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女人

山郊木屋事件整整一周后。

“喂。”

“晓然啊。”

“前辈,我——”田晓然再次听到西峡的声音,一方面觉得亲切,另一方面,那噩梦般的经历再次闯回到脑海里,让她禁不住打颤,“局里不让我跟你联系了。”

“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

“我在厕所。”

“啊,这样啊。你怎么样?”

“我还行吧,回无人机专案组了,你呢,前辈?”

“还在软禁呢。”西峡自嘲地笑,“昨天,我跟我儿子争取得到了午后散步的权利。不过,是得那个兔崽子亲自陪同。我想在凶手没找到之前,他是不会让我单独出门了。”

西峡的儿子回国了,在听说了当天的险情之后,担当起了全天监护父亲不要做傻事的角色。西峡对此十分反感。是的,十分反感,不用想也知道。

“对了,晓然,现在负责案子的都是谁?”

“你都不认识。”田晓然回答,厕所有人进来,她便故意压低声音,“是我的前辈,秦军,他的一个小组。”

“他们能找到凶手吗?”

“据我所知,很艰难。他们正在考虑李顾问被同伙圈套的可能性。”

“妈的,告诉他们,李清泉不是凶手!”

“我没有发言权。”

“好吧——哎呀,我儿子回来了。”

“那我挂了?”

“不不不,晓然,我还没说到重点——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啊?!”

“是的,你听我说,唉呀妈呀,让我躲一下——那个,我三天前就想跟你们说了,直到今天才打通你的电话。”

田晓然从马桶盖上跳了起来:“快告诉我,是谁?前辈,你还在吗?你——”

西峡说出一个名字,让田晓然一怔,再次跌坐回马桶上面。

*

从公共移动站头出来,田晓然环顾四周——这块地方,她记得自己只来过一次。是在他们怀疑李顾问的那天,晚上,张天驱车送大家从医院回家时,经过的地方。

李顾问死了,张天也死了。田晓然想得很难受。在听西峡说凶手竟然是他后,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肖卫兵。一个82岁的残疾人。怎么可能?

西峡叫自己务必小心。肖卫兵已经七天不接电话了。前几天,西峡一直试着和这位老友通讯,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他多半不在家里,但也不能完全肯定。总之,田晓然被告诫就算碰上其人,也要装作绝对的自然。

“那为什么是肖前辈?”她最后问道,在西峡即将要回答的时候,手机被谁抢走了,然后强制关机。是那个叫西安的人。她知道,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走进一大片老旧的单人公寓区,田晓然看着密密麻麻的房子,轻微的密集恐惧症发作了。她闭上眼睛,却又看到七天前的景象——她和肖卫兵挤进了那红色的汽车里,发现那是电气车,打火需要一点时间。西峡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朝另一个方面跑去。

肖卫兵哭了。是的,他哭了。晓然开始点火,却怎么也点不着。一抬头,看见西峡在远处摔倒了,无人机直逼而去。她想这回真的结束了——在无人机即将把西峡前辈射成碎片的时候,木屋那边出现了光点,随后是迫击枪的巨响,听起来很像是一个老人的尖叫。无人机被不偏不倚地击中,掉下深崖……是他们的人,专门处理无人机问题的机动小组,用高级移动门来到了这里,救了他们三个。

事后,在听说是一通实质有些钻法律空子的免费电话救了自己的时候,田晓然感觉这事其实有点滑稽。一切都是那么滑稽,对任务系数的错误预估,他们就这么单枪匹马地来了。然后连一个高级移动门都没拿。造成了惨烈的后果。

“你是谁?”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耳畔正后方响起。让田晓然一惊。她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对应的门牌号前,正准备敲门,根本没发觉四周走道里还有别人。

“我是警察。”稀里糊涂地,她回答道。那约莫25岁,跟自己相当的年轻女人蹙起眉头。

“这里住的是一个很老的爷爷。”她说,“怎么,他犯什么错了吗?”

“没有啊。我只是来看看他。”

“你是他的孙女?”

“不,”田晓然否定道,“我们是同事。”她不知道是否有必要,还是跟对方讲了肖卫兵的身份——

“啊,老警察啊。”女人说自己就住在肖卫兵的对面,“我已经有一个多礼拜没有看见他们了。”

“他们?他不是一个人住?”

