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恼人的弯弯绕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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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望过去只是几箱子东西,等到工作人员全都摆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搭好了桌子,周围的灯亮了起来,轻音乐也在耳边响起。

纪佑安拿起话筒:“已经和校方商量过了,今天晚上这块地借给我请大家吃饭。”

即使眼前摆着琳琅满目的食物,众人还是错愕地张大了嘴巴。

他宣布完,就把话筒甩给来打酱油的田北了。

纪佑安话少,田北倒是话多得很。

“纪社长感谢大家对他英语社的支持,也希望大家一直热爱英语学科。既然是社长请客,大家都吃好喝好,千万别客气……哎哎哎?你们先听我说完啊……”

食物太多,我都不知道先拿什么。面前正好有几瓶饮料,我顺手摸过来,不至于显得手里空空****。

人来人往,场面有点像吃自助餐。热热闹闹的气氛里,倒显得我有点格格不入。田北没吼几句便下来了,大家都忙着,谁有空听他在这儿胡扯。

我的眼睛围着场地转了一圈,都没有搜到纪佑安的身影。

刚刚还在呢,一转头这是去哪儿了?

我打开手机,录了个视频发到宿舍群里去,林小徐最先回复大哭的表情:“要不是今天来‘大姨妈’,我一定去嗨爆你们现场!呜呜呜……你要看好田北……”

“你放心吧,有我在,田北休想有任何动作!”

“呜呜呜……我就是怕你打断他的腿啊……”

我扭头,本打算换个姿势玩手机,好巧不巧,一转身正好看到纪佑安在隔壁桌上望着我,昏暗中看不清表情,可我总觉得他在笑。

很快,他走过来,越过我,也从身后的桌子上拿了瓶饮料,“嘭”的一声打开,身子后倚。

“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

我怎么说,说我在等你?

小难题让我犹豫住了,他笑了一声,突然拉着我的胳膊往外走。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挣了几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慌使不上力气,对他铁砂掌的禁锢表示无能为力。

穿过人群,纪佑安带我来到了离东大门不远的小河旁。小河上有一座桥,前几届文学院的同学们给它取了个悲伤的名字:华清桥。

桥上有几盏灯,光芒算不得明亮,正正好好能看清人的轮廓。而远远望过去,东大门的人群已经凝成了无数个点,微弱的欢呼声传来,让人觉得这里是个清幽地。

小河里长出高高的蒿草,恰似半遮的屏风,如果没有人走近了仔细看,是不会发现还有人在的。

我扶着桥栏,呼吸到质量为优的好空气,感慨道:“这真是个躲清静的风水宝地啊。”

“哎?纪社长,今天的事还没谢谢你呢,多亏你及时过来,要不然我得和她打一架。”

“不客气。”

“林小徐还让我看着田北呢,她知道要是咱俩……”我把“私奔”二字咽回肚子里,“咱俩出来赏风景,肯定又要说不给我薯片吃了。”

和纪佑安在一起的时候,如果我不说话,他肯定也保持着沉默,想想两个人站一块儿,结果跟大龄青年相亲似的,半个字不说,情景多尴尬。

所以,尽力活跃气氛的我,却不小心将自己的完美形象越推越远。我也想谈点诗词文赋、语法词汇,可是一开口,却都是小女生的长长短短。

纪佑安也不嫌烦,静静地听着,风吹过来的时候,会把他身上的味道带给我。

我试探性地问:“纪社长,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这么特别啊?”

