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风云
1
黑狱被打开，许多穷凶极恶的妖怪逃进人间，打乱三界持续多年的和平，让人类政府部门中负责处理妖怪事务的特殊犯罪科忙得焦头烂额，一边要设法隐瞒妖怪的存在，一边要努力追捕犯罪的妖怪，一边还要应付上级的怒火和催促，苦不堪言。
G市，普通人类不知真相，依旧过着平静的生活，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该跳广场舞的继续跳个不停，少数知道真相的人类则陷入了不安。
周思思便是其中之一，她身为咒妖的受害者，很是后怕，除了跪求我住在她家提供保镖服务外，还希望日日夜夜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甚至提出了一些麻烦的要求。看在她把主卧让出来给我的分上，我给了她一张护身符，遇到妖怪可撕碎召唤我去救她，代价是她要做猫奴，给我卖一辈子苦力，任凭差遣。周思思感激不尽。
G市非常大，黑狱逃出来的妖怪在全国各地游**，待在一座城市的顶多两三百。面对这陌生的现代社会，大部分妖怪都选择低调行事。周思思这种一没有美色，二没有肥肉，三不去危险地方，四不喜欢半夜出门的普通女孩，被妖怪吃掉的概率比出车祸的概率还低。
半个月后，周思思发现生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不怕了，恢复了脑残本色。有次我听到她在房间里面乐滋滋地念叨：“小说里的主角都有奇遇，平凡无奇的少女不是遇到穿越就是得到空间，再不就是进入主神系统或者养成大魔王，我家现在住了三只妖怪，其中一只还是G市的超级大魔王，我肯定是这个故事的女主角！老天啊，快掉个英俊潇洒多金温柔专一的男主角给我吧！”
我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
总之，周思思家的生活是很舒服的，她虽说要服侍猫，可惜高中学业繁忙，威廉便很善良地承包了所有家务，只让周思思在空闲的时候打打下手。周思思尝过一次威廉的手艺后，感动得眼泪汪汪，威廉对人类有天生的亲近本能，再加上他们的物种同属脑残，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周思思在为期中考试奋斗，每天挑灯夜战，熬出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威廉体贴地给她煮了咖啡提神，好奇地问：“读书有那么难吗？人生苦短，你家又不缺钱，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是更好吗？”
“妖怪怎会懂人类的苦？”周思思从题海中抬头，苦大仇深地答，“我妈说，读书才能改变命运，我已经不漂亮和不聪明了，只能靠读书来增加气质，靠学历来增加素质，否则没知识、没学问、没气质、没魅力的女人，除了靠运气是不会找到好男人的。我的运气从小就不太靠谱，买彩票连安慰奖都没中过……”
威廉懂了，好心地给周思思送上一杯卡布奇诺醒神，在旁边听她反反复复背了几十次错漏百出的《孟子》里的“寡人之于国也”，终于忍不住开始纠正她的错误，顺便帮她把所有要背诵的古文里的重点理了一遍，每字每句信手拈来，压根儿都不用看课本。
周思思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背过课文？”
威廉摇头：“我没上过学，只是听你念多了。”
周思思看向我，寻找答案。我给了肯定的回答。
威廉全靠自学，红羽天性懒散，教会他《千字文》后就丢下不管了，我给他看了很多教育类的动画片，其他时候都靠他自己找书看。或许因为前世是个读书人，威廉天生对读书很有兴趣，成妖不过两年，几乎将红羽收藏的四书五经和杂书都看完了，再加上各种网络小说和漫画，也算有不错的语文基础，但是偏科严重，数学只会最简单的加减乘除。
周思思的语文完败后，不服输，拿出数学和英语给威廉看，威廉的数学程度是学过九九乘法表，买东西不至于被骗，他翻了两页，如坠云雾，看了几行蚯蚓文般的英语，更加分不清方向了，表情看起来要多傻有多傻。
