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速之客

淅沥带秋坰,两岸蒹葭响,何处渔舟螟未还,隔浦闻清唱。撩乱下枯槎,一夜苕溪涨,天目应添翠色重,回首看晴嶂。

——明·王洪《卜算子》

香积寺中,暮鼓声声。

方四象站在天王殿一角。

“当!”清脆的铜磬声响彻内外。天王殿是香积寺的第一进,供奉的是背靠背的两尊菩萨。正面是灶王菩萨,背面是八部天龙中主司音乐的大圣紧那罗菩萨。这两尊菩萨让香积寺在江南众古寺中独树一帜,既是江南净土宗宝刹,也是省城杭州香火最旺的寺庙之一。

香积寺始建于北宋,历经多次损毁依屹立于运河之畔,默默护佑往来河上的商旅船只。相传紧那罗菩萨曾化身少林寺火工头陀,手持烧火棍打退无数强敌,被尊为护法伽蓝、监斋菩萨。何谓监斋?主司饭食。口耳相传到江南,竟成了杭州百姓极为尊崇的“灶侍菩萨”。杭州古刹众多,每年都有无数杭州周边及外省的香客前来进香,坐落在城北运河边的香积寺便成了香客信徒们朝拜的第一站。

香积寺,香积寺,名副其实,但凡开在寺院旁边的餐馆酒楼,无不生意火爆,加之运河水运便利,久而久之,环寺河边的街坊巷子,就成了杭州城北最具特色的吃喝玩乐胜地。

正所谓“十里银湖墅”,每当夜幕降临,紧邻运河的大兜路就会卸下白日里的繁忙紧凑,换上一副不急不缓的面孔,明处的茶馆、酒楼、澡堂子,暗处的赌场、烟馆、青楼,一家接一家的挂上大红灯笼。偶有风过,酒香徐徐、丝竹声声,真正懂得生活的人,都是在红灯高上之后方才现身,享受这城墙之外的别样风情。

那些慕名而来摸不清门道的外地客商,大多会从东面的上塘河过来,与普通食客士子会合,沿胜利河的数十家夜市铺子足以满足他们大快朵颐的欲望。杭州本地的有钱人和有闲人,则是一叶扁舟、精巧画舫,在临河的大兜路小码头前翩然停靠。早有约好的侍者等候在那里,不论下雨与否,都会弯腰躬身撑起一把油纸伞,将客人大半个面庞遮挡起来。若是偶遇相熟,客人们每每会心一笑,抬手示意兄台先请,继而分道扬镳,各奔各处。

方四象自然不是来吃喝玩乐的。

此行寺中,正是要来守株待兔,试一试他那个大胆的计划。

之所以选了香积寺,是因为香积寺的住持广德法师与披云观有旧,与大师兄和方四象也是忘年交。最重要的是,如果杀手真是为了抢夺《湖墅八景图》残卷,那就不愁他不来。

没错,十年前,正是在香积寺中,少年方四象有幸见到了《湖墅八景图》残卷中的另一幅——《江桥暮雨图》。这么多年来,《江桥暮雨图》就藏在香积寺中。而画中所绘景致——江涨桥畔,暮雨纷纷,恰在香积寺外。

忽地耳阔一动,多年习武让方四象练就了超乎常人的听觉。他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两步,将身影藏于帷幔之后,静待变故。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落在藏经阁的石栏侧面。正在台阶前扫地的老僧忽觉有异,刚抬起头,只觉眼前一花,便软软倒地,被拖到石栏后。

黑影环顾左右,见周遭无人,纵身而上,来到藏经阁前,从袖中摸出一件事物,插进挂在门上的铜锁中,摆弄片刻,便推门闪身而入。

正值晚课时分,没有人注意到有不速之客已潜入藏经阁中。

“当!”清脆的铜磬声再度响起。

大雄宝殿中,数十名僧人闭目盘坐,面朝殿中赤铜大佛,口中念念有词,为亡者超度。几位长须黄袍的年长僧人与一名白袍神父坐在上首,神情肃穆,宝相庄严。那神父正是皮埃尔·拉法尔,一袭白袍在众僧中显得格外惹眼。

诵经声中,一个小沙弥匆匆跑来,在住持广德法师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广德法师面色微变,目光落在旁边的神父身上——后者仍在虔诚的诵经祈祷——心中疑虑更甚:先是这位西洋神父前来拜访,希望能在寺中交流研习佛法;再是一个叫方四象的年轻道士跑来,象征性的捐了五两银子的善款,请寺中高僧为城中死于非命的三个洋人超度。

洋神父来庙里研习佛法,本地道士找寺庙给洋人超度,听起来都是匪夷所思的怪事,这番凑到一起。广德法师本想婉拒,不过他最后还是答应了,只因这些天来总觉心神不宁,每每于夜半惊醒、半身盗汗;城中也是凶案频发、流言四起,做场法事辟邪定神也好。

