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孤独的你

温舒跟着宋言知蹭交流会,曲江星也在会场内。曲江星见到她,可算是见着人了。

温舒听着这话有些不解,难道不是对方总是有事放自己鸽子吗?

她想要询问,宋言知神色诡异,大约是不太高兴,淡淡地对曲江星道:“认真一些,刚才的重点记下了吗?”

“啊!”曲江星仰天长叹,仿佛一只被抓到痛处的小仓鼠一般,不敢再偷懒。

温舒也收了心,宋言知在学术上一向认真,自是看不得有人在学习上不认真,那次在景德镇也是如此,那个高中生被教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学术交流会结束之后,宋言知让温舒收拾好东西准备去爬长城。

曲江星逮着机会想要跟着一起去,这回他长了记性,果断同温舒道:“温舒,我帮你拎包吧,长城可不是这么容易爬的。”

温舒不解其意,这人怎么忽然献殷勤,然而只有曲江星知道,若是不提前找好机会,只怕自己又要被落下了,天知道他有多辛酸,难道谈恋爱就一定不能有电灯泡?怎么去哪儿都不带他玩!

他明明已经很配合了!

翌日清晨,三人坐上了去长城的班车,车上的向导正介绍着古长城的遗址。

到了八达岭长城,买了票,三人选择了半步行的方式。

虽然还未到旺季,但是这个时节天气适宜,所以游客非常多。曲江星殷勤地提着水和零食,充当合格的电灯泡角色,宋言知就算是想挑刺,也找不出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登高望远,自是别有一番趣味,站在城墙之上遥望远方,绿树青翠,草长莺飞。温舒深吸了口气,偷偷瞥了眼宋言知,她莫名有种想要表白的冲动。

不过这儿人太多,温舒有点儿害羞,而且宋言知性子冷,她担心宋言知会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到,立刻黑脸掉头走掉。

温舒轻轻甩了甩头,把自己的小心思全数收好,她看向一旁的宋言知,好像就这样也很好。

游客在一旁穿行,小贩卖着登山杖,三两少年坐在台阶上休息。温舒站在原地不动,脑海中浮想联翩。曲江星皱着眉准备拍醒她,然而手刚伸过去,宋言知便瞥了他一眼。

嗯,曲江星明白了,讪讪地收回手。

宋言知向右挪动了小半步,他身材颀长,正好挡住了落在温舒眼睛上的刺眼阳光,他声音恬淡轻柔:“走吧。”

温舒下意识地应着,跟在宋言知身后,一步步地向上走。

这一段路偏陡,从上向下看,还有些骇人,然而温舒跟在宋言知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却莫名安心,连带着刮过耳畔的春风都柔软了。

原本的疲惫仿佛都被打消,温舒像是吞了神话传说中的灵丹妙药,两人一前一后,不知疲惫,竟一口气又走了两千米。

曲江星实在扛不住了,他还背着东西,只能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看着他们两人越走越远。

走到这一段关隘的最高处,宋言知停了下来,温舒没注意,一头撞了上去,感知到对方宽阔的后背与结实的肌肉,她还当出了什么事,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休息会儿吧。”宋言知递了一瓶水过来。

温舒“噢”了一声,这才发觉自己小腿酸疼无比,口也很渴。

她回头看自己所走过的路,吓了一跳。站在高处,可以看见长城蜿蜒起伏,游客们川流不息,他们已经走了远远的一段路。

人可真是潜力十足的物种,平日里几乎做不到的事情,一旦有了前行的目标,竟然可以不经意间做到。

“要拍照吗?一会儿就可以洗出来。”拿着相机的大叔过来拉客。

温舒看着宋言知,嘴上说着不用,然而宋言知看出了她的真实想法,主动说:“我们拍一张吧。”

这儿的风景的确不错,照相大叔拎着相机让两人摆好姿势,温舒站在宋言知身旁,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她虽然很想靠近一些,可是不敢越雷池半步。

大叔移开相机,无奈地说:“靠近些,怎么隔得这么远啊?”

温舒深吸了口气,向右靠了一点,但照相大叔仍旧不太满意:“帅哥,你的姿势太僵硬了,你们这个年纪的情侣拍照不是应该很欢快吗?”

