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紫藤花,念念皆伤1

此时的天宫水界之中。

莫沉面前放着无数的纸符,有符有卦,有卦有符。素秦正襟危坐,温润的面庞之上透着淡淡的紫光。

他的手轻轻一点,直直的穿透了其中一张纸符,而莫沉的手也伸出,一柄北斗七星从掌心放出,在水界的苍穹之上,俯瞰着地上二人。

良久,那北斗七星的光华正印在素秦的面前纸符之上,瞬间绽放出异样的光华。

素秦缓缓睁眼,薄唇中缓缓吐出几个字:此卦甚难,只知此乃药引。

整片水界之中,皆是星光,星光之下,垂首间是数不清的卦符在二人间环绕。

而素秦的面色很冷,冷的不若他往日的神态,莫沉闲坐于旁,看似在替他护法,实则一直漫不经心的拿手在那长琴之上轻点着。

他不担心素秦,素秦的卜卦从未失准,自然也未有破功的那一刻。当“药引”二字被解出之后,素秦便坐不住了,他说在他卜卦之时,时刻觉得有人在行干扰之事,于是便起了争执之心,定要做那第二次卜算。

莫沉合上眼,思绪渐渐的飘远,开始了漫无目的的神游。

做神仙何其快意,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在天幕上纵横,在地席上驰骋。以一柄青锋剑上天入地,好不潇洒。渐渐的,淡忘了当年做凡人的感受。比若爬座高山再不用辛苦的攀登,只要用那白云一托便可飞升;比若再不用担心年岁渐老,容颜渐失,只会越长越美亦或是越来越年轻,甚至可以无端的变化自己的颜貌。

所以很能理解,凡人为何想做仙。

然仙做久了,便也失了常性。自己的脸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寿命没了尽头,自己的修行没了目标。反倒开始羡慕起,那些肆意妄为的人。

九重天上,这肆意妄为的神仙,倒真是愈来愈多了,恐怕真是应了那句:活的太久了,需寻些痛快。

莫沉的眼缓缓睁开,不觉唇角浮笑,若这事真当有何危害,他真不介意痛快一把。

突然素秦快速起身,额上浮上汗滴,他的手猛然抬起,那北斗七星的璇玑位忽然猛烈的闪烁着,直到他再度落手,一个“禁”的金色大字浮现在二人面前。

从未有过的挫败,自师承伏羲以来,还未受到如此大的阻碍。

他抚着自己的心口,很费解,天上地下还有谁有此等能力,可以阻止他的探寻。放眼九重天,法力比他高的,数不胜数,但论演算卜卦之能,他着实自负。

于是揉了揉眼,他再度坐下,“说些笑话与我听,替我缓解下心情。”

笑话?笑话对于莫沉而言,简直是比当年初修仙还难,他微叹了口气,愁上眉头,“不若……你我问道何如?”

素秦低头笑了,心情顿时轻松下来,或许对他而言,难住莫沉便是件乐事。

他方一点头,就看莫沉再度陷入茫然之状。

说到问道,莫沉便想起了自己的徒儿,那虎虎生威的女子,问心台上着实将其难倒的问题,至今还是个谜。

于是他试探性的问,“何谓欲仙欲死之术?”

素秦咳了一声,温润的面上瞬间精彩起来,他指着莫沉,“你……你……你笑死我了你……”

莫沉说了个大笑话。

素秦未料,莫沉居然会说笑话!

素秦说:“此生无憾矣,能听莫沉上神说笑话。我有精神了。来来,我等继续。”

此时的莫沉,心底郁闷,他……并未说笑话啊……好友。

难道真要等到朝露那棵小白菜变作了老黄花,再来教育自己不成?

此刻尚是小白菜的朝露,正在长廊中与伊耆对峙。

一只蜻蜓从她的眼前掠过,顺带在她的鼻尖处停了停,朝露蹙着眼尖,狠狠的吹了口气,将那只恼人的蜻蜓从三人间吹过。

也吹来了伊耆的一声轻笑,他起手收住那团黑色烟气,在长廊间坐下。

凉风徐徐,农田药香味扑鼻而来,何等的惬意。

他却微微闭目。

夙白喘着气,总算是回过神来,他抬眼看着扶住自己的朝露,眼神颇为复杂的转向伊耆的手间,那手间是跳动的黑色烟气,滚动着巨大的怨气。

伊耆开口,“我有一老友,本是千年苍术,在我年轻之时不意结识,千年前一场大乱之后,助我建了这座百草园。谁料想,那场大战之时苍术沾染了妖邪之气,从此后,愈加反复,终有一日,离开了百草园,不知去向。”

“伊耆师傅,你未出去寻他过么?”朝露好奇的问。

伊耆缓缓睁眼,那凌厉的眸子忽而暗淡下来,他解嘲的笑,“若我能出山,便不会需要你二人的帮助了。”

朝露心中一惊,难不成伊耆师傅是受制在此的?但这话还未出口,便被夙白一把按住,夙白心知,五帝之战时候藏了多少的秘密,那洪荒时期五帝征伐时候,其余四帝的无故失踪,都是一团又一团的谜,这谜,哪里是他们这等人可以去解的。

所以他及时的制止了朝露的询问,而是顺着伊耆的回答接着问道:“那您的意思是,需要我二人替你寻找苍术嘛?”

伊耆点头,“对,寻到苍术,带回百草园。”

“可他已经是妖了……”朝露的话方说出口便觉得愈加后悔,夙白曾经也是妖,是个千年的花妖,所以连忙改口,“他可还能认我们所说的话?”

夙白未觉异常,追问,“这人海茫茫,我二人如何去寻回苍术?寻一年是寻,寻百年也是寻,这时间如何估算?”

