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蝎诡计2
十分钟后,罗飞、小刘和郑涛三人在度假村入口处再次碰头。小刘开来了警车,郑涛也把打印好的通话记录拿了过来。
“我们上车吧。”罗飞接过通话记录,对郑涛说道,“你也跟着去,那边的同事我并不熟悉,需要你帮着交接一下。”
郑涛求之不得,痛快地应了一声,猫腰便钻进了警车里。罗飞也跟着上了车,小刘一点油门,警车沿着山道往市区方向疾驰而去。罗飞趁着这工夫将那沓通话记录拿在手里细细查看,很快他便有所发现,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笔在记录纸上勾画起来。
片刻后,罗飞手中的工作停了下来,然后他转头问郑涛:“沈萍的死亡时间你知道吧?”
“7月4日。”郑涛立刻答了出来。在接到凌广锋的报案之后,对与沈萍死亡有关的基本情况他还是做了功课的。
罗飞对这个回答却并不满意,又追问道:“具体的时分呢?”这也没有难倒郑涛:“在医院的死亡证明上记录的时间是7月4日凌晨三点十七分。”
“三点十七分……嗯……好……”罗飞喃喃自语着,拿起笔又在记录纸上重重地画了两道。
“罗队,有什么发现吗?”郑涛按捺不住问道,正在开车的小刘也通过后视镜向罗飞所在的地方瞟了一眼。
罗飞酝酿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郑涛的问题,而是把话题引到了此前三人对案情的分析上。
“你们俩刚才的思路有一个共同的重大疏漏——”他说道,“你们把郑天印当成了一个与案件起因无关的人,你们都认为,他只是一个无辜受到牵连的旁观者而已。事实上,当我们知道翡翠湖度假村可能是个地下大赌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沈萍的死亡与郑天印有着直接的利害关系。”
郑涛和小刘各自点头,领会了罗飞的意思:首先认为赌场的假设成立,那么对于郑天印来说,如果沈萍与张建南离婚,他不仅将失去张建南这棵巨大的摇钱树,甚至连对方所欠的赌债也无法追回。这就是所谓沈萍之死与郑天印之间的利害关系。此前当罗飞抛出“度假村就是赌场”的猜测时,他们仅仅认为挖出了另一起案件而已,现在才品出味来:原来罗飞早已将这两起案件并联在一起了!
“好了,如果你们认可了这一点,那么现在的案情就有一个大大的疑点。”罗飞接着说道,“那就是郑天印和张建南互相伤害的动机。现在我们假设郑天印看到张建南把凌广锋推进了湖水中,然后张建南乞求他为自己做伪证。郑涛,根据你对郑天印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怎么选择?”
郑涛愣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他一定会帮张建南的!郑天印是个商人,以前的经历表明,他的一切行为并不以道德为准则,追求最大的利益是他唯一的目标。张建南案发,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他怎么可能亲手砍掉这棵硕大的摇钱树呢?”
“不错。对于郑天印来说,张建南是他的优质客户,而凌广锋只是一个不受欢迎的捣乱分子。他确实没有理由为了凌广锋和张建南拼得你死我活。”虽然与此前自己的推测相矛盾,但此刻小刘也不得不对郑涛的论断表示赞同,不过他对自己的另外一些结论还是有信心的,“不管怎样,死者身上的痕迹不会说谎。我仍然相信是郑天印刺死了张建南,至于这两人互相残害的动机,就需要另做推敲了。”
罗飞点点头:“也许我们可以从这份手机通话清单上找到些玄机。”他一边说一边把那张记录纸递给郑涛:“你看看吧。”
郑涛接过记录纸,只见纸上很多条通话记录都被罗飞用笔勾了出来,这些记录的通话对象都是一个人:郑天印。
郑涛隐隐感觉到什么,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而罗飞最后着重画出的那两条记录尤其让他吃惊,他甚至忍不住轻轻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小刘在前排驾车,无法看到后面的情况,只能急切地询问了一句。
“在7月4日凌晨,一点五十分和三点二十五分,张建南都和郑天印有过通话。通话时间分别是两分十四秒和四分三十二秒。”郑涛一边说一边继续审视着那张记录纸,“而且在沈萍死亡前后的几天内,张建南和郑天印都有着密切的通话联系。”
“哦?”小刘的精神也亢奋了起来,“那这就有意思了啊!难道郑天印和沈萍的死有牵连?”
“可以这么推测,否则实在无法解释张建南为什么会在沈萍死亡的那段时间内和郑天印保持通话。”罗飞顿了一顿,又转过头来问郑涛,“你下午出发前往度假村之前,有没有和郑天印联系过?”
“联系过。在下午一点五十分左右,本来是凌广锋打给我的,告诉我在翡翠湖度假村找到了张建南。当时郑天印就在旁边,所以他也和我说了几句。就是问了一些案件的情况,对了,他似乎很关心警方什么时候会到达。”
“一点五十分……”罗飞沉吟着,“这应该正是郑天印和凌广锋驾快艇出湖的时间。”
“会不会是郑天印淹死了凌广锋?”小刘品出罗飞话语中提示的意味,忽然有了大胆的猜想。
“嗯。”罗飞显然对小刘的新思路很感兴趣,立刻鼓励道,“继续说。”
“因为郑天印和沈萍的死亡有牵连,所以他要除掉凌广锋灭口。同时,如果警方拘捕张建南,那么他肯定也会暴露,所以张建南也得除掉。于是他首先把毫无防备的凌广锋推到湖水中淹死,然后又用凌广锋的手机给张建南打电话,诱杀了张建南。最后他通过自残的方式伪造了案发现场,企图把警方的视线引入歧途,从而达到绝境逢生的目的。”小刘的思路被打通之后,语速飞快地把这番推测一口气说了出来。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郑涛张口结舌,“为了制造一个假象,不惜把自己捅成重伤?”
