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夜探

晨间薄雾初散, 空气中还有夜雨留下的味道。湿漉漉, 黏糊糊, 像林晚卿此刻 的心情。她将身子微微后仰,靠在了不停摇晃的马车壁上。眼光扫了一圈,她状似 无意地掠过与她面对面坐着的那个人。

跟一路沉默又黑着脸的苏大人共乘一车,还真是闷得慌。他似乎还没有消气。 从上次两个人吵架到现在已经三日了,苏陌忆不仅每每见了她都是冷脸,还一连几 日都宿在了别处。也不知道他跟章仁说了什么,现在就连章仁都知道了两个人的别 扭, 还几次三番讨好似的为他们创造和好的条件。

比如这次去矿场, 苏陌忆本来不打算带她的。章仁却特地安排了一日的游山玩 水, 为的就是让苏陌忆带她出去走走。这种敌人都在想方设法撮合他们的感觉,着 实让林晚卿觉得怪异。

车帘晃动,初露的阳光飘进来,落到苏陌忆阖着的眼睑上,给他浓密的睫毛镀 上一层淡金色。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晚卿总觉得今日的苏大人愈发的养眼,莫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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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不在身边的几日里,他吃好睡好,故而滋养了这副皮囊?

思及此,林晚卿撇了撇嘴。她转身撩开自己这一侧的帘子,将下巴搁在窗沿, 无聊地看风景。

对面的苏陌忆见她转身,只感到胸口一闷,窒息得一口气就要接不上来。她不 会知道, 为了今早的共乘,他可是卯时刚过就起床梳洗。玉冠是新换的,衣袍也是 她最喜欢的月白色暗云文锦缎,他甚至故意将腰封系紧了一些,好显得他更加英姿 挺拔、身长玉立。但是……她竟然宁愿扭头看什么劳什子风景。

苏陌忆心中感到既酸涩又无奈,他暗暗伸手将勒得死紧的腰封松了一节,这才 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

马车辘辘而行,两个人各怀心事。

用过午饭之后又赶了一段路,几人先是在离矿场不远的一处别院里落了脚。简 单休憩、整理之后,林晚卿死皮赖脸地跟着苏陌忆去了山脚下的一处矿场。这里便 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山路不如平地好走,故而马车行进缓慢。林晚卿被晃得想吐,她刚掀开车帘想 透透气, 便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这里除了有干活的劳力,督工的官役之外,还驻 扎着重兵。可是看那些士兵的装备和铠甲,又不太像朝中统一的样式。林晚卿撩住 帘子的手抖了抖, 一个让她胆战心惊的念头, 在脑中一闪而过。这些驻扎在这里的人, 应该是私兵。章仁负责的这片矿场一定是朝廷严厉禁止的“私矿”,而里面开采出 来的乌矿,恐怕是专门用来锻造兵器,供给这些私兵用的。养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情, 除了装备,还得用钱。故而之前被揭发的“假银案”,那些银子应当也是流入 了这些军队的粮草和军饷之中。这一切都说明,有人要造反。

想到这里,林晚卿赶紧回身去寻找苏陌忆的目光,然而她看到的却是苏大人面 无表情、闭目养神的样子。好吧, 苏大人老练世故, 绝顶聪明, 这些应该早就知道了, 只是没有告诉她。

林晚卿沉默下来,觉得心里的酸涩翻涌着。她再抬头看见那张脸,便不觉得好 看了。她干脆对着他挥了挥拳头。

又不知道晃了多久,在林晚卿觉得自己快要散架的前一刻,马车终于停下了。 她正纠结着要不要去叫苏陌忆, 却见苏大人双眼倏地一睁, 神色复杂地看了她片刻, 然后才精神抖擞地撩了撩袍裾,径直下了马车。

林晚卿心里一凉,赶紧尴尬地跟着他下了车。

一路上, 苏陌忆和章仁谈话, 她不能插嘴。她也不能硬凑过去, 只得在后面跟着。

昨夜下过雨,山路泥泞难行,随行的除了她以外又没有其他女子,故而在场之 人谁也不好去搀扶她。林晚卿就这么一瘸一拐地跟着两个人,来到了矿场中的一处

库房外。

章仁伸手请他们入内。这里是存放矿石的地方。

甫一进去,林晚卿便看见库房里分门别类摆放着的箱子。里面有的箱子已经装 满了,有的箱子还是空的。她走近一看,发现这里除了有乌矿外,也出产铜、铁一 类的金属。林晚卿暗自估算了一番,这片矿场虽小,但矿石产量却不算低,以现有 库房的存量来看, 要养一支四万人的军队或是为其提供兵器, 应当不算太困难。况且, 这里或许只是对方众多私矿中的一个。这么算算,林晚卿当真觉得脊背生寒。