周思思松了口气，摆出“我就知道妖怪没学问”的表情，试图连我一起鄙视：“夜瞳也不读书吧？你看得懂数理英化吗？”
我瞥了她一眼，淡定回答：“不懂，但是你历史课本里的绝大部分事件我都亲眼见证过，而且我会汉语、英语、德语、法语、日语、韩语、西班牙语、希腊语、埃及语、印度语等二十多个国家的语言，能阅读古罗马文、古埃及文、甲骨文……”笑话！堂堂万年妖怪不是白活的，每个国家住上几百年什么都会了。
周思思跪了，哭着读书去了。
威廉默默去书房里找到周思思的小学和初中课本，埋头苦读，时不时会向周思思请教数理化问题，也会向我问些英语的发音问题。
这段时间，家里特别安静，只有清晨的琅琅读书声和我看动画片的笑声。
三个月后，威廉开始指出周思思在数学上的错误，也察觉了我的外语里有很多不标准发音，还存在各种词序混乱的问题，口语化非常严重。我们也终于发现了他不逊色于任何天才的智商和学习能力。
这事不怪我，妖怪哪会在乎什么高智商啊？我们又不用高考，怎会重视威廉的学习教育？只要不做睁眼瞎子被人卖去狗肉店还帮人数钱就可以了。
周思思书房里的书很多也很杂，在威廉连律法全书和莎士比亚原版的《仲夏夜之梦》都背下来后，再也没有可以看的书了。他从书中意识到世界的广阔，求知若渴，想要得到更多。
可是，我已没有办法教导他了。
威廉恳求：“夜瞳，我想去学校。”他闪亮亮的狗眼就像山区里的失学儿童，单纯得让人无法拒绝。
我没办法，只好再去找蓝凌。
蓝凌乐呵呵地答应了，他考核了一下威廉的文化水平，决定让他从高中念起，叮嘱他不要太露锋芒，过个几年再找个好大学进修。
威廉答应了。
周思思好奇问：“威廉，你想考什么大学？”
威廉不好意思地回答：“计算机，我觉得这是人类的未来。”
“好！计算机好，”蓝凌眼睛都亮了，“毕业后来我这里工作，我们特殊犯罪科什么都不缺，就缺搞IT的人才啊。老派妖怪都跟不上现代网络时代，新妖怪忙着修行，压根儿没人好好学这些，害我每次碰上和网络相关的案子都要求爷爷告奶奶地找网络犯罪部。”
周思思大赞：“公务员好！IT男好！收入高忙成狗，最佳老公人选！”
威廉对我拼命摇尾巴。
我听得目瞪口呆，他好端端的妖怪狗不做，跑去做IT狗？还要去特殊犯罪科这种天界走狗部门做公务员？我觉得……还是让他做一辈子单身狗比较好。
2
蓝凌求才若渴，发挥出超高效率，很快就把威廉的入学手续搞定了。
向阳高中，是G市的重点高中之一，离周思思家很近，也是她就读的高中。威廉入读高一（8）班。
周思思不解：“我们学校有分重点班和普通班，8班是出了名的落后
班……里面都是混混和关系户，为什么要让威廉读那么差的班？我妈认识学校的校长，需要帮忙吗？”
蓝凌笑得很爽朗：“没办法，那是G市唯一的妖怪班，有特殊待遇，威廉生活在同类中比较方便。”
“咦？！”周思思面如土色，“我隔壁班都是妖怪？！”
我和她解释：“妖怪的生育欲望很低，所以近年来很少有妖二代诞生，再加上一些和人类通婚的妖怪生的混血孩子，整个G市不过寥寥几十个，再除开不愿意接受人类社会教育的，剩下的被特殊犯罪科统一安排，把他们统统丢在一间学校容易监管。我猜你们学校的妖怪不超过二十个，和威廉同班的不会超过五个，都是没什么法力的小家伙，和人类区别不大，不用担心。”
威廉期待地问：“夜瞳，你也和我一起上学吗？”
我果断地说：“滚！”
堂堂黑山之主，G市的妖怪老大，和那些乳臭未干的小妖怪一起读书，简直是对我猫生的侮辱！
威廉带着一点遗憾入学了，金发碧眼的帅气外表和温文儒雅的气质在学校里引起了一阵轰动，入学不过三天就开始收情书，全部被他用好好读书的理由推掉了。周思思因为和他走得近，差点被当作情敌殴打，算是享受了一把言情小说女主待遇。我看着不像话，出面把她解救了出来，顺便威胁了一番那些不长眼的不良少女。再后来，威廉有黑道后台的奇怪谣言传出，世界彻底清净了。
周思思眼泪汪汪地给自己涂碘酒，抱怨：“我讨厌那些不良少女，不好好念书，和社会上小混混串通，看谁不顺眼就欺负谁。”
我看漫画，不管她：“人类社会不就是这样的吗？”
周思思有些郁闷：“我还算好，我认识个女孩被她们欺负得更惨，对了，夜瞳你帮帮她好吗？她在学校里真的很可怜，那些不良少女不准任何人和她玩，没事就勒索她，还打她。”
我无视：“没兴趣，你要救她就自己去。”
