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乘龙快婿

去往燕国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慢悠悠的前行。马车装饰古朴但不豪华,身边零星跟着几个护卫,但明显懒散不堪,一心只想交差了事。赶马车的人二十出头,形象矮小黝黑,两撇八字胡稍稍有些猥琐,他嘴上不停的喊着“驾、驾”,看起来很卖力,眼神却总往车里飘,显然他更在意车里的人。

马车行了一会儿,一只修长的手将帘子撩起,露出了车里人的真面目。看模样是一个公子哥,穿着打扮都不便宜。男人面貌清瘦,脸色苍白,因为旅途劳累而状态不佳,唯有一双眼睛神韵十足。他撩着帘子看向窗外,轻声问道:“巴童,到哪里了?”

“回殿下,快到了。”驾车人老实回答。

公子哥点了点头,又将帘子降下。

车上的公子哥姓李名南星,乃是南顺王朝的三皇子。除了南顺,这片大陆上还有北燕、西周两个国家。三方已成三足鼎立之势多年,随着周朝逐渐势大,南顺不得不与北燕握手言和,共抗西周。而三皇子,就是来北燕和亲的。

自古和亲,皆是女儿外嫁。但南顺皇帝李纳川没有女儿,北燕皇帝慕容智生有一儿一女,恰巧女儿尚未嫁出去。为表诚意,李纳川将自己的三儿子李南星送了出去,并玩笑称三皇子李南星可为赘婿,令两国永结同心。

李南星知道,名为驸马,实为人质,在西周国没有灭亡之前,自己就不要想回家了。自己在家里,文不如太子李长卿,武不如二皇子李凌霄,是皇室中彻底多余的存在。本想着这辈子只做一个闲散王爷,但恰逢南顺与北燕合谈建交,他就被当成一颗棋子放了出去。

也算是对国家有用了,李南星这样安慰自己。

路途劳累,李南星顿感无聊,大声问道:“巴童,礼部的孙大人为什么没有同来?如今入北燕,许多事情想请教都找不到人。”

赶车的巴童回答:“孙大人最近太忙了。因为行程变得突然,这些护卫都是临时调拨过来的。”

李南星本预计是七月底出发,跟随着使团在九月之前到达。两国只是有一个合谈的意向,却没有定婚期,下聘礼,显然他这个驸马也不是说当就当的。结果负责此事的太子临时下令,让李南星务必八月之前到达北燕,具体为什么他也没说。

想到这里,李南星叹了口气:“巴童,看来只有你能陪着我了。”

“殿下……”巴童犹豫了一下,说道:“将殿下送过去后,奴才就要去太子府上伺候了。”

李南星一愣,巴童与他自幼相识,虽然是主仆关系,但他一直视其为朋友,没想到对方也要离去:“你……”

“殿下,小的家室都在南顺,实在是没办法。”

李南星做了一个深呼吸,良久吐出两个字:“理解。”

一路无话,马车进入了燕国首都,燕龙城。北燕与南顺相连,风土人情相差不多,然而李南星看见外面没有丝毫亲切。北燕以武立国,民风彪悍,他放眼望去从人群到街道,都产生了一股陌生感。尤其想到自己将一人面对这些,心中竟然还有些恐慌。

巴童奇怪地说:“约好了迎接团队会在城门等候,为何不见人影?”

众人心下正在疑惑,一队人马向他们走来。为首的青年鲜衣怒马,十分壮实,看起来是练家子。他身后的人没有穿官服,应该是他的家丁。巴童一眼就看出对方不是迎接的人员,顿时有些紧张。他上前问道:“敢问阁下意欲何为?”

“李南星那个娘娘腔在里面?”青年没有搭理巴童,直接往马车里闯,将李南星拽下车来,大声喊道:“燕龙城的街坊邻居看清楚了,此人就是李南星,这副尊荣也想娶我国的星轩公主?笑话!”