“不,我大约能猜到他在哪里。尔等只要一直向南走,有一个小镇名为侨乡。寻到他之后,告诉他,百草园才是他的家,我在这里等他回来。”伊耆叹了口气,“当年正是因为他身上妖性渐重,怕留下来会祸害了我的百草园……其实……唉……”

“好,我们应许了。最后的一个问题,可有画像?”看伊耆欲言又止,朝露不待夙白再有疑问,肯定的点头。

伊耆总算满意的笑了,他的手轻轻一招,从后方的房中应声而出一幅画像。

画像展开,便是一个青衣书生扮相的男子,双目晶晶,月射寒江,他持扇而立,扇面上空白无字。一身淡漠气质,雅若青竹挺立,皎如玉树临风。

“如此,此事便交由你们了,一旦你二人带着他回到百草园,你们身上的病,我定会出手相助。”伊耆也不再多说,起身便道。

这一站,站出了分明的身量差距,压人的魄力。

谁料夙白笑眯眯的,“既然如此,还望伊耆师傅先赐些灵丹妙药亦或者法器法宝,以免我二人游**凡间,若真个与千年的妖孽对上手了,输阵了可就难看了。”

朝露微微一愣,她心道,伊耆师傅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受制的百草园神仙,哪里有他所说的那般能耐。

伊耆瞧着夙白,两大不相伯仲差别很大的美人,电光火石的交流,转眼伊耆笑了,他轻叹,“不愧是有七窍玲珑心的神仙,你二人随我过来。”

朝露瞠目,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夙白,“真的有啊。”

下一刻她便十分雀跃,在长廊间连番跳跃,藕荷色的花笼裙软软的在风中飞着,繁花闲雀在裙摆间摇曳,自有一派灵动的风情。

伊耆对夙白说,“我倒是挺欣赏她这身裙子,颇有些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

朝露心中骄傲,这可是师尊手绘出的裙子,自当与旁的女子所穿的大为不同。

一路拐过长廊,穿过四重院落,出了后门,是一脉青山。

沿着后山中的羊肠小路,便能瞧见后山简直是一座药草库,每行几步便能瞧见一种或者几种丛生的药草,朝露边行边从浅薄的脑袋里搜寻着师尊曾经说过的药草,沿途还有伊耆的弟子在伺弄着这些天然的药草,见三人经过无不点头示意。

伊耆说:“这座后山里,容纳了世间百草。也算是我毕生心血了。”

拐过郁郁葱葱的一道天然荆棘屏障,渐往山上,一座阁楼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重檐攒尖顶,高踞丹崖极顶,其下断崖峭壁,倒挂在碧波之上,偶有海雾飘来,层层裹缠山腰,画栋雕粱,直欲乘风飞去。

伊耆有些自得,却面不改色,他解释道:“居身阁上,会觉脚下云烟浮动,有天无地,一派空灵,号曰天方阁”

朝露心中终于开始对伊耆的身份作了重新的估量,所谓的仙家气派不过如此,所谓的帝王气势也不过如此,能将一人间青山锻造成如此美妙的仙山,不可谓不教人惊叹。

而伊耆站在阁楼外,手也微动,门自开。他说,“这座楼中,虽包罗万象,进去一次不亚于一次修行。此楼每开一次,只能一日。然内中一日比如外界一时,寻满三件宝物后会自动出楼。”

夙白与朝露相顾对视,夙白莞尔一笑,伸手去牵朝露,“此为难得的机缘,你我好好把握。走。”

朝露忙慌点头,手被温温的牵住,不由微愣。但脑子还未反应,却又去换算所谓的一日比如外界一时,“那便是说我们在楼内的十二日,等于外界一日咯。”

伊耆点头,不再多言,起手大挥,忽而狂风大作,楼上铜铃一阵狂响,风势推着二人的身体猛然向前,这一甩便不由自主的扑向了楼内。

“啊——”面朝地面,收不住脚,半仙与神仙的差别立竿见影。只见一抹白色身影倏然掠过,她的身子突然朝后,稳稳的落在一人的怀抱中去。

“谢谢……谢谢……”惊魂未定,若方才不是夙白,自己这脸估摸着就毁在了地面之上。

身后突然传来微微的“咔哒”声,楼内顿黑。

伊耆站在天方阁外,神色不明,他只低声说道,“敢要炎帝的法宝,也需付出些辛苦。二位小心了。”

风卷玄袍,那曾经的一身帝王气势,宛如重生。他惦起了曾经的年少轻狂,惦起了当年初的意气风发,惦起了另一位与自己同建此楼的挚友少昊,也惦起了将他毕生心血都偷偷的放在天方阁中的君子苍术。

当年初兵败如山倒,他带着一身伤病却来到了长留山,寻见自己隐匿多年的好友少昊。

白帝少昊,居于望风顶上,他一头银发垂肩,那曾经炽热明阳的眸子,含不尽的落寞沧桑。

你也来了。少昊苦笑。

他与他,并肩看层崖千仞,重溟万里,浮波涌金,扶桑日出,烟浮雾横,碧山远列,不觉心旷神怡,这来自于人间的胜景竟然无端的教他们想起了蓬莱胜景。

少昊说,“此等好景,不若你我二人付一楼以观景何如?”

伊耆却笑,“此等好景,不若你我二人作一仙山以藏毕生心血何如?”

二人一拍即合。

那长留山上的阁楼,便在二位曾经的帝王之间的承诺下,平地拔起。若真是观景楼便也无妨,此楼,有白帝少昊及炎帝伊耆的神力佐助,演化成十方世界的万千精彩。

长留山,也渐渐的成了炎帝伊耆的住地,将这座山填的满满当当,三步一仙草,五步一灵果。

白帝少昊笑说,“如今长留山,藏了你我二人,倒也不亏了它。”

又一日,那号称君子的苍术,摇摇摆摆的来到了自己的眼前。在这万年神仙的记忆里,何时结识的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记着此人的泼皮无赖,倒与今日一身淡漠的气质分别甚大。

苍术在百草园里,一住便是数年,某一年间,看他望着自己曾经的那些叱咤风云的法宝,长吁短叹。苍术却皱了眉头。

这总做书生打扮的泼皮,在他疏忽大意间,偷去了他所有的法宝,一气全扔在了藏十方世界的天方阁中,伊耆险些翻脸,苍术不依不饶,只说他这些法宝只会窒碍他的人生。

一个被禁的神仙,何来人生。

苍术却道,“你活了万年,还不若我几百年的小草清醒。禁与不禁对你而言,有何分别?”

