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依旧

任苒别开脸,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我想,任小姐的意思是,她有点不舒服。”林重淡淡笑着,“任小姐大概是想回家休息一会。”

周子黎想要扶着任苒:“那我来吧。我是他男朋友。”没想到,这么殷勤的举动又被任苒躲开了。

“小苒?还在生我的气?”周子黎看着任苒躲避的模样,有些疑惑。

任苒胃里愈发翻江倒海,脸色苍白如纸。以前怎么没发现周子黎脸皮那么厚,自己做了什么事难道心里没点数,在这里充什么无辜。她不想让路人看热闹,费力地平复下心情,说:“麻烦林先生送我回去。”

周子黎脸色微变,想要追问什么,无意中瞥见林重眼中闪过的挑衅,心头一凛,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他叫:“任苒,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任苒停住脚,回身看周子黎:“有些事,我一定会跟你好好说。过会跟你联系,希望这次你的手机能接通。”

看着林重扶着任苒进了单元楼里,周子黎这才发现任苒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他竟然没发现任苒的脚似乎受伤了。这就是她对自己冷淡的原因?周子黎有些慌乱,想要追上去解释一二,但是一想到某些事,他又迟疑了,眼睁睁看着任苒离开。

任苒沉默地数着电梯楼层,出了电梯,她才下定决心,抬头看林重:“林总,就送到这里吧,谢谢。”

“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这一步。”林重根本没有放手的意思,扶着任苒,愈发轻柔。再走两步就是任苒的家,她正在包里翻找钥匙,家门突然打开了,走出了两个人。

见门口有人,这两人也是愣了愣。

任苒有些发晕:“爸……你……出来做什么……他是谁?”

任远身旁有位年轻人,穿的是黑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一派斯文模样。但任苒认得他,他就是昨天在艺术宫外见到的男人。

他是谁?到任家来做什么?任苒在心里嘀咕,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你回来了。这位是海关的同志,姓潘,送两幅书画来鉴定。小苒……嗳,你的脚怎么了?”任远发现任苒的站立姿势不对,忙问。

海关?任苒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没想到,金丝眼镜根本没顾得上理会自己,他正在与林重“深情对视”。

“请问怎么称呼?”金丝眼镜没理会任远的介绍,径直冲林重伸出手,“敝姓潘,潘锋,市海关的。这位先生……”

林重淡淡一笑,伸手回握:“林,林重。安晟拍卖公司副总经理。”

不太好的预感蔓延到任苒胸口。潘锋盯着林重的目光太过直白,有种说不出的意味,就像是猎人看到了猎物。她想得太入神,没听到父亲问自己话。

“啊?爸,你问我什么?”任苒忙问。

任远对女儿走神的模样有些疑惑,便问:“你的脚是怎么回事?要不要紧?”

“没事,我昨天不小心扭到了,医生说休息两天就好。”任苒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两句,目光在林重和潘锋之间来回打转,想说些什么,林重已经转过身,冲她点头:“任小姐,你好好休息。公司还有事,就不打扰你和任教授了。”

任苒茫然地回应:“哦,好……谢谢你了,今天……”

林重冲任远和潘锋有礼地点头,转身大步往电梯走去。潘锋也对任远父女告辞,没等任远客套,潘锋已经跑到了电梯前,见门已关上,当即往安全通道冲去。

任苒一颗八卦的心已经扑通扑通地跳动,要不是脚不方便,也想跟着跑去看个究竟。

潘锋见到林重这么激动,难道他们以前认识?林重欠了潘锋的钱?欠了他的人情?短短几分钟,她已经脑补出一个九曲连环的故事。

“小苒,你到书房来,帮我查点资料。”任远在书房喊:“走慢点,别受伤。”

“好,爸你等等啊。”任苒一步步挪过去,经过窗边,无意中瞥见潘锋与林重正在说话。两人相对而站,一问一答。大概是一阵疾跑,潘锋脸色有些红,有些喘气。林重倒是很淡定,没见着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两人相处的样子越是奇怪,任苒越是好奇,真想听到两人在说些什么。可惜,她只能看见潘锋的嘴唇在动,像是在询问什么。林重只是摇头。