大叔的声音很大,温舒没说话,宋言知忽然揽住了她的肩膀。

宋言知的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很好看,温舒心下一动,连照相大叔的声音都听得不真切了。

“笑一笑。”大叔说。

“咔”的一声,画面中是傻笑的少女和微笑着的青年,背景是蜿蜒长城和碧蓝天空,说不出的欢喜雀跃的小心思萦绕在不知名处,温暖而动人。

北京一游很快就结束了,他们还带回了一个跟班,曲江星今年毕业,因为已经保研了所以时间很充裕,跟着他们一起回了江门。

温舒和宋言知取登机牌时,曲江星已经端着咖啡等在一旁了,殷勤热切地拍马屁。

在温舒眼中,曲江星是想要近距离地接触偶像,正好可以放松一次。

而在曲江星的眼中,这些都不重要。他更八卦温舒和宋言知到底是如何在短短时间内关系突飞猛进的。真相需要经过实践才能论证,他相信,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在推动着这一切。

宋言知冷眼看着,约莫心底对曲江星有一丝丝的愧疚,倒是难得地没有作声,并且收留了他。

下了飞机,李九歌在出口等着,远远见着他们,兴奋地喊道:“小舅舅,温舒,这儿。”

曲江星眼神好,目光在那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青年以及宋言知身上来回瞥了好几眼,他长叹了声,毫不客气地赞道:“大神不愧是大神,年纪轻轻辈分都比一般人大。”

温舒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曲江星,其实你不用这么拍马屁,宋师兄不喜欢这样子。”

曲江星立刻住口,还不忘偷偷瞥了眼宋言知。

李九歌对身边的陆家辰道:“主编,你帮我拍一下。”

李九歌的车上午被钉子戳爆胎了,可是他还准备了一些接机用的东西,只能和同事借车,其他同事还没回答,陆家辰便接话说他有空,可以帮忙。

在一众同事的默然长叹下,他也只能顺其自然地答应,谁让他也没有勇气拒绝。

陆家辰将手机调到录像模式,李九歌兴奋地掏出横幅海报,像个活脱脱的追星族。

横幅上面写着大大的一行字,十分醒目——“热烈庆祝小舅舅和温舒甜蜜旅行结束”。李九歌还弄来了一个小喇叭,小喇叭“滴滴”地响了几声,将周围人的目光统统吸引了过来。

温舒只觉得眼前一黑,这下宋言知可怎么看自己,不会以为是她撺掇李九歌故意安排的吧。

然而宋言知好似未觉,他自然地走过去,如果温舒仔细看的话,也许会发现她的宋师兄此刻耳尖红红的。

曲江星一路上活络非常,充分发挥自己的好口才,将宋言知夸得天花乱坠,生怕宋言知不留情面地将他扔下车。

温舒无奈地看向他,曲江星心虚地看了眼天,全都当作不知道。

回到宋言知家,李九歌使了好些眼色给温舒,随后撺掇小舅舅煮饭。

温舒看向陆家辰,道:“陆先生,谢谢你来接我们,一起留下来吃个饭吧。”

李九歌微愣了一下,温舒不帮他送客就算了,怎么还会错意主动让陆家辰留下来?

他忙不迭地看了眼领导,陆家辰淡笑着答应,惊得李九歌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冷酷主编竟然笑了!

曲江星躺在沙发上,被一旁乖巧睡觉的不语吸引,他想要揉揉不语的脑袋。

“小心。”温舒提醒了声。

小白猫张牙舞爪的,不愿被人碰,曲江星吃瘪,喃喃:“宋哥的猫都和别人家的猫不一样。”

宋言知的美食技能依旧满点,一顿饭吃得宾客尽欢,李九歌坐陆家辰的车回了公寓,曲江星挺着个大肚子回客房躺下休息,温舒熟络地收拾碗筷。

好些天没在家,到处都积了浅浅一层灰尘,她端着热水,拿着抹布开始做家务。

书房也落了灰,温舒看着桌上孤孤单单的陶瓷娃娃,将其拿在了手上,轻轻擦拭。

脚步声清脆,宋言知喊了一声,温舒扭头,手上力道一下没控制好,陶瓷娃娃忽然掉了下去。

一声脆响,陶瓷娃娃碎成了几块。

温舒脑中空白一片,眼前的宋言知眼神变了变,幽深且难以捉摸。温舒一边收拾一边道歉,愧疚无比,然而宋言知没有回应,只将那几块碎片拿了过来,之后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

温舒仿佛被重重地砸了一下,平静无波的湖泊往往更让人觉得可怕,她收拾好客厅,在书房门口等了两个小时,然而宋言知始终没有出来。

她叹了口气,回了学校,一到宿舍就无力地趴在桌上,看得几个室友一阵心疼。

温舒撇着嘴,眼眶红了大半圈,看着关切的几个人,心塞道:“宋师兄可能要讨厌我了。”

室友们对视了一眼,这么严重?

