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外面下雨了,顾淮安百忙之中打了电话让许冬延来接许秋满回家。

路上,许冬延刚染的黑发还散发着一股染发剂的味道,下雨不能开窗,许秋满真想把许冬延踹下车去。

憋着气,脑海中是今天看过的柳思思的死亡画面。

那道银光,是刀。

一刀封喉,选择绑架后一刀封喉,还是绑架勒索后的杀人灭口?还是柳思思触动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引发凶手的灭口?亦或者是,这凶手跟柳思思有一定的交情?

只是如此凌厉的刀光,刀尖……许秋满闭上了眼睛,认真回想那一闪而过的画面,大脑翻滚。

是刺刀!

用刺刀杀人?为什么?

等等,银光闪过的那一刻,许秋满看到了一道绿光,那道绿光是什么……会是什么!

那一闪而过的疾电,狂风,还有……

许秋满下意识地去啃着自己的指关节,绞尽脑汁认真回忆那个场面,渴望从那一片漆黑之中找到时间,可并没有。

正烦着,没有一点眼力劲的许冬延把车载音乐开到最大,一边开车一边跟着音乐自嗨了起来。

许秋满气得脑袋疼,瞪着他,威胁道:“你要再不给我安静一点,我就毒哑你。”

一秒钟的时间,车内噤若寒蝉。

外面的雨越下愈大,闪电划破长空,天际被劈开两半。

“姐。”

轰隆——

雨滴拍打在车窗,像是冰粒砸了下来,下一秒仿佛就能把车窗砸碎。

许冬延笑了声,似叹息般开口:“这雨可真大。”

“……嗯。”许秋满侧目看向车窗外,眼神失去了焦点,周遭的一切都似乎安静了下来,渐渐的,就留下了那残酷的回忆清晰的在眼前循环播放。

许秋满不记得十年前那天许家四口遇害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什么,她只记得她躲在衣柜里,眼前有四具尸体在散发着恶臭,那该死的蚊子嗡嗡地围着尸体在转,豪饮着地上的鲜血。外面在下雨,很大很大,大得她以为这天就要塌下来。

幸好,后来,顾淮安出现了。

顾淮安用一条褐色的毛巾把她包裹着把她从衣柜里抱了出来。

那是她记忆中到迄今为止唯一一次看顾淮安哭,豆大的眼泪就这么滴在她的脸上,她想开口安慰,却说不出半个字。

后来,她才知道,那地上躺着的人,是她的至亲,可她忘了。

那天起,她不哭不闹,甚至不会说话,终日坐在病房的窗户边上,一看就是一天。

后来她选修了心理,尝试了无数次的自我催眠,渴望想起当年的案发细节。每一个微乎其微细节,画面,声音,甚至是呼吸,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刺入她的心脏。

有些创伤是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只会越来越痛,痛到你无法忽视,难以喘息。

当年被抓捕的凶手有三人,可她一直都坚信着凶手是四个人,并且,那个人才是主谋。

她选择在这时候回国,是因为当年这起案件三人之中唯一一个没有被判处死刑还活着的凶手白东升就要出狱。

十年了,她潜心等待了十年了,为的就是亲手把凶手从人间踩下地狱。

——

许东延考上西北大学后,阿姨为此给他奖励了一套在西北大学附近的房。因为雨太大,许冬延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公寓,而是选择在这里过夜。

许秋满回家后就去洗了个澡,洗澡前就看到许冬延躺在沙发上玩游戏,出来以后还是看到许冬延就躺在沙发上玩游戏。这游手好闲,不知进取的模样,让许秋满这个做姐姐的突然一时有了责任心,想上前去踹上他一脚。

谁料,这想法才刚从心底里升起,这边就有人摁门铃。

眼看这都要十二点了,谁会在这时候来?

