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魔咒

待到陆冰心赶到殡仪馆,郝义军和法医老白正从停尸房内出来。老白看到陆冰心皱皱眉头,他这几年没少被这个小子刨根纠缠。老白转身离开,郝义军说:“里面躺着鬼头。”

陆冰心心中惊诧,脸上却是笑笑:“报应来得这么快。”

“老白刚做过尸检,初步判定是吸毒过量引起的心脏骤停。现场勘察也侧面印证了这一点,到处都是冰毒,还有海洛因。”

“够嗨的啊。”陆冰感慨道:“从哪来的毒品?”

郝义军摇摇头:“缉毒组梁川那儿在查。”

“师傅,那你让我过来做什么?”陆冰心眨了眨眼,这是一个战友间才有的眼神交流。

郝义军笑道:“或许是年龄大了,就是开始多疑,怀疑一切死亡背后的真实原因。不过这也许就是一起再平常不过的吸毒过量猝死,反正你先作为情况掌握就行了。”

“师傅,你不仅是年龄大了多疑,还爱啰嗦了。”

郝义军捶了陆冰心一拳:“我还是开始休假吧,你继续奋战,行动中也不要太拼,要注意保护自己。”

“就这些?”

“唔,就这些。”

“像是在交代后事。”陆冰心打趣道,但发现郝义军的脸色平静中有些哀伤。知道这个玩笑有点过了。

两人静默几秒,郝义军宣布:“我走了。公休假不能浪费。”

“记得给我带些好吃的,羊肉牛肉什么的,我是肉食动物。”郝义军已经大步离开,陆冰心只得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郝义军离开的日子波澜不惊,龚建和聂远风都在忙自己案件的侦查,只有需要抓捕行动时,大家才会聚在一起。

陆冰心手里在办的是一个扒窃团伙,团伙的组织架构和犯罪证据已经收集完,正准备收网。没想到龚建却提溜个黄发少年扔进了审讯室。陆冰心也跟进了审讯室,旁听了五分钟,心下便明白:少年声称要请他的初中同班女孩到KTV唱歌,女孩听了男孩的话,跟着他到了KTV,却被少年软禁起来,要女孩穿暴露的衣服陪客人唱歌,女孩不愿意,耗了两天,男孩就把女孩给强奸了。

少年15岁,达到强奸犯罪的刑事处罚年龄,龚建记完第一遍材料,强迫女孩陪唱的原因也明晰起来:KTV的老板王姐承诺少年带一个女孩来陪唱会给500元好处。

龚建请陆冰心替他跑一趟KTV找一下这个叫做王姐的人。

大厅人来人往,粉黛公主穿行其中,衣着暴露,坦胸露乳。一个小哥笑迎上来:“老板,来玩吗?”

陆冰心嘿嘿一笑,亮出警官证:“带我去找你们的王姐。”

小哥脸色一凛。

小哥在一扇欧式软包木门前停下,推开门,正要进去汇报。陆冰心挤过小哥,自己先进了去,看到另一个小鲜肉正给**敷面膜的老女人按摩肩颈。

“你是王姐?”陆冰心问。

女人睁开眼,瞅了陆冰心一眼,说:“你是陆警官。”

“你怎么知道我姓陆?”

王姐哼笑道:“干我们这行,对你们警察当然得一清二楚。我不仅知道你叫陆冰心,我还知道你爸叫陆定一,原来也是个警察。”王姐又哼笑一声:“一个被开除了的警察。”

一瞬间,陆冰心的大脑皮层深处已经将这个女人从**掀起,他的大皮鞋踩在她的脸上,就像踩西瓜一样,踩个稀巴烂。但实际上,陆冰心却站在那儿什么也没做。

“你来找我是因为有个小丫头在地下室被我的小保安给强奸了的事情吧。”王姐说:“我只是答应给他介绍费,我可没让他干那种出格的事情,现在小孩儿,真是痞的不得了。”王姐揭下脸上的面膜,看着陆冰心说:“陆警官小时候在街头当小阿飞时也没干过这么坏的事吧。”

又来了!一个声音从陆冰心的心底出来。陆冰心耸耸肩;“看样子不需要我再问什么了,有空来重案组做个笔录。”陆冰心转身要走,到了门口,又转回身子:“我不指望你的良心会痛,但我保证,我会让你经历比良心痛得多的痛。”陆冰心说完,便离开了这间歌吧。

回到车内。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在颤抖,事实上陆冰心的全身都在颤抖:那个初中女孩,还有那个少年的未来就被这个女人的邪恶给毁了,他恨不得要把她撕碎。在如狂风般的愤怒中,唯有一线弱弱的理智声音:会有法律惩罚她的。但这一丝声响,也被无法现世报的质疑所淹没。

陆冰心回到重案组,心中还是焦躁愤懑。他知道这样不对,他想起了郝义军,想这个老头儿年轻时候是不是和自己现在这样暴躁。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像现在这样处变不惊。陆冰心打郝义军的手机,关机。陆冰心平静一下,猜测老头儿或许真是想不问单位的事,好好度个假吧。

已近午夜,陆冰心烦得睡不着,便走出单位宿舍,想在夜风里冷静冷静。不觉间漫步到那家KTV外,发现门口围着许多人,一辆救护车正飞速赶来。

陆冰心凑上前去,随后呆在那里。虽然血色模糊,陆冰心还是认出地上躺着的便是几个小时前对自己冷嘲热讽的王姐。而一边的女服务员指着对面的商场,结巴地说:王老板的车停在商场停车楼,她说要开车回家的,没想到……