藏经阁前,小沙弥摇醒扫地僧。

广德法师凝望台阶上方掩藏在高大树荫间、并不怎么起眼的藏经阁,心中感慨万千:香积寺是他在二十多年前发起重建的,这座始建于吴越的净土宗宝刹,嘉靖年间毁于倭乱,后又被长毛洗劫,只留下一尊光绪十六年“熔净铜五千斤”铸造的卢舍那大佛。

奔走多年后,他终于筹集到了重修寺庙所需的善款。历时三年,古刹重开,香积寺也与灵隐寺、净慈寺、海潮寺并称杭州“四大丛林”。除了大雄宝殿中那尊独一无二用赤铜铸造的卢舍那大佛外,寺中还珍藏了众多因战乱散落民间的经文宝卷孤本,都收藏在眼前的藏经阁中。

广德法师走上台阶,来到门前,看了眼挂在门上的铜锁,心想这贼人倒会挑时候,没有选在明松实紧的晚上动手,而是在众僧做晚课的时候潜入,想来对寺中作息十分熟悉。他隐隐觉得,贼人并不是冲着阁中经文宝卷而来,至于贼人要找什么东西,他隐约能够猜到。

广德法师推开藏经阁的两扇木门,朗声道:“有心读书,怎堪为恶。既来阁中,何不现身?”

“呼!”劲风扑面,直取面门。

广德法师侧身闪过。论武技,当年他也是江湖一流的好手。如今年事虽高,身手犹在。那物件落在台阶上,竟是《无量寿经》的其中一卷。广德法师拾起经书,正要开口,一道人影从藏经阁中扑出,一拳轰来。

“轰!”广德法师移步抬肘,举掌相迎,结结实实受了那一拳。

“好刚猛的拳!”广德法师退开半步,虎口生疼。

蒙面人不容他喘息,又是上下两拳轰出,直取要害。

广德法师退无可退,后面就是台阶,再退便要踩空。谁知拳到中途,蒙面人突然变招,化拳为掌,掌如刀锋,在他面前划过,随即纵身跃下,朝北面奔去。

“不必追了,去看看少什么东西没有!”广德法师定了定神,喊住了拿着扫把准备追赶的扫地僧和小沙弥。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寺中几乎没有能与之一战之人。忽地,他看见借宿寺中的年轻道士方四象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望着蒙面人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

那身形,那拳势,都让方四象生出似曾相识之感。

方四象捏了捏手中那枚胖子从拍卖会现场捡来的十字架,十字架上的受难耶稣栩栩如生,仿佛在用自己的痛苦,渡厄人世间的苦难。这枚的失而复得的十字架,宛如一点明灯,让原本混沌不堪的无头命案恍惚有了一丝轮廓。

如果说警察查案的焦点是集中在凶手身上,那么方四象更愿意相信,破案的关键在于死者,以及十字架背后隐藏的他们的真正身份。

既然他们都没有得手,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是他们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就被人杀死;二是他们找到了东西,但被人截胡并且灭口。

正如他对胖子和夏钊分析的那样,洋人和官府之外,一定还有第三股势力的存在。这三股势力都不会让彼此轻易得手。从这个角度看,洋人和他们背后的组织并未得手,他们也是受害者。

如果我是洋人头子,死了三个人,是该改变一下方法了。方四象设身处地的想。难道说真如自己在文章中推断的那样,是革命党人所为?可据他所知,革命党人的刺杀行动一般都是用炸药,几时改成冷兵器了?不过在真相水落石出前,哪方势力都不能排除嫌疑。

一篇文章,既是打草惊蛇,也是投石问路;而请拉法尔神父与他以超度为名寄宿香积寺,既是以身为饵,也是想来印证一下心中的推测。不过这两天拉法尔神父和寺中僧人们一样起居功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可方才那人闯入藏经阁的举动,又叫他疑窦丛生。

“不好!”广德法师的低喝打断了方四象的沉思。贼人既有所图,又岂会轻易放弃?定然还有后手!

广德法师奔下台阶,朝寺后奔去。

方四象回过神来,也跟了上去。

两人沿着东侧回廊穿过一排僧舍,追至后园一处精舍前,草木掩映下,房门半开。广德法师推门而入,方四象观察四下,直接绕向精舍后。

广德法师所料不错,一进精舍,他就觉察到了一丝异样,屋内的摆设虽未变化,可仍透出几分陌生而危险的气息来,定有生人闯入。

“吱嘎!”卧房竹窗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哼,似有重物坠地。广德法师循声而去,只见方四象站在窗外花坛边,一手提花盆,一手拿着只剩几根枝丫的破扫帚,将个蒙面矮个男子堵在墙角,脸上还挂着得意的坏笑。

蒙面人手捂额角,目露凶光,脚边是半块砌花坛剩下的板砖,左臂下夹着一块包着白布的物件。该死的小道士,居然用板砖偷袭,比混混还流氓。

方四象将扫帚往肩膀上一扛,提了提手中的花盆,对广德法师道:“法师,不介意我多砸几个花盆吧?”

