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意外之外(8)

“被放出来的是当时主管财务的一个主要成员,不过他声称他对一切犯罪事件都不知情。”果然,小周如此解释道。

“这个人我知道,当时几个人里就他摘得最干净,那典型不正常。怎么可能一点不知情?就算他当真不知情,其他主犯攀咬同伙也理应不会放过他。但偏偏当时所有主要犯罪成员全都一口咬定他只是被聘请来管钱的。不过那时我还有另一个案子在跟进,加上这个案子当初很快就宣判了,我就没怎么再关注这个案子的后续,但是我记得我有提醒过葛队再继续找证据吧?”向寻看向葛强。不过有一句关键的话他没有说,就是当初这个案子是葛强主要负责的,并且因为这个案件重大立功表现而得到晋升奖励,他总不好在中间横插一杠,对案件指指点点或参与其中,那会有抢功劳的嫌疑,能在事后再给葛强提一句醒,已经是顶着得罪人的风险了。

葛强却摇摇头,“当时这个案子判下来得太快了,而且另外几个主犯也都算得上是极刑,可以说是刚判完就杀了,我后来再想找人问问都没得找。而且当初那个人认罪态度非常好,一直表现得很合作,判了十年也没有任何过激表现或反应,我就没再关注这个案子。毕竟是已经结案了的。”葛强的话也很合情合理,毕竟就一般程序来讲,其实只要案件送审后就和他们没有太大关系了,他们只管抓捕犯人和搜寻证据,至于之后审判等司法程序有专门的部门和人员来负责,严格意义上讲已经不归他们刑警队的工作范畴了。如果每一个案子他们都要从破案一直关注到犯人下狱之后的监管,那一辈子恐怕也跟不了几个案子。

“那现在是怎么个情况?怎么才两年多就放出来了?”向寻皱眉。

“还不是那一套,表现良好,刑期一减再减,已经从十年改成八年,又从八年减到五年,然后又说什么因为身体原因保外就医,最后假释。现在人已经出来了。”说话的,是同组的另外一名组员,当年跟过这个案子,跟这个案子的时候还是一个入职不到三年的半新人,现在也算是个五年以上的老警员了。只不过到底还是年轻压不住火,遇到这种事情难免忿忿不平。

旁边的葛强也点头,“听说托关系花了大价钱保出来的。”

向寻却摇头,“没那么简单,从当初那么多个人一起做这么大的案,但他却能摘得干干净净就能看出来,他的背景恐怕不简单。”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小周着急道。当年的案子他虽然没参与,但他入职的时候正好赶上这个案子结尾的余韵,几乎周围的人每天都在讨论,所以他也知道当初那伙人有多穷凶极恶。现在对方放出话来要对向队和葛队不利,他怎么能不着急?

“能怎么办?怎么办也不怎么办。”向寻嗤笑,“对方无论是花钱走关系还是凭自己本事取得的假释资格,总之现在已经是放出来了,只要对方没有做违法犯忌的事,或者说,只要我们没能再掌握到对方违法犯忌的证据,我们就只能把他当个普通公民看待。”

众人都沉默着,只有小周沉不住气地叫了一嗓子,“怎么能这样?对方明明都放出话来了。”

向寻抬手就给了面前的小周一巴掌,“啪”的一声虽不算大但也绝不算小的巴掌声在沉闷的办公室中响起。

“向队,你干嘛打我?”小周捂着被向寻狠狠给了一巴掌的后脑勺委屈道。

“我打你了吗?”向寻挑眉反问。

“这,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小周原本被打的就很懵,这下更懵了。向队没事打他本来就很奇怪,打了还不承认就更莫名其妙,难道没事逗他玩?

“谁看见了?”向寻向周围扫视了一圈,问道。

刚才没看这边的同事茫然看过来,恰好看到小周被打的几个人反倒扭开头调转了视线。无论向寻这时候为什么给小周一巴掌,迁怒也好、教训也罢,总之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向寻的下属,他说没有便没有,没人会愿意在这种时候去做出头鸟,触向寻的霉头。所以一时间,竟没有人应声。

“嗯?”向寻对着小周挑了个高音,“你怎么证明?”

