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

饶羡见车子驶走才缓步走想邵辉,脑子里却在想叶晓晨说的,关于叶雨宁后事的事儿。

那时候他在住院,叶雨宁的后事是龙新宇给处理的,当时他沉浸在痛失所爱和残疾的打击中,又被黎絮推进海里,病得差点死了,等他渐好,才知道龙新宇已经为叶雨宁安排了后事,因他病得厉害,特意拍了视频给他看。

等他好些了,还陪他去过墓园。

他现在才想起他没有问过龙新宇是怎么让叶家夫妻同意让他处理叶雨宁的后事还不再找麻烦的,如今听叶晓晨的话,龙新宇那边可能用了什么手段,饶羡提醒自己要记得问问龙新宇这件事。

风越来越大了,夹杂了细碎的雨丝。

饶羡和邵辉找到了校方。

秦凯侵犯叶晓晨的事情,考虑到叶晓晨的名声,需要低调处理,但是秦凯人已经被逮捕了,怎么也得通知校方,校方对于秦凯会做这样的事也很惊诧,教导主任听饶羡和邵辉想要拜访一下秦凯的老师岳仲林,也没起疑。

教导主任打电话给岳仲林,确定他在,就带着饶羡和邵辉去岳仲林的办公室,对于拄着手杖的饶羡有点好奇,也没多问,嘴里客套着:“我们学校的老师没有课很少在学校,两位警官来的巧,平时岳教授很忙,难得来学校一趟。”

邵辉不动声色地问道:“岳教授都忙什么?”

教导主任:“带课题,做项目,推荐学生的画作参展,学术研讨交流什么的,大忙人呢!”

“那这位岳教授很出色呀,他结婚了吗?夫人是做什么的?”邵辉佯装八卦地打听。

教导主任没有注意地道:“岳教授结婚了,但是夫人身体不好,好像不在国内。”

闻言,邵辉和饶羡对视一眼:学校的人不知道岳仲林已经离婚很多年了吗?

教导主任没有察觉两人交流,开始抱怨最近学校发生了案子,死了几个学生,校园里人心惶惶的,这秦凯又出事儿了,现在的学生真不好管云云。

邵辉哼哈几句,跟着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岳仲林的办公室就到了。

教导主任敲敲门,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里面穿着白色圆领套头衫,外面是浅灰色休闲西装,头发略长,肤色白皙,脸上有修剪得极为精致的胡渣,眉宇间看起来温和而知书达理,带点雅痞的味道,这人就是岳仲林!

教导主任为大家做了介绍,饶羡和邵辉被让进了岳仲林的办公室。

岳仲林的办公室很大,屋子里有些油彩,画架,各种长短粗细不一的画笔,墙上挂了一些画,那些画色彩浓烈,看不出具体的形象,都是各种扭曲的线条和色块,挣扎,狰狞,繁乱,让人有很不舒服万分纠结的感觉,饶羡跟邵辉都不懂欣赏,只觉得大多都看不懂且难受。

其中最醒目的一幅画是红色的背景里镶嵌着一个戴着王冠的白色面具,面具空洞的眼睛里有两滴蓝色的泪,这幅画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活死人》。

饶羡跟邵辉彼此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这么抽象,艺术果然不是正常人能搞得懂的。

饶羡见岳仲林彬彬有礼地让教导主任离开,然后转身去给他们两人泡茶,脸上一直挂着笑,跟这个凌乱扭曲的画室不太搭。

他趁岳仲林泡茶的时候,扫了一眼他的书柜,发现里面有一些关于狂躁症和抑郁症的书籍。

等岳仲林端着茶给他和邵辉,大家寒暄了几句,邵辉就跟岳仲林说明了秦凯侵犯叶晓晨的事情。

岳仲林表情很讶异:“秦凯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他是我的助教,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就是最近比较颓废,我以为是受他女朋友意外的影响,”随即神色黯淡道:“现在的学生啊,一遇到挫折就自暴自弃,下个月有个画展,我还打算推荐秦凯的画作参展呢。”

邵辉打量着岳仲林的神色道:“其实,我们这次来,不只是为了秦凯的事情,还有杨妙婷也是岳教授的助教吧,她也出事了吧!”

