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亲爱的爸爸

小春卷:

世人都说我薄凉,那是我藏起了心。因为那地方放着你,我才必须变得强大,筑起一座堡垒,要它四季如春坚不可摧。

—— 山川大河

01

小春卷以前看到过一个有趣的段子,说中考在高考怀里哭泣:“为什么他们不重视我?”高考抚摸着他的背,宠溺地说:“三年后我会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她算是亲身体会到了,并且用复读来为自己当初的无知买单。

至于有没有资本买单,很快就能验证了。

高考现场的校外,许老师穿着一身火红西装,周老师嫌弃地离了一米远:“至于吗?”

“你没有孩子不懂那种心情。”许老师整整衣服,看向校园里面,“她的成绩很不错了,上Q大的话……我跟菩萨求了,希望这一身红能助她一臂之力。”

两天考试结束,小春卷走出校门就看到了柏川。

当时两家人都在,远远看着小春卷笑容满面就知道考得很顺利,他们也就全部跟着笑。

小春卷当时一路小跑,冲过去就抱住柏川,他拍拍她消瘦的后背:“乖。”

川爸的笑容就那样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问川妈:“他们这是?”

川妈多少还是看出了点,但还是有些意外,她点点头:“没错,在恋爱。”

许老师生气地环着胸看着两个孩子,女大不中留,一点都不知道矜持!

后来就是焦灼地等待,出分数的那天,许老师还特地把手洗了好几遍,坐在电脑前准备输入考生号,半天没动,他还是起身:“小川你来。”

小春卷在一旁着急地咔哧咔哧地啃苹果:“能不能快点啊?”

柏川坐在电脑跟前,继续操作,连提前的心理建设都没有,直接点击查询,吓得小春卷连忙捂住自己的眼睛。

柏川在看到总分的时候,嘴角弯了弯。

许老师激动得直接哭了,小春卷一听以为自己考得很烂,急忙一看屏幕。

605分。

她完全属于意外,属于超强超强发挥,之前模拟的成绩只在560分和580分之间。

小春卷似乎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考的,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柏川:“是我的吧?没错吧?”

柏川难得在别人面前这样无所顾忌,他亲了亲小春卷:“是我家暖暖没错,真棒。”

许老师兴奋过头了,带着哭腔:“我也要亲……”

为了庆祝小春卷考上Q大,许老师在饭店宴请了几桌亲朋好友。家有喜事精神爽,他忙上忙下整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小春卷现在很贴心,懂得处理些人情世故,就算忙不过来还有柏川的帮忙。

此情此景在川爸眼中,有些变味,他巴巴地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结婚喜酒呢。”

一旁啃鸡腿的早忍冬抬起头来:“嗯?”

川爸问早忍冬:“冬冬啊,你可不要急着谈恋爱,要以学业为重啊。”

绿亦然想制止也来不及,一头雾水的早忍冬向她投来解惑的眼神,她很尴尬地嘻嘻笑。小春卷与柏川的事情原先只有绿亦然知道。

早忍冬的鸡腿“啪”一声掉盘子里,目露凶光:“然然,去把哥的长针管拿来!”

他最终都敌不过城里的小白脸!虽然自己也从中二少年变成了白净帅哥,但是好歹也得经过娘家人的同意吧!

越想越气,早忍冬喝了一口酒壮胆要去找柏川干架,刚起身就后翻倒地,打起了呼噜。

川爸“哎哟”一声:“这是怎么了,要叫个救护车吗?”

绿亦然连忙摆手说没事,在川爸的帮助下将人扶到一旁的沙发上休息。早忍冬枕着绿亦然的胳膊睡得香甜,喧闹的包厢只有在这里寻得片刻宁静。

“就这么喜欢她吗?”绿亦然轻声嘟囔,将他发丝上的一粒尘埃掸去,“要不换个人?”