广德法师松了口气,对蒙面人道:“放下东西,你可以走。”

蒙面人冷笑一声,拔腿前冲。

方四象大叫:“贼子休走,看枪!”手中花盆用力掷出。

“呼!”蒙面人纵身一跃,躲过花盆,不想方四象的破扫帚尾随而至,正中其腚。坚硬的枝丫扎破裤子,在皮肉上落下几道火辣辣血痕。

蒙面人大怒,回身一刀,将扫帚头上仅剩的几根枝丫削去。蒙面人夹着包裹,只能单手对敌,见窗前还站着个老和尚,缠斗下去势必引来更多人围堵,只好且战且退,伺机翻出院外。

方四象突然变招,化横扫为直刺,扫帚如长枪般刺去,正中其胸;随机化枪为棍,随身而上,一棍劈落。蒙面人看出他是想打落自己手中的短刀,身形一变,足下走出个之字,避开了这追风一棍。方四象喊了声“当心了哦”,足尖挑起一块破瓦,半转身凌空怒射。

蒙面人大骇,和尚庙里出道士,道士打架用板砖,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翻身上墙,躲开破瓦,一跃而出。

方四象飞奔过去,冲到院墙近前,大扫帚在地上一撑,整个人腾空而起,足尖在院墙上连续蹬出,也跟着翻了出去。

翻出去一看就乐了,早先还装模作样在大殿里听经祈福的拉法尔神父,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被从墙头跳下的蒙面人砸了个正着。被偷走的包裹就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包裹开了一角,露出一小片来,竟是一幅水墨画卷,隐约还题有几个字。

神父一手捂着腿,一手扯住蒙面人的袖子,大喊:“别走,道歉!”

方四象趁两人拉扯之机抄起包裹,定睛一看,竟是“暮雨”二字。“江桥暮雨?”方四象心下一惊,从包裹的分量和尺寸看,俨然是幅画!方四象心中闪过无数疑问,不过此刻无暇多想,只因蒙面人已一肘子打在神父脸上,起身就要来夺包裹。神父惨叫一声,跟着起身追来。

方四象见蒙面人冲来,灵机一动,将包裹掷过蒙面人头顶,大喊:“神父,接着!”

神父双手向前一探,稳稳接住包裹。

蒙面人急停转身,返身冲来。

“快跑!”方四象大喊,大扫帚掷出。

神父跌跌撞撞转身就跑。

蒙面人紧追不舍,屁股上挨了一扫帚,一个踉跄。

方四象趁机赶上,飞起一脚,再中其腚。

蒙面人见神父朝前殿的方向跑去,那里有几十个和尚,再把东西追回来的机会已然不大,不由心下大恨——先是凭空里杀出个道士来,又冒出来个洋和尚,这趟任务算是折了,只能再找机会。想到这,一咬牙,拔腿远遁。

方四象没有追,而是走向精舍——蒙面人拳脚功夫不比自己强多少,可胜在轻功上佳,追是追不上了,能抢回东西也不错。不过他又隐隐有些担心——拉法尔神父会不会把东西送回来?

广德法师站在精舍前,神情复杂。

“住持!”几名听闻寺中遭窃的僧人匆匆赶来,满脸焦急之色,见方四象站在花坛旁,以为是他就是飞贼,纷纷喊道,“兀那贼人,哪里跑!”

方四象吃了一惊,捡起大扫帚往肩头一扛,微微抬起下巴,他懒得解释,且看广德如何说法。

广德法师:“休得胡言,是这位小道兄赶走了贼人。”

僧人们对方四象这个闯进和尚庙里的小道士并没有什么好感,可既然住持这么说了,也只好作罢。其中一人道:“既如此,还请道长归还本寺之物。”

方四象虽生性洒脱,却也是年轻气盛的光景,见这几个和尚先是不分青红皂白冤枉自己,住持发话后也没半点歉意,不由心下气恼,抬了抬拳头,冷冷道:“你们几个,怕是没资格取回东西。”

“安敢胡言!”

“再不将东西交还,休怪寺规无情!”

“道士寄宿寺中,本就没安好心。”

僧人们纷纷大喊,给自己壮胆。

广德法师双手合十:“这里没别的事了,你们都退下吧!切记,今日之事,不得声张。”

僧人们面面相觑,悻悻退去。

方四象放下大扫帚,掸了掸道袍,走上前道:“晚辈唐突,法师见谅。”

广德法师摇了摇头:“那样东西本就是是非,合该有此一劫。闲言碎语,无需挂怀。”竟未索要残画。

方四象见广德法师面带倦容,似无谈兴,只好带着一肚子疑问离开精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心中忽然想到,今日来抢画之人分明不是洋人。不管是哪一方的人,难道都是为了《湖墅八景图》背后的太平天国宝藏而来?这宝藏失踪了几十年,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被各方觊觎?

