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互相伤害
U盘。
宋知陆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U盘。
那天他家里来了电话,他着急回寝室,因此早早的就出了冰场。可等出去了、人都快走回寝室了,他才想起来自己有东西没拿。
他走到休息室去拿东西,可等出来的时候,却看见陈兴在倒腾桌上的电脑。他打开了他们录制的视频的文件。他于是提着东西过去问了一句:“你在搞什么?”
陈兴看起来有些慌乱,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回答道:“教练让我拷贝一下我们的视频给他。”
宋知陆点了点头,随口应了一声就出了门,他在走之前,瞥到U盘上的吊坠,上面刻着一个“沅”字。但那不过是一晃而过,他自己也不能说自己就完全看清了,再加上家里的事让他焦头烂额,他转头就把这件事完全忘在了脑后。
直到阮空星的事情发生。
这件事发生后,他去找过吴敏,吴敏说,这个视频理论上只有他的电脑里面才有,应该不会外传。他这才联想到那天的那个U盘和神色很不对劲的陈兴。今天早上,他又在冰场上见到了傅江沅。
相比起阮空星和傅江沅的关系,傅江沅对他倒还算客气。大清早的,她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径直绕过他,走到了音箱前。她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拿出自己的U盘,然后插在音箱上。
管弦乐器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来,可他脑子里回**的尽是昨天陈兴去拷贝视频的场面。他敢百分之百确定,视频是傅江沅让陈兴去拷贝的,并且是傅江沅发出去的。
这个判断不仅仅是基于对她拥有这只U盘,还有实际上阮空星其实已经具备了和她竞争的能力。她会被阮空星挤下去,这是毋庸置疑的。
阮空星比她更年轻,在同样的年龄拿到了比她更好的成绩,阮空星的路还很长,可她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步了。
应该说,她和他宋知陆是同一种人。
如果这个赛季,他们依然不能得到冠军,那他们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拿冠军的机会了。不管是考虑到自己的能力还是自己的年龄,甚至是自己身体的承受能力,他们都不得不在这个赛季后退役了。
他们现在,为的不过是一年后的奥运会。
阮空星是最有可能抢走她的机会的,她自己在短时间内又难有进步,综合考虑下,真的很难说队里会将更多的资源给谁。因此她才做出了这样狗急跳墙的事情,哪怕不能让阮空星退赛,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让教练他们重新评估她和阮空星的价值。
他于是将这样的话原原本本的告知了阮空星。
她此时正在医务室躺着,她刚测完体温,现在在输液,宋知陆觉得她需要照顾,于是留在了这里。
在这样一长段话说完后,他等待着阮空星的回答。可阮空星什么都没有说,她沉默着,许久之后,才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她到底是该感叹傅江沅竟然这么看得起她,还是该恨她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阮空星只觉得疲惫。
她今天其实什么都没做,可自己却接收了这么大的信息量,加上感冒带来的折磨,她的头几乎要炸开。阮空星深深地吸了口气,闭眼,躺下。
她没有再聊天的欲望了,宋知陆也没再多说什么。
阮空星的感冒来的快,走的也快。她在第二天就已经差不多生龙活虎了,只是说话还有重重的鼻音,嗓子还有些疼。
但可以克服。
她于是早早起了床,跑完步拉伸完就去练力量,中午匆匆吃了顿饭就冲向冰场。傅江沅和陈兴也在,他们恰好在同一时间来到冰场,两波人于是一前一后的进了门。
大概是傅江沅做了这样的事,短时间内没有再挑事的欲望,想要低调做人了——阮空星也只能这样理解。她独自去热身,等待着宋知陆的到来。
他在半个小时后姗姗来迟,前面就是吴敏。现在距离比赛还有三天的时间,完整的训练时间算下来其实也只有今天一天了。这么多的事堆在阮空星身上,让她神经紧绷,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一如往常的继续训练着。
她沉默着,一言不发。她拉着宋知陆的手,两个人在冰面上完成着各种各样的动作。阮空星全程面无表情,她实在是没有心力,她甚至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欲望。
反正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阮空星自己也知道这一遍自己的情绪完完全全不到位,在一遍完成后,她等待着吴敏的评价。可吴敏什么都没有说,他皱着眉头,似乎是因为考虑到了阮空星的情绪,这才将所有的难听话憋在肚子里了。
阮空星差不多明白,可她不想努力改变。
她于是面无表情的滑下去,终于,到了第三遍,吴敏忍不住了:“阮空星,”他叫道,“你摆出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是什么意思?是不想滑了吗?我告诉你,你……”
他说了很多话,说了很多类似于“有的是人可以替代你”这样的话。阮空星本以为自己会很伤心,可没有。
她只是平静的听完这些话,然后走进休息室,换鞋出门,完全没有理会吴敏在身后的大吼。
——阮空星,你去哪?