02

早忍冬和小春卷都明白,他们的感情,是比亲兄妹还亲。

他哪里是喜欢小春卷,只不过互相依赖罢了。小春卷曾问过他将来会找什么样子的女朋友,他很认真地想了想,随后看向她:“反正不是你这样子的。”

他喜欢小春卷,无关风月。

小的时候早忍冬因为家庭原因遭受到同伴排挤,于是那些同伴全部被小春卷按在身下揍,刚来乡下的小春卷不知为何戾气极重,就连大人都不怎么去逗她。

都是没妈的孩子,早忍冬估计把小春卷当“妈”了。

要说将来想找什么样子的女朋友,早忍冬多次偷偷看看绿亦然,圆脸,可爱恬静,让人升起保护欲的。可是绿亦然一定不缺他这样的朋友,她的家境很不错又是独生子女,该是受尽了疼爱。

可偏偏这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微不足道,却又将对方放在心尖上。

绿亦然来早忍冬学校当志愿者的时候,碰到了自己的校友,那些女孩看似美丽张扬,话语间都带着刀剑,如果是在自己的学校早就开战了。

顾及早忍冬,她第一时间躲开了。

可就是早忍冬把她给揪了回来,指着那帮女孩子道:“挨个给我骂回去,谁还嘴针扎谁。”

绿亦然原本的名字其实是很普通的,“萍”字,它只是父母给予孩子最美好的寓意,希望她一生平安,可到了别人眼里,都是笑话的开端。

小学高中是,大学亦是,幼稚的人从不分年龄。

小春卷是第一个带给绿亦然感动和希望的人,但小春卷不能护着自己一辈子,她必须变成让人看起来不好欺负的模样,可有些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变得跟讨厌的人一般无二了。

早忍冬让她骂回去的那一刻,她摇了摇头。

“我不愿意成为那样子的人。”

温柔的女孩值得被最好的人相待。

绿亦然在早忍冬送她回学校的时候,勇敢地将心底的话说出口:“冬冬,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有哥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她充满期望又带着一点怯懦地问:“你能把心给我吗?”

从喜欢你的时候就已经是穷途末路,退无可退,什么灾难都能扛得住。

绿亦然眼中蔓延着水汽:“或者我把心给你,你能不能保管下?”

早忍冬愣了,他比绿亦然的脸还红,说了这辈子觉得最有学问的话:“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放我这里永久居住吧。”

03

学习、恋爱、生活,这恐怕是众多年轻人的现状了。

小春卷是众多年轻人当中的一员,甚至觉得自己还要幸运,她考上了柏川的学校,就读顶级的工艺美术系,还在宋先生的介绍下做了李教授的学生。

大学三年里,她的成长极为快速,连续两个暑假跟着宋先生和李教授去国外进修。作为Q大的学生,又作为面塑技艺的第二代传承人,她展露的光芒十分璀璨。

许老师在家每每跟人谈起自己的女儿,脸上笑容不断。

自从小春卷上了大学之后,脱离了叛逆期,懂得包容和理解,跟许老师就更亲密了,每天的信息或是电话从不间断。

他独自在家生活,一如往常地写教案改试卷,川爸也是看他寂寞,经常喊着下来吃饭。就在今天喊了吃饭却迟迟没见人,川爸上到四楼发现门是半掩的。

许老师口吐鲜血,晕倒在了玄关处。

他因为职业关系,常年熬夜,三餐不稳定,在医院查出了胃癌晚期,还转移到了肝脏。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在场的人都无法接受,许老师苍白着一张脸,抓着川爸的手再三强调:“你绝对绝对不可以跟暖暖说,她马上又要去国外了,你帮我把钱打到她的卡里。”

川爸是想给柏川说的,但是柏川那个时候已经毕业工作了,他留在首都一家金融企业做项目,因为是上升期,忙得不可开交。川爸忙于其他事情的时候,就靠川妈在医院照顾许老师。

一日午后,许老师没有休息,他喊住要走的川妈说:“天舒,我知道你忍不住想要告诉暖暖,请再等一等吧,等暖暖将来大学毕业了,工作稳定了,再告诉她。”说着忍不住自嘲地笑笑,“但愿那个时候我还活着,不然我家暖暖,连结婚都没人牵着。”

川妈红着眼,一声不吭地走了。

小春卷在国外打来视频,那个时候许老师已经回家了,他的身体状况可能不再适合教学,学校念着是老教师,给他保留岗位放了长假。

视频中,小春卷长长的卷发,穿着鹅黄色小碎裙,抓着脖子前的哨子来回晃,十分俏皮可人。她在那端喊着:“爸,你听,我一吹就会有鸽子来。”

“嘘——嘘——”

清脆美妙的哨声响起,果然一大群白色鸽子在她上方盘旋。

小春卷拿手机给许老师看了好久,最后冒出脑袋来:“爸,等我工作赚钱了就带你来看。”

就在这一刻,许老师突然觉得,他的女儿已经长大了。

而长大,也就意味着失去。

许老师装作很忙的样子,说要改试卷。小春卷看见视频下方压着厚厚一沓,便也没再打扰,临挂前还说:“我不在家你一定要按时吃饭!”