岳仲林向后靠到了椅子里叹气道:“人生啊,总有顺境和逆境,我最近可能运气不大好,助教一个一个地出事!”

邵辉笑了,意有所指地道:“不只是助教吧,秦凯的女朋友不也出事了吗,那个女生叫楚瑶,很巧的是,她跟岳教授的前妻蒋素君女士很像!”

岳仲林眼神微闪,他歪头看邵辉:“邵警官这话很有意思,你和饶警官来见我不是为了秦凯的事情吗?”

邵辉不答反问:“岳教授知道最近崇大发生了几起案子吗?我们查来查去,发现被害人都跟岳教授有些联系,所以专程来拜访您,当然,跟案子有联系也可能是巧合,但是呢,秦凯会侵犯叶晓晨是因为把她认成了楚瑶,楚瑶那么像岳教授的前妻,却死了,还是真是巧!”

岳仲林挑眉:“我听邵警官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因为楚瑶长的像我的前妻,所以疑心是我害了她?”

邵辉笑:“怎么会,卷宗我们看过,楚瑶是死于意外。”

岳仲林一声轻笑,才状似感慨道:“楚瑶的事情我也很惋惜,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也很惊讶有人这么像素君,但她毕竟不是素君,她的死很可惜。”

一直默不作声的饶羡,突然插话道:“岳教授认识黎絮或者秦书晴吗?”

岳仲林微微一愣才道:“不认识,我带过不少学生,不记得有这两个名字,这两个人跟案子有关系吗?”

饶羡一笑:“没有很大关系,黎絮就是秦书晴,是另一起案件的嫌疑人,不过已经死了,有人见过蒋素君女士照顾年幼的黎絮,所以我们想找蒋素君女士了解一下情况,可惜蒋素君女士已经成了植物人,而岳教授一直在照顾她,我就想问问岳教授是不是也认识黎絮。”

岳仲林摇头:“我不认识黎絮。”

饶羡:“那您介不介意谈谈蒋素君女士?”

岳仲林脸色渐沉:“素君十几年前就跟我离婚了,我们之间的事是私事,跟秦凯的案子没有关系,素君已经成了植物人,就不要拿来说了吧!”

饶羡盯着岳仲林的眼睛:“黎絮卷入的案子,是闵伯才儿子的谋杀案,我们可以确定黎絮认得蒋素君女士,偏巧楚瑶很像蒋素君女士,更巧的是,黎絮和楚瑶都死了,秦凯会变成这样,跟楚瑶的死也不会没有关系吧,而岳教授一直在照顾蒋素君,如果您知道什么,不妨提供给我们,协助警方破案,是一个良好公民应尽的义务!”

岳仲林沉默了片刻,回视饶羡的眼睛:“本来我想私人的事情就不拿出来说了,但是饶警官说跟案子有关,我讲讲也无妨,素君是我的前妻,她是个歌手,喜欢唱歌,喜欢表演,喜欢舞台,当年的我只是一个大学老师,对于她的事业没有帮助。“

”后来她认识了闵伯才,闵伯才说给她提供更大的舞台,更多的机会,素君就信了,有一次,闵伯才带她出席活动,把她灌醉后跟她发生了关系,素君哭着求我原谅,我原谅她了,让她不要再唱歌,她不肯,我们就离婚了,之后她跟闵伯才混在了一起,我以为闵伯才会娶她,可是她出了意外,闵伯才却不管她了。“

”我们毕竟夫妻一场,我也是念旧情地多照顾她,她是怎么认识黎絮的,我并不知道;至于楚瑶,她只是一个学生,再像也不是素君,而且她的死是意外,她参加的活动也不是我组织的,我甚至不在现场,提供不了更多的线索。

不过,素君和楚瑶都很漂亮,可惜,一死一个成植物人,如果黎絮认得素君也死了,我只能说红颜命薄,作为红颜身边的人,大约也都要遭到池鱼之殃,我的解释饶警官满意吗?”