一言惊醒梦中人。

白帝少昊听闻此事,笑言,若此,不如将过往全数抛却。

少昊也将自己曾经的法宝尽付于此,同时封印天方阁,作了个长留山禁地,只许他三人进入。

苍术是个例外,伊耆甚是信任他。

那日,苍术还去夺他的神农鞭,说也扔进天方阁好了,被伊耆一顿好抽。

在凡人看来,时光是场磨难,将青丝磨成白发,将童真磨为沧桑。

然则,在看淡时光的神仙这里,时光却是场劫难,谁都度不过这场劫难。不过百年时间,三人的长留山,独独余下了他一人,守着这看似繁盛的百草园。

忽而,却听得楼内传来声尖叫,小女子叱喝道:“夙白你做什么!放手放手!”

不觉莞尔,起手拉铃,铃声大作。

身后一片黑暗。

夜视从来很好的朝露,因为太久未用夜视,所以一时间居然也未适应过来。

身子骨软软的,瘫在夙白的怀里,他的怀抱温暖的很,手却冰凉,那冰凉的触感方一拂到她的面庞,猛然惊醒了正傻愣着的朝露,顿时红了脸,大叫道:“夙白你做什么!放手放手!”

这人轻笑一声,总算是未再行轻薄之事,松开了手。

朝露哼哼唧唧的,却不敢多做声张,毕竟这男人自小就是她的梦靥,那一言一行妖孽过头,权且将其作了妖仙来面对。

与妖仙同行,危险的很那。

他二人待要前行,忽听周身铃声大作,旋风便突然自二人脚下腾起,顿时一阵惊慌。

“怎……怎么回事?”朝露问,抓着身边的救命稻草。

夙白皱眉,他想了想,说:“定是这楼内的玄机,别慌,伊耆师傅还能害我们不成,他总要对惜芳有个交代。”

这般说着,朝露才舒下心来。

像是要寻个依靠一般,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因着旋风忽而逆势倒了过去,夙白轻笑,却也不多言语,拿手圈住了她的身体。

软滑的裙衫,冰凉的丝帛之下是那白腻的肌肤。

她只是个娇小可人的丫头时候,在花前月下前,他险些便扼杀了眼前这条单薄的性命,却也正是她没死,才有了今日二人的亲密无间,短暂的亲密无间。

她有一身让天下女子皆艳羡的好肌肤,光泽若玉。只可惜了那双曾经务农的手,在一袭完美白玉之上点上了瑕疵朱砂。

他不由的想起了,那日从自己的被褥之间摸出的亮晶晶的物件,再反观她的脖颈之间,是一串泛光的明珠项链。

不着痕迹的便问,“你那珠玉链子,换过了?”

朝露一愣,伸出左手去摸自己的颈间,“没有,一直戴的就是这条,从有记忆开始就戴着呢。怎么?”

话刚落音,又是一阵狂风卷来,二人的身子不堪侵袭,被牢牢的揉为一体。

朝露的心猛然一跳,在夙白的怀里,竟然是颇为安全的感觉。她微微怔住,抬眼看他,这从何时,居然让一个妖孽保护自己。夜视的双眸忽然间还归清明,那张被大风吹的颇有些凌乱的容颜出现在眼底,心中愈加慌乱。

那是曾经幼年时分,看做天下第一美貌的男人。连上了九重天,除却师尊,烙刻在心里极为深刻的颜貌。

眼底泛了乱,手底下一慌张,猛然一推。

夙白皱眉,心中叱道,这反复无常的丫头片子。

风在此刻猛然停下。

身子还未停稳便向下坠落,夙白一手急捞,将朝露捞在手旁。

只听见“啊呀”一声,二人在草地上滚做一堆。朝露当时是下意识的闭眼,此刻是下意识的睁眼,下意识睁眼的缘故是,呼吸便在耳畔,吹的自己一阵酥麻,她本想做只小乌龟,先缩了头等那人起来,谁知道维持这姿势良久,也未见他动弹,不由颇为恼怒的睁眼,那容颜胜天的脸便近在咫尺。

