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Fate俱乐部的邀请
第三局一开局，林一昂就谨慎地选了个有规避伤害技能的小鱼人，希望能多靠自己带动队友的节奏，对方一改第一把肉坦风格的中单英雄，选了个前期伤害很高的刺客型法师妖姬。一到中路对线，林一昂就吸了口气，他这个走位进步也太大了吧？？？
不说补兵还有压过林一昂的趋势，比起第一局，林一昂还能点他几下偷点血，这都快五分钟了，林一昂一下都没摸到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一昂飞快拉动鼠标，对面看准小兵的缝隙，一个链子扔出去正好锁到了他。他一慌，手心一滑，人被定在原地，吃了对面一个满伤害加点燃！“不要死……”林一昂手指发抖，拼命往回走，他只要一秒！但对方显然没给他任何技能冷却的机会，屏幕霎时灰了下去……
“中路怎么回事被单杀了？别送了！”麦克风里传来打野不满的声音，本来对面就是前期英雄，送起来还怎么打？
林一昂没应声，眸子里闪烁着对面已经超过自己的装备，心生一计：不如跳舞！！！
在英雄联盟众多王者选手里，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平，但有一点他敢肯定，他可是最不怕丢人的那个！
他用跳舞这招翻盘过很多王者局。
游戏里，所有英雄都有自己的跳舞动作，设计师的本意是为了游戏里更好地展示英雄形象，但估计设计师也没料到，在玩家中，对敌人跳舞成了最大的嘲讽——跳舞虽然没有任何伤害，但可以伤自尊。
林一昂可没有什么耻辱心，开始塔下做缩头乌龟，把对面的兵线放过来，借着防御塔的伤害勉强补几个赚钱，然后开始……跳舞！舞蹈动作一个接一个，英雄肆意伸展腰肢扭着身子，林一昂可丝毫不敢放松，盯着对面的动向，果然上钩了！对面的走位立马激进起来，他瞅准机会一个大招砸过去，控到了！
“nice！！”队友看到林一昂翻身，火速提出建议在下路开团，林一昂的手还有些发抖，这局如果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林一昂没想到，那是他拿到的最后一个人头。对方复活的妖姬似乎转了性，开始严苛地补兵、偷野、打团，一丝破绽都没再露过。“总不能再跳一次舞……”林一昂摇摇头，额头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对面显然识破了自己的伎俩，团战一开，对方中单如入无人之境，三两下就秒掉了自己的射手。
“这里应该安全……”落败逃跑的林一昂按下回城，灯下黑……应该没人想到他会再绕回自己队友的尸体回城吧？
只需要6秒的时间，他就能回到那个温暖的泉水，把他快见底的血量和蓝补满，只要他再撑几分钟，到大龙出来……还有机会！！！
屏幕突然中断了林一昂的思路，毫无预兆地暗了下去。林一昂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整个人如同中了游戏里的控制技能，一动不动……对面居然找到了他回家的位置！
“没了……”林一昂痛苦地捂住脸，身体微微抖动着……装备差距太大了！
他一死就彻底团灭了，基地直接被平推，对方甚至连大龙都不用等了。他看着自己家的塔一座座土崩瓦解，直到那座承载了他全部梦想的基地水晶，血量马上就要见底……林一昂没再戴上耳机，他害怕听到基地被打的音效，但砂石瓦砾掉落的声音已经在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响着。
张瘸子从楼上下来，心情大好，本来要问这个刚认的干儿子晚上想吃什么，自己去搞点菜庆祝，结果看到少年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肩膀也一耸一耸的。
这些日子连林一昂自己都没注意，他更清瘦了些，显得手脚更修长，有了结实硬朗的轮廓，第一眼怎么也看不出，他还只有15岁。
这个15岁的少年正伏在超市柜台上，没发出任何声响，但明显在哭。
林一昂把脸埋在胳膊里，他已经顾不上琢磨对面的走位和位置异常，满脑子都是自己被找到秒死的那一幕。第四名和最后一名没有任何区别！一切都是零，什么给家里盖房子，镇上的书店，去江城找秋水看比赛，什么都没有了！