温舒已经几天没有看见过宋言知了,越是如此她越愧疚。

赵竹青找人问了其他师姐,才知道宋言知已经好几天没来上课了,这几日都待在家里。

温舒发了消息让曲江星好好照顾宋言知,然后去找李九歌。

咖啡店里放着舒缓的民谣,李九歌握着咖啡杯,听温舒说那个陶瓷娃娃碎了之后倒吸了好几口气,愣了好一会儿。他也不太清楚这个陶瓷娃娃的来历,只不过在印象中,这个陶瓷娃娃对小舅舅好像很重要,有一次他只不过碰了它一下就被小舅舅凶了好一通。

他关切地问道:“小舅舅有没有骂你?你别把这事放在心上,这是例外。他平时虽然冷冰冰的,但是也不至于乱发脾气,你……”

温舒身上的气息很低落,看得人心疼,她轻声回道:“宋师兄没有骂我。”

李九歌顿时把安慰人的话吞了回去,噎得他心肝脾肺肾都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好一会儿,才愤愤地小声吐槽:“什么小舅舅,说到底还不是重色轻外甥,双标男!”

温舒没听见,她认真思量了会儿。李九歌看着她的黑眼圈,又收起那一丝委屈,满是心疼地说:“小舒,你先好好休息,我回去问问我妈,一有消息就立马告诉你。”

晚上,温舒踩着步子,在书房门口“喵”了好几声,宋言知开门。温舒昂着头,想用小爪子抓住宋言知的裤腿,然而宋言知向后退了一步。温舒没能得逞,只能可怜兮兮地盯着宋言知。

——喵。

宋言知,你不要生气了。

桌上摆着尝试着拼凑了一半的陶瓷娃娃,宋言知小心地用胶水粘上那些瓷片,温舒有些心疼。

温舒更加觉得内疚无比,她跳上桌,拼了命地吸引宋言知的注意力。

挠头、挠腿、转圈,然而这些都不管用。

温舒咬牙,无论如何都要哄好宋言知,反正自己的意识现在在不语身上,也不用在乎脸面。她心一横,踩在桌垫上,艰难地直立起身,扭动臀部像是在跳舞,摆出各种谄媚献好的姿势。

宋言知看了不语一眼,小白猫张牙舞爪的,和平时很不一样。

他眼神微暖,低头,靠近不语,目光落在了不语身上。

“你在担心我?”

宋言知声音微哑,好像封闭了很久。四目相对,温舒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清澈乌黑、藏着星辰的眼睛,仿佛可以从他眼中看见自己的存在。

宋言知揉了揉小白猫的头,尽力让声音变得温柔了些:“让你担心了,我很好。”

温舒现在有些纠结,她的确很开心。可又有些惊讶,她总觉得宋言知这句话好像是在和她说的。

她正思考着,身体蓦然腾空,宋言知已经将她抱了起来,她窝在宋言知的臂弯中,想要看一看宋言知此刻的表情,可哪怕猫科动物身体再柔软,仍旧无法扭动身子看清上方。

宋言知走出书房,曲江星听见动静跑了过来:“宋哥,你饿不饿?”

宋言知慢悠悠地回答:“不饿,出去走走。”

曲江星想要陪他一起,宋言知却道:“已经有人陪了。”

他目光若有似无地停留在怀里的小白猫身上,曲江星看看他,又看看猫,一时间没明白宋言知话里的意思。

温舒和曲江星一样一头雾水。

月光落在地面上,宋言知抱着不语走在街上,路上有女生想要搭讪,小白猫立刻摆出了凶神恶煞的模样。

温舒轻哼了声,果然宋言知的身边总是会出现这样的事,她都做了多少次“坏人”了。女生不死心,宋言知沉吟了会儿,瞥了眼凶巴巴的小猫,忽然开口道:“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石破天惊,温舒心里“咯噔”了好几下,宋师兄这话到底是为了搪塞对方,还是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慌忙询问,出口却是一连串的猫叫声。温舒想要探出身子仔细观察宋言知的表情,却被毫不留情地“镇压”了下来。

女生沮丧地离开,宋言知抱着不语沿着河边走了长长的一段路。水纹**开,河水中间映着一弯明月,似小船悄然躺在水面之上。

四周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只青蛙发出叫声,落在心上却使人越发安静惬意。

宋言知在路边的一家面馆吃了碗面,买了一杯咖啡拿在手中,又在公园的亭子里坐了半个小时,漫无目的,也没有要去做的事。

温舒一直陪在宋言知身边,心想宋言知是在等人吗?她安静地陪宋言知等着那个人来,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宋师兄喜欢的人。

小白猫紧张兮兮的,戒备地看着周围可能出现的人员,恨不得挂上一块牌子,写上正红色的几个大字——“有对象,勿扰”。

可是一直到了深夜,温舒都没有等到人来,直到她闭上眼,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心里没来由地生出几分凉意。

宋言知有喜欢的人了。

她在公寓里坐了几分钟,然后匆匆推门下楼,打车到了公园附近,街头冷清,她小跑着寻人,可距离她回去再来也有半个小时了,她又没有和宋言知说过,宋言知恐怕已经离开了。

温舒孤孤单单地站在原地,路灯昏黄,她看了看天,脚尖踩着一片绿叶,踢了踢石子。

“宋师兄会在哪儿呢?”