许老师生病的事情就这样被隐瞒了下来,可小春卷并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后来几次视频过来,她觉得爸爸精神并不是很好。

直到在翻手机照片的时候,她发现了多次视频截图中的许老师,压在手底下的试卷显示的都是同一个学生的名字。

小春卷回学校之后去了一趟柏川所在的公司,想回家之前见一面。她正准备上楼就发现柏川在大堂的咖啡厅里坐着,走近一看,还有一个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说起来真是冤家路窄,她是以前高中同学邵欢的表姐,赵诗琪。

赵诗琪的那张脸是重金打造的,家境不是一般的殷实,同时也造就了这位赵小姐匪夷所思的做事风格。她将一张金卡推到柏川面前,轻启那张烈焰红唇:“我喜欢你,这是做朋友的见面礼。”

柏川轻描淡写地问:“哪种朋友?”

“随便你,普通朋友或是,”赵诗琪撑着下巴眨眨眼,“我男人?”

“那真是抱歉了,不管哪一个,我都不感兴趣。”柏川早就看到了小春卷,他起身招招手。

小春卷快乐地跑过去,两人一抱就是深吻。

柏川吻完还舍不得放开,跟坐着的那位烈焰红唇说:“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我已经是她的男人了。”

赵诗琪觉得自己被羞辱,有些气愤:“柏川,你现在上班的这家公司是我叔叔的,我可以叫他立刻开除你。”

柏川无所谓:“随你。”

小春卷和柏川在吃饭的时候聊起赵家的资产,她吐吐舌头:“这么有钱啊。”

柏川故意逗她:“有危机了?”

小春卷一拂长发,巧笑嫣兮:“我也不差。”

柏川拧拧她的鼻子,带着宠溺:“当然,你是独一无二,不可比拟的。”

04

小春卷偷偷回家想给许老师一个惊喜。

她是在出租车上看到许老师的,便下车跟着他,刚想扑上去吓吓他,就见他转身往医院走去。

小春卷的心“咯噔”一下,在她的记忆中许老师从没有生过什么病,甚至连感冒都很少。

眼看他进了化疗室,她都是不相信的。

小春卷拦住一个护士,指指里面,嗓音不自禁有些颤:“刚刚进去的那个人什么病?”

护士警惕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是他女儿。”

护士极其惊讶:“你爸爸他得了胃癌你不知道?”

许老师独自在里面做化疗,小春卷就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她有些不知所措,却只能耐心地等着,直到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手背上,她才发出抽泣之声。

许老师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小春卷孤零零坐在那儿抹眼泪,看到他时情绪颇为不稳,她跌跌撞撞地走来,手中的包多次掉在地上。

她终于挽住许老师的手:“爸,我们回家。”

许老师知道事情无法再隐瞒了,看着小春卷哭红的眼睛,内心很难过。

许老师已经做了胃全切手术,后续就是放化疗加对症支持,因为肿瘤的基因型不是很好。医生说,病人顶多还有两三年。

川爸给柏川打电话:“你快回来吧,家有急事。”

可柏川回来又有什么用呢,他不是神仙救不了许老师,他站在化疗室听着里面痛苦的呻吟声,小春卷不见身影。

川爸把一张银行卡递给柏川:“你看怎么把这个钱给暖暖,他们许家一个个骨气硬得很,我给肯定是不收的。”

柏川沉默地接过卡,转身又去寻找小春卷。她躲在黑暗的楼道里,圈着瘦弱的身子埋头哭泣,已经极力在压制自己了。

柏川的心像是被千万只虫子在啃噬。

他坐过去,搂过她的肩膀。

“乖,不怕。”

小春卷咬着唇紧紧抱住柏川,眼前人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哭着问:“会有奇迹的吧?”

柏川看着眼前灰暗的空间,坚定地说:“一定有。”

许老师在小春卷的强烈要求下还是住院了,他当时精神还不错,忍不住打趣说:“花这钱干什么?留着给你买肉吃它不香吗?”

