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定计
盗圣一身盗术,奇诡莫测,天下人莫不觉得匪夷所思。
明明机关暗桩,危险重重,明明高手密布,水泄不通,凭地就悄无声息被盗了去呢?
皇城宫闱,天湖山庄……桩桩件件如同吐丝的春蚕,织就出来的威名,炫目下的多少艰辛,一切只有本人才懂。
洛木青有些恼火。
自皇宫盗宝算起,十年七案,惊震天下。除了那桩初出茅庐的皇宫盗案,这一次是盗圣觉得最为棘手的。
因为半月湖的地势位置,空旷辽阔,不易躲藏,因为铁甲征伐的上千将士,战力惊人,难以应对,再加上数不胜数的竞争者……此次不比以往两方博弈,这一身盗术,着实难以施展。
这个法子,他苦思良久,始终曲折,方方面面考虑了很多,对于灵智大师他们的阻挠,甚是恼火,只觉对少林寺秃驴们的印象又减了几分。
该坚持侠义的时候不坚持,不该迂腐的时候偏要这般迂腐。
洛木青暗骂,正要说话,身子忽地一僵,从右边投来的目光有些灼热。
梅月清眸光盈盈,似有清辉,勾人的眼神使劲盯着一方,眸子深处只有一袭青衫。
许是久了,看得洛木青都感觉到这个梅仙子有些古怪了。
“洛大哥,我怎么觉得这个梅仙子对你有意思啊?”楚木压低声音,他感觉这个水月宫仙子的目光灼热得都快要殃及自己这条小池鱼了。
洛木青同样用极低的声音喝道:“你这小子,毛还没长齐,懂什么情情爱爱……”
“咳咳,”他咳嗽一声,忽略心头的一缕异样,面向群雄运足内力,大声道:“诸位,此计可行,但关于部分人提出的异议,也需商榷。这样好了,不如此法交由邪道中人推进,我等坐收渔翁之利,这样官府也查不到我们头上。而且计划实施之时,我们可以派出部分同道,镇守在宣武、宁兴、长安三街,协助官府抓拿死囚,倘若真有死囚逃到了城中,也必定逃不了。”
声音刚刚落地,一个浓眉大眼的大汉眼睛大亮,立即大声附和,“这样一想,是个好法子。”
“不错!”
“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
陆续有人出声赞同,渐渐地,之前反对的声音弱了下去。察觉大家伙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灵智大师白眉一抖,道:“如此一来,倒去了老衲心头顾虑。”
灵智大师不再反对,其余人也就觉得没必要再坚持了,拂了众意,反倒不妥。
“那如何才能让邪道那边知晓这个法子呢?”
群雄面面相觑,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也没有谁敢于站出来揽活。在场大部分都是名门正派的门人,自然不想与邪道中人有过多接触,害怕落人口实是一回事,更怕会起事端,惹来杀身大祸。
毕竟,邪道中讲理的魔头太少。
洛木青扫了一眼全场,沉吟不语,又瞧了瞧身旁的楚木,心思一转,主动揽下这个活。
“你怎么知道邪道中人的行踪?”一人疑惑问着。
“我自有法子。”
“就由我与狂生兄长一同前去吧,也能有个照应。”一直未出声的梅月清,突然发话,语气轻柔,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鬼使神差地,让本欲拒绝的洛木青微微张了张口,又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一时难以启齿。
“阿弥陀佛,那就有劳两位施主了。”灵智大师点头。
“大略计划有了,细节之处还得商议。先前众位发过天道血誓,成功取回七彩琉璃灯,必须先交由灵智大师,然后再召开江湖大会,能者据之!”一名剑客单手按着腰间长剑,指节突出,手骨清瘦,按着三尺青锋的动作十分稳健,他眸中冷光熠熠,状若无意看了洛木青一眼。
“吾等正道人士,绝不可似那邪魔外道般奸诈狡猾,背信弃义。此约定谁若违背,江湖共击之!”
众人闻之一凛。
这话是说给江湖狂生听的。洛木青听出来了,眸底掠过一丝无法察觉的不屑,懒得说什么,他拉过楚木,转身展开身法,掠过园中百花,瞬息踏空而去。
“诸位,在下先行告退。”
微风轻起,百花摇动,滚滚声浪消逝之后,人也消失在群雄眼帘中。
“好俊的轻功!当世能与其相较的,怕是没有几个。”灵智大师惊叹道。
梅月清含笑不语,目光熠熠。
——
时至晌午,长安街上人头涌动,从城郊庄园回来,大约过了三个时辰。
这三个时辰,楚木算是大开眼界了。
以往也曾见过江湖人士的较量,但都是隔着远远地偷看,惊鸿一瞥都觉得心潮澎湃,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这么多江湖客,让小乞丐气血差点沸腾起来。
“如何?”