温舒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在尽头拐角处,她隐隐约约地看到身后有个影子跟着她,她皱着眉头,加快脚步,后面那人也加快了脚步。温舒心跳得飞快,想要尽快跑向人多的地方。

每个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都希望眼前可以立马出现一个能拯救他的人。

如果正好是你就更好了。

温舒心想,她现在需不需要去买一张彩票。

宋言知就站在她眼前,手上拿着空杯子,他脚边站着不语。

身后那个戴着口罩的卫衣男匆匆离开,温舒激动得想要落泪,她含着泪花跑向宋言知:“宋师兄,还好你来了。”

宋言知微松了口气,淡淡地问道:“为什么这么晚还要在街上乱逛?”

温舒才不会说自己是来蹲人的,她嘴皮子打架,磕磕巴巴地找了个借口:“睡不着,所以出来散散心。”

温舒问:“宋师兄,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宋言知答:“我没有生你的气。”

温舒认真地看着对方,忽然道:“宋师兄,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关于那个陶瓷娃娃的来历。你先别急着拒绝,我这也是为了这次课题着想,你是我的研究对象,总要多深入了解师兄,报告才更加完整。”

宋言知:“深入了解……这是你的想法?”

温舒点点头又摇摇头,带着壮士一去不复回的孤勇与忐忑,说:“一切以学习为重,师兄你……不愿意吗?”

宋言知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答:“没有。”

夜晚寒气重,附近只有一家粥店开着,宋言知领着温舒进去坐了会儿,温舒奇怪地看着不语:“宋师兄,你怎么不抱着不语?”

宋言知微怔,随意道:“它喜欢多动动。”

饶是温舒,也不禁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不语,它难道不是一只十足的懒猫?

地上极尽优雅的不语“喵”了一声,冷冷地迈步,心想:冷漠的铲屎官,怎么轮到自己就不抱了,它明明也是需要关心呵护的小喵星人呀。

粥店里还有一桌客人,服务员上了两杯热水,宋言知沉默了几秒,而后直接开口同温舒解释。

宋言知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家中只剩下母亲和姐姐,陶瓷娃娃是宋言知的妈妈在他七岁时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生日那一天,宋言知很开心,和妈妈去了海洋公园,还和海豚合了影,然而没过几天,宋母就离开了家去了国外,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来,只剩下陶瓷娃娃一直陪着他。

宋言知的姐姐宋晓大了他二十一岁,那段时间她又要忙事业又要照顾李九歌,两头跑,忙得晕头转向,因而也很少在家,能够给予的关心自然少得可怜,直到后来辞职,才有充足的时间照顾弟弟。

可她发现,原来弟弟已经很独立了,独立到将家里的钟点工辞退,一顿饭可以煮得像模像样,任意变换口味。只是宋言知也变得越来越内向,时常独自坐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天边云层舒卷,静静地发呆。

宋晓同志疼得心肝脾肺肾都在打战,之后更是恨不得把宋言知时刻带在身上,然而宋言知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她索性把李九歌扔给弟弟做伴,希冀着活力满满的儿子可以感染宋言知。

身为宋晓同志的优秀儿子,李九歌自然要为她分忧,高中之前天天往宋言知那儿跑。

和温舒最初的设想差不多,温舒听得认真,心也跟着揪起来。

哪怕这些故事,生活中听得太多太多,可依旧难受无比,更何况故事的主人公是宋言知。

那个在她眼中寂寥若星辰的人。

亿万星辰汇成星河,渺渺茫茫,每一颗星星之间的距离都难以计算,终其一生只能隔着无垠太空遥遥相望。

她知道人人生而孤独,无可避免,却依旧抑制不住地难过。

原来宋言知,一直这么孤单。

回去的路上,夜色沉静。

宋言知站在家门口,眸光黝黑如墨。

温舒看着故作坚强的宋言知,心底越发难过,她未有思量,踮起脚,头一次,将所有的拘束和礼仪教条抛之脑后,伸手抱住了宋言知。

和借用不语的身份趁机靠近宋言知不同,此刻的她贴近对方的胸膛,感受到了跳动的心脏,她闭着眼,抛开脑海中的一点旖旎念头,认真且温柔地道:“宋师兄,一切都会变好的。”