张瘸子站在一旁有点局促地搓了搓手，他从来没哄过孩子，尤其是这个每天翻山越岭上学都乐呵呵的傻小子，平时好像没什么困难能让他发愁……张瘸子咳嗽了一下，拿了瓶饮料拖着步子走到林一昂身边，尽量轻声问：“咋，输了？”
许久之后，凝固的空气里才发出一个低低的“嗯”。
“比赛就是要赢一个输一个，不然咋叫比赛？那输的都咋办，都像你一样哭？”老板一句接一句说着直男式的大实话，说得林一昂实在受不了，抬起头来，用手背擦着脸上的泪痕，沮丧无比地说：“看来我根本不是打游戏的料……对面的那个打电话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那一次团战……”林一昂忍不住又复盘起游戏对局来。
“放屁！还想着游戏，一个比赛赢不了就不过了？那当初人家要给你那么多钱你不要，小财迷现在后悔了？”
“我不是因为钱！！”林一昂瞪着眼睛。
“那也没人把你手绑着，该玩游戏就玩游戏，再说也快开学了，游戏还能当个营生？谁家孩子不考大学？打游戏能有什么出息？”张瘸子一边教育着他，一边去冰箱里找吃食。
林一昂还想再分辩什么，但高强度对局迟来的身心疲惫和落败之后的冲击让他实在没了力气，他一屁股瘫坐下来，点开游戏界面，挪了挪鼠标，刚准备下线，一条加好友消息突然跳了出来：Hy、FATEgaming请求加您为好友。
他点了接受，对方消息马上弹了出来：“你好林一昂，请问这是你的大号吗？”
“是的，你是哪位？”林一昂手在键盘上随意游动着，总不会输了比赛还有人要来找他给钱吧？
“我是FATE俱乐部的副经理何益，请问你有兴趣来我们FATE试训吗？”
FATE俱乐部？？？林一昂似乎总在弹出的官方新闻看到这个名字。他一下来了精神，飞快上网查看，s4赛季世界赛8强、s5赛季季中赛亚军、s6赛季世界赛四强……林一昂有些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邀请自己过去试训？一个拿过这么多成就的职业俱乐部？
“你们是那个去过世界赛的FATE吗？”林一昂激动地敲着键盘，眼睛亮了起来，这一天过得也太刺激了吧？大喜大悲之间，他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偷偷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然后皱了皱眉头。
“英雄联盟只有一个FATE，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下个月1号下午2点到江城市青桥区86号来，试训期间需要签保密协议，也请你不要外传消息。”
“你们确定要我去江城试训，就是做职业选手的意思？”
“我观察你很久了，包括刚才的业余赛，也请了俱乐部的教练来看你打中单。现在不敢肯定试训结果，但如果合适的话可以留下。”
林一昂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可以不打中单吗？”毕竟他和那个垃圾打过赌，既然输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在一个玷污游戏的人面前受嘲讽。
“中单不是你擅长的位置吗？你还能打别的？”
林一昂想了想：“我还能打射手。”
他想得很简单，长期的代练让他每个位置都能补，但游戏团队里只有两个绝对输出的c位，既然不能打爆发输出的中单，就去打持续输出射手位，那时候的林一昂怎么也没想到，没怎么深思熟虑就说出来的话，冥冥中竟然成了纠缠他整个职业生涯的羁绊。
“好，来了再说，有事先下了，88。”何益迅速回复下线。林一昂看着对方迅速暗下去的头像，就这么下了？来回……起码去的路费是不是给报一下啊！
翻了十几页搜索，似乎一个庞大的电竞王朝在自己眼前展开，林一昂逐字逐句读着，越来越激动，FATE俱乐部不只是真正的职业俱乐部，而且在英雄联盟职业联赛LPL和LDL的队伍都成绩不俗，甚至还有自己的青训营！
那个耀眼的红色logo印在各种报道和商业广告上，采访照片里，选手们身着统一的白色队服，站在舞台上鞠躬，巨大的屏幕投射在身后，上面就是自己钟爱的英雄原画……
