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缺失的拼图

“老孙,这个郑宝拴你不审吗?”

站在审讯室的单面镜外,薛延用着一种疑惑的神情向孙涛问道。

孙涛闻言摇了摇头,道——

“不审,这个郑宝拴我从他的眼神里就看得出来,他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不浪费这个时间。而且对付这种人,你越是让他觉得你拿他没办法,他就越是占上风。与其这样倒还不如就先这么晾着,让他摸不透我们想干什么,效果反而更好一点。”

“可这关不了多长时间啊,时间一到还不是得放人?”

薛延假装为难地说道。

孙涛笑了笑——

“那就要看老薛你的本事有多大了,华庭小区1201室的搜证有什么发现吗?”

“我在厕所的移门上找到了王农心的指纹,所以我们至少可以证明王农心曾去过那里。不过暂时还无法确认1201室就是王农心死亡的第一现场。老孙,你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我只知道我们目前的对手对于刑侦这块特别了解,从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你想,我们现在能够证明王农心去过1201室,但我们找不到他死在那里的证据。搬运尸体的橱柜被仔细地擦拭过,可地上的血迹却依旧还摆在那里。这群人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痕迹是需要彻底清理的。不过好在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老顾和我提出了一个假设。他认为致使郑宝拴受伤的人很可能是王农心,而在之后王农心被人下了药,最后才利用高低差原理伪造了自杀,你觉得这种可能性高吗?”

“下药?可是尸检报告里并没有在死者胃里发现任何镇定类药物。而且王农心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就算我们真的在现场找到你说的那些东西,也不可以证明王农心当时就服下过类似药物。”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会有人找谢糊来打断我们的现场搜证?老薛,你这个人就是太实诚。没错,王农心是被火化了,无论我们找到什么,都不能再作为证据进行比对。可是,没有证据不代表没发生过。干我们这行的应该都知道,**是最难被处理的。它很容易附着在某些东西表面,单纯的冲洗并不能完全抹除痕迹,也许他们是害怕我们找到这些东西。你想想老薛,怎么就这么巧,王农心现场的指纹比对还没出来,老顾的佩枪就被人拿了。假设王农心胃里有东西,那为什么没查出来?还有,证鉴科怎么一去1201别人就知道了?”

孙涛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不大,可这并不妨碍他那最后三句话里的质问。

薛延不是新人,他当然知道孙涛话里的意思。

可秉承着谨慎的态度,他仍然多问了一句——

“可问题是既然这群人已经把事情栽赃在了老顾身上,为什么不索性把这事做实了?”

“怎么做实?老薛,不是我说你,一般的案子查得太多,对于现在这种情况反而好像不习惯了。你不要用以往的思维去考虑这个问题。你这么想,假如你是凶手。老顾的出现是你意料之外的,这个时候如果不按照原计划执行,将王农心死往自杀上面掩饰,那结果是什么?”

孙涛用着极为锐利的目光向薛延看去。

“那就假设王农心不是自杀的,我们在他胃液里发现了镇定类药物的成分,可以有证据证明其是在无意识状态下被人伪装成自杀,那首先我们会去寻找摄入镇定类药物的方式。”

薛延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没错,但王农心的死亡现场并没有这种东西,所以凶手必须再回一次现场,再篡改一次监控。而那个时候王农心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再企图改变最初的犯罪手法无异于是在自杀。所以才会出现现在的这种情况,王农心直到尸体火化上面都没给他的死下个定论,尸检的结果明明是自杀,可偏偏又把老顾扯在了里面,他们既不敢说人是老顾杀的,也不敢说这事和老顾没关系。甚至因为运钞车案的缘故,我们所有的目标都被迫锁在了运钞车上,直到另外两具尸体出现,老顾杀人的事变成了板上钉钉,那王农心到底怎么死的反倒就不再被关注了。”

“有道理,太有道理了。老孙你真是个天才,按照这种推论,整个案子都开始变得合情合理了。”

薛延一脸佩服地看着孙涛,他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同孙涛合作,过往只听说这个家伙喜欢赖在办公室里,可现在一看,当真是和顾队各领**,难分伯仲。

“那我现在再回一次现场。镇静类药物很少是直接吞食的,强行注射的话也很有可能会因为挣扎产生外部痕迹,当时现场是我勘察的,我可以肯定王农心身上并没有类似痕迹。所以极大可能是被掺在了饮料酒水之中。这样,我现在就让人把所有可以倾倒**的地方查一遍,包括室内存在的下水管道这些,全都拆了拿回来鉴定,我就不信当真一点线索都找不到。”

薛延咬着牙向孙涛说道。

孙涛笑了,他就欣赏薛延这一股子冲劲。

顾正能有这么个手下,当真是让孙涛羡慕无比。

“这事你让下面人保密,也别通知鉴定科,拆下来的东西悄悄送去市里鉴定。我在那有个朋友,你报我的名字,这事能搞定。对了,现场也别搞得一团糟,稍微还原下,不能让人一眼看出来你发了狠劲开始拆家了。”