她像一盏散着光亮的灯,蓦地将他包围,宋言知一怔,感觉温暖了许多。

良久,他声音沙哑,脸颊和耳尖的颜色被夜色遮挡,只透着一点微不寻常的红意:“嗯。”

温舒半夜才回到公寓,然后给李九歌发了条消息。

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成长有着很大的影响,因为这件事,温舒一夜都睡得不太好,除了在梦中忐忑那个不知道会是谁的“情敌”,还梦见宋言知站在悬崖边,她想要上前将他拉回来,可一瞬间,两个人的中间突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幽深无比。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宋言知从悬崖前端坠下。

惊醒之后,李九歌还没发消息来,她直接打电话将睡梦中的李九歌吵醒。李九歌无法,只能赶紧求助自己的母亲大人。

微博平静了几日,一条热搜一下子爆了。

——裴瑾念、宁世尘录制节目时不慎摔下山坡。

微博的工作人员又开始忙碌了起来,裴瑾念的粉丝紧张得不得了,杀气腾腾地跑到节目组的官方微博下质问。骆怀希出面解释,他们在山中录制节目,中场休息的时候裴瑾念出去透风,因为前几日下了雨,土地湿滑,裴瑾念可能不慎摔下山坡。

裴瑾念的助理当时闹肚子因而没有跟上去,没有人亲眼看见,至于宁世尘,前来搜救的警察根据勘测现场留下的痕迹推测,可能是救人时跟着摔下去了,那些原本还觉得宁世尘占自家偶像便宜的粉丝纷纷在宁世尘的微博下评论锦旗,祈祷宁世尘和自家偶像都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更有人预测,也许过不了多久,之前那条热搜真的就要变成现实了。

天空中飘落着雨点,搜救队的人紧张地在山林间搜寻。

此刻,山坡下,裴瑾念趴在宁世尘的背上,两人身上沾了许多泥水,裴瑾念的左脚被勾破了一道口子,渗出血迹,她咬了咬牙,嘴唇发白,宁世尘背着她尽量顺着平坦的山路前行。

“裴老师,猩猩最讨厌什么线?”宁世尘声音仿佛带着笑。

裴瑾念心头一怔,什么时候了他还有闲心说这种话,她皱眉道:“我不想听。”

宁世尘喃喃道:“我的手机刚才摔下来的时候掉了,裴老师你的手机进水也开不了机,没办法联系人。适当的聊天可以让人放松,我要是不说些什么,我怕有人会害怕。”

裴瑾念轻哼了声,神情微不可见地变了变,冷声道:“谁会害怕?”

宁世尘的脚步一顿,头顶上的树叶滴下水滴,他嘴角弯了弯,认真道:“我会。所以,裴老师能陪我聊聊天吗?”

无人应答,等了一会儿,宁世尘微微抬眼,说:“猩猩最讨厌平行线,因为平行线没有相交(香蕉)。好不好玩,那我再问一个,小白加小白等于什么?”

裴瑾念抿唇,声音淡漠,好像还带着几分不屑:“小白兔。”

宁世尘心头并不平静,竟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他看着草木繁茂的寂静山林,之前积在胸口的郁气都散开来,小白兔,他从来没觉得这三个字竟然这么有趣。

“裴老师很擅长脑筋急转弯?”

“聪明人什么不擅长?”

裴瑾念仍旧是那样的语气,嚣张冷冽,可他竟然觉得有些亲切。自从那天离开餐厅之后,裴瑾念就一直不理他,录制节目时也同以前大不一样,见到他就像是见到仇人一样。这次录节目中途休息,他想借着这个机会询问清楚,才跟了上去,正好救下了裴瑾念。

宁世尘背着裴瑾念,一路说脑筋急转弯和笑话,林间人声回响,直到半夜,他们才顺着山道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小院。

小院里亮着灯,里边的夫妻俩见到两人受伤了,忙将两人请到屋子里。

女主人拿着绷带和碘酒给裴瑾念清理伤口,裴瑾念疼得直抽气。

宁世尘借用男主人的手机给节目组报了平安,并让对方告知搜救队返回。时间太晚,这儿的路又不好走,他们拒绝了节目组过来接他们的提议,选择明天一早自己回去。

夫妻俩忙完就去睡了,裴瑾念躺在屋内,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一瘸一拐地出门挪到院子里,坐在一张竹椅上。

房门轻悄悄地打开又带上,她看过去,是宁世尘。

裴瑾念这才看见他的手臂也受伤了,伤口处用绷带包扎着,她心里越发不平静。刚才,他竟然带着伤背着她,可他什么都没说。

裴瑾念忍不住想,如果宁世尘不是那个小男孩该多好,这话听起来有些不清不楚,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内心的纠结。

她看向宁世尘,在心里吐槽,这个人怎么越长越正了,全情做个讨厌鬼难道不好吗?

