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2)

王廉看了看两人,便把子婴谋除赵高一事和王仓说了。王仓听了,一时沉默不语。嬴栎待王廉说完,续道:“在下为兴乐宫子婴公子帐下护卫,子婴公子已被立为秦国储君,数日后即为大秦皇帝。但如今朝堂由赵高把持,大政军事皆出此人之手。赵高对国人隐瞒了关外的战事。除了河北的叛军,楚军另一支偏师由武安侯刘季率领,已经攻占陈留及武关,即将逼近嶢关。赵高身为秦相,一不议政二不言兵,秦国大事若是如此拖将下去,只怕是有亡国之虞!”

王廉道:“兄长,栎大哥的确是子婴公子派遣而来,他方才所言都是真话啊!”

他对王廉所说半信半疑,他心中想道:道:“子婴......那是先太子扶苏之子,朝野之中俱知此人贤明。在诸公子被二世屠戮殆尽之后,子婴已是先帝一脉的末裔了......他现在被赵高立为储君,却又要剪除此人,怕是不愿受制于赵高。”王仓打量着嬴栎,他前日听自己兄弟提起,有一位一武艺高强的剑客在西市与人比武。他想自家兄弟逞强好斗,对自己所学向来自负,但既能请人相助,那这人也应该是久历阵仗,至少能让王廉俯首拜服之人。不想今日一见,竟然是宫中人士。

王仓道:“嬴公子你我初次谋面,便把如此重要之事全盘托出。不知道公子可曾思虑,万一王府不愿参与此事,储君之计,便有外泄之虞。若是机密泄露,兴乐宫上下......怕是会有大灾。”

嬴栎神色严峻,他思索一番,开口道:“长公子,今日栎某一人前来,本是邀请三公子前去。然而,嬴栎知晓长公子足智多谋,有澄清污浊之志。故受三公子之引荐,与足下联结。若是长公子不愿插手宫中之事,嬴栎相信长公子也不会将此事报知外人。”

王仓笑道:“嬴公子果然快人快语,只是牵扯秦国王族内部之事,我兄弟二人还是不便插手为好。”

王仓忽然语气一变,言道:“嬴公子擅邀三弟相助,仓又在何时准许叔冽参与此事?三弟冒此夷族之险,成则不过为公室之兴,败则却要陪上我王家上下数十口人命!”

王廉听了大失所望,他急道:“我既然答应栎大哥参与此事,绝不回头。兄长既然不愿参与,那就请大哥保守此事,绝不外泄!”

王仓道:“叔冽,长兄如父。父亲和伯继出征之时,将你和一干亲族托付于我,我岂能因你儿戏之言就置他们于不顾?宫中斗争,步步皆为险棋,稍有差池就是家破人亡,不得翻身。我为长兄,决计不能让你参与此事!”

王仓说完,他站起来对嬴栎道:“嬴公子,请恕在下无礼。叔冽为家中幼子王仓断然不能让他参与刺杀谋权之争。今日与足下所言,王某发誓,绝不泄露半分。还请公子回去吧。”

嬴栎大为无奈,他发现自己行事草率,却又不知如何解决这尴尬的局面。

王仓见嬴栎不答,又道:“嬴公子,除却此事,但凡用得着我家兄弟,且不伤道义法令,那我等自然乐意相助。我大秦自商君变法以来,凡事依法而行,不曲秦令,不坏法纪。公子之为若是有违大秦律令,那恕在下实在不能苟同。”

嬴栎一咬牙,终于言道:“长公子道大秦依法行事,此言不假。然而,大秦军民依的是秦国律令,依的是耕战之法!秦国之法,富我军民,定我大秦。秦法为我大秦之固国根本,然而赵高弄权,坏我法纪,弑我君王,害我忠良,以致天下大乱,狼烟四起!长公子可知这关外之势?先有陈吴,后有刘项,叛军之势已成燎原大火,要焚尽我大秦五百多年基业!我家公子乃始皇帝之孙,中贞坚毅,英明仁厚。公子一心希望剪除乱党,肃整朝堂,匡扶社稷。待之后上下一心,宫府安定,便会立刻挥师平叛,早日还这天下百姓一个安宁。”

王廉听了嬴栎慷慨激昂之言辞,血气上涌。他从席上站起,对着王仓道:“大哥,我等皆为大父武成侯之后,此时不去报效国家相助君王,更待何时!”

