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4吸血鬼
2月1日的下午，马屿刚下飞机，广州温暖且带着水的空气扑面而来。离开这里多少年，她终于回家了。
朱琳在机场大厅看见女儿，马上过去抱住马屿，这是她唯一的女儿。
“妈，你老了。”
“还说我？看，你都瘦了。工作很累吧？”
马屿摇摇头，不算特别累。
跟妈妈这么多年所遭受的比起来，自己在外面工作吃到的，根本就不算苦。
现在的妈妈，比平常视频聊天时的样子要来的苍老、憔悴好多好多倍。
要送走生活在一起将近四十年的老伴儿，朱琳实在太累了。
“你爸总算是走了，熬了我四十年的青春，他终于放过我了。”
朱琳这句话，听不出一丁点喜悦，更没有幸灾乐祸，只有无尽的解脱。
“妈，唉。”想起当初自己为了逃离这个不幸福的家，特意报读外地的大学，然后在外地甚至到外国工作，马屿隐隐觉得自己“背叛”了母亲，苦涩地说道：“对不起，这些年都没陪在你身边。”
“胡说什么呢，一辈子也就这么长，你怎么能拿自己的生命浪费在我这老朽身上。”朱琳摸摸亲生女儿的脑袋，叹了一声：“去看看你爸吧。”
“哦。”马屿毫无感情地回应道。
母女俩从机场打车直接去了南沙，去跟家里人会合。
马峰捧着父亲的骨灰盒，站在海边张望着公路上的来车。
母亲和姐姐到了，朱琳下车后急匆匆走向儿子，马屿跟在后面。
“姐，来啦。”
“嗯。”
马峰揉了揉哭肿的眼睛，刚想开口说话，眼泪又再往下流。
“诶，老弟别老哭。老头看见你这模样，能放下心去大海吗？”
当弟弟的点点头，擦了擦脸上不争气的泪水。
老头在世时就一直视马峰为自己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两姐弟吵架，老头都偏帮弟弟，也难怪他死了，马峰会这么难过，马屿心想。
记得刚上初中时，班里最要好的小伙伴送了马屿一本《教父》的原版小说，马峰眼见心谋，跟老头闹，非要姐姐把书让给自己。马屿坚决不答应，马峰在家又哭又闹天翻地覆，当爹的二话不说把亲闺女吊起来一顿毒打，再把书抢过来给宝贝儿子。
打这事开始，马屿就认清这个家，何谓相亲相爱一家人了。等她一有机会，便马上考外地大学，远离这个温暖和睦的家庭港湾，能浪多远就浪多远。
朱琳打开手机里的虾米音乐播放着佛教音乐，一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马峰一捧一捧地将骨灰抛向海面。马屿低头默哀，一声不吭。
打车回家的路上，马峰坐在副驾驶，母女俩坐在出租车后座。
朱琳趁着儿子低头打手游，拉着女儿的手低声聊着。
“老头子临走前说了，房子归你弟。我告诉他，房子归儿子可以，但女儿也是你亲生的，一点东西也不留给她说不过去，你们马家祖先也不答应。所以呢，我从他存折里拿了二十万，给你买了两套婚嫁首饰，一套足黄金的，一套足铂金的。”
马屿想开口说话，老妈握住闺女的手，继续唠叨道：“我知道，你在外面过着不错的日子，区区二十万恐怕还不够你一个星期的工资。但是呢，这是他内当爹的该留给你的，少不得。说难听的，算是买你喊他十几年一声爹吧。”
出租车从南沙回到荔湾，母子三人在泮塘下了车，进了仁威庙。朱琳找到工作人员，在对方的指导和陪同下，给死老鬼买了一块牌位。
当工作人员问是要一个人，还是夫妻二人的牌位时，朱琳说只买一个人就好。老太太心里打定主意，坚决不跟这吸血鬼同一个牌位。自己已经被他耽误的大半辈子，死了以后就两相分别各自安好吧，这水蛭别再缠着自己了。
师傅在石牌上用红漆写好往生者名字及落款后，马峰负责捧着这死人牌子，安放在香堂内。朱琳、马屿母女二人，跟在马峰身后，给死人上了一柱清香。
事情办妥后，已经快到五点半了，朱琳也没心情回家做饭，三个人于是就去了纯再餐厅。马屿负责点菜，点了蒸鲈鱼、杂果冰镇咕噜肉、川味口水鸡、斋烧鹅、脆皮乳鸽、胜瓜粉丝蒜蓉蒸虾，以及一道海盐芝士蛋糕作甜品。
饭后，马峰瘫在皮革座位上打了个饱嗝，一边拿牙签剔牙。
朱琳鼓足了勇气，跟儿子说道：“峰峰，现在你爸爸走了，你也要长大了，该学会自立了。你爸把咱家这套房子留给你了，你就在广州好好工作生活吧，有合适的人了就结婚组建小家庭吧。”
马峰听母亲这口吻，仿佛是在交代后事一样，忽然变得紧张起来。
朱琳伸手止住想要发问的儿子，接着道：“我跟你姐商量好了，我以后就跟她一起过了。打你出生以后，我就没好好疼过你姐，你爸留给她的那点嫁妆，还不够这套房子的零头。所以呢，你也别说什么了。”
“哦……”马峰饭气攻心，又打了个饱嗝，忽然想到什么马上抬头问到：“妈，如果我结婚生孩子了，你可以回广州带孙子吗？”
朱琳撇撇嘴，摇摇头：“饶了我吧，把你带大我都吐血了。你有本事就让孩子外婆带吧，没本事的话，生什么孩子呢。”
晚上十点，马屿帮妈妈收拾好行李，朱琳把能扔的全扔了，行李箱里只带了三套衣服，以及属于她自己的贵重物品，然后就带着女儿打车去机场投奔自由了。
“我这辈子，先是被你爹害了，现在这吸血鬼终于死了，你弟还想继续趴在我身上吸血呢。”
马屿抱住自己妈妈，失而复得的圆满感油然而生。
“妈，你愿意跟我去花都，我真的很开心。”
朱琳拍拍女儿的手背，说道：“你开心，我也开心。来，咱们登机去吧。”
“嗯嗯。”马屿用力点点头，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妈妈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