朝露惊出了一声冷汗,都来不及去看身周的景象,也未发觉四周已是清明一片。

只怔怔的望着那喘着气的口,吐气如兰,带着水仙花的清幽香以及冰寒。他两眼迷离,不是清醒的状态,额上冒着冷汗,双颊酡红,一副似醉非醉的神情。

糟了,此人不会此刻犯病了吧……

堵上十二分勇气,她的手抵在夙白的胸口,触之是一片冰凉,不由微微一怔。

夙白的眸子总算是挣扎出几丝清醒,他看着身子底下的朝露,自嘲的向旁一滚,靠在棵大树上喘气。

为何……那黑蛇之气被抽走了那么多,居然还会泛疼。

他捂着胸口,剑痕处还在抽痛,不过疼痛的感觉已是他能忍受的范围之内,所以微微长出一口气,体内冰寒不及往日,想来是那地火丹的作用。

却看朝露爬起,颇为担忧的望着他。他虚弱的微微一笑,发丝凌乱,美人娇弱之态尽现眼底。

忽然,朝露笑的很得意。

风水轮流转,原先担心他,是因为他是二二;如今他是夙白,坏心眼的夙白公子,曾经的妖孽花情美人,还有什么比他在自己眼前娇弱成如此让她得意的。

她微微蹲下,看那张苍白的脸。

他始终闭目,似乎在养精蓄锐,更似乎是陷入了昏迷当中。

总归他痛一阵后定当会醒,朝露如是想。所以她索性坐下,倚在他身边,左摸摸右掐掐,乘着大好机缘迅速轻薄,借机揩油,找时间调戏。

摸的自己都觉着差不多可以了,这手已经被他的身体捂的冰凉冰凉的。于是窸窸窣窣的在挂在身上的小挂兜里掏着。

小挂兜里装过一只小胖头鹰小小,其余时候大多是无甚作用的。此刻她从中取出只丹朱笔,笔尖温润,凝着颗豆大的朱砂。

这是幼时进莫沉的丹房内玩耍,从他房内摸出来的丹砂天元笔,一笔下去永生难消,给画师作画正妙。因为正是个鸡肋法宝,莫沉便从未惦记着要回来。

这丹砂给他点在哪里呢……点在眼底来颗美人痣,点在嘴角来颗媒婆痣?然一想起夙白醒来,会如何对待自己,不由得浑身一抖索。

于是窃笑着向他的眉心按去,那眉心处本就有一个花神印记,配上丹砂之后,居然更加水灵。瑞红色的朱砂,珠圆玉润的泛着宝光。

太美了!怎么能作这等为他添砖加瓦之事,好歹也是火上浇油落井下石。

所以手微微一转,便向着他的眼角处画去。

哪里知道就在这刻,夙白忽然呻吟了一声,她的手一哆嗦,朱砂笔生生的从手上脱落下来。

早就醒觉的夙白的心中窃笑,一指微动,那风忽然转向,将那朱砂笔狠狠的砸在了她的腕上,瞬间堪称——落笔生花。

朝露一声啊呀,花容失色,收了丹朱笔,张皇四顾,身周是一处水源,潺潺流水在脚旁掠过,她连忙伏在一旁,将那润白的腕子搁在水中清洗着。

看那花笼裙藏在草间,伏在水旁的身影,夙白似乎忘记了周身清冷的痛感,唇角浮笑,看她在那水间洗着洗着,口中还嘟囔着:“糟了,这东西洗不掉,太可恶了。”

虽瞧不见她的神情,却也能感觉到那股玩灵之气,倾泻而出,逗的夙白心里极为舒坦。

而她却站起身来,夙白连忙闭眼,眼间流出三寸余光,看花笼裙间的繁花飞鸟在草间穿梭,不两步就回了自己身旁。

夙白索性夸大痛苦的呻吟出声,只因其原先的痛都能忍受,此刻的痛感,早已不在话下。

他大喘气,他憋出了一身冷汗,他浑身发抖,他周身冒出了寒气。

这一连串的动作,吓到了朝露。她连呆愣片刻的时间都没有,终于蹲了下来,扶着夙白的肩头,望着那一张脸愈加惨白。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朝露喃喃自语。

一手在怀里掏着,掏出了那瓶朱红画白柳的玉脂瓶,从内中倒出一粒地火丹,顺手就要向夙白的口中塞去。

夙白心中一急,这混丫头,又开始死马当活马医、病急乱投医。上次那冰火两重天的滋味,他可算是真尝到了。

于是口中溢出三两句断断续续的话,“露儿……过来……”

朝露一愣,凑了过去。

夙白的手迅速伸出,带过她的肩头,将她抱在了怀里,口中呓语着,“这样暖和些……”

通体清寒,一阵透骨凉顺着奇经八脉向着自己的身子袭来,不由得朝露蹙上了眉,不敢再肆意调戏夙白,人家这般痛苦,自己在这里得意,似乎……也不太好。

所以她轻轻叹了口气,内疚之情顿起,在他耳侧呢喃着,“对不起哦……”

即便你不是二二了,我也不该如此待你。好歹也该担心一二,居然还坏心眼的在那里玩耍起来。

“这样就好些么?”她轻声问。

夙白不自觉的点头,身子跟着还微微一颤,以示此刻虚弱。

她呆呆的琢磨了会,忽然赌上一口气,闭上眼,将地火丹塞进了自己的口中。

这一系列动作夙白都望见了,他只一愣间,就感觉到怀中女子的体温迅速上升。

“露儿……”

朝露皱着眉头,只感觉到五内俱焚的一股气,在体内冲撞着。她微微呻吟了声,伸手去暖夙白的手,身体。

“是不是好些了?”朝露微笑,不由自主的又溢出了声呻吟。

清冷之感顿减,一股难能的冲动从下身处升腾而起,埋住了周身的痛楚。夙白撩着怀中女子的乌发,那暖意暖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子,似乎更有那长久未动的心。

朝露感觉到很热,但她动都不敢动,极为后悔方才自己抽的哪门子的风,居然不问青红皂白的将地火丹就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好在夙白的身子很冷,所以她死命的在他怀里钻着,寻找每一分凉源。

他看着她终于是一副火烧上头,似醉非醉的模样,一张芙蓉秀脸上,双颊晕红,星眼如波,春意阑珊,仿若要滴下水来。不觉,夙白的声音沙哑了,他低声问,“露儿……”

“嗯?”朝露无意识的应了声。

“想知道……欲死欲仙的感觉么……”夙白的手滑到她的腰间,那流线姣好的细腰处,绑着一束深蓝镶白色宝珠的腰带,只要轻轻一扯,那日的润白珠玉的肌肤就会尽显眼底,不觉更是浑身燥热,吞灭了袭向身内五脉的清寒。

朝露的脑子混混沌沌的,她微微一愣,傻傻的,迷茫的,摇着头,“不行……会走火入魔的……”

夙白轻笑,被这声回答逗的终于忍俊不禁,那股燥热居然就这般压了回去。

他将朝露托高,让二人贴的更近,他寻着她的唇,缓缓的吻上,幽香扑鼻,那不点自红的唇自发的微微张开,教他很快的撅住那软滑的小舌,丁香小舌颇为僵硬,他一把勾缠住,搅的怀中人儿娇喘连连。

他抚着她的身子,二人在天方阁的十方世界中厮磨着,良久,夙白的手却生生的止在原处。

他没有继续下去。若在妖孽时期,他早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夺了她的初红,可如今他是九重天上的仙,虽妖性未除,却也清心寡欲了很久。

他不怕这女子叫嚣,但他怕……对不起二二,那个让他以他此生代以生存的二二。

当真是……做二二久了,连心都变的越来越像他了么?

所以他停下了手,将她春华外泄的衣领合拢,微微叹气,紧紧搂着她。

待朝露醒来之时,已是正午时分,她只感觉,燥热未退,只想入那小溪里,滚它一滚。后又抬眼看着夙白,却发现他早已醒觉,一双凤目动也不动的凝着她。

若非明知夙白有颗猜不透的玲珑心,放出任何一瓣来就足以玩死自己,朝露还险些错看了此人的目光,居然透出那般温柔。

一想到他额上那点宝光朱砂,在自己的戏耍之下,还闪闪亮亮。不由的一个颤抖,慌忙站起身。

方才浑身燥热之后的事情她一概都记不住了,所以相顾之间她也坦然的很。夙白此人,则更加坦然。

“怎么?”夙白随她一齐站起,笑问。

“不不不,没事。”连小溪边都不敢去,怕他对水顾影自怜之时,就发现了自己的恶作剧,朝露慌忙摇手,借机环顾四周。

这是个山间一隅。方才二人所靠之树便是落地之处,脚旁蜿蜒着一条清澈澄碧的溪水,水上洒满了溪旁桃林的桃花瓣。一路飞花,倒也曼妙。

若能与师尊在此,那是何等的美事。不过眼下站在身旁的也是位顶级的美人,不算憾事。

她说,“我们寻宝去吧!”