“还有一个保姆啊。大概50岁吧?女的。”年轻女人想了想,“他们会不会是搬家了?有这个可能吧?”她投以询问的目光。好像田晓然应该知道什么。

田晓然摇摇头,想要套出更多关于那个“保姆”的事情,然后对方说自己着急出门买菜,就下楼走了。

肖卫兵家里没人。刚刚和人在门口说了那么久话没有反应是一点,现在敲门半天没有人回也是一点。50岁的保姆?田晓然很不安。会不会就是死在木屋里的那个共犯呢?

她掏出小铁丝——一般情况,在没有逮捕令的情况下,是明文规定不许直接撬门或开锁的,但是,田晓然觉得,现在属于很特殊的一种情况。

房间很闷骚,是有好几天没有通过风的感觉。她看着过分洁白的地板,脱下了运动鞋——房间很小,一眼就知里面没有人。一室一厅一卫一厨。客厅比卧室的面积还要小一点。是某种旧房子的版型,沿用至今。田晓然的目光扫向门口的大餐桌。对于单人住所来说,桌子确实过大了。不过这桌子也不尽然是桌子——它充当了收纳物品的功能。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摆在上面,香烟,发霉的大苹果,盘子,一个老式微波炉,还有一个三层的简易桌上收纳展示箱,上面摆的东西更是教人眼花缭乱。

那是一排相框,实木的那种,小相框。全部都翻倒着扣在桌子上。颇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田晓然点着脚走到那前面,因为袜子比较薄,踩在大理石地板,还是十分刺骨的。她无暇去管这些。

翻开第一个相片,里面是一男一女,两人都十分好看。一个帅,一个靓。她调动了很大的联想能力,才把肖卫兵如今的形象跟照片里的男人结合在一起——那是肖卫兵年轻的时候,拍照片的时间应该……是21世纪10年代左右吧?杀婴案发生的时间,大概是的。

第二张相片,一样的格式。一个男人和女人的合影。有两点不同——一,照片里的男人看起来稍微大了一点,如果说上一张是20几岁,那这张里的年龄就要接近30 了。第二点,女人已不是那个女人,变成了一个圆脸的短发女孩。

之后的两张照片,形式一样的,变量也是相同。可见肖卫兵的一生经历了许多婚姻,而且都失败了,原因不明。最后一次结婚,第五张照片上的肖卫兵渐渐有了如今的样子。大概是50岁?旁边的女人45岁左右,也可能只是看起来比较年轻罢。

就在田晓然把所有相框摆回原位,准备消化这些信息的时候,余光扫到了角落里的一个东西——那也是一个倒错的相框,被摆在一个超级不起眼的位置,以至于刚刚她根本就没有看见。

是那个女人。看着这张照片,田晓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震撼:那个保姆,出现在一蔚蓝取走证据,并死在长山山顶的木屋的里的女子!她张得不算好看,跟其他照片里的比起来。不过确实也是还可以。她推着轮椅,站在一片耀眼的鲜花带下面,跟已经是残疾的肖卫兵合影。这张照片这是这几年拍的。看着画面里两人的笑颜如花,田晓然分析道。

她把这些照片全部都拍了下来,特别是最后那张,拍了好多次。然后,把所有照片都传到了西峡的QQ上,管他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呢?勘察完客厅后,下一站是卧室。

这是一个双人床,摆放得很突兀,不像是原始装潢。田晓然小心地绕过把走道都挡住的崭新双人床,来到那破旧不堪的电脑台上——上面有好几台笔记本电脑,一台两个屏幕的台式机。她想要把它们打开,却苦于不知道密码,于是作罢了。

她把注意力再次转回到这张**,结合刚刚的照片。有一些理论正在慢慢成型。

床底下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床角露出一个包装箱的边,纯素的包装箱,没有任何商业logo,很奇怪。田晓然想把箱子给拖出来,结果脱出了整整三箱。里面的东西更是让她大跌眼镜。

“拜托,不会吧!”

她感觉自己被吓坏了,想都没想地掏出手机,给西峡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

“啊!”她猛甩手机,没有甩出手。化解了一些不好的感觉。事态十分严重,这三箱……她知道自己必须要给局里打电话了,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发现,可以解释很多事情,但还不是全部……

等等。

那是什么?

在第三个箱子的底下,压着一个折叠得很小的复印纸。田晓然用很蹩脚的姿势趴下,把那张纸给够了出来。

这是一张医院的检查单,当看到那一行醒目的大字时,田晓然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朝门外跑,要全速跑,给西峡前辈,或是任何一个同事看到。

“花州市第三医院检查单,检查时间2068年2月22日下午3点。

“患者姓名肖卫兵,年龄82岁……胃癌晚期,病情……患者选择不治疗,医师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