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老魔三两个

寂静的夜,清冷的风,肃穆的庙,残破的佛。

缕缕微光如流水,汇聚成河,百川入海,冲开了黑夜的枷锁,照亮地上流淌的一滩滩鲜血,泛起妖异的光芒,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庙内。佛台前,两拨人冷眼对峙,剑拔弩张,一股无形沉重的压力在四周渐渐蔓延开。

“桀桀桀!”

苍老的声音沙哑刺耳,好似碎碎的石子磕着喉咙一样,听着心底很不舒服。众人闻言望去,一名红袍老者在上下翻腾,阴森怪叫,他一袭红袍穿在身上,衣服、头发、瞳目……皆是赤红一片,看上去,就好似一个人浑身沾满了鲜血,苍老的脸上虽然皱纹遍布,但看起来精神矍铄,丝毫不显老态,最特别的是一对眸子,不似常人的黑瞳,而是血淋淋一片,邪异可怕,只瞧一眼都觉浑身发抖。

打斗多时,渐感力竭,两个身影倏而分开,二人眼里同时掠过一丝狠厉,轰然对上一掌,凌厉霸道的掌劲如潮如海,席卷四方,旁边一根破烂梁柱陡然炸裂。

残木四射,尘土飞扬,血魔子巍然不动如山,而林凡却是浑身一震,周身气血汹涌激**之下,忍不住闷哼一声,他右掌渗血,虎口发麻,身形震退了数丈。

这一幕,二者孰强孰弱,倒是让众人看出了些端倪。

“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人,大秦军中最年轻的将军,嘿嘿……有人称你为莽天侯第二,老夫以为不过一句狂言,如今看来,确实有几分本事。”

血魔子收掌而立,伸舌舔了舔嘴巴,一双血色瞳目浮起一片猩红的光芒,“可惜啊!这等良才美玉,竟然入了朝廷,要是再过个十来年,老夫都未必能压制你了。”

旁人还好,楚木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邪道魔头血魔子,只看一眼,就感觉浑身一寒,急忙低下头,暗忖: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人,那双眼睛血红血红的,也太可怕了,难怪被叫做邪道魔头……

林凡奋力甩了甩几近僵硬的右臂,低头瞧了一眼胸膛被掌风打斜了的护心镜,露出了一小段细小的红绳绳端,眼睛陡然一眯,不慌不忙地伸手正了正护心镜,将红绳重新收入胸口,站直了身体,冷眸电光四射,喝道:“老魔,三年前你在青州杀我数名部下,如今又在雍州城大肆杀虐,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就凭你?”

血魔子猖狂大笑,正要讥讽几句,眼角余光瞧见那边一个青衫折扇的男子默默踏前一步,笑声顿止,心中惊疑不定,暗念:此人是谁?观其上下,似乎武功不凡,莫非是官府请来的帮手?当下厉声大吼:“你是何人?敢来碍老夫的事?”

“老魔头,他是江湖狂生。”梅月清替洛木青应了一句,尽管场内气氛诡谲,她仍然轻声笑语,巧笑倩兮,似乎感觉不到一丝紧张的气息。

“你是水月宫的弟子?”老魔眼尖,一眼瞧见了出声女子腰带上绣着的一轮水晶弯月,他白眼一翻,桀桀怪笑:“什么狗屁江湖狂生,听都没听过!”

话题一引,竟是引到了洛木青身上,众人聚目在他身上,只见洛木青轻摇纸扇,坦然一笑,道:“在下无名小卒,自然入不了血魔子前辈的法眼。不过,话说回来,趁着如今人齐,晚辈想向前辈讨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老魔狐疑道。

“前辈的命!”