豁出去了!是天地风和桥借给我的胆子,反正夜黑风高,谁也看不清谁的模样。

他仍然不说话,我都有点怀疑他自闭了,然而这时候他却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顿时风中凌乱。

纪佑安紧接着问我:“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好像有人在我的心里装了一颗甜桃,听到他问这话,我总觉得有什么来得太突然,还没准备好呢。

“没有……”

“可惜,我有。”他转过头来看着我。

生活总会在你兴致盎然的时候泼下一盆冷水,千辛万苦燃起来的火焰,瞬间就被浇得毫无声息,只余留一堆黑灰色的灰烬渐渐散掉它的热量。

我的嗓子好像被塞了一团棉花,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除了尽力不表现出悲伤,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后来纪佑安跟我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最后是他送我回去的。

他还问我要不要参加周三的活动,周三带外国友人参观,还是算了,我有点泄气,就像南可轶说的,土味英语实在迈不出国门。

大概我回宿舍的时候脸色不好,林小徐、赵玥宁她们和我打了个招呼,就都各忙各的去了。

我早早躺在**,辗转反侧,心里特别特别特别不是滋味,就好比有人给了一颗甜枣,说要和我做朋友,然后转身又给了我一巴掌。

周三那天,外国友人来参观校园,由纪佑安和南可轶做翻译领路。

远远望过去,两个人莫名很般配。我站在远处看了他们一会儿,回过神来便进图书馆了。

我不能把纪佑安的辅导当成习惯,总是要学着独自去学习的。怕的就是,你早已习以为常的东西,最后却不是你的。

然而我没有神机妙算的本事,不然早就能够预料到他们会来参观图书馆。外国友人进来的时候,好巧不巧,我正在咬笔头研究语法,心里正狠骂着外国人那恼人的弯弯绕绕。

白衬衫和牛仔裤将纪佑安的身材割成黄金比例,他进门先瞟了我一眼。我害怕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吓坏了他,赶紧佯装端正起来。谁知道这人完全忽略掉我,操着一口流利标准的外国话介绍着:“This is the ……”

我的水平把他们的谈话听得很模糊。外国友人过来找我握手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好硬着头皮迎过去。

“Hi,nice to meet you .”(你们好,很高兴认识你们。)

纪佑安:“Nan is not there. Can we let Ming explain the campus culture instead of her?”(南可轶不在,要不让明同学来讲解一下?)

外国友人用他们深邃的大眼睛打量了我一圈,似有笑意:“Ok, she looks great.”(好,她看起来不错。)

纪佑安的脸上,有种阴谋得逞的痞笑,冲我挑挑眉,说了句中文:“外国友人让你来讲解呢。”

他嘴角勾起的幅度深起来,天知道我现在有多想哭。

part 2

“This is the experimental building of our school. Students who study chemical ,biology and physics often come to experiment.”(这是我们的实验楼,学习化学生物和物理的同学经常过来做实验。)

纪佑安赶鸭子上架后,我也只好放下手中的习题。英语四级都还没过呢,现在可到好,直接与外国人对话,仔细想想,总感觉连自己的人生都变得玄幻了。

偏偏纪佑安一副“你上场不关我事”的样子,两袖清风地跟在参观团的最后面,满脸等着看我好戏的样子。

英国人讲究礼数,就算他们对我说的话题不感兴趣,也会礼貌地点头,连连道:“Oh!This is very good.”

往往这时候,纪佑安就会出来帮我补充,反正他补充的东西,都是我听不懂的,比如实验楼,他就会详细说明我们这里大概有多少种器材,又新引进了哪些,方便了什么领域。

这时候我也会不住地点头,附和道:“Yes, our school is great.”

不会说话不是问题,会溜须拍马就足够了。

哪怕纪佑安说:“Ming is the best member of the entire English language club.”(明同学是英语社成绩最好的)我也会点头哈腰予以支持。

然而他并没有要就此放过我的意思,话锋一转,又把介绍校园的重任交给了我。

“Ming, let’s talk about the cafeteria.”(明同学,来说说食堂。)

我愕然地望过去,南可轶回来了,纪佑安正与她交谈着什么。

这时候也不适合小肚鸡肠,我便把之前的儿女情长都收敛起来,开始打腹稿,恰好食堂阿姨做菜的香味从窗子里飘了出来,我的肚子咕咕叫。

离我最近的约瑟芬老师狐疑地问我:“Have you heard any strange noises?”(你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我急忙说“No No No ”,她笑笑,示意我继续讲解。