宁世尘自然不知道裴瑾念此刻在纠结什么,他换上了男主人的衣服,有些不合身,却也难掩他英俊的面容。

裴瑾念暗啐了声,揉了揉眼睛,心道自己是不是瞎了眼,哪里英俊了,她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明明这人还是那样面目可憎。

宁世尘瞧见了她闪烁的目光,略带笑意,声音温柔道:“裴老师。”

裴瑾念不耐烦地道:“说。”

“今晚月色好美。”他这般认真道。

裴瑾念抬头,夜幕透过一丝光亮,皎皎明月从云上露出半个角,她刚准备回答,旋即想起这句话好像别有深意。

她微敛目光,脸颊上浮现了莹莹红云,她很自然地敲了敲竹椅扶手,地上的小水洼跳进了一只小虫,**起一点波纹。

宁世尘的表情温和而平静。

今晚月色好美,风也温柔,人也温柔。

上午九点半,温舒回完消息,拿起包出门。

阳光明媚,她站在公交站台边等车,心头闪过一丝忐忑。

一枚硬币不知从谁的口袋里掉落,她看着滚动的硬币,心道如果是花面就鼓起勇气,坚持这个决定,不能再犹犹豫豫。

硬币落地,停止滚动,是数字面。

温舒收回目光,默默地忘记自己刚才拿硬币做的选择。

323公交车到站,一群人围了过来,她被挤上了车,只能找个位置站着。

忽然,温舒透过车窗看见有个人正好经过,那个人背着个卡其色书包,穿着浅灰色卫衣,戴着耳机,露出小半张侧脸。

温舒眨了眨眼,总觉得对方有些熟悉,可是一时之间又不记得到底在哪里见过。

公交车启动,她急忙走到窗边向后看去,微风拂面,那人摘下一边耳机,她正好看见了他清隽秀气的正脸。

她想起这个人是谁了,戴上口罩,遮住半张脸,不正是玲珑医院的那个兽医吗?然而很快,就看不见那人的身影了。

她有些遗憾,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好像与自己最近发生的神秘事件有关。

到了宋言知家,曲江星揉着惺忪睡眼,开门:“温舒,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有早餐吃吗?”

温舒来不及解释,直接进屋。

宋言知正在阳台上拿着洒水壶给盆栽浇水,她吸了吸鼻子,快步走过去:“宋师兄,陪我去个地方。”

宋言知抬起眼眸,眼中带着微光,放下洒水壶,走了过来,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温舒暗骂自己傻了吧唧的,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一句话没头没尾的。

宋言知已经换上鞋子,神情淡然,看着她,说:“走吧,去哪儿?”

温舒愣了愣,旋即反应了过来,匆忙跟上去,她脸上的线条变得柔和无比,轻笑着,不可言明的开心在心底一点点地蔓延,然而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却仍旧有些惴惴不安。

曲江星拿着牙刷,嘴角带着泡沫从洗手间伸出半边身子来,含混不清地吼道:“我也要去,你们别想抛下我。”

温舒做了个鬼脸,笑着招了招手:“好好看家。”

说完,她转过身,和宋言知目光相交,赶忙将表情收好。

宋言知心情似乎很好,好像在笑,推开门,脚步都比平日轻快了几分。

温舒和宋言知坐上高铁,去了隔壁的天水市,一个小时后,两人便到了。

下了高铁,温舒打上车,同司机师傅报了美成酒店的地址。

天水市距离江门虽然不远,天气却大不相同,雾霭沉沉,阴云密布,无端有些压抑。

路上,宋言知没有问温舒到底是去哪儿,他安静地坐在旁边,浅淡的呼吸声几不可闻,温舒看了眼时间,默数了一下,应当来得及。

然而前面的路上好像出了车祸,整条街道都拥堵不堪,这儿又不好掉头,只能跟着前面的车慢慢动。

“不好意思,前面出了车祸。”师傅歉然道。

温舒有些焦急,才等了一会儿,明明不是很久,可是她心头如同正被万千只蚂蚁攀爬。

温舒扫了贴在后座的付款码,跟司机道了声对不住,付完款便拉着宋言知下车了。

他们穿过车流往前走,温舒牵着宋言知的手,紧紧地,如同一阵风,在行人惊诧的目光中,循着找好的路线奔跑。

宋言知任由温舒拉着他的手向前跑,他不问因由,双眸温柔而沉静地盯着眼前的姑娘。

他感受着手掌上的触感,与她此刻的紧张。

美成酒店。

门口挂着几幅大海报,有工作人员正在搬运箱子,温舒看着那些海报,有些沮丧,画展已经结束了吗?