小春卷垂着眸,没有情绪:“我减肥。”

许老师来劲了:“减什么肥啊,你看你这张脸瘦得跟锥子一样,不知道还以为整过容呢。再看看人家萍萍,那脸多标致,比十五的月亮还圆。”

“爸,人家改名字了,现在叫然然。”小春卷神色终于有些变化,给倒了水,“吃药。”

许老师刚咽下药,就听见门口喊着:“你的萍萍来啦。”

绿亦然拎着水果牛奶挤进来,扑到病**就是一个熊抱:“叔叔,您现在真是越来越年轻了!瞧这气色,粉粉嫩嫩,保养秘籍给说一下呗?”

许老师果真脸一红,乐道:“哪有什么秘籍啊……”

小春卷看着两人,面无表情地说:“怎么没有?保温杯里泡枸杞,熬到半夜不睡觉,这不是你的保养秘籍?”

许老师有些尴尬:“你这人真没意思,玩笑都开不起……”

小春卷边收拾病房边问绿亦然:“你男朋友呢?”

“马上就来啊。”

果不其然,二十分钟后,早忍冬穿着护士服夹着病历本走进来,还一本正经地说:“23号床的病人,今天感觉是不是萌萌哒?”

早忍冬出现在这里着实让人诧异,他之前在别家医院实习一年,现在正式被许老师入住的这家医院录用了。听说这家医院的外科护士长特别喜欢早忍冬,当早忍冬作为新人还指定提出负责哪个病人的时候,护士长想都没想一口答应,只不过在他屁股后面狠狠揉了几下,抛了个爱心泡泡:“别跟姐姐客气。”

小春卷郁闷到不行:“你出卖色相啊!”

“啧,怎么说话呢。”早忍冬整整衣服,贱兮兮翻了个白眼,“人家可不是随便的人。”

小春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跟绿亦然说:“麻烦你管一下吧。”

绿亦然崇拜地看着早忍冬:“我喜欢……”

三个朋友也是许久未见了,坐在一起话题不断。

许老师看着小春卷难得露出笑容,不禁难过地想到,他这可怜的女儿,太需要精神寄托了。

05

许老师握着柏川给的卡,难以置信地再次问道:“你说这是什么?”

柏川笔直地坐在一旁,回话的时候微微颔首:“彩礼。”

“意思你要和暖暖结婚?”

“是的。”柏川再明确不过了。

许老师不说话了,看了柏川半晌,缓缓说道:“小川,我从小看你长大,对你的期望比暖暖还要深切,你的未来一定是无限可期,你需要一个能在各方面都能扶持的人。你的步伐啊,是不会仅限于此的。”

不管对于小春卷还是柏川,许老师都觉得两方需要慎重考虑。

柏川凝视许老师,清隽的五官脱了稚气,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不变的是他一向的果断坚定,几乎是带着恳求,他道:“老师,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唯独暖暖。”

小春卷和柏川去了一百公里外的寺庙烧香,很多人说这里灵验,她跪在蒲团上有些迷茫。

“世间的人那么多,佛祖能救得过来吗?真的什么都不要就愿意救人吗?”

柏川在旁边看着她虔诚地磕了三个头,她眼含热泪祈求:“佛祖,我愿意拿十年的寿命换爸爸的安康,请您大发慈悲,保佑他度过此次劫难。”

人真的什么都可以不要,拼了命也会去守护心底的月光吗?

柏川在小春卷休息的时候折回佛祖跟前,他恭恭敬敬地跪在那儿,双手合十:“佛祖,对不起,她……”他垂眸,笑得好温柔,“是我心尖上的,所以恳求您,拿我的生命去换吧。”

爱到深处,退无可退。

自从知道许老师病情,小春卷就告知了宋先生和李教授,她暂且停止一切有关面塑的培训和活动。从实际角度考虑,许老师今后的医疗费也是很大一笔开支,未和任何人做沟通,小春卷就回到家乡,在一家设计公司任职了。

这期间追求柏川的赵诗琪还找过小春卷好多次,意思是让她自行退出。

小春卷不胜其烦,一点也不客气:“我就是不,你能怎么样?”

赵诗琪玩着花里胡哨的美甲,挑眉一笑:“那我就让柏川吃尽苦头。”

小春卷以为她只是开玩笑,没过两日,柏川接到同事电话回首都去了,再后来,柏川就离职了,说他还带走了一众员工和项目,遭到了公司和其他企业联名抵制。

这些事情都是邵欢偷偷告诉小春卷的,邵欢给她发信息说:“一定要小心我那表姐,绝对都是她干的。那丫头从小就刁钻古怪,她的三观跟五官一样让人难以理解!”