我暗自庆幸她不追究,要不然丢人就丢到国外去了。

一说起食堂,那可有的聊,它承载着我大学三年以来的全部美好记忆,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来到这里大吃一顿,总会忘记那些短暂的忧愁。

约瑟芬老师点头,冲我竖起大拇指:“Ming is a very cheerful person.”(明同学是个很开朗的人呢。)

旁边诸位老师附和,我正沉浸在自己人生爱好受到赞扬的喜悦里,纪佑安在旁边冷不丁来一句:“So she will eat so fat.”(所以她会吃得很胖。)

我的“Thank”被压在嘴边,现在恨不得用那个“f”开头的字母来问候他。

纪佑安这是怎么了?平时一副不容亵渎清心寡欲的样子,今天却当着外国人的面拆我台。

既然南可轶已经回来,那这里也就不需要我再碍手碍脚了,我借口“身体不舒服,去会儿洗手间”赶紧溜掉,纪佑安似笑非笑地说:“Well, Ming students should pay attention to the body.”(好,明同学要注意身体。)

离别前寒暄一阵,身体还真的开始不舒服起来。我往宿舍方向走,隐约还听到约瑟芬老师说:“You look really tacit.”(你们很搭。)

“Thank you, I think so.”(谢谢,我也这样认为。)

后者是纪佑安的声音,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据说外国友人在校领导那里对我们英语社评价很高,于是,领导们成功拿下了近几年的交换生名额,外方甚至还要求多加几个。校领导对此十分欣慰,大手一挥,表彰了整个英语社不说,还提供了一笔奖金。

众成员在群里一商量,金额不算大,想要出去旅游是不可能了,也不知道谁在群里说上次的聚餐感觉不错,于是苦无门路的大家赶紧都投了一票,这事就定下来了。

聚餐定在周五晚上,纪佑安主要考虑到大家“嗨”够了第二天不用上课,而且周五门禁晚一小时,有足够的时间。

此话一出,大家说:“哇,社长真是体恤民情啊。”

我心想,莫不是他喜欢的人就在社团里?否则怎么会费这么大劲定时间,他从来不是计较细节的人啊。

周五如期而至,在林小徐致命的死缠烂打下,我实在受不了来自灵魂和身体的折磨,向纪佑安提出了让她参加,但餐费自理的建议。

纪佑安说:“让她来吧。”

林小徐乐得差点蹦起来,甚至拍着我的肩膀说:“明书芮,没想到你说话这么好使啊。未来的纪夫人哦。”

她“纪夫人”三个字说得九转十八弯,我像是被捶了胸口,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我搡开林小徐,叫她快去准备东西,别在这儿瞎说。

“你呀,就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她嬉笑着走开了,留我一个人空空****地抱着床柱。

聚餐地定在了学校附近的高档酒店,我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纪佑安进了门卫室,估摸不到一分钟就拿着个袋子出来了。远远地,我仔细瞧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不会是他喜欢的人送的礼物吧?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硬是拉着林小徐进了门卫室的门。

门卫大爷满脸蒙地望着像是来讨债的我。哎?太冲动了进了门,这时候不知道该说什么真是尴尬。

还是大爷先问:“小同学,你有什么事啊?”

我说您可不可以告诉我刚刚那人拿的什么啊。

老大爷吹了吹胡子,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眯眼笑道:“这个可不能说啊,不过你要是想听的话,我偷偷告诉你。”

这真是个好大爷,我指着他的收音机,兴奋不已:“大爷,您这收音机真好看!”

大爷更高兴了,冲我招招手,我把耳朵凑了过去。

“纪同学刚刚拿走的东西啊……我不告诉你。”

我茫然地看向大爷,他半头白发,笑起来满脸褶,甚至还能看到几颗“退休”的牙。

算了,没戏了。

我说句“打扰了大爷”便急忙离开了。

林小徐还拉着我,让我再去和大爷聊聊,说不定就套出来了呢。

我无语地问苍天,她凭什么认为我的智商可以与大爷一较高下呢?

