,显然不是出自她自己的脑子,而是旁边有人在教她。”

“你还真是够自信的,以为这世间一切,都在你的掐指一算之间,却不知万事万物都有很多种可能,也许她接你电话时心不在焉,一边和你说话,一边忙着别的事呢,有所迟疑也正常吧。”

“不愧是做过刑警的,非常擅长强辩。”李子豪说,“行了,我过来也没指望你承认,既然这个号码是朱月娥的,电话也是朱月娥打的,那就麻烦这位朱月娥把电话交出来,跟我到刑警队走一趟吧。”

“啊?干什么?”朱月娥脸色陡变,“我又没犯法,干嘛抓我?”

李子豪说:“没说你犯法,只是你牵扯进了罪案,得跟我回去接受调查而已,如果证明跟你无关,自然会放了你,走吧。”

朱月娥没有任何举动,而是把目光看向赵良臣。

“一个电话,小事而已,兄弟何必弄得这么兴师动众的呢?”赵良臣陪着笑脸,“给兄弟个面子,找时间我请兄弟喝几杯,交个朋友怎么样?我虽然不在警队里了,但里面朋友还是挺多的,当初那一批老兄弟,都做领导去了,以后有机会大家可以多往来。”

“交朋友以后再说,今天先办案。”李子豪把手伸到朱月娥跟前,略加重了些语气,“电话交出来,跟我走,非要我强制执行就没意思了。”

“去吧,为人不做亏心事,怕什么呢?反正你什么都没做,就打个电话而已,还能把你枪毙了啊,不要怕,我会找律师来接你的。”赵良臣给她吃定心丸,也是在提醒她,只要什么都不说,就什么事都没有。

李子豪却冲着他笑了笑:“别想着接她了,下一个被带走的,也许就是你了。”

“我等着,看你本事了。”赵良臣故作坦然。

朱月娥将手机给了李子豪。

“是用这个电话打给秦疤子的吗?”李子豪问。

李子豪说:“我要打给秦疤子的那个电话!”

朱月娥到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部电话,递给了李子豪。

李子豪看着赵良臣意味深长地一笑:“有意思啊,一部用来联系重要客户的电话,竟然放在抽屉里面。”

赵良臣也尴尬一笑。

他看着李子豪将朱月娥带出大门,两眼眯成一条线在那里站了很久,口中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你要真不识抬举的话……”

然后折身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