周思思沮丧地低头：“我也害怕……”
我冷笑，人类不就是这样的趋利避害之徒吗？
次日，我百般无聊，跟着威廉去向阳中学玩，听了半天课，觉得很无聊，便懒洋洋地趴在学校院子里的梧桐树上睡懒觉。金黄的落叶一片片飘落，秋日最明媚的阳光晒在皮毛上，舒服又快活。
忽而，一阵低沉的哭声打断了我的睡眠，我不高兴地睁开眼。
学校天台上，有个很瘦弱的女孩子被几个混混女孩包围着，推搡着，呵斥着。瘦弱少女只会不停地哭，哀求她们放过自己，可惜她的哭泣只勾起了那些混混少女的兴致，其中有个剪寸发的女孩一脚把她踢倒在地上，呵斥：“赵小敏，你哭什么哭？就知道哭，你这只狐狸精，就知道装可怜勾引男人。上次给豪哥抛的媚眼大老远都看到了，勾引他帮你说话吗？你是有多缺男人啊？真是臭不要脸！”
名叫赵小敏的瘦弱女孩颤抖着身子，不停哭：“我没有。”
“算了，”寸发女孩掏出支香烟，旁边随从女孩立刻给她点上，“姐姐最近心情好，不和你计较这些事了，就是手头有些紧……”
赵小敏怯生生地掏出钱包递上：“我这个月的零花钱就这些了。”
寸发女孩打开看了两眼，怒了，将钱包丢在她脸上：“才两百？你打发叫花子吗？”
赵小敏不断抽泣：“对不起，对不起，我真没钱了。”
哀求只换来一记重重的耳光。
“没钱，就去偷，偷不到就去卖，学你那不要脸的妈一样。”寸发女孩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狠狠拖过来，训斥，“你那么清秀的脸蛋，怎会没钱呢？随便傍个大款不就是钱？要姐姐给你介绍吗？赵总怎样？虽然六十多，矮胖黑，秃头龅牙，文化素质也差了些，可是人家有钱啊。”
“不要，不要，求求你，放过我吧。”赵小敏不停哭泣，“我会想办法弄钱的。”
不良少女们看着她的狼狈样，哈哈大笑。寸发少女给她下了最后通牒：“一星期后，拿两千来，否则别怪姐不客气，若把事情告诉老师，你知道后果的。”
放学铃声响起，天台上的脚步声和笑声渐远，只留下赵小敏轻轻的哭泣声。
现在的学生，到底怎么了？这可是个做生意的好机会。我笑了，悄悄地跳下大树，跟上了赵小敏蹒跚的脚步。
地铁上，有个白领丽人打瞌睡，名牌包包的拉链忘了拉。赵小敏看了许久，咬咬唇，仿佛下定了决心，看看左右，自觉无人注意，颤抖地朝皮包里的钱夹伸出手去。
我猛地抓住了她的手，她吓得几乎尖叫起来。我立刻用禁音符咒封了她的声音，牢牢控制住她的动作。
地铁到站后，我不由分说地将她拖了出去，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废弃的建筑工地，将她一把推了进去，再解开符咒，露出妖身。
赵小敏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劲求：“妖怪大人，不要吃我。”
我露出一个商业化笑容：“人类你好，我是猫妖夜瞳，我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只要付出一点点寿命或灵魂作为代价。”
赵小敏呆住了。
我继续怂恿：“我在学校看见你被欺负的过程，那些混混真不是好东西，如果再这样下去，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倒不如让我来帮忙。如果你付出十年寿命，我就让她们再不敢骚扰你；如果你付出二十年寿命，我就把为首的那个短毛打残废，这辈子都不出现在你面前；如果你付出灵魂做代价，我就帮你杀了她，如何？”
时间流逝，赵小敏在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开口道：“不，我不要。”
我看生意不成，有些急，再次怂恿：“我夜瞳交易公平，做事干净利索，绝对不会让人怀疑到你身上。”
赵小敏忽然抬起头，看见夕阳透过破碎的窗户，照入仓库，她轻轻地笑了，眼睛浮现出异样的光芒：“那个短毛叫赵凤仪，她是我姐姐，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姐姐，也是我父亲爱若珍宝的掌上明珠，我怎能让你杀了她？”
我没想到人类会如此高风亮节，一时间想不出后续该说什么，整只猫愣住了。