苏陌忆和章仁还在说话,她便又在大大小小的箱子间转悠了一会儿。忽然,一 个红木箱子上面沾着的一点白白亮亮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用手摸上去滑 滑的,指甲稍微用力一抠,便能从上面抠下来一小块。

林晚卿思忖片刻, 转身飞快地挡住了那块白斑。趁着章仁和苏陌忆谈话的间隙, 她已经悄悄地从上面抠下了一些,偷偷地用手巾包起来,藏在了广袖之中。

回程的路上又是两相沉默,不言不语— 林晚卿看了一路的风景,苏陌忆闭了 一路的眼睛。下车之后他们各回各屋,谁也不理谁。

苏陌忆面无表情地看了林晚卿一眼, 转身进了叶青的屋子。叶青已经等在里面了。

两个人确定周围没有人偷听之后取来纸笔,苏陌忆将今日在矿场的见闻都回忆 了一遍。

章仁太狡猾了, 就算到了现在, 他对苏陌忆还是有所保留, 不肯交代幕后之人。 今日苏陌忆试了几次,都没能从他的嘴里套出半点消息。可是他们隐忍了这么久, 若是线索断在这里,很难说背后的人不会加紧谋反之事。虽说以南朝的国力来看, 平叛不一定会输,可是敌暗我明,这场仗若是真的打起来,对于朝廷和民生,都会 是一场劫难。

思路陷入了僵局,叶青叹了口气,替苏陌忆斟上一杯茶水。

“你,”苏陌忆端着他递来的茶盏闷闷地道,“去隔壁房间。”

“啊?”叶青一头雾水,“去隔壁房间做什么?”

苏陌忆从茶盏后翻出一个白眼, 对叶青道: “去问问林晚卿, 看看她怎么说。”

叶青: “……”原来是要他去当个传声筒。可是苏大人的命令又不能违抗,就 算他对苏大人这样的行为不满,也只能默默地起身,抠着后脖颈,一脸不情愿地打 开了门。

“林、小夫人……”叶青惊讶,险些说漏嘴,好在并没有人在附近。

林晚卿就站在门外, 还穿着去矿场的那件衣裳, 裙角和鞋面上都是今日踩的泥, 现在已经干了,原本鲜艳的裙子变得灰一块、黑一块,真是要多脏有多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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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苏陌忆看到她的时候,一张冷着的脸飞快地红了。他赶紧转过身去,假装不 在意地喝茶。

“小夫人,你来得刚好,”叶青喜出望外,“大人方才正让我……”

“叶青。”苏大人不紧不慢的声音传过来, 虽然低低的, 却很有杀伤力, 让叶 青把剩下的话一瞬间都咽回了肚子里。

林晚卿懒得管这主仆两个人打的是什么哑谜。她进屋后就关上了门,径直走到 苏陌忆跟前,将手里那包东西摊开,放在了桌子上。

“我下午去矿场的时候, 发现了这个。”她说着, 侧身取来一盏烛火, 将那包 白色块状物照得更清楚了一些。

“这是……”叶青凑过去,伸手取来一片捏了捏,不解地道:“这是什么?”

林晚卿没有回答,而是随手取来一个空盏,倒了一些白色块状物进去,然后就 拿到烛火上烤了起来。

杯子里的块状物遇热之后很快就融化了,变成一摊水样的物质。

“这是石蜡。”林晚卿将手里的杯子晃了晃,递给两个人道。

“石蜡? ”叶青不信, 伸手在杯子里蘸了一点, 果然,那些**在他的手上冷 却之后又再次凝固成了方才的模样。

“这是在哪里发现的?”苏陌忆问,神情冷肃。

林晚卿道: “就在今日我们去的那片矿场,那些装矿石的箱子, 好像都用这样 的油封了一遍。”

苏陌忆闻言不再说话,蹙着一对剑眉坐了回去。

苏陌忆嗫嚅道: “原来是这样, 原来他们是这样把这些矿石,在朝廷的眼皮子 底下运出洪州的。”