这次的人比上次聚餐还要多,大部分都请来了家属。也许,在这种欢声笑语中,只有心意相通人的陪伴,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吧。

只可惜我不是有人陪着的人,林小徐见色忘友,直接跑去和田北腻歪了,我孤零零地坐在餐桌角落,越过整张圆桌的直径,对面的位置上,是纪佑安。

这次更简单,一句发言都没有,干脆扔了句“大家都吃吧”,就带过了饭前长篇大论导入活动。

可真有性格,我一边想着,一边塞了块肉在嘴里。

旁边桌上的男孩子们在划酒拳,喝得畅快淋漓。

我想着,作为一个还没谈恋爱就宣布失恋的苦逼女主,是不是也该喝点酒解解闷?

part 3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摸过来的酒瓶子,一杯酒下肚后只觉得胃里像是有火在烧。

以前我贯彻五好学生的行为习惯,滴酒不沾,连碰都没碰过。所以当我感觉到自己晕晕乎乎的时候,还并不知道自己就是传说中的“一杯倒”,甚至再次伸出杯子向旁边人要酒喝。

虽然迷迷糊糊,但是这并不妨碍我的大脑记住当晚发生的所有事情,即使,它只记住了个大概。

旁边那人不搭理我,我小小郁闷了一下,便越过他,打算自己摸酒瓶子过来。哪知道手刚伸出去,他却用胳膊扫了扫,害得我差点把酒杯摔在地上。

无奈之下,我解释道:“同学,我只是想喝酒。”

他回过头来:“同学,我不想让你喝。”

那张脸似曾相识,我凑过去,争取努力看清他的模样,这鼻子,这眼睛,这嘴巴……“哎!你推我干吗?”

他把手缩了回去,表情怪怪的,我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继续在脑子里搜寻着与他相似的身影。

这时候,他又有大动作——突然拉下我抓头发的手。

“闹够了吗?”他说。

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好像电路上最重要的正极线,短路的脑袋终于接好了,我使劲捏着他的脸说:“这不是纪社长吗?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分明还记得林小徐跑过来拉我,好不容易把我的手和他的脸拽开了,我又急中生智死死拉住纪佑安的裤脚。林小徐以及其他朋友对我的表现无不震惊,毕竟敢扯纪社长的裤子,可见真是一个嫌自己命久的英雄好汉。

林小徐说:“你就只记得这些东西了吗?”

她腔调有异,我警醒地问:“难道我还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吗?”

“滔天大罪倒是不至于,就是值得让人为你的爱情捏一把汗。”

“你快说到底怎么了?”

“你不会把昨天晚上当众对纪佑安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吧?”林小徐抱着胳膊,站在我的床边,那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搞得我心里惴惴不安。

我揉了揉还在疼的脑袋瓜,试探性反问过去:“难道我昨天晚上面对了内心最真实的自己,向纪佑安当众表白?”

在我印象中,的确有这么一段,不过不是当众,也算不得表白,那只是酒醉之后回宿舍路上的一段插曲罢了。

所以,我到底做了什么?

林小徐看着我叹了口气,说:“你昨天晚上喝多了耍酒疯耍得真厉害,纪佑安跑过来劝你别喝酒,你可真行,不仅捏人家的脸,还差点扒了裤子。一边扒裤子你还一边说:‘都说女神也要拉屎,我倒要看看男神会不会在冷天穿秋裤。’还好我们力气大拉开了你,不然纪社长今天就没脸见人了。”

我听完恨不得羞愧到撞墙而死,因为实在怕疼便疯狂地撞枕头,天啊,要怎么再面对大家?怎么面对纪佑安?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不让我失忆!啊啊啊!

林小徐顺手把空酸奶瓶放在我的床头上,拍了拍床沿,让我自求多福。

在个人仅存的记忆片段里,能够完整拼凑起来的就是纪佑安送我回去的路上。说得更准确一点,可能是纪社长怕我一时兴起再去找个路人扒个裤子,便在散场之前把我送回宿舍。

路上,我说:“纪佑安,你上次提过,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啊?”