李南星没有还手,眼神冰冷地盯着对方。巴童在一旁吓坏了,急忙对随行的护卫说:“快快快,不能伤到殿下。”然而随行的护卫都是临时调配,没有忠心耿耿的人,在北燕地界与一个来历不小的公子哥动手,他们才不傻,于是只作旁观。

李南星摆手说没事:“这位是北燕镇南将军府的大公子吴一鸣,你们不要乱来。”

“李南星,你还记得我?”

“几年前一面之缘,让小弟好生思念”李南星抱拳说道:“吴公子,久违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吴一鸣见对方还算识相,松开了李南星。此时,因为他刚刚的一声吆喝,燕龙百姓都聚了过来,都对李南星评头论足。

“有些瘦弱,该不会是有什么病吧?”

“眉眼倒是还算英俊。”

“那也配不上星轩公主。”

李南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也向四周抱拳说:“初来贵地,不懂礼数,原来燕龙城的欢迎方式如此特别,南星谢过了。”

吴一鸣一听,又火了,抡起拳头就要打:“你这个家伙,阴阳怪气的,想找死不成?”

双方正在对峙,一匹白马从远处赶来,白马上一女子梳着长长的单马尾,肌肤雪白,皓齿明眸,朱唇轻抿,紧身衣红黑相间,看着英姿飒爽。只见她飞身下马,落在了李南星身边,骂道:“吴一鸣,你想干什么!”

“公主殿下”吴一鸣立刻行礼:“此子刚来燕龙,便出言不逊,我来教训一下他。”

来人便是北燕大名鼎鼎的星轩公主,慕容星轩。此人虽然生得女儿身,但自幼习武,平生之志便是上场杀敌,常常有人称赞她巾帼不让须眉。不仅如此,星轩公主也被称为皇室第一美女,是无数青年才俊的追捧对象。

慕容星轩看了一眼李南星,回头对吴一鸣说:“两国合谈在即,你是想闹出乱子,让战争再起吗?”

吴一鸣冷哼道:“再起又怎们样?我吴家镇守南关多年,最不怕的就是南顺的军队。”

“你大胆!”慕容星轩上去给了吴一鸣一巴掌,但看样子并不重,所以对方也没有躲闪。发泄完愤怒后,慕容星轩低声说:“现在诸事未定,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我要与此人结婚,是担心我嫁不出去吗?”

吴一鸣这才脸色微变,和亲之事未定,究竟结不结婚,陛下还没有下结论。而自己这样一嚷嚷,很容易让双方骑虎难下,陛下也就可能顺水推舟地嫁女儿了。吴一鸣稍稍沉吟,领着家丁自行离去。慕容星轩则骑上白马,对李南星说:“走,我带你去使臣府邸,只有这些人吗?那里常年无人,这些人打理可能要费一番功夫……”

李南星见了,也要来一匹马骑上,抱拳说道:“公主殿下,他们只是来送我,到了地方要走的。”

慕容星轩皱了皱眉头,看着对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下有些不忍,岔开话题说:“刚刚是我们的不对,向你致歉,还望三皇子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李南星无所谓的耸耸肩膀:“理解理解,如果不是北燕与南顺突然要建交,你应该嫁到镇南将军府中去,以求收拢军心。”

听到此处,慕容星轩倒是没有羞怒,而是大方地笑了起来:“如今诸事未定, 你我不一定非要成亲。”

“那我就提前恭喜公主了”李南星也跟着笑:“老实说,不成亲更好,我在贵国当一个闲散人,管吃管住就可。我呢,胸无大志,无论是对朝堂还是对战场,都帮不上什么忙……”

李南星喋喋不休地说自己的规划,慕容星轩则在一旁直皱眉头,这家伙磨叽不说,志向等同于没有,平生所愿便是混吃等死。

我要是嫁给他,才有鬼了。慕容星轩这样想到。

众人一路前行,期间有巡逻人上前盘问,但见到了公主殿下就皆散去了,知道了李南星的身份后,看他的眼神里都有一种恨意。南顺与北燕相邻,二者边境多年摩擦不断,仇意不小。但因为西周的势力太大了,如果他们两败俱伤,早晚会被西周吞并,于是燕国当朝右相提出了合纵之术。北燕、南顺都在东方,唯周朝在西方,两国联手对抗周国,至于以后,谁知道呢?