“怎么说?”林晚卿听到有发现,一激动,随即猛咳了两声。

苏陌忆愣了一下,向叶青递去一个眼神。叶青没懂。他瞪了叶青一眼,只好自 己拿起茶壶,给林晚卿斟了一杯茶递给她。

林晚卿今日是真的累着了,穿着裙子和绣鞋走山路,回来又捣鼓这一包东西, 连凳子都没有沾过一刻,更别说喝水了。于是,她也很自然地就接过了苏陌忆递来 的茶盏,抬头一口气都给喝光了。

苏陌忆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又给她倒了一杯。待她喝完,他才将手里的茶壶 放下,缓缓地说道: “矿石因为自身特点,运输通常是集中而且大量的。所以无论 是陆路抑或水路,都只能走官道、大路。而官道的沿途,都会有朝廷设置的站点, 每到一处,官府都会对矿石进行盘点和记录。这么一来,想要私运几乎是不可能的 事情。”

“那章仁他们是如何做到的?”叶青问。

“水运。”林晚卿接话,恍然大悟地道,“石蜡。”

“嗯。”苏陌忆点头,看向林晚卿。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片刻。

苏陌忆忽然觉得耳边炸出一声火花,他心跳一滞,当即眼神上瞟,虚虚地避开 了林晚卿的对视。他转身去随身的行囊里翻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对着叶青道:“今 晚子时之后,你与我去一趟矿场。”

叶青看着面前这眉来眼去,又互不搭话的人一头雾水: “你们说的都是什么跟 什么?”

苏陌忆不耐烦地将瓶子里的**分作两份,给了叶青一份道: “跟你说了你也 不懂,今晚把这瓶东西洒到装乌矿的木箱里就行了。”“可是……”叶青不死心。

“没有可是。”苏大人铁石心肠地说。

“我也去。”

苏陌忆袖子一紧,被林晚卿拉住了。烛火下, 她看向苏陌忆的眸子晶亮亮的, 像是镀上了一层水雾。夜探矿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她武功一般,还是个女子, 跟着去危险得很。苏陌忆张了张嘴, 想拒绝, 但那颗高贵的头颅却忍不住地点了下去。

子时,天边一轮冷月。

光晕清幽, 映出墙角处三个鬼魅的人影。初秋时节,夜间山中起雾, 恰好隐住 了三人伏在矿场矮树中穿梭的身影。这里的巡逻主要在入口处和矿石库房周围,方 才苏陌忆算了算时间,大约是两刻钟一个来回。早前他跟着章仁来访之时,便留意 过这里的巡逻和守卫,大致记下了几处薄弱位置。如今循着他先前的记忆,几人倒 是颇为顺利地就到了存放乌矿的库房外。

他们攀上屋顶,挪开身下的灰瓦,从房顶跃了下去。库房很大,窗户又都落 了锁。清冷的月色从窗户的缝隙间一线铺开,银白如霜。他们借着那微光,才勉强 找到了下午林晚卿见到的几只木箱。她伸手,在木箱上摸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像 是一把锁。

苏陌忆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和一截蜡烛。

“嚓— ”火光映照出他凝眉屏息的样子, 一点橙光闪耀, 像静谧之中诡秘的眼。

借着火光,方才那一抹冷硬终于显出了形状。那确是一把锁,被装在红木箱的 开口处。

“就是这些箱子。”林晚卿接过苏陌忆手里的蜡烛凑近了一点。火光下, 他们 看见排成几列的红木箱,上面都是白蒙蒙的一层石蜡。

苏陌忆摸了摸木箱上的锁,神情晦暗。这帮人也真是细致入微,也难怪能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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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矿多年而不被朝廷察觉。

然而林晚卿却从容不迫地从发髻上取下一支小银簪,抽出上面一朵绞丝簪花, 露出了簪花下的一截银针。

“你做什么?”苏陌忆拉住她,压低了声音问道。

林晚卿不以为意地晃开他的手:“开锁啊。”

苏陌忆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还会这些偷鸡摸狗的伎俩。林晚卿此时全身心都在 那把锁上,顾不得跟一本正经的苏大人解释。银针入孔,细细的一声叩动,顶部的 锁环轻巧地弹开了。

林晚卿笑了笑,正要舒一口气,却听到一个与锁环一起响动的细微声音— 是 森冷的铁器滑过空气带来的轻响。

“扑— ”手中的烛火只在一瞬就熄灭了。常年勘查案发现场的警觉,让她不 安起来。她很快抬头环顾四周, 发现这里门窗紧闭,若是屋外的夜风灌入,也断没 有能吹灭蜡烛的力道。