说到残画,方四象忽然想起什么,决定回山一趟。

老韩是杭州府衙门底下的一名帮闲。

而所谓帮闲,就是临时工,没有差役的正式编制,还得替差役跑腿办事、出头背锅,可老韩却干得有滋有味,十几年如一日,连个休息天都没有。用他的话说,帮闲帮闲,就是替公家打点一切,公家要干点儿什么,他们出面摆平方方面面;公家要收钱了,他们先过一手;公家要花钱了,他们也会过一手;再加上街面上每家每铺的孝敬,一年下来的进项可是要比纸面上那点儿津贴多得多。

正因为如此,所有的地痞流氓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摇身一变被衙门收编成帮闲,有了这身皮,那可就是免死金牌,下面任谁都得给点儿面子;混得再差,起码出去吃饭从不用自己掏钱。

昨天老韩接了个活儿,上头吩咐他去杭州城东北面的皋亭山一趟,看看山上有没有什么道观,如果有就去打探一番,看是不是有什么可疑之处。至于什么是可疑之处,上头没说,他也不好多问,天不亮就带着几个小弟从艮山门出城,坐船沿上塘河一路向北,在皋城镇桃花渡上岸。

皋亭山地处杭州东北,历代都是屯兵之处,宋末文天祥便是在此与蒙古元帅伯颜抗辩,继而被扣留。

隋代大运河开通后,从北方来的商船货船都是从皋亭山下的上塘河进入杭州;皋亭山上的桃花更是杭州一景。正所谓十里繁华,十里桃花,直到元末张士诚在杭州城北开通新运河,皋亭镇和上塘河才渐渐冷清下来。

老韩找了几个当地山民,问他们山里有什么佛寺道观。山民说皋亭山占地极广,西面与半山相连,中间依次是凉帽山、老虎山、黄鹤山、元宝山,东面是棋盘山、蛇山,山间坐落了大大小小十几座佛寺,其中最有名的当属龙居寺。要说道观,他们只知道在西面的半山有个娘娘庙,至于是不是道观便不知道了。

老韩等人没有办法,掏了点钱找了个山民当向导,人手配一根拐杖,边走边找,希望能在这方圆数十里的山里找出一座道观来。沿着山路走了大半天,寺庙见到了几座,山野间更多的是大片的坟地。

那向导一边带路,一边大侃风水,说皋亭山位于杭州城的艮位,背靠群山,远眺大江,乃是极佳的墓葬之地,很多本地绅商都会在此堪舆定穴;不像城西蒋村上坟山一带,又低又潮都是乱坟岗,埋的都是穷鬼或横死之人。他还给老韩几个推荐了几处山谷山坡,说是本地人预留的吉壤,他们要是有意,只要价钱合适,可以先置办一块,以备不时之需。

老韩给了向导一记爆栗,刚说了声晦气,就听前方山坡上传来牧童的歌声: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

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歌声未尽,半山腰上慢悠悠的转出一头大黑牛来。黑牛背上坐着一个十岁光景的小童,头顶青巾、手捧竹笛,两脚耷拉在黑牛肩膀上,优哉游哉的从众人面前经过。

“阿哥,这芽儿介个没剃头啊?”身旁小弟嘀咕了一句。

老韩猛一个激灵,是啊,不管多大的芽儿,头总是要剃的,不剃头,那可是杀头的大罪,除非他是……“小芽儿,你等等!”老韩喊道。

那小童这才放下手中竹笛,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老韩笑眯眯的走上前,仔细看了小童两眼:“小芽儿,你家就在山里吧?”

小童眨了眨大眼睛,说了声“是”。

老韩又问:“我们在山里迷路了,从这条路上去是哪里啊?”

小童:“山上无路,各位请回吧!”

老韩见这小童颇有几分灵气,绝非寻常人家的孩子,更加不肯放过他了,又问:“不对吧,山上无路,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小童:“我自凌霄殿里来,不走人间寻常路。”

“嘿,阿哥,这小西斯还会拽文啊!”另一个小弟起哄道。

老韩一摆手,心想不剃头,又出口不凡,定是哪个深藏山中的道观弟子:“既然这样,你走你的,我们自己转转。”

小童不再理他,骑着黑牛慢悠悠朝另一个方向转去。

老韩打了个手势:“大家别出声,悄悄跟上去,跟着他,就能找到道观!”

老韩等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一行人身后不远处,一道人影正悄悄尾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