柏川回家的时候,小春卷曾在医院外面听到他在讲电话:“我们要对客户负责,再没有进展,我去拉投资,如果你们信我,就给我点时间。”

他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小春卷看着他沉着稳定的模样,什么都没说,默默离去了。

小春卷任职的这家公司给她开的薪资特别高,但是工作强度也很大,因为经常加班来不及去医院,大都是绿亦然和早忍冬去帮忙。

绿亦然去送饭的时候,许老师抓着她问了些问题:“怎么宋先生跟我说她不捏面人了?”

“这个……”绿亦然其实也不好说太多,“她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吧。”

许老师还急了:“好好的面人不捏做什么设计!是这面团不软还是蒸出来的馒头不香?你打电话叫她过来我好好给她上上课!”

绿亦然正准备打电话,许老师又想起彩礼的事情,觉得自己要真不在了,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是得解决,就问了一嘴:“然然啊,叔叔问你,你要是结婚男方给彩礼,你爸妈要怎么回礼?”

她想了想:“我妈妈说过,男方给多少,女方就乘以三倍。”

“三……三倍?”许老师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要知道柏川家给了一百万!乘以三就是三百万!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啊,算了,他还是死了算了……

06

许老师后来还是出院了,说每天都白白浪费钱。

小春卷依旧是拼了命地工作,柏川似乎比她还要忙,除了在外跑,回到家就伏在电脑前。川爸跟川妈说:“你抽空问一问,他是不是缺钱,这孩子心高气傲的,我要问肯定不理我。”

后来川妈就去问了,柏川也没有多说,只说他合伙开了公司,最近忙于拓展业务。

川妈想了想,继而说道:“你不要压力太大了,你叔叔他会好起来的,暖暖她更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柏川敲打键盘的手停了下来,他沉声说道:“她怎么可能是我的负担,她是我前进的动力。”顿了顿,哑然又道,“就算哪天她成了负担,我也愿意背一辈子。”

小春卷故意不问柏川现状,他却也只字未提。

许老师天天催着小春卷辞职,跟着宋先生去国外做培训,小春卷两耳不闻。一天,许老师将柏川家给的彩礼拿出来,说周末两家一起吃个饭。

小春卷没反应过来:“吃什么饭?”

“定亲宴啊,我把彩礼都收了。”

许老师都没有想到小春卷会发那么大的脾气,她红着眼道:“爸,你为什么要拿人家的钱?你是不是觉得我一无是处,只能靠柏川了?”

“不是啊……”许老师还莫名其妙,“彩礼不是结婚前的一种形式吗?”

“谁说我要跟他结婚了?”

小春卷夺了卡就去找柏川,柏川跟他的合伙人当时租了一间写字楼,她从楼梯跑到三楼的时候,就看到了赵诗琪,这个女人又来作妖了。

柏川神情冷漠,还带着一丝戏谑:“你们不都说我们向川爱抢别人的资源吗?没错,我就是抢了,大家各凭本事,放马过来。”

赵诗琪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你疯了吗?你跟我们家作对,就是跟今元风投和腾英管理两家作对!你还想不想在这个圈子混了?”

“当然想,我不仅想,还要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柏川言语冰冷,“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你缺钱我给你!”赵诗琪气坏了,“或者是许向暖她爸缺钱,我也可以给你!”

两人可能还在争辩,小春卷捏着卡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思考了很多,以前过得快活单纯无非是年纪还小,觉得未来很长,可她不知道人长大是这么痛苦,恋爱变得狗血,还要被迫压在现实的脚底下。

就在那天,小春卷端着橱柜里《水浒传》的半成品去找柏川。他一个人在家,刚洗了澡在吹头发,看到她来低头就是一吻,湿润的发丝带着青草香擦过她的脸颊。

“这个给你。”小春卷淡淡说道。

明明人物还不齐,她却现在送过来。

柏川温柔地摸过她的脑袋:“怎么了?”

“我们分手,这是给你的分手礼物,还有这张卡。”小春卷示意面人底下压着的东西,垂眸,“拿着吧。”

这下柏川不说话了,东西也不接,就那样看着她。

小春卷只好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她故作轻松地拍拍手:“以后还做朋友。”

柏川就在她的身后拦了去路,他微微侧了脑袋,嘴角上扬:“还做朋友?别做朋友了。”他突然开始解衬衫的扣子,浑身上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我只想跟你做不是朋友的事情。”

这哪是平时对她百依百顺的男朋友!