终究还是错过了?

穿着西装的青年男子从酒店门口走出来,他看了眼时间,催促工作人员快一些。

温舒听见他们的对话,快步走过去,说:“你好,我想请问一下‘无声’画展已经结束了吗?”

男子看了眼她和不远处正在观看海报的宋言知,目光微诧:“小姐,你好,画展因为一些原因推迟了,十分钟后才开展。”

温舒长长地舒了口气,眼底涌现光亮,她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宋言知,却发现宋言知正站在海报前一动不动,她心底“咯噔”一声,走过去准备道歉:“宋师兄,我……”

“我知道了。”宋言知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听不出悲喜。

完蛋了,温舒心里七上八下,这还是宋言知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她定了定神,小声说:“对不起,宋师兄,不过,既然来都来了,不如一起进去看看怎么样?”

知名画家连芍的画展,主题是“无声”。

连芍成名多年,一画难求,产量不高,但每一幅都是精品。不过她举办画展的次数远远超过其他画家,几乎可以说是不停地在全世界行走。而这么多年来,连芍将大部分画展收入都捐给了不同的公益基金会,只留下了一小半用以画展的筹办,所以在艺术界,她的名声很不错。

温舒从李九歌那儿得到了画展的消息,才知道宋言知竟然是大画家连芍的小儿子,而那个陶瓷娃娃,就是连芍送给宋师兄的。

得知“无声”画展举办消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而连芍的行程排得很满,错过了这一次,接下来她就要去欧洲大约半年,因此温舒赶紧带宋言知赶了过来。

她想让宋言知同他母亲见上一面,解铃还须系铃人。

遇到问题,就正视它,解决它。

温舒一直觉得宋言知虽然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可总是被灰雾笼罩着,缩在壳子里。

她无法感同身受地理解这么多年来宋言知和母亲的关系,可她知道,哪怕宋言知生气,哪怕他不再理会自己,她还是应该这样做。

宋言知不应该永远被过去束缚,更不应该永远孤独。

她会心疼。

宋言知犹疑了一会儿,还是进了酒店。

画展就在一楼,刚才那名西装青年就是这次画展的策展人赵城戈。

陆陆续续来了很多看画展的人,工作人员在门口检票、发放纪念品。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迎合画展的主题,画展的工作人员都戴上了黑色口罩。没有人指引和介绍,那些前来看展的人也都默契地不说话,大厅里静悄悄的。

赵城戈逆着人群快步走到画展尽头,找到了这些画的主人,连芍。

宋言知从第一幅画慢慢朝里看去,温舒站在三米开外,让他独自欣赏。她看着这些画,有一幅画是摩天轮上,有朵好像棕熊的云,还有一幅画是碧蓝天空上,两架模型飞机相撞。

从第一幅画往下看,这些画的内容仿佛都有联系,不过若是看得多了,又觉得这些画慢慢变得不一样。

她一边看宋言知,一边分心看画,慢慢地,两人走到了画展的中段。

一些人簇拥着连芍走来,宋言知看完了一幅画,将目光挪了过去。

连芍微微一怔,有些局促,她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应该笑还是不笑。

西装青年将参展群众引走,只留下连芍和宋言知相对而立。

连芍的眼神有些飘忽,时光在她身上留下了清晰的痕迹,青丝换成了白发,眼角的细纹同样遮挡不住。

宋言知在长大,连芍在变老,时光是如此公平与冷漠,在他们两人之间画上一条清晰的鸿沟。

恍恍惚惚间,连芍看见了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哭着央求她别走,哭得撕心裂肺,她心头不忍,紧紧地抱住了小男孩,最后在小男孩哭累了睡着之后,轻轻推开门,带着行李匆匆赶往机场。

连芍不知道宋言知会来,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可是哪里又能够平静下来。

“我没想来。”宋言知先开口。

“嗯,”连芍猜得到,“那你这次来是?”