兴奋之情迅速染上了面庞,夙白跟上,站在她身侧说道,“你知道如何寻么?”

顿时苦了脸,再看这普普通通的山川,普普通通的河流之水,普普通通的桃林两岸,不由哑然。

夙白淡淡的说,“神兵利器所在之处,必有异象环生,你我加紧时间去寻,十二日虽长,但若想寻到乘手的好宝贝,也需着紧了精力。”

虽已成仙,但在九重天这般阶位错乱的地方,终也是要不断修行的。所谓求无止境,这也是夙白见着五帝之一的炎帝后,生出的玲珑心思。

朝露欢喜,她抓着夙白的衣袖,“好哥哥,果真是你厉害。”

夙白微愣,转头,“你方才唤我什么?”

“恩?”朝露刚刚还复的白净面庞瞬间染上了红霞,虽则她唤遍了天上众多小神仙,求了个好人缘,此刻顺口唤出,倒添了自己的尴尬。

于是一眯眼,一跺脚,习惯性笼上手,薄面粉嫩,“小情儿……”

夙白凤目微眯,却也不去计较,倒让朝露满心好奇,跟在后头可劲的唤着,“小情儿……小情儿……小情儿……”

哎……这二傻缺心眼的姑娘……夙白微微头疼,起脚便向着山谷腹地处走去,顺着腹地走没多远,便是一处峰顶,原来二人方才所在位置已是山峰腰处。

观天象,本不是夙白的擅长,但着实不能指望一个半仙朝露,所以他驻足在一处山峰顶上,向着天空望去。

东南方向的天空处,正隐隐的透着非同一般的光华,在一派澄蓝色的天空之上,染上了正午时分不该有的红霞。

夙白闭目,一抹神思向着东南方向处探去,隐隐能听见东南处的山川,发出了隐隐的轰鸣声。

“就是那里。”夙白脚下腾云升起,欲向东南方向飞去。

突然天上一阵霹雳雷光,直直的砸在二人中间,吓的朝露后退两步,不可置信的望着澄蓝色天空。天上伊耆的声音遥遥传来,“在这须弥之地,寻宝切记不可用捷径,诚心问道,方是大途。”

夙白无奈落下身子,看向那广袤的天空,心道这位炎帝居然还有窥人寻宝过程之乐趣,那方才他与朝露在树下的行径,想也被看的一干二净。

好在他未行那苟且之事……澄澈的眼掠过朝露的面庞,她正握着拳头,回应天上,“伊耆师傅你放心……我们是很诚心的。”

……太干净。

干净的让他有些惭愧。

夙白心中可谓百转千回,一颗七窍玲珑心变化万千,却看朝露朝他招手,“小情儿,我们走。”

不觉笑出了声。

沿着山路向下走着,走到绝处还需一步一步向下爬。这连绵山川,曾经在他们的脚下,纵横往来快意非常,如今爬起来倒也真是足够吃力。

一路向下,爬到半山腰,朝露连喘了好几口气,“做神仙太久了,都忘记体力活的辛苦。”

再往下看看,眼见着爬了快一个时辰,居然不过到了山腰处,不禁有些绝望,连番喊累,小脸红扑扑的,大颗大颗的汗珠凝在额上,倒也不是在说谎。

夙白是神仙,仙凡有别,他倒是未有太多的劳累感觉,所以问道,“很累的话,我背你下去吧。”

朝露的眼瞬时圆睁开来,此人对自己愈好为何会有心底惴惴的感觉,她打量着夙白,今日此人是吃了什么药,为何会突然这么好。

感觉太过微妙,她以为是自己调戏过头,却哪里知道,是自己被人轻薄的没了脸面。

“那……小情儿,你背我吧。”索性撒了回娇,朝露毫不客气,跨到左边,挂在了夙白的背上。

夙白顺手便拍着她的臀部,满脸的薄笑,这薄笑便是夙白的专属,带着极为轻薄的意味,“扶好了。”

果真不是好人。朝露倒也习惯的很,能让这妖仙背一背,被摸一下也无妨。

“小情儿。”

“嗯?”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等叫法,夙白居然只回应了一声。

“那黑蛇你知道是什么么?你那胸口的剑痕……”

“不关你的事,便不要问那么多。”夙白僵住,良久才回应。声音微冷,教朝露一阵怅然。

她搂在夙白的颈间,他那长睫毛闪动着,还以为,自己与他的关系缓和了,能了解些他的过往,至少能知晓他为何会有如此大的病痛。

可惜,还是这般冷疏。

夙白听身后的女子只轻轻叹了口气,便不再吭气。他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行径伤到了她,却也不愿详明告知,需知这段过往就如同他心底最痛的伤,每次揭开就教他痛不欲生。他与朝露的干系的确还未好到,他能再自揭一次伤疤的份上。

所以感觉到她有些低落,夙白却笑着说:“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过去,也莫要再说了。”

“嗯。”朝露也觉着自己有些唐突,索性开口,“不管怎样,你的病还是要治好的。”

山石错落下滑,身子猛然间下坠,就在她一阵心悸之时,夙白已是稳稳落地。

从他的背上滑下,朝露正揉着自己的胳膊,腕上一朵甚是好看的朱砂碎花,这是夙白方才故意而为之的恶作剧,谁让她在他头上点了那么个东西。

于是他调笑着,“若你做了我的女人,我便告诉你。”