林晚卿的手抖了抖,再次伸手去摸那截蜡烛的时候,她发现蜡烛似乎短了一 截— 切口平整。

“有机关! ”她颤抖着声音对身后两个人道。几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他们不 敢再贸然行动。

苏陌忆接过她手里的簪子,示意他们伏身贴在木箱一侧。银簪入孔,发出一声 脆响,紧接着又是铁器滑过空气的微动,啪嗒啪嗒,有什么东西被切成了两段。看 来这些人不仅给箱子上了锁,在锁上还设置了什么精妙的机关。只要有人想强行开 锁, 暗处的刀剑就能把他切个稀烂。这下又要怎么办?

叶青道:“大人,或者我们刮去石蜡,将标记液从箱子的缝隙浸进去?”

苏陌忆赶紧阻止了他: “不可,这些石蜡除了在水运的过程中防护这些货物不 会进水,也有密封标记的作用。若是章仁发现石蜡被刮去一块,这些东西根本就出 不了这个矿场。”

“那要怎么办……”叶青愁眉不展。

林晚卿忽然开口: “大人,若我没有猜错,这些标记液怕是油性的,既不溶于 水也不溶于酒。”

“嗯。”苏陌忆点头,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林晚卿继续道: “石蜡的主要成分是蜡油,也是一种不溶于水和酒的成分。况 且油和油通常是可相溶的,所以要不要……”

苏陌忆当即明白过来。他接过林晚卿手中的蜡烛,凑近木箱上的石蜡,火光熏 烤之间, 石蜡有变软融化的迹象。他随即摸出怀里的小瓶,滴了几滴标记液上去。

果然相融了。不仅如此, 石蜡再次凝固之后, 对于标记液的气味还有一种遮盖作用。

“这东西到底是靠什么来标记呀? ”林晚卿看着苏陌忆埋头捣鼓手里的东西, 忍不住好奇地问。

林晚卿俯身的时候, 头发落下来, 搔到苏陌忆的侧脸, 引得他忍不住靠近,却 又假装不在意地道:“靠气味。”

林晚卿又凑过去,嗅了嗅苏陌忆的手:“可是我没闻到气味啊。”

苏陌忆被她撩拨得手一抖,险些拿不住手里的瓶子。可是他没有躲,看向林晚 卿的眼中带着迷恋,开口却是可以气死人的话:“你又不是狗,当然闻不到。”

“……”这狗官怎么回事? 办着公事还夹带私人情绪!但是卑微的某卿只能送 去一个白眼,在心里把苏陌忆骂了千百遍。

苏陌忆当然不知道, 他递给叶青一根短烛: “你去标记那些,越多越好。”林 晚卿看着双手空空的自己,心里憋屈,这苏大人明显对人不对事啊。若不是为了这 桩案子,谁要跟他说话!她咬了咬牙,转身离得苏陌忆远了一点,无聊地靠在木箱 上抠着手指。

月影西斜, 清辉渐弱。林晚卿看着两个人依旧忙碌的身影提醒道: “这里的巡 逻可是两刻钟一次,你们最好搞快一点,不然……”

话音方落,屋外便传来一些窸窣的脚步声。窗棂上有火光逐渐靠近,像是一条 火龙在眼前延展开身躯,方才还是黑沉一片的库房里逐渐亮起橙红的光晕。

“……”林晚卿抽了抽嘴角,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苏陌忆和叶青也注意到了身后的火光,两个人赶紧吹灭手里的蜡烛。林晚卿这 时才觉得一阵慌乱,方才因为太过于关心这些木箱的锁,根本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的 环境,现下只觉得两眼一黑,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卿卿! ”耳边响起苏陌忆压抑着的声音, 听得出来他很着急。下一刻, 林晚 卿只觉腰间一紧,便被一股蛮横的力量拉得一个踉跄,侧身砸到了一个稍微有些硬 的身体上。

“唔……”两个人同时闷哼一声。林晚卿是被苏大人的肌肉硌得,苏陌忆是被 林晚卿整个人压得。

远处传来一声推门的轻响, 火光扑入库房, 眼前亮了起来。林晚卿这才发现, 方才情急之下苏陌忆拉着她躲进了身边的一个空箱子里。箱子虽大,但要装进她和 苏陌忆两个人,也着实有些困难。故而现下, 他们便是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 面 贴面地挤在一起。苏陌忆双手搂着她,双腿夹着她,这才勉强能够将自己塞进去。