“我不需要和你做交易，请不要多管闲事。”赵小敏趁机跑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感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带着陌生的气息。这是契约的印记。
3
“是哪个不长眼的小毛贼抢了猫奶奶的生意！”我暴走了，亮出爪子，抓坏了两个猫抓板，“它不知道G市的老大是谁吗？来这里混饭吃，竟敢不拜我夜瞳的山头？”
周思思和威廉被我的怒火吓坏了，拼命安慰：“不要伸爪子，真皮沙发很贵的，砸砸枕头就好。”
我打电话给蓝凌，问他最近有没有新妖怪来登记户籍。蓝凌迷惘地答：“最近没有流动妖怪。”我气得捏碎了手机。
喵的，那混蛋家伙黑白两道都没拜过，真是狗胆包天！我非把他逮出来不可！
我勒令周思思不准复习，务必把赵小敏的详细资料给我调查清楚。
周思思倒是个天生的八卦胚子，没费什么事，就把赵小敏的事情给挖了个水落石出。
据她介绍，赵凤仪的父亲赵天祥是G市出名的富商，经营房地产，也是收藏爱好者，家财万贯，品行不端，特别风流好色。他的妻子马春花和他患难起家，是公司大股东，掌管财务，对丈夫私生活睁只眼闭只眼，却绝对不允许有私生子出现，所以赵凤仪是独生女，被惯得无法无天。
赵小敏的母亲是个酒店服务员，赵天祥某次酒后强行和她发生了关系，导致她怀孕，赵天祥花了大笔钱摆平此事，让赵小敏母亲堕胎，可是赵小敏母亲却坚持生了赵小敏，没想到产后大出血去世了。
马春花知道此事后，大怒，坚决不承认赵小敏的存在。赵天祥对这个意外得来的私生女也没什么感情，坚决不承认他们之间的血脉关系，也从不相见，每个月就给几百块钱的生活费，对外还声称是资助贫困生。
前两年，赵小敏的外公外婆也去世了，留下个很小的破房子给她。赵小敏生活无靠，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入向阳高中，周末和节假日都去打工赚生活费，依旧过得穷困潦倒。赵天祥有次路过她打工的地方，认出了她，想起自己年轻时造的孽，有点同情，便加了几百块钱的生活费给她，并安排人赞助她上大学的学费。马春花为此大闹了一场，差点要离婚。
赵凤仪因此厌恶赵小敏，对她极为关注。
遗憾的是，赵小敏比赵凤仪漂亮，比赵凤仪聪明，也比赵凤仪惹老师怜惜，就连赵凤仪偷偷暗恋的校草也对赵小敏特别温柔。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累加，赵凤仪对赵小敏恨得无以复加，仗着自己是向阳高中的女混混头子，想尽一切办法欺负她，想逼她退学。
她到处宣称赵小敏是小三的孩子，最喜欢撬墙脚，每天在外面打不正经的工；还命令全校学生不准和她有接触，否则见一个打一个。大家慑于赵凤仪的暴力，纷纷远离赵小敏，不敢和她有过多的接触。
老师也不是没管过，但越管，赵小敏就被虐待得越厉害，越隐蔽。赵凤仪根本不在乎批评和处分，父亲的实力强大，总会替她解决。
赵小敏只好苦苦忍耐，劳累加压力，让她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
周思思总结：“其实最开始，大家也想过要偷偷帮她，可是她被欺负后，性格变得很阴沉，总是拒绝别人的好意，只会像祥林嫂一样每天念叨自己的委屈，渐渐地，同学也不喜欢她了。”
威廉听得很难过：“赵凤仪太过分了，为什么亲姐妹之间要这样残
忍……”
我冷冷道：“古往今来，手足相残的事还少吗？她们没直接掐个死去活来就不错了。听完周思思的报告，我倒是确认了，这个赵小敏没那么简单，我给她提供的几个交易选择里包括了让她不再被欺负，过上平静的生活，或是杀掉赵凤仪，让她消除怨恨。可是，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两种选择，甚至对我撒谎，不愿听我多说，说明她想要的并不是这些，她和未知名妖怪签订的协议很可能更残忍，更苛刻……”
周思思愣愣地问：“杀人还不够残忍啊？她到底想要什么啊？”
我命令：“她要做什么我不管，你们两个多搜集资料，跟着她，我要把幕后那只妖怪找出来。”
周思思怯生生地说：“期中考怎么办……”
我瞪了她一眼。