他似乎是笑了,拉着我的胳膊不让我掉进水池里。

“你猜……往这边点,那儿有水。”

“我猜不到……”我能想象到自己当时无赖的样子,借机趴在纪佑安的肩膀上,揩尽了油水。

可能在酒劲的作用下,心里的难过会越发浓烈,我实在是不想听到他说喜欢别人,可又想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

何其荣幸,能在万马奔腾的青春岁月里被他选中,他的心底,那是我伸长了胳膊也触不到的蓝天。

我说:“那个被你喜欢的女孩子好幸福啊。其实我也有喜欢的人,但我就是……就是不想告诉你。”

纪佑安突然扶住我的腰。

“你喝多了。”

“瞎说,”我甩开他,“我不会喝酒怎么会喝多了。我喜欢的那个人,他是个网站的老师,懂得很多,会教给我我不明白的东西,就像……就像……”很遗憾,我到最后也没说出来纪渊像什么。

夜空中的星星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眼前一花,居然看到两个月亮,风一吹,云飘过来,一个月亮都没有了。我不禁有点失望,似乎预感到了这场单恋的终结,我说纪佑安啊,要是我以后喜欢的人都像你怎么办?

话说完,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哭起来,很小声,憋在胸腔里,想要同感情一起压缩在小小的心中。

我还没哭够,就看到张梓迅的现女友——那位“山顶洞人”的身影。说时迟那时快,我立马推开纪佑安,悄悄尾随上去。

我对于干这种事有着得心应手的天赋。

纪佑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了上来,见我偷偷摸摸,便趴在我耳边问:“你怎么了?”

一股热气扑在耳朵上,我不舒服地缩了缩脖子,差点被“山顶洞人”发现。

“嘘嘘嘘嘘嘘——”我连着对他说了好几个嘘,“你要想跟的话,别出声音。”

纪佑安盯着那个背影,也轻语:“她是谁啊?”

“张梓迅的现女友,山顶洞人。”

话音刚落,他直接抓起我的手就把我整个人拉走了,仅存的一点理智让我不要挣扎,被“山顶洞人”发现就要面临被茹毛饮血的风险。

纪佑安看起来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把我堵在三角形角落里,两面都是墙壁,对面是他砌成的肉墙,我使劲推了几下,推不动。

他问我:“明书芮,你跟踪人家干吗?”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大概就是因为喝多了,大脑开始释放出天性,开始随心所欲模式。

但我要这样说的话,肯定会被他扣上“胡诌八扯”的帽子。

我扮作无辜状说:“少女心事总是诗,而且还是朦胧诗,自己都不明白,你更不用懂。”

我又推他,还是推不动。

耍流氓吗?我睁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纪佑安,然后趁他不注意,一溜烟钻回了宿舍。

这还不是结束,我站在宿舍门口,掀开衣袖冲他大喊:“我有肱二头肌,‘山顶洞人’那样的,我一个人能干掉俩!”

醉酒的故事到此结束。

我总觉得自己麻烦大了。

身体还是不太舒服,所以我便把今天晚上的学习课程都推了,毕竟难得有这个偷懒机会,我得把握住,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下午有教授的语言课,宿舍里一行人都是打着哈欠去的。

蒋秀米自从失恋后,就变得特别勤快,于是,为了鼓舞她这种来之不易的精神,我们将占座的事全权托付给她了。

等到我们三个赶过去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十分钟,老教授正在前面比画得带劲,我第一个进门,特意抬头看了一眼。

屁股刚挨上凳子,便听见“哐啷”一声,坏掉的凳子撑不住人,我直接溜到了桌子底下,屁股八瓣有余。

这巨大的声音引来了周围的旁观者,比我还倒霉的是赵玥宁和林小徐,这两人弓着身子还没来得及坐好,就以最猥琐的模样接受了全体同学的注目礼。老教授脸色一变,语气也变了:“那两位同学,迟到了快找地方坐下。请不要发出声音。”

我听后,赶紧偷偷从下面往里挪动身子。

part 4

醉酒惨案之后,对于社团的各项活动,我能推则推,能躲就躲。

周五的教研活动再次举行,我正在宿舍里嚼着薯片追剧,纪佑安突然发来消息:“你怎么又没来?”

