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女
陈建松给徐耀威讲述了偶然发现匕首的经历,这令后者觉得不可思议,那堵挡在他面前的厚实的墙仿佛一下子出现了龟裂,让他看到了打碎墙的希望。
紧接着,他便来到了胡志峰的房间,向他展示了匕首,胡志峰看过之后大惊失色,并承认这是自己失踪的匕首,声称它是被人从行李包里拿走的。
据此,徐耀威推测凶手在作案之后把凶器带出了别墅,然后扔进了海里,没想到匕首却奇迹般地随着浪潮漂了回来,就像漂流瓶一样,充满难以置信的巧合。
然而,问题来了,凶手是如何做到把沾满血的匕首带出别墅的呢?这样一来不仅会惹人注目(血会浸红衣服),还会把衣服弄脏,事后,他只要洗衣服或者把衣服丢掉,那就会被人发觉。从徐耀威抵达别墅伊始掌握的情况来看,别墅里的人并没有这方面的行为,这就很难解释凶手是如何将凶器带出现场的。
徐耀威感到一团乱麻,新的发现不仅没能将他推向真相的彼岸,反而使他陷入了新的漩涡之中。
他叹了口气,把匕首装进证物袋里,问陈建松:“信号来了吗?”
陈建松兴奋的表情顿时黯淡了下去,“没有。”
“火山这会儿停了吧?”
“停了,但还在冒烟!”
徐耀威把证物袋放好,说:“今晚就可以准备行李了!”
“什么?”陈建松以为自己听错了,“要回去了吗?!”
“不出意外,明天就能回去。”徐耀威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这……”瞬间,好几个问题一齐涌上他的脑海,令他无从开口。“噢,好的……”末了,他像以往一样及时收住了话茬。
既然这话能从徐耀威嘴里说出来,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徐耀威瞅了眼手表,一看已经六点了,时间流逝之快令他猝不及防。他问:“没那么快吃饭吧?”
“还早。”陈建松答道。
“行,那你跟我来一趟!”说着向门口走去。
两分钟后,他们来到了李萍的房间。徐耀威站在房间中央,环顾了一眼四周,而后径直朝壁炉走去。
他在初次进入李萍房间时没有检查壁炉,因为它看上去不常使用,可随后徐耀威便意识到,越是不起眼的位置越容易暗藏玄机,于是他打算亲自来查看一番。
壁炉的外表用银白色的砖砌成,徐耀威走近一看,发现壁炉的框架上蒙着一层灰。他蹲下身,发现里面有一个壁炉架,于是把它取出来,仔细一看,壁炉架却很干净,像是被人擦拭过。他把壁炉架搁到一旁,半个人钻了进去,片刻,又钻了出来,问陈建松:“手电带了吗?”
“带了。”陈建松有备无患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支袖珍型手电,递给他。
徐耀威拿上手电,又钻进了壁炉,他把手电打开,壁炉里一下子亮堂了,很快,他发现里面有一扇小门,门上了锁,无法打开,他四处摸了摸,都没有找到钥匙。他想到壁炉外面找,但很快摈弃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知道钥匙不是在李萍身上就是被她藏了起来,一时半会儿肯定找不到。沉思片刻,他从兜里掏出手枪,对准门上的锁,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把守在外面的陈建松吓了一跳,只见几缕硝烟从壁炉里冒出来。陈建松心下一惊,以为徐耀威开枪自杀了,正欲发问,里面传来一声金属的脆响,只见徐耀威的身子又往里爬了一截,只露出一双皮鞋在外头。
陈建松松了一口气,确定他没有自杀,便原地等待着。他不知道徐耀威在里面找什么,居然要用到手枪,这令他感到事情非同小可。
又过了一会儿,徐耀威的身子开始往外蠕动,陈建松紧张地注视着他,很快,徐耀威艰难地爬了出来,连同碳屑也一并带了出来。
陈建松把他扶起来,只见他灰头土脸的,上半身覆满了碳屑。这时,陈建松注意到他手里攥着一个信封,便问:“这是什么?”
徐耀威顾不上回答,他急忙把信封拆开,一张信纸赫然出现在眼前,信纸的正中央写着两个大字:遗嘱。
遗嘱总共两份,一份是二零一六年立的,署名人叫肖建国(即肖老头),内容大致是把财产(信上注明约四亿人民币)托给李萍保管,后者可以随意更改遗嘱的内容,但必须确保肖爱珍分得的财产不得少于其他任何一个人分得的财产,否则遗嘱作废;另外,由肖永贵继续掌管别墅的业务和每月的放贷;别墅倘若出售,那所得的款项由三姊妹均分;财产暂时在肖永富的账户里存放,未经李萍同意,任何人不得私自挪用。
第二份遗嘱立于二零一九年七月(即前不久),署名人是李萍,内容与第一份有几处不同,很明显是李萍对它做了改动:一是肖爱珍分得的财产变更为固定的两千万元(比之前足足少了五分之四);二是肖永贵将继承财产的一半,肖永富继承财产的五分之二,剩下的一笔钱存在账户里,留作急用(例如丧葬);别墅不得出售;其余的维持不变。
徐耀威将遗嘱念完,缓缓地合上,说:“看来老太太确实对肖爱珍有偏见!”