洛木青微微一笑,整个人笼罩在从门外高空中射来的一束明亮月光中,翩翩风度,温润如玉,口里说出的话,轻描淡写,却充满了浓浓杀意,令场上众人寒意涔涔。

林凡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喜。

谁没有预想到事情演变成而今的局面,本以为与衙门众多好手联手,老魔断难逃掉。偏生多了崂山四雄,拖住了众捕快,他孤身一人实难对付老魔。这个江湖狂生,虽然闻所未闻,但瞧着武功决计不弱,有其相助,对付老魔胜算大增。

血魔子勃然大怒,红袍无风自鼓,猎猎作响,面上戾气横生:“老夫纵横江湖几十载,想要老夫命的人,大都入了地府见了阎王,小辈,你太狂妄了!”

“他奶奶的,江湖狂生休要猖狂!想围攻血魔子前辈?先过我兄弟四人这关!”

一旁的冯四海瞧见江湖狂生这番轻狂模样,立即联想到了当日百花庄园自己在此人手中败得一塌涂地,一腔怒气冲天起,直接破口大骂。

洛木青淡淡瞥了一眼冯四海,哂然一笑:“雄山怒海笑傲独狂,不狂又怎么敢称狂生?”

这下,倒是令血魔子心下迟疑,在场人中,单打独斗他不惧任何一个,可面前这两人,武功皆是不凡,放在江湖上,都算得上是一流人物。此二人若是联手围攻他一个,胜负的天平瞬间倾斜了。

他看到林凡步步逼近,脸上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血色眼珠子一转,桀桀冷笑:“狂妄小辈,你以为你们两个联手,老夫就败定了?”

语气沉稳,似有什么胜算筹码。林凡一听,心头骤紧,止步用力按住腰间宝剑。

“前辈之倚仗,晚辈岂会不知?下来吧!”

洛木青不以为意,屈指轻弹,一缕劲风迅疾如电,直扑上空一根横梁。

众人抬头一看,一只墨色的乌鸦在横梁上胡乱扑打翅膀,乱声怪叫,眼睛一花,一团黑影如云般悄然落在眼前,一个黑袍老者突兀出现在佛台上。乌鸦嘶鸣,穿金裂石,绕着空****的上方飞了几圈,轻轻落在老者肩上。

一人一乌鸦,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沧桑的眼眸在漆黑中熠熠生辉。

众人悚然,尤其是林凡和众位捕快,心头猛跳,庙里居然一直藏着一个血魔子的同伙,而他们居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若是方才此人偷袭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细想之下,一股劫后余生的惊悚油然而生。

“嘿!好生没意思,小子,你是哪位?”

黑袍老者的声音沙哑刺耳,乍然入耳,感觉和乌鸦嘶叫的怪声不差分毫,渗人得紧。

“乌鸦兄,与我一起杀了这群狂妄小辈!”血魔子狰狞大笑,苍老的笑声桀骜猖狂,放肆地嘲笑对面众人的不自量力。此次雍州之行,他为七彩琉璃灯而来,只身一人,颇觉费力,正巧遇上乌鸦子,二人都是邪道有名的魔头,当下一拍即合,订下盟约。后又收伏了崂山四雄,一伙人躲在这座荒废破庙,筹谋取宝,伺机行事。

没曾想,今晚竟遇上林凡带队前来抓捕,老魔生性谨慎狡诈,若是平时遇上这种情况,早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若非提前知道乌鸦子蹲在梁上,以老魔之狡猾,又怎么乖乖等死呢?

话音刚落,林凡剑眉横立,老李头等一众捕头顿时面如死灰,万念俱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以为万无一失的抓捕行动如今曲折横生,有这两个老魔在场,这次行动不仅功亏一篑,甚至众人能不能活着走出庙门,还在两说。

老李头用力抓着楚木的臂膀,勉强撑住身体,附耳道:“贼小子,待会打起来,你什么也别管,有多远跑多远,千万别回头。”

“不!要走一起走!”楚木倔强道。

“听话!”老李头压低了声音吼着,而今这个状况,众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虽不知贼小子怎么来了这儿,但能逃一个是一个,他活了几十年,死了也算因公殉职,倒是贼小子,小小年纪就这样死了,实在太冤了。

老李头这一声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引起了血魔子的注意,老魔睁大眼睛盯着楚木的脸,血色眸子猩红光芒愈加盛烈,鹰钩鼻子使劲动了动,往空气里嗅,惊喜怪叫:“桀桀桀……原来还有个小家伙在,好鲜美的味道!老夫生平最喜这种年纪的少年少女,他们身上流着天底下最好喝的鲜血。”

“老贼!”