我发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回复道:“社长,我又感冒了,很严重,吃不下饭。”

他说:“你两个星期都感冒三次了。”

“免疫系统不好啊……再加上女生总有抵抗力差的几天,扛不住……”

他很久没理我,我以为他信了,便点开下一部电影。

当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我吓得手忙脚乱,急忙关掉电脑的声音,点了接通。

“社……社长……”

“我还以为你不接呢?吃得挺香啊。”

我努力将薯片咽下去:“没有,刚刚吃的药太苦了,吃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他嗤笑一声:“怎么,你现在半个月就来两次大姨妈,人类都进化到这种程度了?”

这话我接不上来,只能嘿嘿傻笑。

“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他又问。

我想,既然话都说到点子上了,要是再藏着掖着就会显得我小心眼,有什么便说什么好了。

“社长,不是我不想看见你,我现在一看到你就想起那天晚上喝醉酒的事情,真是非常非常过意不去。”

纪佑安对我百分之一百二十万的歉意毫无接纳的意思,倒是反问我:“你也知道?”

我干笑两声,无比生硬地接了个“是啊”。

如果换作是我,那天晚上被人弄得脸面全无,肯定早早就和她划清界限,别说现在还打电话,不打成高位截瘫就已经是无比大度了。

所以这样看来,我十分理解纪佑安的心情,原谅不原谅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稍微减轻一点对我的恨意。

出了这档子奇葩事,我也不知道该和人家说什么,毕竟曾经他也为了我在图书馆兢兢业业过。虽然最后的学习效果差强人意,但是怎么说也是他为我付出了。

电话那头,纪佑安略有笑意,他说我:“我真想把你脑袋撬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他突如其来的好心情也让我莫名其妙,实在难以理解他什么意思,我只能顺着他接:“你要是撬开我的脑袋,我就死掉了。”

他再次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又通知我说:“明天下午来社团,把你这几天落下的东西补上。”

说完,电话就挂了。

望着逐渐暗下去的屏幕,我越想越害怕。这是什么意思?让他丢人丢那么大,万一去了之后真撬脑袋怎么办?

去社团活动室之前,我把这事告诉了林小徐,提醒她我要是有什么事麻烦替我收尸。林小徐对我的小肚鸡肠表示不齿,她说:“你放心吧,我会和纪佑安一起把你曝尸荒野的。”

果然是好姐妹呢!冲她这句话,原本准备买的排骨饭就不给她带回来了。

周六下午的社团活动室,果然空无一人。

可是门却开着,想必是有人来过了,我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进去,哪知道背上忽然被轻拍了一下,我一下子蹦出去好远。

宋琪哭笑不得地说:“你跟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似的。”

废话,你要是在这种条件下被人拍了后背,说不定比我反应还大。

不过我心里纠结的不是这个,跨过话题,我纳闷地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有特权啊……”她笑着冲我眨眨眼,那一头卷发不知道什么时候“直”回去了,染成了姹紫嫣红的“花园”。

她说自己有特权,这不禁让我在心里开始瞎猜她的身份。

会是什么特权?校长的海归女儿?主任的任性公主?还是保洁阿姨的灰姑娘闺女?能进纪佑安的社团的……我不禁想到他曾经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联系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我想,不会他喜欢的就是她吧?