林晚卿被他抱得快要断气了,但她却忍住了挣扎,不敢吭声。而苏陌忆只好悄 悄往后挪了挪下身,与林晚卿拉开一点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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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静谧的夜里忽然发出一声轻响,苏陌忆赶紧绷直了身子。他没想到, 就是方才那么稍稍一动,怀里的火折子居然滑了出去,落到木箱里,发出一声极细 的闷响。

巡逻的人当然也听到了,原本要离开的脚步停住,有人将手里的火把往声音的 方向晃了晃。

“我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一个人道。

库房里安静了一瞬, 林晚卿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道: “哪有什么声音,你不要 疑神疑鬼的。”

听见声音的人似乎不死心,举着火把往两个人的方向走近了一些。

呼吸都要停滞了,林晚卿趴在苏陌忆的胸膛上,听见苏大人急如鼓擂的心跳。 要知道, 这里的私矿可是驻扎着私兵的。若是他们被发现, 章仁完全可以杀人毁尸。 死在这么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就算苏大人身后有皇上、有太后,只怕也会落到连 尸首都找不回来的境地。思及此,她也不禁跟着紧张起来。

“跟你说了没有声音。”另一个人喊道, “你快点,这里巡完了还要去别处。 这么慢, 晚上还睡不睡?”

听见同伴的不耐烦,那个人终于放松了警惕,转身要走。然而火把又在这一刻 停住了。

“不对!”他忽然大声道,“有打火石的味道。”

林晚卿闻言一怔,她都险些忘了。火折子打火,确实是会留下一些烧焦的气味 的……

“有人来过! ”那人抓着火把一挥,循着味道而来, “这个味道还没有散去, 应该是刚来不久的!”听见同伴如此笃定, 随行的几人也提高了警惕, 跟着走了过来。

“嘭! ”木箱被翻开的声音, 听得林晚卿一阵发冷。若是她猜得没错, 这些守 卫大约是在检查库房里所有的空箱,以确定里面无人。她暗暗抓紧了腰间的匕首, 盘算着若是从这里冲出去,能突围的胜算有多少。然而没有……胜算为零。且不说 光是在库房里,就有好几个守卫,就算他们冲出了库房,外面还驻扎着将近一千人 的军队。他们几乎没有装备,山路难行,又是在夜里。冲出去,无异于送死。

“嘭! ”又是一声木箱被踢开的重响,林晚卿忍不住抖了一下。眼看着几个人 就要逼近,她抬头看了看苏陌忆。苏大人紧抿着嘴唇,面色煞白,一只手挪了挪, 将腰间的匕首紧紧握住。看来方才她思考过的那些,苏陌忆肯定也想到了。看他的 样子,似乎是真的陷入了绝境。

“嘭!”旁边的木箱被踢开, 声音已经近在咫尺。林晚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做好了硬拼的准备。

“那边!”忽然,一个守卫大叫起来,“人在外面!”

林晚卿怔忡了一下,微微抬头,视线透过木箱的缝隙看向窗户的时候,她看到 一个黑影腾空而起, 一闪而过。那人身形纤巧、姿态翩然,惊鸿一瞥之下让她有一 瞬间的失神。那是个女子,她飞檐走壁的样子不似轻功,更像是一种……舞蹈。心 跳漏了一拍,林晚卿只觉背脊一凉。她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个背影她似乎在 哪里见过。可是,在哪里呢?

“快走! ”思绪被苏陌忆打断, 林晚卿回过神, 被他拉出了木箱。他们趁乱逃 离了矿场。

待他们回到小院的时候, 正是寅时三刻。月已西沉,天还未亮。矿场里的动静 就算再快,传到章仁的耳朵里,最快也得等到天亮。

三人各自回房换下夜行衣,叶青拿去找了处僻静的地方一把火烧了。

林晚卿躺在榻上,感到心烦意乱。章仁那么谨小慎微的一个人,若是发现有人 夜闯矿场,说不定这批矿石会被全部排查一遍,到时候这趟洪州之行,还是会功亏 一篑。但折腾了整整一天,又是走山路又是逃命的,她实在是太累了,想着这些问 题也慢慢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