“来了!”许冬延扔下游戏手柄起身去开门。

许秋满跟了过去,皱眉道:“知道是谁吗你就乱开门。”

许冬延推开门,回头道:“这是我朋友,江起。跟宋珺是同班同学。”他侧开了身子让江起进来,许秋满这才看清楚这人的模样。

江起身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服,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银丝细框眼镜,看着很是斯文帅气,怎么说呢?许冬延跟他站一起,他这学霸的气质就扑面而来,有了对比,许秋满这才深刻的体会到那一句话,隔壁家的孩子

“你好。”他主动打招呼道:“我是江起。”

他声音低沉,有一种超乎这个年龄的成熟感。

“你好,我是许冬延的姐姐许秋满。”

他颔首:“嗯。”

嗯?许秋满不禁挑起眉梢,心想这小孩儿还挺高冷的。

许冬延一边接过江起手里的东西,一边招呼他进来:“姐,他还是你邻居,就住在你对面。”

“是吗?”许秋满记得以前邻居可是一对恩爱的老夫妻来着。

一般情况下,正常的人都会接话,可是这江起愣是半个字都没说,高冷得跟冰山似的。

但许冬延这人相当热情,继续介绍道:“对啊,他还是上任西北大学校长的儿子。”

“哦。”

许秋满也不是什么八卦的人,没什么兴趣去研究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人,问许冬延要了柳思思的联系方式嘱托了一句让他们别把屋子弄乱就回房间了。

许秋满想了想,自己还是想要给柳思思提个醒。

柳思思接到许秋满的电话还挺意外的。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最近这段时间,不要自己一个人独处,也不要一个人外出,尽量让人陪着,也不要一个人去别人家里。”怕太奇怪,许秋满还补充了一句:“因为凶手还没抓到,我怕你遇到危险。”

许秋满不知道柳思思会什么时候遇害,可她有一种预感,强烈到她无法忽视必须要打这个电话提醒。

那边的柳思思颇为感动:“好,我知道了,谢谢你还专门提醒我。你也是啊,要好好注意安全。”

两人又是闲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外面雨声不停,打完电话后的许秋满躺在**,手上拽着那条毛巾安稳睡去。

那年顾淮安抱她出来的那条毛巾,她用了十年。

——

次日一早,许秋满起床后,许冬延跟江起已经离开了,桌面上还有早餐还没凉,推测是去上课去了。

许秋满早上不太喜欢吃东西,所以只喝了豆浆便出门了。

她打包了刑侦组所有人的早餐,包括讨厌的姜飞。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顾淮安的关系,虽然她演技差,但为了顾淮安,她还是很乐意表演表演的。

一群人肉眼看得出来的疲惫,肥明的脸上更是多了一个巴掌印。

“这是宋珺的妈妈打的吧?”

肥明对许秋满一说就一个准的能力已经见怪不怪了,吸着杯子里的豆浆含糊不清地抱怨:“宋珺的妈妈可真不是好惹的,昨晚我跟小五在医院陪着她待到大半夜,谁知道她醒来直接就给我来了一个耳光,我们又不是凶手,宋珺的母亲看着我们就恨不得把我们都给撕了一样。”

有一个词是怎么说来着?面相,对,就是面相。

许秋满昨晚瞄了一眼昏迷的宋珺母亲,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女儿都死了,还有心情化着妆,踩着那差不多十公分的高跟鞋,穿得更是让她印象深刻,居然穿着的是一身鲜艳的大红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不是死了个女儿而是嫁了个女儿。

宋珺的父亲,一看就是那种在家敢怒不敢言的人,穿得跟宋珺父母那是截然相反,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两口子,宋珺的父亲跟宋珺母亲走在一起的时候跟一个主人跟跟班小弟似的。

姜飞这八卦忍不住了,主动给许秋满透露:“我跟你说啊,我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宋珺也真是够惨的,这母亲哪有母亲的样子,成天在外不是赌就是喝,不给上学的女儿给生活费就算了,还张嘴就问女儿拿钱。宋珺的父亲,尿毒症,每月治疗费用都不少,这个家上上下下都靠着宋珺,可怜她还是个孩子啊。都不知道他们是可惜了女儿死,还是可惜了摇钱树死了。”

姜飞说到这里忍不住深深叹了声气,可惜道:“如果不是被逼到这份上了,宋珺应该不会跟蒋俊生那混蛋在一起。”

许秋满拎起塑料袋里的蔬菜三明治跟豆浆,漫不经心地扔下一句:“生活得幸福的人才有选择的权利。”

等众人从她这句话反应过来时,许秋满已经朝顾淮安的办公室方向走了。一群人连阻拦都没来得及。

许秋满还没走近就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拍桌声。

“已经是第三条人命了,距离案发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一点线索都没有,你们是干什么用的?!”原本透明的玻璃窗拉上了百叶扇,只听到里面男人的粗重暴怒的嗓音。