洛木青问的是初次见识江湖人士的感受。
楚木歪歪脑袋,眼睛眯着,“他们身上都有着一种古怪的气息,比平民百姓不同。”
“废话,他们都是练就一身武功的武林高手,能一样吗?”
“他们……很容易闹矛盾,动不动就比武,就像那个大叔。”楚木双手比划着,不知用什么词形容,只是用简单的话描述今天看到的一切。
都说文人相轻,其实武人也一样。武功,本就是超脱凡俗的一种力量,拥有武功,也就脱离了凡俗,即便是起了争执,又有多少人肯大度地人前低头呢?
到头来,还是得以武论高低。
洛木青冷笑,“你今天见到的人,大都是名门正派出来的弟子,自诩正道,有道德约束,有律法约束,等些时候,我再带你去见见另外一种江湖人。”
说话间,已经回到了同福客栈,他在大堂停了下来,唤来小二,取来笔墨,握笔沉思一会,随即在纸上写了一行字,笔墨雄浑苍劲,如悬崖松柏,有一股子坚韧。
楚木走近一步,偷偷瞄了一眼。
而查可个邪在就的道的方法为踪埃尔而非好迹。
这字是好字,可惜完全看不懂意思。楚木挠挠头,困惑地退到一旁。
“麻烦送到许府,许成文。”洛木青将纸条和一锭碎银交到小二手里,转身道:“你还是个识字的乞丐?”
“乞丐就不能识字吗?”楚木嗤之以鼻,解释了一句,“一个姓李的老头教我的。”
“对了,洛大哥。”他忽然想起一些事情,道:“我好些日子没见到老李头了,我想去看看他。”
“去吧。”
洛木青登上台阶,往后挥挥手。
得到应允,楚木立马转身,兴冲冲跑出客栈,一路小跑,穿过几条长街,半个时辰后来到了一间屋子前。
“小……小木头?”
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妇人,穿着粗布麻衣,苍老满是褶皱的双手端着一个木盆,妇人鬓发斑白,脸上的皱纹一条条,刻满了岁月的风霜。她见到楚木时一阵惊愕,这是哪家富贵公子哥,怎么跑来自家门前,瞧多了几眼,才从眉间眼梢一些熟悉的影子认出了小乞丐。
“李婶,是我!”
楚木点头。
面对每个熟人,他都得解释一遍,他也很无奈,这身行头,派头十足,像足了一名清秀隽永的公子哥,和以往那个污头垢脸的小乞丐天壤之别,哪能轻易认出来。
听完楚木的解释后,李婶拍拍胸口,大松了口气,那模样分明是生怕是平日捣蛋的小乞丐,又去偷偷戏弄劫掠了哪家公子惹来大祸,她叮嘱道:“小木头,看来是这位贵人待你不薄,你可得好好感激人家。”
“恩。”楚木轻声答了一句,也不客气,径自走进屋子里,“李婶,老李头还在衙门?小怡呢?”
“老李在衙门呢,他说今天会早些回来,小怡去孙大娘家帮忙了。”李婶一边在外头井口边舀水,一边应道。
楚木巡视一圈屋子里的陈设,坐到旧得快要掉漆的椅上,见旁边的小桌子上,摆着一本旧得显黄的书,他随手拿来,翻了翻,是老李头平时爱看的书,多半是从教书的季先生那借来的。
这本书被人翻的次数多了,边角都快烂掉了。他抚摸着旧书的边角,眸中掠过一丝暖色。
自小凄苦,受尽世人冷眼欺辱的小乞丐,对这个世界的黑暗的认识,入木三分。也别说洛木青觉得楚木看待事物有些阴暗,想要一个市井底层小民,像那些清风霁月的书生公子那般,一身正气,阳光正义,岂非强人所难?
这十年里,他每一天都是想着怎么把肚子填饱,死皮赖脸的活着,是他最大的愿望。一个乞丐混日子嘛,总得耍些手段。坑蒙拐骗,除了拐之外,他占了三样,还把拐换成了偷。
坑蒙偷骗,四样里他最喜欢偷,而且也最喜欢偷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们。谁让那些个公子哥招摇过市,穿得光鲜亮丽,他一个十几岁的乞丐,穿的破破烂烂,吃了上顿没下顿,看了心里还能平衡?
不过,这家伙就是个可怜的小乞丐,又不是堂堂盗圣,哪能次次成功?
所以,他成了雍州衙门的常客。
十岁那年,他饿了两天两夜,乞讨不来任何施舍,他第一次鼓足了胆气,从一个公子身上扒了个钱袋子,因此,他第一次被抓进了衙门,也是那次,他认识了老李头。
那个明明是个大老粗,却非要往肚子里填墨水的老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