宋琪仿佛看穿了我的胡思乱想,打断我:“哎哎哎,别想歪了啊,你们的纪社长是我表哥。”

“啊?真的假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滑稽的样子把她逗乐了,她突然哈哈大笑,笑完了又告诉我:“纪佑安的妈妈是我小姨妈,我是从小成绩不好,靠艺术生考上的这个学校,不然就不能和这学霸表哥在一所大学里了。瞧你刚刚紧张的那副样子,你是不是喜欢我表哥啊?”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转身从书架上拿下了几本教材。

宋琪盘着腿坐在桌子上,叼着画笔。

“哎,你怎么不搭理我啊?”

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她似乎有所了解,跳下桌子,去画板前接着画画了。

过了一会儿,她扭过头,大眼睛里盛满着哀伤:“刚刚和你说话说得走神了,用错了颜色。”

我有点不知所措。

她一把把画扯了下来,忽然又喜笑颜开,一边放新画纸一边道:“也挺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刚刚那幅画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这下彻底给了我一个重画的理由了。”

宋琪冲我撇撇嘴。

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我正琢磨着,这时候门开了,纪佑安来了。

他直接无视站在中间的我,望着地上的颜料蹙眉:“你又在我社团里画画。”

“放心吧,我一会儿走的时候给你打扫得干干净净!”宋琪连头都没抬。

他没再说话,回头用眼神示意我跟他进休息室。

宋琪一脸八卦:“哥,社团活动室我都画烦了,你们的休息室也让我参观参观呗。”

我心说太好了,这样就可以减轻我的压力。纪佑安根本没给我反应的时间,直接把他妹妹拒绝了。

“有你什么事。”

宋琪听后笑着噘嘴,看我进门,她不冷不热来了句“娶了媳妇忘了妹啊”,搞得我脸上的温度“噌”一下就蹿上来了。

刚进门,纪佑安就坐下来,一副审犯人的样子,我在他对面如坐针毡。

“说说吧,”他抱起胳膊,“你这两个星期是怎么想的,连活动也不参加了。”

“我……”我总不能说是因为差点把你裤子脱了吧?

“英语四级不过总是有原因的,你现在知道你问题出在哪里了吗?”

这个我知道。

“这次考试算错了命理风水。”

他把书扔在桌子上,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我。

我能理解他,因为能说出这种话来,我自己也挺惊讶的。

见他有点生气,我一不做二不休,挺起胸膛直视他,高声道:“社长,我下次不敢了!”

大概是因为我的模样太,纪佑安与我对视了三秒,直接就乐了,笑起来还蛮好看的。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胆子。”

“比起您来还是差远了。”我说,“上次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下次再喝多了,我就自己一个人躲墙根去,要是还耍酒疯,你们就一巴掌打醒我。”

他冷笑一声:“还有下次?”

“没有了,没有了。”

纪佑安难得冷静下来多看我一会儿,沉默了好久,他才叹了口气,认真地说:“明书芮,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我说:“有啊,怎么没有,只是你一直没有原谅我而已。”

他动作麻利,拉开了外套的拉链,然后又脱下来,扔在了办公椅的椅背上,起身,向我缓缓走来。

我吓得呆住了,他他他……他这是要干什么?我可不是那种人啊!

最终,纪佑安还是来到了我身边,我负隅顽抗,却始终被他掌控在手中。

我的脸被捏得有点疼,他一边捏还一边说:“你不是一直觉得过意不去吗?现在我以牙还牙了,良心还痛吗?”

良心不痛,脸上肉疼。

更关键的是,纪佑安的手指太凉了,我总想用自己的手给他焐热。可是我不行,一想到以后这双手要让别人来取暖,我的心里就又像是塞满了海绵。

我与纪佑安真正相识,也不过就是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一年以来,关系说好又不好,说熟又不算太熟,我不敢踏进他的个人圈子,我害怕自己会被无情地赶出来,最后连重新进门的机会都没有。

纪佑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电脑,望着屏幕告诉我:“我给你找找最近新学的东西,一会儿你好好看。别被别人落得太远。”

是啊,千万别被别人落得太远。

我接过电脑,礼貌性地说了句谢谢纪社长。他的表情突然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