林一昂更换了搜索关键词，加了“奖金”，“个、十、百……150万！！！”他凑近屏幕，那张照片的队员们正合捧着长方形的奖金牌，林一昂恍惚看到台上站的是自己。
不管在游戏里或者在张瘸子面前看起来有多理直气壮，想到要跟爷爷摊牌，林一昂还是头皮发麻。他在回家路上苦心设计了七八套说辞，走进家门还是没法说出口，只好贼兮兮的先帮爷爷洗洗碗，然后又烧好了热水，折腾了一大顿之后爷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一回来就闹哄哄得弄啥呢，你又干坏事了？”
林一昂瞬间退化回5岁，惶恐的摇头，想了想又还是点点头。
爷爷一声断喝，“有事儿说事儿！”喊得狠了点于是引发一阵咳嗽，林一昂赶紧过去给他拍背，一边拍一边小声说，“我想退学去江城。”
“啥玩意？！”爷爷以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速度暴跳而起，“你再说一遍！”
林一昂扑通一下跪下来，脖子却还是梗着，声音也大了很多，“我要退学去江城，打电竞！”
爷爷却没有如他预期中那样怒发冲冠，只是盘腿在炕上坐下，板着脸问道，“电竞是啥？”
“就是打游戏的比赛！”林一昂膝行往前几步，扶着爷爷的腿，“我真的可以，爷爷，已经有江城的俱乐部来找我了。”
爷爷还是看着他，没说话。
林一昂又急切的补充，“是正经单位来着，新闻都能查到，他们还到国外打过比赛！是全世界都有人会看的比赛！他们主动来找我的！”
“我真的很擅长这个，爷爷，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觉得……”
“你能长了有多大？”爷爷“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子，突然冷冷的截断了他的话头。
林一昂眼里的光芒黯淡下去，嗫喏着回不上来爷爷的问题，他才15岁，对于任何选择来说，他都太年轻了。
“电子竞技是英雄出少年的行业……”秋水在信里写的话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忽然又获得了勇气似的，“就是因为这个年纪人家才要我的！”
爷爷胡子都竖起来的瞪着他，林一昂硬着头皮跟他对视，不能躲，他在心里跟自己说，现在躲了你就再也没有勇气了。
一老一小僵持了好大一会，林一昂汗出得把衣服领子都打湿了，两个手指攥着袖口的扣子不停摩挲，这是他从小就有的毛病，一紧张手里就得搓点儿什么。
爷爷坐得高一些，能清楚看见林一昂焦虑的汗水顺着脖子滴进衣服里，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伸手用烟管敲了敲孙子正无规则神经质运动的手指，“别搓了！回头扣子掉了又得麻烦人家张婶给你缝！”
林一昂眼前一亮，向前伸手想抓住爷爷的衣角，连手指掠过明灭的烟草都没有知觉，“爷爷？！”
“就你成天在张瘸子那儿捣鼓的事儿呗？”
林一昂一惊，“您……您都知道啊……”
“你以为你瞒得很好？！”爷爷气愤地抄起烟管要呼他头上，落下时却只变成轻轻一磕，“也是难为张瘸子那么大个人，说起你来倒是嘴里像抹了蜜！”
林一昂整个人弹到空中，“您同意啦？？？！！！”
爷爷正眼也没给他一个，只是抽着烟问，“你到底要干啥去？给我从头到尾说清楚。”
“我是要去拿世界冠军的！”林一昂开始滔滔不绝，从电竞史说到世界赛，从一代又一代的电竞英雄讲到比赛的奖金，“有150万哦！”
林一昂说到兴奋处盘腿坐到爷爷身边，“150万啊！我要是有了，就买辆车，亲自开过来把您接到江城去！”
“人还没去呢就开始做白日梦，”爷爷侧过身，窸窸窣窣的在炕边的矮柜里翻出一个信封来，厚厚一沓，递到林一昂手里，“拿着吧，原本攒着给你念高中的，现在就……”爷爷想了想还是咬牙切齿，“老林家就不能出个读书人！”
林一昂大喜过望，一下子打破了爷孙之间一向内敛简单的互动，搂着爷爷的脖子坚定道，“我不会落下文化课的！”
这个信封里的钱，后来第一笔用途，是从江城寄出的、写着“羊角村林铁柱收”的一部手机，里面存着唯一一个手机号，联系人：林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