“我知道了,那我先过去了,老孙你万事小心。”

“明白的。”

孙涛敲了敲自己的胸口,意思是将薛延的这些话记下了。

可究竟记住了多少,这事怕是很难有人知道了。

在薛延走后,孙涛一步一踱,慢悠悠地向着鉴定科走了过去。

县城地方小,公安局建得也不像省里那么大,所谓鉴定科或者证鉴科也就是这几年才有的名字。

但其实本质上和过去也差不多,就是老法医带个新法医。

只是前两年全国推行科技查案,这次批了个二十几平的地方,有了专属的科室名字。

孙涛来到鉴定室的时候,那里面只有一个人。

他顺着门缝看了两眼,随后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了,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看见孙涛的时候神情还有些惊讶,连忙说道——

“孙队,你怎么来了?”

“没事,就过来看看。最近案子多,也不知怎么就走到这来了。你这边怎么样?血液样本的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孙涛笑了笑,很是随意地朝着里面走去。

“完整的鉴定报告还需要点时间,不过就目前的鉴定结果来看,1201室里的血迹和郑宝拴的血液样本基本吻合,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的。”

年轻人姓林,单名一个舒字。

在榆林县这个小小的县城里算是了不得的高材生了。

毕竟县里地方小,发展空间有限。

一般省级医科大学毕业的人都不会愿意过来当法医。

林舒算是个意外,四年前榆林县的老法医已经快到了退休的年纪,只能重新再找一个。

他听到这个消息,毫不犹豫地就辞掉了当时在省院的工作,毅然加入了法医的行列之中。

这事局里知道的人不多,孙涛算是一个。

所以此刻他最大的心愿是希望林舒不要有什么问题,可很多时候希望和现实总是会有着极大的差别。

孙涛在听到了林舒的回答后沉默地点了点头,随后用目光扫视着房间里瓶瓶罐罐,最后又回到了林舒身上。

“小林啊,老刘请了长病假之后鉴定科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对吗?”

“嗯,老师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我前段时间还去看过他,让他别担心这里的工作。”

“这样啊,那你去看老刘的时候,他情况好点了吗?”

孙涛应了一声,又问道。

“好多了,就是还需要调理,不太能经常下床。”

“不太能经常下床……哎,这人啊,真的是不知道哪天突然就倒下了。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老刘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那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分得清清楚楚。当年干刑警的,是个人都得知道点法医的知识,否则案子就没法查了。你要知道,当年像你这样的高材生稀罕的就和国宝一样。老刘也算是自学成才,从刑警干成了法医。那个年代,小县城的局里能有专门的法医,也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同行。所以小林啊,你在这工作,有啥不顺心的,你和我说。想要什么福利,也可以提,能申请的我尽量都帮你申请了,你看成不?”

孙涛一副满是感慨的模样,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林舒也不知道他唱的这是哪出,有些紧张地摆了摆手,连忙说道——

“不不,不用的孙队。我在这里工作得挺顺心的,大家对我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其实真没什么要求可提的。为人民服务嘛,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一个为人民服务,这话说得好啊。”

孙涛像是依旧还在感慨着,却不知什么时候忽然话锋一转说道——

“小林,平时现场鉴定用的那些器材都堆在你这是吗?我看这里瓶瓶罐罐挺多的,队里粗人多,万一平时不小心磕磕碰碰的啥的,感觉挺麻烦的。要不这样,我和刘队申请下,重新安排个地方,把器材堆那里,你看怎么样?”

“我……觉得没必要吧?那些器材平时都需要养护的,放在其他地方我弄起来反而不方便,还是就堆在这里吧。”

林舒摸不透孙涛的来意,只能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

孙涛笑了,走过去拍了拍林舒的肩膀——

“这样啊,那你说可以就可以吧。一会小李会过来拿鉴定报告,你要是不忙的话还是早点赶出来吧,这东西我还有其他用。”

“行,那我立刻就弄。”

“那麻烦你了小林,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孙涛点了点头,又慢慢悠悠地晃到了门口,随后在临出门之际忽然一拍额头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了句——

“诶,人真的是不服老不行,说了这么一大堆把我原本想说的事给忘了。小林啊,那个王农心的尸体是你解剖的对吧?今天老薛从1201回来的时候和我说了一句,说是从现场的垃圾桶里找到了点已经变质的食物。我怀疑王农心在死亡前可能去过1201室内,所以一会你能不能把当时王农心胃部残留的检验报告给我一份?”

孙涛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目光都锁定在了林舒身上,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林舒闻言后整个人忽然一颤,随后又假装在思索的模样说道——

“胃……胃部残留的鉴定报告?我知道了孙队,那我去整理一下,可能会花点时间。”

“没事,我就是和你说一下,你能快就快点,好了以后通知下小李,让她送到我这边就行了。行,那我就不打扰了,你继续忙吧。”

“孙队慢走。”

林舒强装镇定地寒暄了一声,但转过身的时候却陡然发现自己背后的衣衫几乎都已经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