“为什么老头和老太对她的态度截然相反呢?”陈建松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仅仅是因为她嫁错了人?”
“这是一方面,”徐耀威忖道,并将信封装好,“我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那个姓肖的直觉很准——”
“噢?肖永富吗?”
陈建松点点头,“他早就料到自己分的不多,于是就先下手为强了……”说着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有钱人就连嗅觉都比我们要灵敏!”
“他们都是金钱的奴隶,闻惯了那种味道,能不灵敏吗?”
陈建松轻哼一声,没再接腔,他信步走到露台上,靠着围栏,左右张望。
狭长的沙滩此时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赭色的霞光,这预示着太阳已经完成了一天的使命,正一点一点地往海平面下落,把令洲岛独自留在黑夜之中。
“诶,钱既然在肖永富的账户中,他私自挪用李萍怎么会知道?”徐耀威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朝露台上的陈建松问道。
“这只能说明账户是用他名字开的,然后银行卡和手机号之类的都由李萍保管。”
“这是为了避税吗?”
陈建松点点头,“想都不用想!我们以前那个出租车公司就是——”他突然打住了,意识到这话题比较敏感,便没再往下说。
徐耀威没有深究,他心事重重地在房间里踱步,从房间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皮鞋踩着木地板发出“咯咯咯”的响声。
窗外涛声四起,似乎与他心潮起伏的内心遥相呼应。
“走——”末了,他突然停住,对陈建松道:“你去叫肖爱珍,我回房间等你们!”
肖爱珍看上去很憔悴,刘海散乱地耷拉在两鬓,眼皮皱成好几层,她皮肤苍白,整个人像是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肖女士,好久不见……”徐耀威开场道。
“啊?”肖爱珍颇为惊讶地抬起眼睑,旋即又低下,“是吗?你都没怎么找我……”她喃喃道。
徐耀威微微一笑,“有些人就算你三番五次地去找他,他仍是会坚持说谎,可有些人你找他一遍就够了,他便会毫不犹豫地把真相告诉你。”
肖爱珍的大眼睛闪过一抹光亮,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在说我吗?”
“但愿你是。”
她格格地笑了,柔声问:“啥呀?”
“是这样的,”徐耀威挺直了腰杆,“你觉得令堂对你怎么样?”
她迅速转动着大眼睛,答道:“挺好的。”
“我觉得你没有说实话……”徐耀威板起了脸。
“我说了。”她反驳道。
“那你就是我说的第一种人,”徐耀威盯着她的眼睛,“这样的谈话纯属浪费时间。”
肖爱珍浑身一颤,脸一红,支吾道:“你——你想问什么?我和我母亲的关系吗?嗯……怎么说呢……也不算太亲密吧,就是可有可无的那种……”
徐耀威注视着她局促不安的神情,知道她的心理防线开始崩塌,说:“我可以理解为‘不好’吗?”
肖爱珍沉吟片刻,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吧……事实上,自从我嫁给邱钰辉以后,全家人都不待见我了!”
“仅仅因为不是门当户对吗?”
“对。”这次她很干脆地答道。
“我听说令尊生前对你很好……是这样的吗?”
肖爱珍的脸庞瞬间洋溢着一股幸福,“我父亲一直很喜欢我……可能我是家里排行最小的缘故吧!”
“甚至比你两个哥哥还甚?”
她绽开一抹笑容,笑容夹杂着淡淡的哀伤,而后用力地点点头,“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我哥哥会经常欺负我,完了我就向父亲告状,然后他就训他们,让他们给我赔礼道歉……他就是这样,经常护着我,绝不让我受到欺负,我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现在想想,他真的很疼我,我一直舍不得他离开……”说着用小拇指尖偷偷地揩掉眼角的泪珠。
“他反对你的婚事吗?”徐耀威问。
“不反对。”肖爱珍抬起头,用一双澄澈的大眼睛注视着徐耀威。
“你的境遇应该是令尊逝世以后才急转直下的吧?”
肖爱珍叹了口气,点点头。
“我很好奇,为什么令尊和令堂对你的态度截然相反呢?”徐耀威问。
肖爱珍默默地低下头,片刻,从嘴里缓缓地吐出几个字眼:“我是他的私生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