楚木浑身一僵,感觉好像被一头凶猛的老虎盯上了,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不由暗骂一句。

洛木青眉关一皱,侧步挡住血魔子的眼神。

这时,乌鸦子嘿嘿道:“血老魔,咱俩虽然联盟,但说好只限于七彩琉璃灯,你想要我帮忙,怎么着也得有点报酬啊。”

“这个自然,乌鸦兄,老夫有一柄宝剑,名曰非月,乃是大师欧治子的高徒所铸,削铁如泥,价值不菲,只要你帮我杀了这群小辈,我便将宝剑赠予乌鸦兄了。”血魔子抛出诱饵。

“有点意思。”乌鸦子琢磨一会,怪叫连连,肩膀上的乌鸦叫个不停,呱噪不已。

一阵怪风拂过破庙,风雷之声大作,半残佛像摇晃欲坠,飞沙走石,尘土飞扬。

林凡这方个个心情沉重,两个成名已久的老魔头联手,再加上崂山四雄,怕是谁也逃不掉了,不免心中绝望,顿觉死亡的气息浓重了几分。

洛木青不动声色,轻松笑道:“老乌鸦,天机老人在世时,曾说你日后有机会成为一代宗师、登榜天命,哪怕是陆地神仙也有一定机缘,没想到你竟堕落到和血老魔混在一起。”

“狗屁天命!”乌鸦子白眼猛翻,不屑一顾,嘿嘿冷笑:“天机老鬼死了也不安生,弄出个破榜搅弄是非,他那帮徒子徒孙还要继承遗志,整天捯饬那个劳什子天命榜!嘿嘿,什么狗屁天命高手,老夫从不在乎。至于堕不堕落,嘿!老夫还需要在乎世俗眼光吗?天大地大,老子最大,谁敢管我?”

“乌鸦兄,别和他们说废话了,速速宰了这群小子!”血魔子似乎不耐烦了,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红袍大涨,蠢蠢欲动。他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对不住了,小家伙们。”乌鸦子道。

众人心中一凛,林凡抽出腰间三尺青锋,饮过无数鲜血的宝剑泛着刺目的白光,光寒四方,杀气腾腾,众捕快也握紧了大刀,凝神戒备。

“老乌鸦!你看清我是谁了?”见势不妙,洛木青剑眉横竖,蓦地一声大喝。

乌鸦子脚步一顿,眼神狐疑。

洛木青冷笑,朗声诵诗:“珠帘玉翠红袖香,藏心血饮孟婆汤。月桂树下风雪月,一梦千秋是广寒。”

众人一怔,不明所以。而乌鸦子,却是突然哇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他趔趄几步,跳脚不已,身影忽而不见,一团幻影在横梁上、佛台前四周窜来窜去,抓头搔耳,最后躲到边上的横梁上。身边的那只乌鸦扑打着翅膀,绕着屋檐拼命乱飞,时不时发出一声怪叫。

“你……你……原来是你这个贼小子!”乌鸦子整个人怒气冲冲,又强自按耐住,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场,难听刺耳的声音此刻不复平静,听着竟有些颤抖。

“她……她也来了?”

乌鸦子躲在横梁后边,头上顶着墨色乌鸦,他小心地探出一双眼睛,巡视庙里庙外,这番胆小如鼠的模样,哪有半点叱咤风云的高手做派?

“放心!她没来。”洛木青眯着眼睛,面上划过一丝黯然,随即敛去,“老乌鸦,她虽然不在,但你若敢帮着血老魔与我为敌,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横梁上,寂静无声。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诧异不已,怎么这青衫文士念了首诗,这个老乌鸦竟然害怕成这幅模样?

“青城山下,幻月洞中……哼!老乌鸦,现在你还要帮着血老魔吗?”

洛木青神情悠然,仿佛胜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