“我……”小周环视了一圈,却发现无论躲避或不躲避他目光的同事居然没有人愿意出来给他证明,而且他还发现,审讯室里虽然有监控,可是他们的办公室里却没有监控设施。他怎么证明?他证明不了。打一巴掌又不是用刀用枪、有凶器有指纹,况且向寻这一巴掌打得虽重却还到不了让他受伤的程度,连个痕迹都没留下来,他能怎么证明?

“我为什么打你?”见小周支支吾吾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向寻继续问。

“我怎么知道啊?”小周可委屈了,虽说被勺了一巴掌不是什么大事,但无缘无故被打又被堵得哑口无言,这滋味别提多憋屈了。

“呵呵,”向寻冷笑一声,“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三无作案动机,你凭什么指认我打你啊?”

“这……”小周一怔,突然就明白了向寻的意思,他这是在教他,他给他一巴掌的背后,显然有着更深一层的含义。

“同理,”果然,向寻紧接着就说道,“是你亲眼看见对方放话了,还是你有人证物证指认对方放话要对我们不利?就算你能证明对方真的放话了,在他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你是能告他袭警啊还是能告他人身伤害啊?人家现在连个纸片都没寄过来,你想告个恐吓都做不到,难不成你想告人家因为说话太大声违反治安管理行政拘留十五天?”

“噗……”葛强在一旁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个组里,他算是和向寻共事时间最长的一个了,两个人从还是新人的时候就在一个组队,同事来来去去,有人调岗、有人晋升、有人离职、有人牺牲,现如今,同期入职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个还呆在这个组里。向寻无疑是升得比他快的,除了肯拼能拼,向寻的好人缘也给他一路走来开了不少绿灯,但向寻的毒舌也一路伴随着他,只是这些年他当了队长以后已经稳重、收敛多了,葛强也好久没听过他这么肆无忌惮地嘲讽了。

向寻瞪了葛强一眼,他要敢当众拆他台,他就敢下班后拽出向扬找他打一架,不打到他鼻青脸肿不算完的那种。

葛强看出向寻眼里的威胁,一手举在耳侧做投降状,一手对着向寻拱了拱,示意他接着说。

向寻转回头,看向一脸尴尬颜色的小周,接着道,“他们为什么不肯给你作证你知道吗?”向寻指了指周围的人。

小周顺着向寻的指尖一一看过去,发现有的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有的人面色尴尬地转开了视线,但也有浑不在意看着他们的人。而浑不在意的人中,葛强就是其中之一。葛副队之所以理直气壮浑不在意,肯定是早就看出来了向队是要给他做机会教育,所以也就乖乖配合着。至于其他几个不在意的,除了真的没看到的以外,或者是和葛队一样的心思,或者就是认为向队是在和他开玩笑,但无论是哪种,显然都不是向寻要问的。向寻要问的,肯定是那些明明看到却不愿出面作证的人。那么,为什么呢?“因为,您是队长?”这是显而易见的答案,但小周依然有所迟疑,向队是这个意思吗?

“对,我是队长,所以他们忌惮我,忌惮我这个职位会给他们工作或者前程上带来的影响。”向寻话锋一转,“那么,你认为,为什么当年所有主犯都给那个财务证明青白?”

“他们忌惮他?”小周终于算是跟上向寻的思路了。

“对,忌惮他,比忌惮警察、忌惮法律更忌惮他,你觉得会是为什么?”向寻接着问。

小周想了想,却摇头,在法治社会下,有什么比警察和法律更惹人忌惮的吗?

“我们国家的法律,至少目前的法律,祸不及家人。”向寻给了小周一点提示。

“您是说,他用他们的家人威胁他们?”小周如醍醐灌顶般,瞬间明悟。

向寻点点头,“是人都有弱点,名利钱权情,只要把握住对方的弱点,掌握一个人并不太难。既可以让对方给自己做事,也可以在事发后让对方守口如瓶。父母儿女、妻子情人、兄弟姐妹,总有个在乎的吧?”

“可是,”小周犹豫了犹豫,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能做出这种人口贩卖的人,应该是没有什么人性,至少是不在意他人性命的人吧?这几个人当中难道就没有不在意他人甚至是亲人、家人性命的人吗,怎么就能让他们都守口如瓶呢?”

向寻点了点头,这小周终于是用了脑了,“这种连家人和亲人都不在意的人,通常都很在乎自己的生命。”

“可也不对啊,他们都判死刑了。”小周依然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