宋言知扭头,示意那个正在专心看画,时不时偷瞄这里的女生:“陪她来。”

连芍微惊,她虽然不常在国内,可大女儿经常会打电话告诉她宋言知的消息,事无巨细,她自然知道以宋言知的性子,交女朋友是多么艰难的事。

惊讶过后,连芍心中生出说不出的欢喜。纵然她潇洒一生也不能免俗,会不由自主地为子女的幸福而感到欢欣,更何况对于宋言知,她实在亏欠良多。

“什么时候走?”连芍喜不自胜,出声询问宋言知。

宋言知看了她一眼,连芍有些懊恼,自己的行程是在网上公开的,她才是那个很快就要离开的人,又有什么资格问出这个问题。

“中午一起吃个饭怎么样?我……我想多看看你。”连芍小心地道。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宋言知言辞冷淡。

连芍在心底轻叹了声,忽然想到了什么,走到温舒面前,问:“你喜欢这幅画?”

温舒怔了怔,摇摇头又点头:“我看不太懂,不过这幅画让人觉得很舒服。”

温舒回答完,小心翼翼地看了宋言知一眼,不知道宋言知和阿姨聊得怎么样了。

这幅画上,落日残阳下,稻田成片,谷堆四散,好几个小孩围着谷堆玩闹,在他们身旁,一条大黄狗对着两只跑过来吃稻谷的大公鸡狂吠。

连芍让人将这幅画装起来送给温舒,温舒瞪大眼睛,她断然不敢收这么重的礼物,连连摆手拒绝。

连芍温声道:“如果你不收,我会不安。”

温舒无奈地接受,她的确很喜欢这幅画,只能等有机会再让宋言知还回去了。

连芍顺势邀请温舒和宋言知共进午餐,温舒想着这也是个好机会,便答应了下来。

旋即又觉得擅自替宋言知做决定实在不妥当,她看向宋言知,轻咳了声,目光带着一丝讨好:“宋师兄,都忘了问你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宋言知脸上平静而自然,没有丝毫犹豫,道:“可以。”

温舒自然是高兴的,连芍的眼睛里也带着笑意,她没想错方法,找这个小女生做助攻显然是最明智的选择。

她因为宋言知的前后不一而忍俊不禁,可真像他啊,曾经宋言知的父亲和她在一起时,也是这个样子,一样的口不择言、慌乱无措。

画展结束前,连芍找到赵城戈,赵城戈早就贴心地帮忙改签了机票,连餐厅都订好了。

赵城戈总是这样,事事都为对方想得周到万全,连芍感激不已。

连芍阅历深厚,上了年纪却还是保持着一颗八卦的心,对于这个让小儿子服服帖帖的女生,她很好奇。

毕竟,宋晓最近可没有在电话里提到宋言知身边有这样一个女孩儿,那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连芍对温舒很满意,觉得她是个温柔、很为他人着想的女孩子。

到了餐厅,服务员送来菜单和大麦茶,连芍将菜单递给温舒:“小舒,你来点吧。”

温舒连忙拒绝,下意识地看了宋言知一眼,连芍忍不住笑了声:“小舒,点些自己喜欢的就好,现在的小女生谈恋爱都这样拘束的吗?”

察觉到了连芍话里的戏谑之意,温舒刚入口的大麦茶差点儿喷出来,她弱弱地道:“您误会了,我和宋师兄没有恋爱。”

连芍“噢”了声,点点头:“唉,原来还不是,看来有人需要努力。”

温舒瞬间想要撞墙,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从刚才到现在她好像一直在否认与拒绝,比过去一个月都更多。

宋言知没什么反应,只是眼神微微起了变化,像是雪夜中气旋中心的那片雪花,倏忽间化成了一道寒气。

连芍乐不可支,默默观察着这两人的一举一动。

温舒问了声有没有忌口的,随后点了几个评价不错的菜。很快,菜上来了,温舒默默地把自己伪装成背景板,可连芍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连芍问:“小舒,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温舒吸了口气,极为小心地瞥了眼宋言知。她这生怕自己说错话的模样,让连芍都不忍心再逗她了。

吃完饭,连芍询问他们是否订了酒店,如果没有,不妨让她来安排。

她虽然问的是温舒,但温舒都点头了,宋言知自然也会答应留下来,她心满意足,便是这雾霭重重的天气也觉得天光分外灿烂。

不一会儿,酒店便到了,连芍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没再打扰两个小年轻的独处时光,编了个理由独自回了房间。

连芍看得出来宋言知的心思,自然也会为他们制造机会。

在宋言知的小半生中,她甚少陪伴,也许在未来也会是如此。那么至少,有一个好的另一半陪着他走到破尽天光、暮雪白头。

弥补她曾经想给而给不了的,全情的关心和爱。

连芍躺在**,精神疲惫,沉沉地进入梦乡。

在梦里,一个小男孩正在和一只大黄狗玩耍,欢笑声染红了整片稻田,远处青山环绕,是最好的时节与最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