周思思瞬间悟了：“区区期中考哪能和夜瞳大人的事相提并论！夜瞳大人请放心，我就算高考高烧加骨折、阑尾炎也不会耽误给你干活的！”
我满意了。
威廉安慰：“别担心，到时候我给你画重点复习。”
周思思眼泪汪汪。
4
几天过后，很少出门的威廉率先找到了资料。
他订阅了六份报纸，其中《G市日报》报道了一条父慈女孝的新闻：本市富商赵天祥患上严重尿毒症，他的女儿自愿捐肾救父。报纸还附上了赵天祥和赵小敏两人的合照，笑意盈盈，毫无嫌隙。内文是赵天祥患重病，急需肾源救命，可惜女儿和妻子都无法配对，全家焦急万分，赵小敏主动找上门来，哭倒在父亲病床前，提及往事，毫无怨恨，只道理解父亲当年难处，舐犊情深，别无所求，只求捐肾救父，赵天祥得救后大受感动，认下了这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我越发不解，前去赵家做详细调查。
赵凤仪虽然是个混混，对父亲的关心倒是真情实意，为了父亲，她按下对赵小敏的厌恶，接纳了这个妹妹。马春花虽然彪悍，但事关丈夫性命，也只好认了，只是逼赵天祥立下遗嘱，将来所有财产归马春花和赵凤仪，只准给赵小敏一套市中心的房子和两百万嫁妆。赵小敏半点也不介意，只细心服侍父亲，整个人看起来也开朗多了。赵家一片祥和，其乐融融。
威廉很滥好人地认为赵小敏求的是疼爱自己的父亲和完整的家。
我不相信，因为赵小敏身上的契约印记并没有完全消失。
我私下找蓝凌去查赵天祥的身体状况，蓝凌为黑狱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对普通人类生病的问题根本不放在心上，后来被我逼得厉害，便派了个得力手下给我调查。从医院档案来看，赵天祥发病虽急，却没什么特别可疑之处。
蓝凌很乐观：“或许你想多了，这只是个不懂规矩的小妖怪做的交易，赵小敏所图并没有那么多。”
我摇摇头：“我的直觉很少出错，这事还是不对劲。”
蓝凌的手机响了，他乐呵呵地接通，脸色大变，挂断电话后对我说：“夜瞳，你是对的，马春花和赵凤仪出了车祸，一死一重伤。”
我们立刻去交通局，调来了这起交通肇事案的资料。
肇事者是个很普通的卡车司机，他哭着承认了疲劳驾驶的错误，说是开车时忽然犯困，眼前飘过一道黑影，吓了他一跳，不知怎么方向盘就往右手边打，撞上了旁边的宝马车。宝马车里坐的正是马春花母女，马春花当场死亡，赵凤仪重伤尚在抢救中。赵小敏在家中服侍父亲，没有任何犯罪嫌疑。
蓝凌将整个案子反反复复看了数遍：“没有破绽。”
如果不是我提前对赵小敏起了疑心，这个案子绝对会按普通人类犯罪处理掉了。根据现代人类继承法，赵天祥立过遗嘱，他的财产继承人是妻子马春花和女儿赵凤仪，马春花和赵凤仪双双死亡后，遗嘱自动失效，赵天祥父母早已去世，剩下的唯一继承人就是赵小敏。
我问：“接下来剧情是赵凤仪伤重不治，赵天祥伤心过度，移植手术失败吧？”
蓝凌艰难地点头：“是的，赵天祥的尿毒症也可能是用咒术或者其他法子造成的，可是我们没有证据。”
赵小敏签订的契约昭然若揭，她所图的是灭赵家满门，夺赵家所有家财，整整三条人命，再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就算她付出灵魂作代价，对妖怪方来说，也是非常吃亏的契约。
除非，这个契约本身就是个骗局，制定契约的妖怪所图的并不是赵小敏的灵魂。
我总觉得这样环环相扣、不留破绽的手法很熟悉，但那个人应该已被抓回黑狱，莫非是跟随他多年的爪牙做的坏事？
蓝凌意识到其中的危险，对我说：“夜瞳，我最近很忙，很多事情我都看不到，我会命医生宣告赵凤仪不治身亡，然后送去天界诊所，加以保护的。”
相处多年，我明白他的暗示。
作为特殊犯罪科科长，天界品行兼优的神将，他必须遵纪守法，不能没有任何证据就对赵小敏做什么。
我不同，我是个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坏妖怪，无凭无据收拾个把人类不在话下。
蓝凌要将此事交付给我，对我采取的手段睁只眼闭只眼，装不知道。
我回家，带上威廉，直奔赵家。
赵天祥得到妻女噩耗，神魂尽丧，早已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威廉稍稍诊断了一下，宣布：“没救了。”
