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奇丑的脸

王充是突然睁开眼睛的,倒不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也不是被什么声音惊醒的,只是感觉喉咙里痒痒的,嘴巴里甜甜的,真正触动他脸部末梢神经的是一股恶臭的气息。

他在神智清醒的一刹那,挥手扇了脸部发痒的部位,同时睁开了眼睛,只见一张极其肥胖的人脸快要贴到他的鼻子上了,这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那张脸上,只听啊哟——!一声,那张肥胖的脸完全破碎了,眼睛瞪大了全是白眼珠子,鼻子和嘴歪成别的什么东西了。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一掌拍死他!都说人类是所有动物之中长得最完美的一种,可是要把这个家伙跟一头公牛放到一起,让大家评价哪一个更受看一些,我想没有人会选择他这张脸,实在是太砢碜了。

王充昨晚虽然昏迷着,但聂掌柜夫妇说的话断断续续地听到了,还为此做了很长很长的梦,睡梦中早就想好醒了就打死他们这对大肥猪,便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见利忘义的狗东西——!居然把我绑架到你家里来?我马上拉你去见官!”腾地跳起来握紧了对方的两只手腕。

聂掌柜挨了一个大巴掌眼冒金星,又被冲了几句有点发懵,连连求饶,“哎,小兄弟,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我从客栈把你背到我家中来,这可是为你的安全着想的呀?说明我把你当成自家人看待,你非但不感激还打我,还要带我去报官?我的心好冤屈啊——!”

王充愣了一下,还是不相信他,“你少来,我才不上你的当,你在红花粉里下了迷药,这不是害我是什么?有如此帮人的吗?”

聂掌柜哭天抹泪地叫苦,“哎呀,小兄弟啊,有些事情你有所不知,我是担心你在客栈里叫出来惊动了歹人,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非常小心,下了很少的药。”

王充有些心软了,“那你说说,我在客栈里为什么不安全?我只是一个过路的穷书生而已嘛?”

聂掌柜开始施展自己的口舌之才了,摸了一下左脸黑痣上的一撮毛,“小兄弟,你这就太低估自己的身份了,你是穷书生?能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吗?当你取出那张银狐毛皮的一刹那,我就断定你就是司隶皮毛巨贾王运财的儿子,否则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等极品宝贝呢?刚好你自报也姓王,对吧?嘻嘻……”

王充愣住了,“什么,什么?你说我是司隶皮毛巨贾的儿子?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就凭一张银狐皮就敢这样断定?你这个人当真是神经过敏。”

聂掌柜眼珠子嘀哩咕噜一转,寻找论据,“哼,一张银狐毛皮?你以为这张是普通毛皮吗?单是银狐毛皮,在市场就很少见了,那可是双尾银狐毛皮啊,是绝品之物,你若不是王运财的儿子哪里来的此等宝物啊?”

王充有些懵,关于这个问题心里想过多次,始终找不到答案来,“聂掌柜,你就别跟我疑神疑鬼的了,我乃一介书生,毛皮市场的行情我一点也不知情……直接告诉你吧,这张狐狸毛皮是我在山上偶然遇见的一位老伯送给我的……”

聂掌柜脸一歪,做出一副责怪的表情来,“哎哟,啧啧啧,那是一个陌生老伯白白送给你的?谁信啊?哧——,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吗?我咋没遇见啊?那可是宝物,价值一千两黄金,你明白吗?一千两。”

王充惊呆了,“什么吗?你说它值一千两黄金?你不是在说梦话吧?”

聂掌柜恢复了掌柜子的架式,“哼,一介书生?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吃的盐可比你吃的饭还要多啊,就是吃这碗饭的,明白不?哼,白送给你,唬谁呢?”

王充挥了一下手说:“甭管是不是宝物,那张毛皮就是老伯送给我的,也许,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它会值那么多钱呢?”

聂掌柜又是嗤之以鼻,“哼,你装,你接着装吧,反正你这棵摇钱树我是抱住了,别想从我这儿溜走……”

王充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怕他,立刻下炕来双手掐腰,以身高来压他,“什么摇钱树?还不让我走?你打得过我吗?”

聂掌柜连忙又嘴软了,连连点头哈腰,“哎哟,小兄弟,我昨晚怎么说也算是救了你一命啊?你要学会知恩图报,你说是不是啊?况且我们是合作,而不是我一个人发财,嘻嘻。”

王充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我呸!你说你救了我?想杀我的人是你自己吧?不对,还有你那个胖老婆,你说你们两个连长相都那么般配呢?”