分明是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他现在很生气!

柏川轻轻一个膝盖就抵住了想要逃跑的小春卷,他将她压倒在餐桌上。小春卷感受到的全是他浓浓的怒火,惊慌失措下将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都打翻了,连同那做了多年的面人。

她抓着他的衣领气喘吁吁:“柏川!”

柏川看着她,终是红了眼:“许向暖,你凭什么说分手?”

两人正纠缠不休的时候,有钥匙开门的声音,川爸和川妈拎着菜回来就看到客厅餐桌前的一片狼藉,八目相对,万分尴尬。

川爸突然伸手一指:“哎,天舒,卖胡萝卜的大妈是不是没找我两块钱?”

川妈连连点头:“三块。”

川爸川妈当即双双回头,很贴心地将门带了起来,还反锁。

柏川贴在小春卷的唇瓣前厮磨,声音哑然到让人心醉:“听着,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07

小春卷一直担心许老师病情会恶化,临近毕业的时候,许老师竟然有很大的好转。可就在半个月后,许老师止不住地呕血,病情恶化了。

这比医生预计的存活时间还要短。

上天并没有给小春卷奇迹,她匆匆从班上赶到医院的时候,许老师已经从ICU出来了。早忍冬和医生在说些什么,她也听不懂,只觉得心脏像是针扎一样痛,她要扶着墙才能站得稳。

许老师瘦弱不堪,还跟小春卷笑着说:“爸爸今天想吃馄饨面了,你去买一份吧。”

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小春卷踌躇不定,他阵阵咳嗽:“你要把你爸给饿死啊,快点去。”

等她再回来,许老师已经走了。

太阳落在阳台那盆绿萝上,嫩嫩的叶子尖泛着耀眼的光。

柏川就坐在病床旁,还紧紧握着许老师无力的手,长大后从未哭过的他第一次落泪。

许老师的葬礼是柏川一家帮忙操办的,小春卷跪坐在灵堂前跟每一位前来吊唁的宾客致谢,她精神还在恍惚状态,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可说走就走了。

直到九十岁的外婆拄着拐杖前来,她才真正意识到,她的爸爸不在了。

许家只剩这一个孤女,实在太过可怜,前来吊唁的人看着小春卷都忍不住叹息,心软的都在灵堂前哭了起来。

小春卷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早忍冬和绿亦然也不敢上前安慰。

柏川看在眼里,她的心有多痛,他知道。

一切事宜妥当之后,川妈将小春卷先接到家里来住了,她担心留孩子在家里会触景生情。当时所有人都在悲伤的状态中,小春卷开始发高烧和咳嗽,柏川一家人停了所有的事情专心照顾她。

小春卷是睡在柏川的房间,每天晚上,柏川都会打地铺睡在旁边。

无声地守护着。

川妈进到屋来,用体温计测了下小春卷的温度,跟一旁的柏川说道:“三十九度,实在不行还得住院。”

川爸此时端着温水进来,递上药:“把她喊起来吃。”

柏川将人扶了起来,小春卷艰难地咽下去,不忘说了声谢谢,沾到枕头又入睡了。

川爸想起很多年前,相似的场景,他跟川妈叹气:“暖暖上一次生病还是她妈妈走的那一年,险些半条命没了。”

川妈咽着苦涩的泪水,什么都没说。

那天晚上,柏川躺在地铺上听到一阵抽泣声,他起身到**发现小春卷咬着被子在哭泣,为了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生生将痛苦往下咽。

柏川抱住她,用唇试了下她额头的温度,已经退烧了。

他带着无限缱绻的温柔:“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小春卷翻身躲进他的怀里,温暖肆意,她哭出声来:“佛祖是骗子……”

她的发丝柔软,安顺地落在柏川的手心,连同那双悲伤的眸子,在黑暗中也能清晰感受。柏川就卧在她的身侧,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拉了被子裹住,让她更有安全感。

柏川的声音似有魔力,在这黯淡的空间里发出光来:“佛祖不是骗子,爸爸现在很好,很幸福。暖暖,你一定要相信我。”

许老师曾紧紧握住柏川的手,眼中尽是不舍:“小川,我要你发誓,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永远爱她、疼她、保护她。”

“我发誓,我爱暖暖,生生世世,永不背离。”

