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书生大闹京城衙门

李南星回到府上,一面让张如是修改文章,一面让刘洪涛他们去印刷坊做好重新印刷的工作。张如是提醒说:“就算花钱找几个泼皮无赖带动人去起哄,京兆尹很可能不买账,你得做好失败的准备。”

“我懂,这种事破皮无赖靠不住,所以拿到钱后我没有立刻行动。”李南星把面朝天,有些头疼地说:“你先去整理文章吧,尽量将高度上升到思想道德层面,至于找谁来点火,交给我就是了。”

张如是点点头,他刚要走,突然扭头问道:“你该不会打我的注意吧?”

“你?”李南星摇摇头:“我舍不得。”

就在张如是离开不久后,一个意外的人来访,竟然是之前到印刷坊闹过的文莹姑娘。那天她见李南星时是素颜,哭得梨花带雨,穿得也很朴素。今天来则打扮得花枝招展,显然已经走出阴霾,重新开始营业。只是她面露焦急之色,还小心翼翼地左右环顾,像是在躲着什么人。

李南星请她进来,问:“文莹姑娘可是有事?最近‘新报’实在是没有空闲给您道歉。”

文莹姑娘虽然长得漂亮,但性格彪悍,一巴掌就打在了李南星身上:“想哪里去了?我问你,那天送我手帕的小丫头,是不是被抓走了?”

李南星吃痛的揉了揉,点点头说:“确有此事,我们正在想办法救她。”

“我知道是谁授意的,”文莹姑娘拉过李南星的耳朵,低声说道:“工部尚书之子田青玉,目前在兵部任职。”

李南星皱了皱眉头,此人他连听都没听说过,更别提得罪了:“你怎么知道的?”

“说起来此事怪我”文莹姑娘有些懊恼:“田青玉对我青睐有加,得知花月楼要关门后,想纳我做妾。但我向来不喜欢此人,一直没同意。结果那天心情不好,就与他喝了几杯酒。我这个人酒品不好,喝多了大嘴巴,就说起你们第一期新报写我的事情,倒了倒苦水。”

李南星有些明白了:“这么说,田青玉之所以要害我们,是因为想要讨好你?”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但确实听他说要为我出气。田青玉说使臣府上有小逃犯,这几天就要落网”文莹姑娘显然不知道内情,只是将田青玉的话复述给李南星:“他说小逃犯的罪名落实,你就是窝藏嫌烦,也会被降罪。”

李南星耸耸肩说:“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得到消息,那个小姑娘许婉儿可能会被赐死。”

“不是吧,那么小的孩子!”文莹姑娘有些着急:“你可有办法?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李南星看向这个青楼女子,之前他觉得此人敢爱敢恨,此时倒是觉得有情有义,还有点可爱了。他本欲将真相告知,嘲讽那个田青玉不过是借坡下驴,想骗取她的好感,想一想又觉得,不如利用她的愧疚感,帮忙做些事情:“文莹姑娘,我倒是有办法,但有点危险,担心你不能接受。”

“都要出人命了,还有比命更重要的?”

“若是我说,一旦失败,你我都有性命之忧呢?”

文莹姑娘沉默了,她确实是真性情,但也不是那种无脑往前冲的人。如果把性命赌上,她还是要考虑一下的。李南星看见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碎碎念:“罢了罢了,反正我也没钱了,工作也要没了,自己还没人要……”

李南星搭腔说:“田青玉不是想要你吗?工部尚书之子,前途无量啊。”

“他也配?我呸!”文莹姑娘端起茶杯喝茶:“本小姐看人准得很,那田青玉心术不正,每天总琢磨怎么害别人,跟他有好才怪。”

李南星歪了歪嘴,忍不住吐槽:“既然你看人准,怎么让那个书生骗了?”

“不一样,那书生不过是负心罢了,许仙当年负了白素贞,后来还不是被传成好人?”