任苒心里像猫抓一样好奇,不一会儿,林重便离开了。潘锋留在原地,似乎想要叫住他,但没叫出声,只是看着林重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看着林重上车后,潘锋来回走了几步,才往另一个方向离开。任苒见戏已落幕,略有遗憾。她正要离开,忽然发现,离林重和潘锋说话的地方,大约十来米远的梧桐树后,有个人慢慢走出来。

是周子黎。

任苒心口一紧。那人有周子黎的相貌,却不是她熟悉的周子黎。浑身散发着阴冷,在阳光下格格不入。他望着林重离开的方向,神情冷酷,仿佛是在看许久不见的仇人。

他……是周子黎?他是我的男朋友?任苒有些发晕,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从来没露出过这般神色。他这样,是听到了什么,还是因为林重做过什么事?任苒想得太入神,冷不丁撞到玻璃窗上,牵动着窗帘一阵乱晃。

周子黎警觉地抬头,每一扇窗户都很相似,搜寻了一阵,没发现可疑的人影。

任苒缩在床边,小心翼翼地觑着下面的动静。见周子黎抬头看了一阵后就离开了楼下,长舒一口气。

周子黎有秘密,似乎这秘密与林重有关。潘锋似乎与林重认识,最起码是有关联,但看林重的样子,不知道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

任苒在藏书室里,一边帮任远查找资料,一边在思考这些问题,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些。任远催促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明清折扇装帧那本书找到没有?”

“我还在找……”任苒刚回了一句,赫然发现书就在自己手上拿着。懊恼地一拍头,今天真是魂不守舍。

她把书递给任远:“爸,你要这本书做什么?”

“海关刚刚送来几幅画,说是抽检发现的,怀疑是要偷运出国的珍贵文物。”任远指了指在大案上的几个大大小小的盒子,都是市面上常见的松绿色、天蓝色的文房礼品盒。

任苒问:“文物出国不是要申报吗?怎么会被拦下来?”

“这你还不懂。年代越久的,说成年代越晚的不就成了?”任远翻着任苒找来的书,叫女儿:“把那个标注了扇面的盒子,找出来。”

青绿色的盒子打开,任苒轻轻托出卷好的扇面。为了方便运输,扇面已经裱在托纸上,四四方方一幅,镇纸压两边,看着很有些框景的意味。仔细一看画面,她“咦”了一声:“这幅扇面,我好像见过。”

任远从书后抬起头:“在哪里见的?什么时候?”

阳光自窗外慷慨地洒满书房,满室漏金。简单的山水扇面,平摊在书桌上,略淡的笔墨仿佛是岁阅的浸润,笔力轻点,构图简洁,画意颇足。看了好一阵,她叫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是在久士嘉的拍卖会上,我见过的。”

任远放下书走来,一寸寸地看着放大镜下的画面。任苒说:“拍卖师说,这幅扇面是清代中晚期的,成交价是二十万。”

“二十万……二十万……清代的扇面什么时候这么值钱了?”任远疑惑地自言自语,反复查看山水画面,“纸张倒是清代的,无款,钤‘罗非白’。这人怎么没听过?”

任苒回想片刻,说:“当时拍卖扇面时,肖佐也在。他先叫价,价格才抬起来的。”

任远看了女儿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思考片刻,他才道:“小苒,你去查一查清代的书画家名录,看有没有罗非白这个人。别只翻书,去网上也搜搜,清代有没有这个人?”

这也算是一个途径。任苒翻找了半个小时,一无所获。任苒猜,“罗非白”会不会是谁的别号,干脆把清代中晚期的书画家全部看了个遍,姓罗的倒是多,可惜不是罗非白。

大半天过去了,任远那边也是没什么进展。海关送来的文物,来源正规,都是拍卖而来的。每件文物都没什么可疑的地方,说是哪个时代的物件,绝对就是,找不到一点错处。

父女俩忙了大半天,任远正要填写鉴定结论,家里的电话响了,叮铃铃的回**在房间里。早就不习惯座机的任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苒你去接一下,找我的就说我不在。”任远吩咐。

这是任远的工作习惯,写东西的时候从来不让人打扰。正好任苒手边就是分机,顺手捞起话筒:“你好。”

“请问,任教授在吗?”听筒里传出一个干练精明的女声。

任苒看了一眼埋头书写的父亲,说:“任教授现在不在,请问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