我对他的死活没有兴趣，让威廉嗅着气味，四处寻找赵小敏的下落。
赵小敏从外头回来了，抱着个空匣子，看见我吓了一大跳。
我笑眯眯地问她：“这匣子里原本装的是什么？”
赵小敏冷静得很快：“说什么呢？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嗯，赵家人都死了，这个家也属于你了，有出息。”我笑得越发灿烂，“不知是哪位高人在背后指点，也好让我分杯羹。”
赵小敏怒道：“关你什么事？”
“你这丫头，真不懂事，怎么和妖怪说话的？需要学学规矩啊。”我弹了弹手指，伸出两道长长的指甲，威廉启动了大型禁音法咒，将整个别墅笼罩其中，我冷冷道，“说吧，你要我怎么逼供才招？是要把你的肉一片片撕下来，还是把眼珠子挖出来？还是用百八十根钉子把你钉门板上活葬？”
赵小敏吓得脸色苍白。
“如花似玉的美人，变成丑八怪怎么样？”我的指甲划过她的脸颊，轻轻勾出道伤口，留下几滴猩红的血，血里隐隐有不同寻常的香味，好像茶花？
她的血里早就被埋了毒素？
我愣住了。
赵小敏可能被吓坏了，招供得极其爽快：“前些日子，我遇到了个白衣少年，他自称是妖怪，说可以帮助我实现愿望，只要我付出死后的灵魂作代价，就帮我夺得赵家所有家财，并报仇雪恨。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按他说的，捐了个肾给父亲，并在大家面前装孝顺女儿罢了！杀人什么的，统统是他做的，和我没关系！我没有做坏事，那些坏人就该得到恶报！”
我指了指她手中的空匣子。
她急切说：“这是我爹收藏的古董，一把青铜宝剑，年代很久，但没名气，所以不怎么值钱。白衣少年说让我把这个拿给他，对施法有用。”她唯恐我不信，还拿手机给我看照片。
那是把上面刻着蛇纹的古剑，没有实物无法确认，但纹饰看起来像法器，需要拿给蓝凌鉴定。我让威廉把照片拷贝后，继续审问：“白衣少年长什么模样？”
赵小敏想了想形容词：“他大约十七八岁，长得很漂亮，笑起来很温柔，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就是身材特别瘦，脸色特别白，肺可能不太好，经常咳嗽，我曾无意间看过他的手帕，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若不是他在半空中飞到我面前，我无法相信他是妖怪。”
我想了想，又问：“他还和你说了什么吗？”
赵小敏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请问猫妖大人的名字是否叫夜瞳？”
我点点头。赵小敏将手中木匣递上，颤抖说：“白衣少年收下宝剑后，将这个东西放在了匣子里。说如果遇到叫夜瞳的猫妖来找我麻烦，就将此物交给她，定保我平安无恙。”
他竟知道我插手了此事？危险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被人算计在手心。
我小心翼翼地确认匣子上没有危险咒术，将其打开。
匣子中，只静悄悄地躺着块血红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条双头蛇，吐着猩红的信子，仿佛在对我进行嘲笑和示威……
黑暗的记忆蜂拥而来，让我的呼吸乱了节奏。
蚩离君……
我恨恨地捏紧手中玉佩，解开法阵，准备离开这座恶心的别墅。背后，赵小敏不安地问：“你不会告发我，也不会找我麻烦吧？”
我回头笑了笑：“没必要，你作为棋子的价值已耗尽，就剩最后的回收了。”
赵小敏不解，还想追问，还未开口，她的五窍就流出了黑色的毒血，燃烧灵魂的剧痛让她在地上打着滚哀嚎尖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
欺诈性的契约不受任何保护，也没有任何撤回的法子。因果恶毒，此毒无解。
天乱了，乌云密布，大滴大滴的雨点落下。
我有些冷……
肩膀上，有人替我披上了温暖的外套，挡下了冰冷的雨珠。威廉轻轻说：“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