朝露动作一滞,整张脸呈猪肝色,狠命的挥舞着拳头砸向夙白。

四面环山的一片湖泊,湖泊清澈如镜。

待二人赶到这里之时,已是黄昏时分。朝露伫立在湖畔,望着四周的山壁,方才从山壁上爬下就已手软腿软,再一看,不觉倒吸一口凉气,可真够高的。

如此圆镜小湖正静静的躺在山间。若不是异象正产生于此,恐怕真的很难发现这里。

她见夙白一直静静的负手而立,闭目不语,不由好奇。

于她而言,她所谓的寻宝不过是在地上深挖几个坑,找找看坑中可有上古宝物。当然她这等想法是不太敢告知夙白的,此人一定会冷笑着说她,“蠢材。”

所以原地晃悠悠的,她却也不便去打扰夙白的静思。于是走到水旁,伸手去鞠了把水。

“好烫!”一股灼烧之意袭上心头,她下意识叫出了声,甩着手,去吹自己那烫的红通通的手。

圆睁着眼睛,她望着那一波平湖,连丝烟气都没有,居然会如此烫手。夙白也跟了上来,抓住她的腕子,看那上头丝丝缕缕的红痕。

这红痕既似烫伤却又似割伤,很是奇怪。夙白琢磨着,两眼凝望着平静的湖水。

看她脸色缓和了些,夙白才蹲下身子,伸手去撩水。

朝露惊慌的说道,“别别,会烫着你的。”

话刚落音,夙白的手已经伸进水中,拨了几拨。一股热流瞬间从湖心处向他袭来,若本是热流他的清寒体质完全可以抵抗,所以仍旧坚持未动,就在那一瞬间,热流间夹杂着一道剑气,划破了水的平静,夙白的眉挑了一挑。

身子瞬间拔起,向后飘动。

他未用法术,而是单纯的凡间轻功。伊耆没有用雷劈他。

待他站定之时,就看朝露瞠目结舌的问,“这……水……不烫么?”

夙白摊手,看见自己的手心处,也被划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可见方才只是剑气的袭击,却并未遇见正主。

他思忖着,回答道,“宝物恐怕在水里。”

朝露将将张口,就见夙白已直起身,一双凤目凝着那平静如常的水面,“我打算下去一探。”

“别别,万一下面有大怪物可怎么办?”

夙白的嘴角浮笑,“那就把你给它吃了,我去取宝物。”

“胡说胡说,你个坏人。”朝露挥舞着手,就差没一脚给他踹下去来的解恨,她愤愤然的寻了块石头,盘腿而坐,“快去吧快去吧。若你被吞食了,我会给你收尸的。”

夙白的话方在耳旁落下,整个身子就呈下坠之势,就听见“噗通”一声,朝露已经被抛了下去。

她连声喊着,一起一浮的,“烫、烫死了。”

夙白不动声色,单足轻点,白衣飞起,落入水中,单手扯住还在水中乱爬的朝露,她抹了一把满脸的水,狠狠的骂着,“夙白你这个混蛋,我咬死你我。”

“还烫么?”夙白停下身子,握住她乱拍打的手。

一股清寒之气从他的体内泄出,在朝露的身外环成了一个薄薄的结界,瞬间凉爽了下来。

“你下水就下水么,拉我做什么。”朝露面子薄,好歹人家给台阶了,自己再骂就不好了,于是哼哼唧唧的嘟囔着。

“要是有机会,拿了宝物还能洗个鸳鸯浴,多么的妙哉。”夙白掐了一把她的腰,倏然沉了下去。

朝露傻在原处,水滴滴答答的从一头长发上落下,坠到水面,只听得一声“啪”水花溅开的声音,她忽然明白了过来,薄皮脸面被夙白闹的已经厚如城墙,居然只是愤然低骂了声,也随之沉了下去。

平湖的水很深,幽幽静静的,连丝烟气也没有,宛若天然的炙热。

夙白不怕热,他的身子似乎很享受这片湖水的温热,将将吃过地火丹的朝露身子骨本就比较偏热,虽夙白在外以清寒之气裹之,也不过是堪堪而已。

她想抹汗,才想起来自己是在水里。

夙白回过头,看那花笼裙已经牢牢的贴在曼妙的身子骨上,勾勒出一副姣好的体形。

朝露“哼”了一声,虽然她如今只是棵小白菜,迟早也会成老黄花,所以夙白同样被勾勒出的流线,在她眼底也一丝不漏。

谁比谁更美妙?自然是夙白……咯。

就在二人向着湖心处游动时刻,突然一道白光在湖心处泛起,夙白眉间微蹙,一把抓住正在身畔游的欢实的朝露向一侧偏去。

“什么?”又以为此人在无事闲闹,朝露还未反应过来。

“剑气。”夙白飘近,将将说完此话,他与她都发现了,又是一道力拨千钧的气流,从水底直直向上。

夙白抓住朝露的手腕,用力向上拔起,身后那气流越来越大,渐渐的汇聚成一股炙热的水剑,从湖心处冲撞向尚在水里向外飞奔的二人。

朝露心中道,都是你拉我下水,要不然……要不然……

她好歹是怪不得夙白,本就是一起来寻宝,怎么能把这等事全数丢给他呢。于是心头责怪刚起便自压下。

方转头,就看夙白的手上祭出了一个白净的琉璃花瓶,瓶上镂刻着一朵细致的水仙花。花瓶上端猛然射出了一道雾气,雾气呈翠碧色,在水里看的分明,直直的闯过了湖水平波,在水剑袭向二人之前,拦住了那道水剑。

眼见着湖上那四面环山已在咫尺间,朝露说,“我感觉不太对。”

脚底忽而炙热大盛,那股气流居然越来越有压迫性,将那翠碧色的雾气拱的不断向后。

天方阁外,伊耆面前是一面硕大的铜镜,铜镜里正印着二人与水剑胶着的场面。

忽然,有一个俏皮的女声在旁问道,“为何将他们直接扔到那里去了,伊耆师傅,好像很麻烦啊。”

伊耆笑道,“真与我无关,入了天方阁,便是机缘。我也想不到他们为何,将将一开始便遇上了这柄无影剑。需知初时这柄无影剑将太多神仙斩下,在神界之中也是享负盛名。”

“什么叫无影剑?伊耆师傅,与我说说,与我说说。”不知从哪里窜到天方阁外的惜芳,催促着。

“南海三圣用太清仙法祭炼而成的‘虚无之剑',采天地灵气,合日月精华所收敛的灵药,共冶一炉;再用先天纯阳真火、纯阴之气,更番冶炼成型。待剑形初凝,复以仙家自身真元与之相合,两下混成一体,方可大功告成。”

“哇……这么厉害?”惜芳水杏眼圆睁,不敢置信的表情。

伊耆点头,“剑成之后,可隐现于心,剑则无形、无声、无影、无质。驾起‘无形隐遁',瞬息千里。来去无踪,令人防不胜防。此剑契合太上之道: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故当年初的南海三圣仗了这把无影剑,以虚治虚,以无治无。”

惜芳连番惊叹,“那此剑为何会被伊耆师傅你得到的呢?”