陆冰心以为自己会因为现世报而感到高兴,但此刻充斥在他脑海中的却是无数疑问:自杀?失足?亦或是其他原因……

睡梦中,陆冰心不断坠落,却始终没有和地面接触。他向上望去,一个黑色人影正高高的站在停车楼顶,向下俯视。陆冰心大声呼喊,但那个黑色人影只是站在那儿,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弹。陆冰心最终喊出了那个名字。黑色人影似乎颤了颤,转身消失不见。

陆冰心也在此刻惊醒。那个梦中黑影是谁?我又到底喊出了谁的名字?陆冰心兀自思忖:难道是他?陆冰心一瞬间愣在那儿。那种熟悉的不安预感又漫上心头。陆冰心下定主意,要回头好好了解一下鬼头和王姐的死因,但今天,他要对自己在办的一个伙贼进行收网。

清晨,菜市场,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蚂蟥重案组的三名组员窝在一辆面包车里,陆冰心向龚建和聂风远介绍抓捕方案:“这个扒窃团伙共有三个人,结构松散,各自做案,但互相守望,反侦察经验充足。为首的外号阿贵,我来负责,其他两位就拜托两位了。”

“这块地形他们熟,极有可能逃脱,要等他们得手后,我们才动手,确保人赃俱获。”龚建说。

聂风远点点头:“注意安全,扒窃犯多有传染病,不要受伤了。”大家点点头,陆冰心打开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菜市场的入口。

八点半,这伙贼如上班一样准时出现。陆冰心通过对讲机通知当地派出所将菜市场的两端扎上口袋,三名刑警便各自拎一塑料袋蔬菜,下车进入到菜市场内,向自己的目标贴靠上去。

嫌疑人显然不急于动手,他们从南到北在菜市场转了一圈,一方面寻觅合适的动手目标,另一方面也确信没有警察跟梢。龚建跟了会儿,怕暴露,便停在一个鸡笼前,挑了只老公鸡,交给卖家杀了剃毛。陆冰心在对讲机低声说道:“大吉大利,今天吃鸡!”

龚建则幽怨地回道:“组织要给我报销。”

陆冰心心中一笑,却还在一颗颗挑着个大饱满的核桃,嫌疑人就在余光的范围内。一个个钱包进入到嫌疑人的口袋里,而这一切都被三人随身携带的针孔执法记录仪记录下来。

龚建说:“他们得手了,现在该轮到我们了。”

聂风远说:“等三个人间隔足够大后就动手。”

陆冰心说:“注意安全。”

龚建嘿嘿一笑:“还要你说!”

很快,耳机里传出一阵**。菜市街口,第一个目标被聂风远拷上手铐,还没挣扎,就被撂进了派出所的巡逻车里。接着便是龚建的猎物,抓捕发生在一家水产店里,动作干净利落,嫌疑人很快也被制服带离。就剩下陆冰心的目标阿贵。陆冰心靠上前去,他准备在一个垃圾站内动手。

就在此时,水产店的人都挤出,他们在议论刚刚发生的抓捕,阿贵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眼神犹疑了,他掏出电话。就是此刻,陆冰心拨开人群,冲上前去。阿贵转身就逃,菜市内又是一番**。眼见就要追上,阿贵却跳上水泥筑成的菜摊,在白菜、黄瓜间奔逃,还将那些蔬菜踢飞,陆冰心接住一个莴苣,使劲砸回去,阿贵跌落在另一侧。陆冰心一跃过去,阿贵爬起身,路人皆躲闪。阿贵掏出一把小刀,指着陆冰心,声音惊恐:“别过来,我有艾滋病,我会咬你,我会拿刀扎你。”阿贵将小刀在手臂上割出一个口子,鲜血涌出,路人在一片惊呼中退得更远。

陆冰心也是心中一凛,但丝毫的犹豫都会造成更为不可收拾的结果。陆冰心一个箭步,阿贵挥舞着刀子,陆冰心一脚踢在手腕上,刀子飞开。阿贵龇着牙冲着陆冰心的胳膊咬来,陆冰心侧身,以手作刀,砸在阿贵的后颈,阿贵便瘫软在地上。

审讯室,苏醒过来的阿贵没有任何抵赖,很快供述了自己连续实施扒窃犯罪的事实。陆冰心问:“你真有艾滋病?”

阿贵苦笑摇摇头:“我得的是尿毒症。”

“所以你才去偷?”

“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没有劳动力,但我还要生存。”

“但你也不能伤害别人。”

阿贵不再说话。

阿贵也因为重病无法关押,办了取保候审的手续,回到了他独居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出租屋内。或许阿贵对于未来一片渺茫,但陆冰心对阿贵却有另一番打算。

接下来两天,陆冰心跑了民政、司法、医院、社区等好几家单位,将所有靠得上的政策都咨询了一通,尽可能为阿贵争取最大的救助。关于了解鬼头和王姐死因的事情已经被他忘到了脑后。龚建打电话来:小子,你不上班了?”

陆冰心回道:“反正郝队在公休,没人管得了我。”

龚建又说:“那你顺带帮我咨询下,有没有体重超重者救助基金,如果有帮我申请一下。”

陆冰心回到:“有,我给你介绍一个素食俱乐部,只要加入就一年不能吃肉,要不要体验一下?”

“得,小爷,谢谢你了,再见!”

到了第三天,陆冰心带着整理好的各种救助政策的笔记本,来到阿贵的出租屋。陆冰心的心中有些激动,他想到一个词: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但又觉得这个词不合适,他这么的初衷还是杜绝阿贵再次走上犯罪道路。

可门敲了,没有动静,陆冰心掀开裹着窗栏上的苫布往里窥,一双**的双脚进入到陆冰心的视线。陆冰心用肩撞门,进入屋内,阿贵黑红的身体已经冷冰许久。而一张字条平摊在桌面上,上面只有一行字:我死了,为了别人更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