对里面的这人身份,许秋满不难猜。整个晏城公安局,除了楚局没人敢这么对顾淮安说话。

楚局十年前是顾淮安的老大也是他的师傅,楚局对顾淮安是把亲儿子一样看待。

“已经在查了。”顾淮安一夜没睡,熬夜熬出来的红血丝在明亮的眼球缠绕着,似乎能滴血一般,嗓音疲惫得不像话。

楚局看着也心疼啊,一张刚毅的脸上,皱纹像是在一块石板上的裂缝,裂缝紧绷绷地裂在一起。

他撑着那满是裂缝的额头,降低了音调无奈地朝他道:“顾淮安啊,你给我清醒一点,这上面都在盯着这件事,外面都已经吵翻天了,我信任你已经给足你时间了,抓了两个犯人,两个都不是,现在一点突破性的线索都没有,你让我怎么交代?”

顾淮安站得笔直,一言不发。

楚局说到最后也无奈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我最多给你两个星期的时间,要是还抓不到嫌疑人,我也保不了你!”

“是。”

如今晏城最大的话题就是这起连环碎尸案,在这网络如此发达的社会,添油加醋被说成各种版本弄得人心惶惶,此刻距离发现第一具受害者尸体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

时间越长,凶手逃脱的可能性越大,种种压力下晏城公安局被一团浓浓的乌云笼罩得密不透风,乌云下都是焦虑不安。

顾淮安总觉得自己漏下了一个特别重要的线索,至关重要。

在一次又一次的调查无果后,顾淮安凝视着眼前白板上的所有线索,发觉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不对,从一开始,所有东西都不对。

顾淮安把所有整理好的线索包括时间线都弄乱,双手撑在桌面上,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所有信息,耳边回响着是从案发后听到的所有声音,指尖在桌面上有节奏的敲着。

在他身后的所有人不敢说话,诺达的屋内静若无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慢地睁开了双眼,眼神跟方才截然不同,所有的迷茫沉落眼底,只有泰鼎若然的冷静。

他说:“所有人,彻查莱利健身馆。”

——

这边,许秋满专心地在研究柳思思的死亡画面。她目睹了无数人的死亡,不是不想拯救,而是她的拯救都输在了时间上。

她不知道时间,这是致命的漏洞。

叮咚叮咚叮——

是阿姨打来的视频电话。

“满!三叔的二表弟的弟妹的珠宝店专柜出了新品!”

视频接通,阿姨欢呼雀跃的声音跟脸出现在许秋满的眼前。

阿姨性格外向,保养得当,心态年轻,明明都五十出头的人了,看上去跟二十多的人似的。

她这人除了最大的爱好是搓麻将以外就是逛街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购物狂,许秋满在国外的时候,只要是有秀场邀请,阿姨都会从国内跑来带上她再飞到另外一个国家看秀然后买买买,这么说来,许秋满只爱穿这种JK制服也有阿姨的一层原因,灌输太多,有选择的太多了,所以她觉得钟爱一个种类的衣服就够省麻烦了。

“你看看要什么颜色,订好了你回头在晏城的分店里自己去取啊。”阿姨招呼柜姐拿来两串珠宝:“你看这红宝石其实挺好看的,配合你的肤质,不过我觉得这绿色的宝石耳钉做的设计还挺好的,中欧复古的风格,很适合你的气质。”

阿姨拿起那枚绿宝石耳钉,屏幕里闪现了一道光。

“等等!”

“你喜欢这个啊!我就觉得这个适合你……”

“阿姨,我有事先忙,我等等找你!”许秋满第一次这么没有礼貌直接挂了阿姨的视频,视频通话挂断后的下一秒,许秋满拨通了一个电话。

“柳老师!”

柳思思应该被吓了一跳,顿了一会儿,笑了:“怎么了吗?出什么事情了?”

“你有没有一双绿宝石的耳钉?”

“你也太厉害了吧。”柳思思话语难掩惊喜:“我刚到的货,我现在正戴着呢。”

“等等!”许秋满一阵心悸,张口声音竟哑了一半:“你现在在哪?”

“我?我在……呜……呜呜呜……”

“柳思思?!”

电话摔落,一阵“滋啦”声入耳,刺痛耳膜。

“柳思思!回答我!柳思思!!!”

许秋满喊得大脑缺氧的同时眼前开始闪过柳思思的死亡画面。

忽然,一个血腥的画面闯入她的眼中,许秋满的手机摔了下来。

许秋满终于知道杀柳思思的凶手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