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山鬼找上门

安静未必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如同热闹不是按人头算的一样。

老竹屋外,大雨砸下来,哗啦哗啦地直响,风过时带来叶子的沙沙声。这个地方安静极了,吴乔阳大声说着话,声音在屋里**了一圈之后居然还有余音,一句话说完,听着自己的尾音,总让人无端生出心里空落落的感觉,衬得这里更没人气。

“你看什么呢?”吴乔阳发现赵维桢的目光不在顶梁大柱上,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赵维桢压根没空理吴乔阳,他整个注意力此时全部集中在屋子对角,因为在阴暗里他看到了一个女人,一个绝顶漂亮的女人。

她有多好看呢?赵维桢引以为豪的巧舌一时竟想不出个词语来形容。他只觉得那女人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哪儿哪儿都好看,从黑长如水藻的头发丝,到**的脚踝骨,全身挑不出来半点瑕疵,好看得不像个真人。

吴乔阳是真怕了赵维桢发疯,见他盯着墙角半天没动弹,立刻紧张起来,压住了对方的肩膀问:“你不会是看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赵维桢依旧没搭理吴乔阳,他盯着墙角的女人看了好半天,脑袋里终于挤出来一个字——艳。那女人像是水墨画里用油彩勾勒出来的花,美而突兀,出现的刹那间便能抓走全部眼球。只是,艳至极端,似乎下一刻就要露出糜烂之象。

赵维桢完全看痴了,他仿佛受到蛊惑般站起身来想往墙角走去,结果他刚刚站起来就被吴乔阳一把按住了手。

“乱跑什么?走,上去换衣服。”

吴乔阳说着去拉赵维桢,但他却没动弹。

“玉恩……”赵维桢被吴乔阳叫住的瞬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想做什么,他又往墙角看了眼,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赵维桢惨白了脸,嘴唇哆嗦着对吴乔阳说,“我刚刚好像看到玉恩了。”

玉恩?吴乔阳听到这个名字周身骤然一紧,后背如紧绷的弓弦,问道:“在哪儿?”

“就那儿。”赵维桢朝墙角指过去。

吴乔阳侧过头看向墙角。

什么都没有。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稀薄的光线正在一寸一寸地往外退。刚进来时他们还能看得清屋子里的角角落落,现在已经重新缩进了阴暗里,如同某种力量正试图将两个人团团围住。

“你看错了!”吴乔阳目光从空**的墙角移开,低声骂了句,随后抓住赵维桢的衣服后背,几乎把一百八十斤的胖子拎了起来。

赵维桢的两脚软得自己站不住,吴乔阳只好把他架在肩膀上,说:“走!上去换件干衣服,穿上雨衣,我们就回车里。”

二层有三间房,从东往西依次排开。三扇门都是老式木板,门锁也是一样的款式,肉眼反正看不出来多大区别。吴乔阳手里拿着一把黄铜钥匙,他拉着赵维桢走到中间的门前,钥匙插进去转一圈,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

推门进到屋里,一股浓重的霉味儿直扑脸上,呛得吴乔阳皱着眉在鼻子前扇了几下。这屋挺大,地面上灰有些重,倒算不上非常脏,一年里总该是有人会来打扫一下。靠窗户的地方放着张木桌,屋子最里面是挂着白色帐子的竹床。

吴乔阳回手关了门,目光落在屋中央的一把茶色玻璃摇椅上,它看着挺时髦新派,在整屋的老物件中显得格格不入。

“你坐在这里换衣服,我到床那边。”吴乔阳扶着赵维桢坐在了玻璃摇椅上,把他的背包放在他怀里,然后拎起自己的包向里面走去。

赵维桢看了眼大门紧锁,撑着椅子扶手挪了挪,两膝盖向里缩,抱着背包,佝偻后背,脸埋在胳膊肘之间,长出了一口气。

屋里总是安全的吧?他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破地方了!他闭着眼睛想休息会儿,可全身刚刚放松,就听到“咯吱”一声。

赵维桢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惊惧地循声看去,却见紧锁的门被推开了,刚刚站在墙角的那个女人摇动着臀部,一款一款地走了进来……

赵维桢浑身禁不住地哆嗦,像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胖斑鸠,嘴唇发白,后脖颈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想跑,但浑身却动弹不得。耳朵和脖颈又开始发痒,他慌张地伸手去挠,发现有几根细细软软的东西挂在耳廓上。他撸下来攥在手心里,眼前摊开一看,竟然是乌黑的长头发!