“大姐,那不是唱戏吗?哪有当真的。”

“废话少说,”文莹姑娘一摔茶杯骂道:“看在那小姑娘送我手帕的份上,要我上刀山下火海也认了!”

“我的茶杯……”李南星连忙让她坐下,并将张如是写的收稿递给她:“谁说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了?你先看看这个。”

文莹姑娘坐下安静的读文章,她是花月楼红牌,自然是识字的才女。良久,文莹姑娘问:“你要将这篇文章写在‘新报’上?”

李南星点头说:“不错,但光写不行,我要凭此物让京兆尹司马空松口。”

文莹姑娘两手一砸:“那简单,你发出去后,再花些钱找人去闹,京兆尹怕犯众怒,一定会宽大处理。”

李南星终于找到机会,随手拍了她的脑袋一下:“这样不但没用,还肯定被京兆尹盯上,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怎么办?”文莹姑娘皱着眉头看文章:“你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能引领众怒管用的,只有一种人可以。”李南星说出答案:“读书人。”

“啊?”

李南星解释说:“现在燕京城的读书人,最起码都是举人进士,虽然没在地方补实缺,但凑在一起的话,说话分量很重。最重要的是,这些人身上都还存有一股子傲气,对于不公平的事情,会坚持争取公平。趁他们还没当官,没被官场磨平棱角,先利用一下。”

文莹明白了。她平日里在花月楼中,见到最多的便是读书人。这些人有的郁郁不得志,有的单纯来青楼显摆才华,每每议论时事高谈阔论,大放厥词,却唯独面对姑娘们时,那些圣人训示皆抛之脑后。李南星的意思,是让她说动燕龙城的青楼姑娘们,在这些书生旁吹一吹枕边风。

李南星又大方的拿出一万两银票:“鼓动这些书生不难。先引出新报的话题,然后拿许婉儿可怜的身世说事。引发共鸣后,扬言只要书生愿意出头,就免了他们的酒钱。这些书生都穷,只要有一个同意,另外一个就会因为赌气而产生攀比心理,然后争先恐后地去京兆尹府请命。至于酒钱,我来承担。”

文莹姑娘想要拒绝,但她委实囊中羞涩,拿不出钱来,只好接过银票:“用不了这么多。”

“我当然知道,但我目前只有一万两的银票”李南星翻了个白眼:“多退少补,剩下的给我退回来。”

文莹噗嗤一声笑了:“你倒还挺会过日子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贵啊,我也是来到贵国后才知晓这一点。”李南星端茶送客:“行了,你要真的心存愧疚,就把这件事做好。”

翌日,京兆尹府。

京兆尹司马空今年五十有六,在他这个位置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面是京城百姓要的公平公正,一面是京城中各种权贵老爷,在夹缝中过活十分不易。前几日陛下在万象宫受惊,与此同时大理寺抓到了前工部侍郎的女儿,这其中的猫腻明眼人一看便知。虽然他也觉得将罪行归在一个稚童上有欠妥当,只是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谁都不敢劝阻。

此时,手下来报:“大人,门口聚集了一众书生闹事。”

司马空还算是处乱不惊:“为何闹事?”

手下递过来一张印满字的纸张:“恐怕是因为这个。”

“新报?”司马空有些疑惑,他之前读过这种纸,得到的结论是哗众取宠,不足以成大事。那个南顺三皇子也许有些鬼才,终究不是正道。司马空结果新鲜出炉的新报,读了上面的内容后,大吃一惊:“这这这,他怎么敢写朝廷钦犯?”

手下说:“大人,您快出去看看吧,那些书生在叫喊着为犯人减罪。”

“岂有此理,国家法度岂容他们这些文弱书生左右?”司马空愤怒不已,穿上官府说:“随我去看看。”

京兆尹衙门的门口站满了人,鼓声不断。而且随着声势越来越大,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有书生带头喊口号:“七岁稚童,何罪之有?”民众的呼声越来越大,门口的侍卫有些顶不住了。

京兆尹司马空姗姗来迟,他看见这声势,也有些吃惊,故作镇定地问:“何人击鼓鸣冤?”