——阮空星,你什么意思?
——阮空星!马上就要比赛了!
好吧。她这样想着,然后继续朝前走。随便吧,随便去哪里,随便做什么,随便别人说了什么,我什么都不在乎。
她这几天将自己压抑到了极致,甚至连崩断都没有力气。这种感觉,类似于小时候用过很久的那种扎头的橡皮筋,过了它的弹性限度就变得松松垮垮,压根没法用了。
她想,自己现在就是一根松松垮垮的、废掉的橡皮筋。
阮空星将手插进兜里,漫无目的的走着。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哪里。她既不想回宿舍,也没有什么离家出走的想法。毕竟三天后就是比赛,她只是想在这一刻,好好的让自己的精神缓一缓,好硬着头皮——是的,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好硬着头皮参加比赛。
她又绕了两圈,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走到了医务室附近。她于是顿了顿,走进了医务室。
医生此时恰好不在,她随手拉开一张帘子躺在病**,她盯着发白的天花板,眼泪止不住的流。她的头发两边都被她的眼泪泡的湿漉漉的。
不知道多久之后,她才听到别人的声音。
是宋知陆。
他气喘吁吁的,说话间上气不接下气,大概是跑了很多地方才找到她。
他又气又急,说话的语气中都带着浓重的气愤:“阮空星!你到底是在干什么?难道你还是小孩子吗?”
阮空星没有回应。她甚至没有转眼看看他。宋知陆只觉得气闷,他用力的拉开自己衣服的拉链,阮空星这才看过来。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再往上,就能看到他汗涔涔的脑门和几捋被汗水沾湿的头发。她心里一动,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宋知陆充满怒意的话语打断了。
“马上就要比赛了!为什么要因为那么一点事,搞成现在这样?你的比赛难道不参加了吗。不过就是那点事而已——”
“而已?”阮空星的火气也被激了上来:“你把这些事情叫做‘也就那点事而已’?”她冷笑一声,没有再考虑宋知陆的情绪,她口无遮拦的继续说了下去:“怎么,鞭子没打到你身上。你就一点都不知道疼是吗?当然了,毕竟视频被上传的不是你。被否定被骂的也不是你,你有什么好在乎的,嗯?你就是个旁观者,你当然觉得没什么关系,你一点都不会觉得难过羞耻——哦,也许你会,但是已经把这种感觉忘了,所以现在才能理直气壮的来问我为什么不能接受这种事情。你完全忘记了自己没有好成绩时别人对你的评价吧?那时候你也像今天这么无所谓吗?”
“哈,你是这样想的?那……”
他们像两个完全知道对方死穴的人,各自拿起刀就捅对方,捅的对方鲜血淋漓,捅的对方和自己一样痛。
等宋知陆说完后,她才冷淡的躺下,将被子拉到胸口以上,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随便你怎么说。”她这样说道。
宋知陆更生气了,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摔上门走出去:“阮空星,你简直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