赵维桢只觉得瞬间浑身毛孔炸开,连最细弱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张大嘴呼吸,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慢慢抬起头,门口的那个女人此时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她身后的墙壁长满了头发,黑长的头发正疯狂生长,从某一点开始向着四周爬,头发像是活的一样,要挤满整个天花板。

前一刻还在浅笑的女人,在下一秒就把两只手伸进了自己嘴里。赵维桢看着她像冬天脱高领毛衣一样把嘴撕扯到了耳根,黑色的头发从嘴里冒了出来,慢慢地露出颗粘满了血污的人类脑袋——那张脸上长着粗眉、鱼泡眼,塌塌的蒜头鼻子下是丰厚发黑的嘴唇,这张丑陋的脸,居然也在朝他笑!

“吴……吴乔阳!”赵维桢抽出胸腔里的最后一口气儿发出求救的声音。

吴乔阳从里面走了出来,问:“怎么回事?”

他话音刚落,赵维桢就看到从“人皮”里爬出来的女人露出尖锐獠牙,房间里疯长的头发冲到吴乔阳面前,瞬间缠住了吴乔阳的脖子!

下一秒,吴乔阳从眼前消失了!

赵维桢慌张地咽了口口水。

“滴答!”有**落在了脸上,赵维桢下意识地伸手一摸,他看向自己的指尖,是红色的、腥乎乎的**。

血!是血!

赵维桢打了个激灵,高高揪起的心脏猛地砸在了地上,他猛地抬起头,正对上吴乔阳青紫色的脸。他被人面朝下倒吊着,脖子、四肢上的头发丝已经勒进皮肉,像钢丝割出一道道红色伤口,眼睛从眼眶里突出,眼白上全是红血丝,血从鼻孔和嘴巴里不断滴答下来。

吴乔阳死了!

赵维桢的脑子已经没法接受更多信息,他此时全然被恐惧吞噬,一瞬间,游离在外的清醒全部回归到了这副身体里。赵维桢再顾不得许多,他蹦起来,拿出这辈子头一遭展示的惊人爆发力,开门冲了出去。

都说暴雨时来得多猛去得就有快,但今天这乌云恨不得要把半边天压垮,眼瞅着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江伊坐在床沿,看了眼窗外,灰暗的天空里透出来丝丝黄色,如腐败发灰的臭鸡蛋液盖在头顶,阴沉又压抑,怎么瞧怎么让人心烦。

随着暴雨一同而来的是隐藏在泥土中的寒气,它们从地缝中爬出来,贴上皮肤后仿若轻叹了口气儿,吹散了人身上的温度。幸好江伊随身带了便携装的姜茶,她给自己泡了一包后,又随手抓出来几包和感冒冲剂一起放进塑料袋里,打算过会儿去老竹楼一趟拿给吴乔阳和赵维桢。

“咚……咚咚!”忽然,门被敲响了。敲门的人力道很轻,似乎怕惊动其他人,两个动作缓慢而犹豫。

会是谁呢?江伊没有直接应答,她站起身,放轻脚步走到门前,等着外面的人先出声。

“姐,你休息了吗?”是田甜在说话。她的声音非常小,如脚边睡着一个随时会醒来哭闹的小娃,每个字都像是从门缝里溜进来的。

江伊把门打开,田甜一闪身便灵巧地挤进屋子里。她靠门站着,拉住江伊的手说:“姐,我觉得咱们还是跟吴哥说一声,赶紧走吧。”

“发生什么了?”田甜脸色惨白,额角的碎发被汗浸透,明显是被吓到了。她这个样子让江伊不由警觉起来,立刻拿起桌上的手机,余光瞥向窗外。

“会出人命的!”田甜咽了口唾沫,她一手拎随身绣花背包,一手紧张地盘着包上的串珠,“张家人没说,但我可知道,那竹楼里死的人是被山鬼害的!。”

见田甜一脸惊恐的样子,江伊原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儿。结果听到她又说起山鬼,江伊只觉得脑壳疼,烦躁地抿了下嘴角,微蹙着眉,拍拍对方肩膀说:“好了,放轻松。哪有什么鬼神,你就成天吓唬自己!”

“不是!姐,不是骗人的!我看见张嫂在准备那些东西……我怕吴哥和赵哥会有事儿……姐,咱们赶紧走吧,趁着天还没黑……”

田甜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肩膀抖得厉害。

她到底看到了什么能被吓成这样?难不成是也出了幻觉?

江伊一时没个头绪,不由也跟着紧张起来,扶住田甜的肩膀追问:“你看到或者听到什么了吗?”

江伊的话让田甜回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