聂掌柜脸一沉,“小兄弟,你污辱我行,污辱我的夫人绝对不行……”

王充气愤不过把他按倒在了炕上,用力掐了几下他的脖子,“遇上你这种巧言令色的家伙,我恨不得掐死你呀——?还跟你合作?跟你一起去害人啊?”

聂掌柜蹬着四肢求饶,装得有点过了头,“哎哟,哎哟,喘不上气了……咔!咔!我真的没骗你,别人要是知道你身上有那个宝贝,一定会谋财害命的,绝不会像我这样心软的……”

王充这才松开他,“也是,你起来吧,你虽然不能算是好人,但也坏得不够彻底,我饶恕你了,不跟你计较……”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赶紧给我弄早餐来,我吃完了要赶路了,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去料理呢……”

聂掌柜立刻跳了起来,“哎哎,你先不要急着走,等听我说完再走不迟……”

王充摸了摸肚皮说:“废话就不要说了,让你的夫人赶紧给我上早餐吧,我吃饱了好上路。”

聂掌柜嘿嘿笑着,“你婶婶她一早就去客栈了,替我料理生意呢,你的早饭我已经准备好了……”说着下了厨房为他端菜。

王充看见餐桌上的饭菜很丰盛大吃特吃起来,“我说聂掌柜,那张毛皮不管是不是宝物,我已经都送给你了,你还缠着我干什么呀?是不是胃口膨胀了呀?要我说啊,人要知足,如果养成贪得无厌的毛病迟早要倒霉的,这可是圣贤说的话。”

聂掌柜脸一时红了,眯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小兄弟,不是我贪得无厌,这种银狐毛皮的确是稀缺之物,单一张无人敢买……”

王充把筷子拍在了桌面上,“你刚才不是说值一千两黄金吗?”

聂掌柜苦笑,“呵呵,它一张是值这个价钱,但是单张出售有价无市啊,想做成一件女式的狐狸大氅需要一对成年银狐的毛皮……”

王充又拿起筷子夹菜,“那先买一张,剩下的一张日后遇上再买不就行了吗?”

聂掌柜笑他无知,“小兄弟,我刚才已经说了,双尾银狐极其罕见,想配成一对也许要等上一百年,一百年之后凑成一对有何意义啊?”

王充觉得有些道理,“这倒也是,那照你这么说单张没有人买喽?”

聂掌柜没有摇头,“有是有啊,卖不上价钱啊,你说谁敢冒这个险啊?最多五百两黄金……”

王充又睁大了眼睛,“哇噻!能卖五百两黄金你还不满足啊?我才吃你家两顿饭啊?这才是真正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聂掌柜嘿嘿笑,“你说的倒也没错……可是,东西明明值一千两黄金,为什么只五百两黄金就出手呢?这可是吃天大的亏啊,你自己算一算。”

王充啐他,“我嚓!还有你这么算的呀?这分明是你自己贪得无厌!”

聂掌柜坐在炕沿边,一点一点地朝他饭桌凑过去,露出两排大黄牙,“呵呵,小兄弟,咱们爷俩再仔细商量一下,如果能将毛皮凑成一对,那卖价可不是一加一上涨,而是三倍,三千两啊!”

王充想看穿他的心思,“你别跟我说得这样吓人,问题是我只有那么一张,你是想让我再生出来一张吗?我可没这本事……”

聂掌柜笑相更恶心了,“嘻嘻嘻,看来小兄弟你是有意思了?我不要你生,我只要坐在我家里接待客人就行……”

王充又愣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把话说直白一点,当心我掀了你家的饭桌?!”

聂掌柜连忙解释,“哎哟,小兄弟,你是男娃,我怎么会让你接客呢?不要把大叔想歪了好吧?我的意思啊,你是司隶毛皮巨贾的公子啊,你只要答应买家,下一次再弄到第二张双尾银狐毛皮也给这个买家……”

王充皱起了眉头,“可是我不是司隶毛皮巨贾的公子啊?哦,你是想让我做你的托啊?我可是读圣贤书的书生,不做这种缺德事儿!”

聂掌柜还是笑得很烂,“唉,话可不能这样说,这怎么能说是骗呢?只是一句承诺而已嘛?你说下一张还卖给他,但是这个第二张也有可能是三年后,也有可能是十年后啊?”

王充的记性非常好,立刻啐他,“你刚才不是说过这种双尾银狐一百年也难凑成一对吗?”