“大人,不止我一个人,”击鼓的书生见正主儿来了,停手抱拳说:“在这里所有的人,都觉得如今下狱的女孩儿许婉儿冤枉,她父亲出事时,不过五岁,连自行判断的能力都没有,却要背负父亲的罪名,这没有道理。”

司马空清了清嗓子:“如今许婉儿的罪还没有定,只是将她入狱……”

“入狱也不对,这丫头在京城流浪的这几年多惨啊”人群中冒出来一个大姐:“你们这些官老爷只想着升官发财,一点情面不讲。”

人群又嘈杂起来,司马空双手向下压,示意众人小声一些:“情与法还是不一样的嘛。”

“但法是错的,就要改,七岁稚童被冠上十恶不赦的罪,让外人听了,会笑话我们燕国是民智未开、不讲道理的野蛮人!”

“对,稚童何错?京兆尹大人……”

众人越说声音越大,眼看司马空镇不住,一队官兵从人群中插了进来,领头一位乃是女子,正是镇南将军府上的吴伊人,只听她大声喊道:“聚众闹事,该当何罪?将领头的几人给我抓起来!”官兵听令后,便动手抓人,领头的几个书生都不习武,于是皆被粗暴的抓住。司马空连忙拉住吴伊人说抓不得抓不得,但对方骑虎难下,已经阻止不了了。民众一听抓人,四散而逃。

吴伊人颇为得意:“司马叔叔,这些书生就是欠打。您放心,出了事我一人承担。”

燕国虽然尚武,但陛下这两年越发地看重科举,广招天下贤士进燕京,因为待遇优厚,以至于不少名家大儒都入住进了这里,门下学生众多。今天来京兆尹府闹事的,就有这些学生,所以司马空心里早就骂上了,但念及吴伊人父亲的权势,还是客客气气的:“侄女啊,京兆尹衙门与大理寺,都不会接手这些书生的,你找个理由放了吧。”

吴伊人当然不同意,这要报上去,自己岂不是大功一件?她摇摇头说:“我才不放,有种让他们家来捞人,我就关在巡防营的牢狱之中,看哪家敢触我吴家的霉头。”

司马空叫苦不迭,只得称是,送走了这个瘟神。

使臣府内,李南星已经开始为下一期新报起标题:“震惊!举人上访却遭抓捕,公正公平何在?”

“大师弟子惨遭拳打脚踢,燕京已无读书人容身之地!”

“吴家千金当街行凶:谁敢惹我们吴家?”

张如是哭笑不得将这些标题一一记录,他摇摇头说:“你是真的与吴家杠上了。”

“不怨我,谁想到吴伊人真的敢当街抓人?”李南星此时显得十分开心:“抓起来的三个书生皆有师承,且都在名家大儒前听过学,身世不低,只能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如是问:“接下来怎么做?”

“你来写文章,别忘了植入上官布行。这次印两千份,有一千份散在酒楼中,另外一千份丢到名家大儒的府里,此外最好将新报带到城外去,消息传播的越远越好。”李南星起身,伸了伸懒腰:“这次就你来把关了,辛苦一些,我到时候给你加班费。”

张如是问:“怎么就丢给我了?你去干嘛?”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李南星说:“我去查清楚事情真相,一旦群众的力量不行,我就想办法帮许新翻案,彻底将婉儿救出来。”

张如是皱了皱眉头说:“按理说,闹这么大动静,宫里的人该出手了,你要小心一些。”

李南星摇摇头说:“很明显,宫里的那位,在看戏,他在看我能把戏演到什么程度,最后再伺机出手。所以放心大胆地去做,有事我担着。”

张如是顿了一下,突然问:“你是不是开始就打算,借此事得陛下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