饶羡客套地笑了下才道:“原来是这样,那岳教授知道蒋素君是怎么出意外的吗?”

岳仲林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眼睛里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让人来不及捕捉。

岳仲林沉默了几秒,在饶羡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闵伯才扇了她一个耳光,用力太大,她滚下了楼梯!”

饶羡和邵辉都一愣,没想到蒋素君是因此才变成植物人的。

饶羡下意识地问道:“那没有人追究闵伯才的责任吗?”

岳仲林笑了:“事情发生在闵家,闵家瞒得密不透风,他们一口咬定素君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谁还能追究闵伯才的责任?”

“既然瞒得密不透风,岳教授是怎么知道的?”饶羡一针见血地问道。

岳仲林眼光晦暗不明:“想知道,总有方法,可是知道了,人家也不肯作证,还是没法子追究闵伯才的责任。”

邵辉正想再提问,兜里的手机响了,邵辉说了声抱歉,就起身去一边接电话。

医院那边的警员通知说秦凯醒了,但是人不对劲,让他尽快来医院。

邵辉放下电话,低声跟饶羡说了。

饶羡一衡量,岳仲林可以随时拜访,秦凯那边则需要趁热解决。

邵辉也认同,于是邵辉对岳仲林道:“抱歉,有些事需要我们处理,”然后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岳仲林:“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岳教授有什么发现,可以随时跟我联系。”

“好说!”岳仲林接过名片,起身送客。

饶羡和邵辉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一路上两个人都在讨论岳仲林跟楚瑶的死到底有没有关系,以及他在这些案子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等到了医院,饶羡和邵辉都发现秦凯确实不对劲,他眼神游移,头无规律地震颤着,对于外界反应很迟钝。

邵辉问医生秦凯怎么了。

医生给出回答是服用药物过量,神经性震颤反应。

邵辉对被拷在病**的秦凯提问:“秦凯,你刚刚做了什么,有印象吗?”

秦凯缓缓地转头看向邵辉:“刚、刚?”

邵辉:“秦凯,你刚刚侵犯了叶晓晨!”

秦凯的头又颤了一下:“叶、晓、晨,我没有……看到……她,我一直跟楚瑶,跟楚瑶在一起。”

邵辉哼道:“你是喝多了,还是嗑药嗑傻了,楚瑶已经死了一年多了。”

秦凯的头又颤了一下:“胡说,你胡说……我刚刚,刚刚……还跟楚瑶在一起!”

邵辉皱眉:“秦凯,楚瑶已经死了,你不可能看到她,你刚刚侵犯了叶晓晨!”

秦凯盯着邵辉,脸上有着沉郁的迷惑、不解和……茫然!

突然,秦凯就哭了:“楚瑶,我对不起楚瑶,我对不起楚瑶啊——”他大声喊了起来,情绪激动,用力捶床榻,带着手上的手铐撞击床栏咔咔地响。

邵辉一愣,想阻止秦凯。

饶羡拦住了邵辉,他们站在一边看着秦凯哭。

过了好半晌,等秦凯的哭声渐缓,饶羡才道:“秦凯,你是对不起楚瑶,你刚刚强暴了叶晓晨,你现在是犯罪人。”

秦凯抽了一下鼻子,动作缓慢地抬头看饶羡。

饶羡缓缓道:“楚瑶发生意外已经死了,你侵犯了叶晓晨,你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叶晓晨!”

秦凯眯起了眼睛:“楚瑶不是意外,是岳仲林害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