聂掌柜立刻抢话,“那是普通人,可你是司隶毛皮巨贾的公子啊?对吧?嘻嘻。”

王充胃口一下子没有了,把秘书拍到了餐桌上,“得了,不吃了,你还是想让我骗人,我不干。”

聂掌柜上来跟他软磨硬泡,“哎哟,小兄弟,我连买家都已经找好了,你就帮我这一回吧,能卖到高价,我分你一成,不,两成总可以了吧?”

王充推开他下炕穿鞋,“聂掌柜,圣贤云: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冤者不受撅来之食……我要告辞了。”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嗓音实在是太耳熟了,王充呆呆地望着窗外。

聂掌柜受惊似地匆忙起身向门口走去,同时小声对王充说:“王公子,你赶紧躲到里屋里去,可不能让客户随便看见,你的身份金贵的很啊……”

王充木讷了一会儿,赶紧往里屋里走,聂掌柜的身影刚好挡住了进屋女子的视线,不过王充还是从罅隙里看到了那个女子的面容,心里着实惊讶了一下:这不是牛家的六少夫人和氏吗?

只见和氏往里面探头,可是王充已经进了里屋,只看见了一个背影,她用慎怪的眼神看着他,“哎呀,聂掌柜,你家可是真难找啊,我在这附近转悠了好几圈呢,这个巷子里的路肮啊,到处都是积水,溅了我一身……”

聂掌柜笑容猥琐,“呵呵,六少夫人,你可是大户人家的一朵玫瑰,哪里到过这种寒酸的穷巷僻壤啊?这年月有一个房屋居住算是不错了,哈哈。”

和氏吸了吸鼻子,皱起了柳叶眉,抬起玉手挥了两下,“哎哟,这是什么味道啊?臭也不是正常的那种臭,总之好难闻……”同时抬起高傲的头颅,用鄙夷的神情下视他,“你说的倒也是,一路上看见好多人露宿街头呢,这一片房屋可是真破旧啊,一不小心碰到就会倒塌似的,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聂掌柜在权贵面前也是自惭形秽,先前高傲的神态早已经丧失掉了,只是卑贱地笑,只有那双吸血的眼睛藏在眼眶里偷偷地打转,“是,六少夫人恼的有道理,我来擦净一把椅子,您来坐下说话吧……”说着夸张地忙碌一阵。

和氏的虚荣心得到满足了,便露出了得意的表情,莲步走过去坐下来说话,“聂掌柜啊,昨晚灯下太暗,那张双尾狐狸皮我没大看清楚,快些拿出来让我多瞧一眼吧?”

聂掌柜逐渐恢复了商人的狡诈本性,只是嘿嘿笑,“六少夫人,此事不急,时间多的是啊……您可是名门望族的儿媳,早应该有一件上好的毛皮大氅了……”

和氏轻叹一嗓,“咳,可不是吗?牛家几位少夫人,每一位都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大氅,就我一人不走运,想了三年了还没弄到一件。”

聂掌柜顺势扇风,“哟,这可不行,牛家别说是在崇镇是第一大户,就是在洛阳城也有牌位,那风光有几家能比哟?就算现在……”故意把后面的话隐藏起来。

和氏果然露出了愁容来,“你指的是我家书行闹鬼的事情吧,咳,这也真是让人头痛,也不知道牛家能不能躲过这一劫……你提这事儿我一点心情也没有了。”

聂掌柜连忙把话题岔开,“咱们不提此事……您说说你家少夫人都有哪些宝贝啊?难道每人都得了一件双尾狐大氅不成?”

和氏又恢复了贪婪和傲慢的神情,“哧,这如何可能啊?大嫂有一件上好的貂皮大氅,那皮毛光泽耀人,也不是一件平常物件罢了……”

聂掌柜点头,“哦,那也算是稀罕物件了,那其他几位少夫人呢?”

和氏淡然一笑,“二嫂也不差,去年一个关外的毛皮商人送她一张梅花鹿皮,裁缝为他赶制成大氅,也是一件稀罕物。”

聂掌柜歪歪鼻子,“鹿皮恐怕不入大雅之堂吧?”

和氏却反驳他,“哪个说的呀?你当那是一件普通的梅花鹿皮吗?我数了一下,那皮毛的颜色一供九种颜色,相当柔和光洁,传言是九色鹿的毛皮呢?”

聂掌柜把两只小眼神眼大了一圈,“哦?九色鹿啊?哦哟,这可是大宝贝了……”又用疑心的口吻问:“不会是人工着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