08

小春卷开始上班了,并且在外面租了房子。大家都没敢问她为什么不捏面人了,可能需要借助目前的工作让她转移下注意力。

早忍冬说要不送条狗陪伴,绿亦然叹了口气:“她天天忙得跟陀螺一样还养狗。”

柏川和小春卷的关系,现在有点微妙。

按理说两家吃过饭,父母见过面,已经算订婚了,但是小春卷却没怎么理会过柏川。她很冷淡,柏川来接她上下班都是跟在身后的。

有一天下着微雨,小春卷没拿伞,柏川脱下外套给她披上,她有些抗拒。

“你穿上我就走,不缠你。”

柏川只穿了件短袖,额前的碎发已被风雨打湿,一看就是等了很久的。他还戴着眼镜,怕是从公司赶过来的,一想到这儿,小春卷就难受。

“我不想穿你的衣服。”

柏川愣了愣,随即说道:“从小穿到大的,现在嫌弃了?”他可不管,将小春卷两只细胳膊给塞进袖子里,还把外套的帽子给她戴起来,两边的带子一系,包裹住的小脸更委屈了。

小春卷蹙眉看他,胡说八道,不就以前穿过他一次校服吗?

回到住处后,就看到川妈提着饭盒在门口,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小春卷看到川妈站在门口给自己打开饭盒:“看,是红烧肉喔,炖得特别烂。”

就像那一年她送了花馒头一样,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小春卷迟来的委屈和悲伤瞬间袭上心头,她抱着川妈大哭。

川妈也红了眼睛,微微有些哽咽,她说:“暖暖,不要一个人逃避,我们同你一起。”

小春卷重新回到自己家住了,她将出租屋的东西整理打包拿了回去,顺便开始整理下房子。厨房柜底下放着一袋磨好的面粉,那是她用来制作面团的原材料。

小春卷把闲置的玻璃杯放了进去,看到面粉口袋开着,就准备拿绳子扎起来。

也许今后,面粉都用不上了。

小春卷刚摸上面粉袋,就感觉碰到什么硬物,她打开了口袋,发现面粉上插着一个牛皮信封。信封没有封口,里头放着一个存折和一张纸。

纸上的字迹再熟悉不过,小春卷只觉得自己的心又剧烈跳动起来,那是许老师写给自己的。

“暖暖,爸爸觉得特别对不起你,小时候爸爸不在你身边让你受尽委屈,长大了爸爸还总是欺负你,逼着你学习考试,还不让你有自己的梦想。现在想来,爸爸欠你那么多句对不起,现在只是一句是不是不够?”

小春卷早已泪流满面,她捂住信不敢再看下去。

她蜷缩在那儿,哭了很久,终是鼓起勇气再次打开信纸。

“但是我的女儿就是给我争气,我相信未来的你一定是闪闪发光,勤奋善良的好姑娘。你要明白,没有人可以不老不死陪你到最后,但是爱你的心定是一路同行,悲伤不是思念一个人的方式,放下才是,爸爸相信你可以做到最好。宋先生在你身上倾注了很多心血,你不能辜负了他,从你拜师的那天起,就要为自己的行为所负责,爸爸做了一辈子的物理教师,职业道德还是能感同身受的。暖暖,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你所选择的道路与众人有很大不同,你带着梦想的星海,中华的荣耀,是注定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答应爸爸,你手中的面粉永远不扎口,跟着师父好好学做人,才能捏好面人。匠心不是束缚,坚持不是禁锢,择物有度,寻美向善。”

她的眼泪落在最后一段文字上:

“哈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总是在背后叫我大老虎,你才是那只凶神恶煞的小老虎呢!既然一山不容二虎,我就先走一步了。爸爸跟妈妈先团聚了。”

小春卷再也难以抑制,瘫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大哭。

许老师留下的存折有好几十万,那都是他攒了一辈子的,可能连生病都没舍得花,还心心念念要留给自己的孩子。

小春卷在这场痛彻心扉的历劫当中,一夜长大。

隔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小春卷已经开始蒸面团了,过一会儿还要去公司递交辞呈。

当她打开房门的时候,门口放着一个透明玻璃制作的罩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彩色面人。这些面人就是被小春卷失误打翻的《水浒传》好汉们,它们几乎都是被胶带重新粘起来的,个个惨不忍睹。

小春卷抿抿唇,露出久违的笑容:“坏蛋,是在提醒我还欠你这个礼物吗?”

她将东西拿回屋内,踏门而出,迎向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