王仓知道嬴栎用意,他见王廉处处随着嬴栎。知道三弟少年人一腔热血,但是对付赵高毕竟是攸关身家性命。王仓既为长兄,更是要深思熟虑。

只见王仓对嬴栎施礼道:“嬴公子,我俩兄弟只会读书习武。朝中大事,王府上下一概不问。”王仓又道:“那数日之前的望夷宫惨祸......实不相瞒......我等早有知晓。至今想来仍然让仓心下生寒。赵高权势熏天,已然能够决定我秦国君王只生死。秦国自孝公起,历经七代君王。惟独先君被大臣害于深宫且无君王之礼以葬寝,赵高凶暴,无以制也。在下一言,但劝兴乐宫上下:以公族近卫之兵力,妄图撼动当朝之大臣,难也;以宗室左右之思虑,要行复兴当今之国政,困也!嬴公子,三思。”

王仓说完,他便对嬴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廉见了,忽然上前指着兄长道:“大哥,你怎如此糊涂!为国锄奸难道不是我王家子弟的本份么!你若是贪生怕死,你自个就在这府院里看着家业,读着那些酸腐文章。我王廉现在一人做事!就是死了,也有脸去见父亲!”

嬴栎此刻站在书房之内,他看看王家兄弟因自己大起争执,书房的气氛甚是凝重。王仓道:“三弟,你这是何话?现在父亲与仲继还在外带兵作战......”

王廉当即打断兄长的话头,他吼道:“大哥你自己不是明白么?父帅在外带兵打仗,赵高一不发兵二不发粮,父帅如何与贼军作战!”

“全城百姓皆知关外恶局,我大秦二十几万大军在钜鹿被楚人一战全歼,涉间死,章邯降,父兄不知下落。咸阳城中,还有何人昏昏,置身事外!”

王仓听王廉如此一说,忽然语塞。

嬴栎听王廉一番说辞,他心中歉意懊悔大生。两人争执因他而起,但是嬴栎却难以解释。这时候,门外有人来报:“长公子,丞相府来人求见。”

三人停下来,王仓道:“相府来人.......”

老仆李轵从外面进来,他看见嬴栎也在,又看了看王仓。王廉抢着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李轵点头回复道:“两位公子,丞相府遣人而来,携河北急报。传见两位公子”

王家兄弟相视一眼,王仓道:“叔冽快随我去面见使者。”

刚走出书室,他对嬴栎道:“嬴公子,先前之言......公子切勿挂怀。”嬴栎抱拳道:“在下鲁莽,还望长公子不计前嫌。”

说罢,书房里的四人便匆匆来到大堂。待王家兄弟和嬴栎刚踏进大堂,嬴栎忽然停下脚步,眼前的来人竟然是郎中令赵成!

赵成带着两个随从正在天井摆弄弓箭等武器,他见王氏兄弟来见自己,不想却发现嬴栎也在武成侯府之中。

嬴栎见了赵成也颇为疑惑,但是他不动声色,站在堂中等着赵成传见。

那赵成看了王氏兄弟,又看了看嬴栎。他冷冷一笑道:“栎公子,怎么今日不和储君一起,反而来武成侯府了?要做何事啊?”

嬴栎看着赵成,缓缓道:“嬴栎拜见郎中令。在下今日来此不过与友人叙旧。郎中令戍守咸阳宫,上下巡查,也是劳苦。”

赵成听他说到‘上下巡查’四字,脸色微微一变。他听嬴栎话中带话,心想这区区兴乐宫卫士,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王氏兄弟发现嬴栎和赵成相识,不禁心中一惊。尤其是王廉,他决心参与公子婴剪除赵高一党的大事,这赵成毫无疑问也是必须除掉的人。但现在赵成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年少不历大事,看到赵成和嬴栎剑拔弩张,不知道为何,竟然在此时开始哆嗦起来。

王仓看见幼弟举止反常,生怕有个意外被赵成看出端倪。他示意王廉跟着自己行事。王廉点点头,这才稍稍平复。此时却见王仓上前给赵成施礼道:“郎中令来此久等,有失远迎。”

赵成撇下嬴栎,他看见王仓,便道:“呵呵,王公子,在下今日过来,倒也不是和栎公子这样访友叙旧的。”

王仓道:“郎中令,还请往里入席。”王家兄弟请赵成入席就坐。待众人坐定,赵成就命随从拿出一卷羊皮文书。

他道:“王家公子不必客套,今日在下就是告诉两位,河北战败。章邯投降,王离败死。现下丞相要治罪九原将军王离。根据大秦律法,凡犯军中大罪,战败投降者。诛连三族,籍没家财。”

王家兄弟听到赵成之言,这宛若晴天霹雳,王廉双眼发红,没想到谣传一语成谶!兄长王仓脸色苍白。一时之间大堂上鸦雀无声。

嬴栎心头大震:“九原兵马与骊山军全军覆没......大秦危矣.....”

赵成见自己一言就已震慑王家上下,他大笑道:“两位不必着急。这仗是败了,不过丞相呢,毕竟百官之长。赵丞相念在王家在大秦四代为将,王家武成侯王翦,通武侯王贲,武城侯王离,还有将军王歇。这几位大将都用功于大秦。丞相让我等告知诸位,念在往日功勋,明日相府派人前来登记,籍没家财,王家子弟削去爵位,贬为庶人。充军嶢关!及舍人以下,罚为鬼薪。两位,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