伊耆的面色如常,不愠不火,若那如火岁月与自己无关紧要,“五帝之战时候,他们于阵前毙于我手,法宝自然收归我用。”

惜芳“啊”了一声,不敢再问。

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柄无影剑能不能被他们得到。不过师傅,你好偏心,居然让他们进了天方阁,也不让惜芳进去。”

“你?”伊耆那剑眉微挑,“教你进去了,岂不是有去无回了?还需我守在这里提心吊胆的救你,怎么能算作修行?”

惜芳苦了小脸,两眼挪到那面铜镜之上,见夙白与朝露二人正急速的向上飞去,身后的水流居然逐渐的汇聚成一条水龙,张大了龙口咬向那翠碧色的雾气,雾气撼动阵阵轰鸣。

惜芳不由得满脸担心。

夙白与朝露停在水中央,望着那水龙以环围之势,从前方包围了二人,二人僵持不动,则水龙不动。

整个湖泊呈一个漩涡,而漩涡的正中心正是这两个贸然下水的废物。两废物相互对视一眼,朝露连声哼哼,“这下好了吧。怪物没有,这水龙能搅碎了我们,你开心了吧?”

他的身子纹丝不动,硬生生的抗住这一击,所以夙白示意她,莫要多话。

小脸微微一怒,怒意顿生,却在水波上下沉浮间渐渐压了下去。夙白看着这面上的诸多神色,不禁心中好笑。

夙白心中好笑,面上也定会有些微动静。虽他藏的着实的好,但朝露与他太近,近到一抬头就望见那满眼的笑意。

“胡说,是那水龙搞的鬼。”

二人的话方落音,就看水龙的嘴巴又张了两张,两股水剑从前后方向冲撞而来,这一瞬间夙白面色总算是变了,他恼意的狠狠揍了朝露的脑袋一下,而后提着她迅速向上拔起。

恐怕这是夙白成仙后第一次霍尽全力。他原以为自己会做一个悠哉一世的水仙公子,当然,他也只是心中念念,从他动了念头想要救活二二开始,这一世都不会再轻闲。

朝露被夙白抓着,感觉到就在离水的那一刹那,两道水剑碰撞在了一起,溅起了一朵巨大的水花,水龙那汩汩潺潺的水眼一明一暗,抬头向上,喷射着口中的水剑。

朝露不得已,她祭出了自己的炽情宝剑,宝剑在手,左一击右一击,将袭到脚底的水剑纷纷挡开。

夙白的速度很快,但平湖皆水,动作再快也不及那水龙快。

眼看着那水龙的龙口愈张愈大,一声尖叫穿破云霄,震颤了整个山谷腹地。

朝露气喘吁吁,伏在一旁的地面上。同样躺着的还有已经虚脱了的夙白。

他长出一口气,望着身旁一片湿润的地面,尤有心悸的闭眼,想着方才那瞬间,若不是他将朝露扔到了地面之上,他借力纵力,在最后关头奔到了地面之上。

当是时,一股水柱冲天而起,在山谷腹地处,以惊人的咆哮声,绽开了一朵巨大的水花,泼在了二人身上。

她咳了声,揉着又麻又痒的屁股,方才被摔的够惨,但她嗫嚅了几句,不敢多话。

论掉进水里,是这坏蛋惹的祸;但将将被水龙穷追猛舍,却又是自己的错。

所以一抵一消,她肚子里的气已经烟消云散,揉着屁股兀自发愣。

“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湖心处除了水泽什么都看不见。”夙白回答,他也在思忖,若有宝物,在水中之时也该能瞧见,但是什么都瞧不见,才愈加觉得奇怪。

朝露转头,“那水龙……不会是宝物吧……”

夙白未回话,他也转头看着朝露,她的表情相当认真,直到他吐出几个字,“你是蠢材嘛?”

朝露瞬间红了脸,湿哒哒的水从发间滚到脖颈间,就是这刹那的时间,她已经滚向夙白,以自己惯常的扑打行径摔了过去。

夙白躲了几下,漂亮的凤眼连眨几下,明明晃晃的,那花笼裙下,几乎通透的什么都望的见,胸口处两点若盛开了的花朵,添上两点樱红的花蕊。

他压倒她,恶狠狠的,“再闹就真的要惩罚你了。”

“惩罚什么?”她忽而有些担心,一双圆圆的眼闪动着微微的薄光。

夙白大掌向下,就待要行些风流之事,比如他此刻的想法是要在那花蕊上好生**一番,然刚刚想起,他们的一举一动是有人在观看着的,于是动作微僵。

就在那滞停之下,朝露慌忙打了个滚,挣扎着滚出了他的桎梏之下。

小心肝“噗通”乱跳,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一片凌乱,水嗒嗒的难堪,连忙掐了个决,一股热气从下而上,衣裳也瞬间被蒸干了。

然后她偷偷的去看夙白,只见他不慌不忙,也不担心自己春光外泄,更不着紧蒸干衣裳,撑着个头寻了处大树底下,缓缓坐下。

这番气定神闲的,原来始终是在逗弄着她。朝露呼了口气,再不将他说的危言耸听的话放在心上,大喇喇的在另一处寻了个地坐下,托腮望天。

来人间好些日子了,尤其是在这天方阁的十方世界中,仿若时间都拉的很长。与夙白的每时每刻都很开心,但她也很想念师尊。

师尊莫沉,此刻在做些什么?虽然他口口声声的说着,神仙不怕寂寞。但若换做她在那水界待上百日,该是如何的寂寞。

“哎……”微微一声轻叹,她望着山谷上头黄昏的月环。月环泛着浅光,在她的眼底渐渐印出了师尊浅笑的一张容颜。

百年……百年的相处。紫衣华衫的师尊牵着她的手从那端走来的影子一晃而过,师尊未变,她渐渐长大。

她一直都觉着师尊的心,太寂寞,那寂寞至极后,自己都觉着不寂寞了。

究竟是多少年的修道,将师尊修成如今这般呢?不由得发怔。

大树之下,那人的声音远远传来,“在想你师尊呢?”