使臣府邸虽然在偏僻之地,但离主街区不远,当年顺、周的使臣都在这里住过,所以也曾热闹过。后来三国各自翻脸,均将使臣召回,这院子也就搁置了。一队人进府,这处庭院虽然不大,但家具什么的一应俱全。只是年久失修,又没人打理,杂草横生,灰尘满地,除了李南星,所有人都捏着鼻子不满意。

慕容星轩告辞离去,迎接与引领本不是她的职责,陪到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李南星也不挽留。待搬完东西后,巴童也前来告辞:“殿下,我们也启程了。”

“这么快”李南星环视一周:“总要帮我打扫一下吧?有赏的。”

巴童委屈地说:“殿下,这些当兵的执意要走,说在燕国不自在,我也拦不住。路途遥远,我自己个儿回不去,只能跟着他们……”

李南星一边揉弄着太阳穴,一边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走吧,我一个人收拾。”

巴童看着李南星,嘴唇微微颤抖,说一句:“公子一个人在这边,保重。”

“放心吧,你知道我的,又不是真白痴”李南星随身拿出一袋碎银:“一路小心打点,大哥虽然与我不和,但想来应该不会为难你。”

巴童跪在地上,向李南星“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转身跟随着一众护卫离开。李南星长叹一口气,一点点收拾自己的东西。虽然护卫离开了,但他知道,燕国皇帝一定派了不少人暗中保护自己。这个时候自己要是出了意外,那两国联盟就完了。当然,保护归保护,给点下马威还是要的。

若是有人帮忙,李南星收拾这座院落最多需要三天,结果他自己一点一点的干,拖了半个月才收拾干净。虽然他不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二世祖,但哪里做过这些粗活?期间慕容星轩来过一次,李南星向她表示需要有人帮忙的意愿,慕容星轩嘴上答应,出门就将此事抛之脑后,不仅是因为她很忙,也是想给李南星一些颜色看看。

慕容星轩自小学武,且身为皇室深谙官场,被燕国皇帝授予京城护卫之职,掌管首都五万禁军。燕国顺国建交在即,她最近忙接待忙安全忙得焦头烂额,没有时间管李南星。因为李南星只有一个人,存在感微乎其微,以至于慕容星轩忘记了这个人也是使团之一,前来和亲的。

李南星打理庭院之时,吴一鸣也来过两次,每次都看他在劳动,也就不好为难,只在口头上冷嘲热讽两句。李南星习惯了,也就尽可能的不去在意。在意能怎么办?恼羞成怒闹出动静,丢人吃亏的还是自己。李南星只是隐隐有些奇怪,北燕真正的使团预计在九月份到达,为何他大哥让他在七月份就出发?以至于提前到了将近一个月。

在李南星到来的这段日子里,燕国皇帝没有召见他,迎接的礼部也不见踪影,除了暗处的几个保镖之外,完全就是他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燕龙虽然富庶,各种花天酒地的场所应有尽有,但他一个皇子也不敢到处去撒野。李南星知道,此时周朝的暗哨已经摸到了这里,为了让两国联盟泡汤,随时都有杀死他的计划。所以非必要的话,这个院落他几乎寸步不离,生怕保镖一不小心将他跟丢了。

最最重要的是,收拾完院落之后,他太闲了,闲得甚至期盼吴一鸣能前来互相骂几句解闷也好。每日固定时辰有人前来送饭,完全不用担心吃喝拉撒等问题。当然,头疼的是茅房也得自己打理。

转眼来到了八月份,这天,李南星算着日子等着吃饭,琢磨着等使团来了以后,终于有点乐子了。过了一会儿,他有些奇怪,今天的饭怎么还不来?

兴许是大厨家里有事,临时找人做饭,手脚慢了些。李南星这样想着,继续坐在院子里等候,结果一等就等了几个时辰,门口没有丝毫动静。

“不是吧,饭给我断了?”李南星怒从心头起,将袖中藏着的筷子摔了出去:“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