朝露恍然回神,看向大树的方向,他的白衣依旧,不染尘埃,犹在闭目养神。

她咬着唇跺脚,将地上的土掀的扑腾,口中念叨着:“我想师尊了怎么了……”

夙白他坐起身,含笑的面庞若三月春风,不沾任何邪气,说出的话却兀自堵人,“我这人有个习惯,若我在一旁的时候,断断不能叫女人去想其他男人的,来,你我说说话。”

“谁是女人?”

“蠢材,难道我是女人不成?”夙白挂出了冷笑,一撑手,极为潇洒的站起身,白衣也不带水渍,背着手走到朝露面前。

他凝视着她的脸,看她在自己的注视下逐渐慌乱,不由得轻笑出声,“真是一张藏不住任何秘密的脸。”

她连忙转脸,生硬的道,“或者我们休息一夜,明日再寻其他宝物吧。”

“明日,我想再行探寻一番,这次不会拉你下水了。”

“矣……总算是说了句人话啊……”朝露拍着胸脯,还挥舞着胳膊递到夙白面前,“你看你看,到现在还红红的。”

这边厢的人恰似双双对对的行止,倒教铜镜之外的小女子叱喝出声,“什么?夙白大哥与露儿是这关系?”

伊耆皱眉,看着一惊一乍的徒弟,所以他后悔了让她在自己身旁待着,时不时这番说话,全没有在世修行的清静模样。

不过也完全怪不得她,守了那灵台关这么多年,的确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怪现如今一张小嘴唧唧喳喳没个停歇。

“师傅师傅,他二人是那关系不是?”惜芳又问道。

伊耆再度皱眉,“是不是这关系与你何干?”

“看着像,好奇好奇。”惜芳瞅着铜镜里,心中也在打着鼓的跳,若露儿与夙白哥哥是那等干系,她再与心岸哥哥成了双,那么一路四人倒也惬意快意的很啊。

不过她只是心中想着,口中却不敢说。若教伊耆师傅知道了她喜欢的是心岸哥哥,一定会操起那把神农长鞭,将心岸哥哥扫地出门。

要知道,曾几何时的师傅说过,他准许的能将惜芳娶走的,必定是一个威风八面的男子。很明显,如今的心岸哥哥绝对没有达到此等要求。

天色渐晚,四面环山之上的月环终于升上当空,明朗的清辉照在平湖之上,也映在了湖畔二人身上。

朝露睡了过去,一日的劳累,只想寻张软床倒头就睡。

夙白却闭目养息,时不时的还睁开双眼望着那平湖,平湖之上早已恢复了宁静,方才的水龙似乎与己无关。

第一次探寻宝物就受到了挫折,不得不教心比天高的水仙公子满腹的不适。

他守着这平湖,不信它不会有任何动静。

一阵清风扫过,明月在云雾遮挡之下,渐渐隐没起来。瞬间,天地间一片黑暗。

朝露动弹了一下,不受外界纷扰,她喃喃了说了句话,又倒头换了个姿势。

夙白低头看了眼她,抬手将自己的外袍扔在她的身上。

再抬头时候,就见一片黑暗之中,却有一个白芒,在平湖之上游动着。

白芒的光,时隐时现,但哪怕只是一点细微的闪现,也教夙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伸手招出自己的琉璃镜仙瓶,瓶口处滚出翠碧色的浓雾,一拨全数裹向了正在黑暗之中平湖之上嬉戏玩耍的白芒。

这一动作,倒是惊醒了朝露。

她弹跳起身,先是看了看盖在自己身上的白袍,而后就见那浓雾将平湖之上的白芒瞬间裹住的一幕,不由得张大了嘴。

夜视从来都很好的她,分明是看见了,那白芒,就是一柄透明长剑。

长剑的顶端,时不时会有细小的烟花掠过,在剑身上染上一层度了银色的芒光,正是这细小的烟花,才叫二人在黑暗之中逮到了它的行径。

“还愣着作甚。”夙白的手略紧,白芒剑身忽然震颤起来,一股强大的仙气喷涌而出,反笼住夙白放出的翠碧浓雾。

朝露连忙祭出了炽情宝剑,红光闪过,飞入了浓雾中去,与那白芒斗在一起。

红光、碧雾顿时大盛,将那白光压制了下去。白芒剑身不断的颤动着,那仙气犹自不泄,渐渐的芒光大盛,似乎是怕极了被二人制住。

朝露的手微低,她加重了控剑法诀,火焰升腾而起,扑向了那柄白芒透明宝剑。

而夙白的口中也念念有词,他的袖子一抖搂,一股清香飘向了手中的琉璃镜仙瓶,瓶口碧雾遁隐,却忽然呈一个网状,向着那白芒收去。

琉璃镜仙瓶,可化瓶中仙,收万物于己手。

伊耆在外观战,惜芳担忧不已。

伊耆说道,“此瓶虽可收万物,方法也是对的,然则恐此瓶拼不过无影剑。”

“师尊,可有良方?”

他二人的话刚落音,就看白芒朝着琉璃镜仙瓶飞去,扑面而来的仙气,教夙白白了脸,他明知此刻收手已是来不及,所以强拼了一口真气,维持着镜仙瓶与白芒的相斗。

朝露见夙白面色非常,心中也是着急,她手底下不松懈,去抢过那白芒剑,望能分去他一二负担。

白芒剑似乎极为不满,它本是上古宝剑,如何能看的上这两个缠斗自己的宝物,于是上下扑腾两下,两缕银丝从剑身飞出。

就听见两声“不好。”

琉璃尽碎,宝剑坠地。

白芒瞬间寻了个他二人发愣的机会,忽然消失在原处,平湖上方,又自归于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