“如果郑天印确实和沈萍的死有牵连,那么你想想,在当时的境况下,他还有别的方法全身而退吗?”罗飞试图引导郑涛用代入思维去分析问题。
郑涛沉默了片刻,叹道:“还确实是,只要警方到达,控制住张建南,那郑天印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自残的行为虽然凶险,却是既能一箭双雕又可以自保的唯一方法了。也只有郑天印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才能仓促间想出如此狠辣、严密的计谋吧?”
“我们还真是差点让他给骗了!”小刘恨恨地说道,不过随即又换上轻松的语气,“嘿嘿,可惜啊,他遇上了我们罗队,再严密的计谋也只能白扯了。”
“现在还不能乐观。”罗飞摇着头,表情沉重,“即使我们的推想都是正确的,就目前的局势来看,我们仍然没有把握能将郑天印绳之以法,因为我们缺少关键的证据。”
听罗飞这么一说,小刘和郑涛也禁不住有些黯然。是的,他们的推想听起来虽然合理,可是却缺少证据的支持。如果郑天印死不松口,警方对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张建南已经死了,仅仅凭几个通话记录是无法给郑天印定罪的。至于湖滩上发生的血案,几乎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在显示:张建南和凌广锋是这场冲突的双方,郑天印只是一个被卷入的无辜者而已。
车内陷入了沉寂,每个人都在思考着应对的策略。就在这个时候,郑涛腰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朱帅。”郑涛一边解释,一边接通了电话。没听两句,他的眉头就挑了起来,显然是现场又出现了新的状况。
五六分钟之后,郑涛将手机挂断。他竭力压抑住心中激**的情绪,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道:“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一个绝对出乎你们意料的消息……”
一小时之后,龙州市人民医院。
郑天印躺在病房内。由于失了太多的血,他的身体看起来非常虚弱。不过在他的眉宇之间仍然透着一股少见的精气神,显示出此人非同一般的气质和底蕴。
几个警察守在病**,其中坐在床前的那人看起来和郑天印差不多年纪,中等身材,短发瘦脸,神色颇为威严。
这个人正是龙州的传奇刑警罗飞,郑天印也曾多次听闻过他的大名。
罗飞正端详着手中的一份讯问笔录,目光敏锐犀利,似乎要透过那薄薄的纸张看穿时空,回到案发时的现场中去。
郑天印腹部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他自己清楚那一刀有多危险。不过这是值得的,他相信自己的计谋没有任何漏洞,即便是声名显赫的罗飞也无法攻破他伪装起来的壁垒。
两年前,郑天印投资建设了翡翠湖度假村。正如罗飞的判断,度假旅游只是表面上的业务,度假村真正的收入来源于赌博。郑天印通过私人俱乐部的形式吸引那些有钱人来到他的度假村,然后从中选择合适的猎物,将他们引入赌博的泥潭。
张建南就是陷入泥潭中的最大猎物。在婚后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他已经往翡翠湖的赌场扔进了数百万的赌资,并且还欠下了一屁股债。
张建南的恶行终于被沈萍发觉,后者开始暗中策划离婚的事宜。为了取证,沈萍也曾经来过翡翠湖度假村,想要搜集张建南挥霍家产赌博的证据。她的举动被老辣的郑天印所警觉,后者实施了反调查,从而得知了沈萍的离婚计划。
郑天印很清楚,如果沈萍和张建南离婚,那么他将失去度假村里最大的一棵摇钱树。他立刻把这个情况通报给了张建南,同时决定帮助张建南赢得那笔财产,因为他相信这巨额的财富最终会悉数转入自己的囊中。
在郑天印的蛊惑和指使下,张建南下手谋害了自己的妻子:他在半夜装鬼诱发了沈萍的心脏病,并致对方死亡。张建南如愿以偿地获得了沈家所有的财产,从此可以在翡翠湖的赌场内尽情挥霍。而这一切正是郑天印想要看到的结局。
郑天印一度为自己的这番手笔得意不已,直到今天凌广锋的突然出现。
凌广锋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对张建南的敌视态度,不过这并没有立刻引起郑天印的重视。郑天印知道,像张建南这样的浪**公子,伤害过的女人和得罪过的男人肯定都不会少。
“酒倒是好酒,只是血腥味重了一点。”
凌广锋的这句话像利刃一样,同时戳在了张建南和郑天印的心头。不过这两人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的:张建南用暴跳来掩饰心中的虚弱,郑天印却笑嘻嘻地走上前,将凌广锋拉到了一边。
此后郑天印又借机多次与凌广锋进行了接触,一步步赢得了对方的好感。当凌广锋提出要包快艇出湖的时候,郑天印主动提出亲自驾船陪同——因为有了前述的铺垫,一切都显得非常自然。
郑天印把快艇开到了湖面的东北方向,这里地势偏僻,岸边了无人烟,有的只是大片大片的芦苇**。在寂静的气氛中,郑天印施展出色的公关技巧,一步步套问出了凌广锋心底的秘密。他知道了别墅内的监控设施录下了沈萍死亡当晚的情形,这个情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
就像是有意要刺激对方一般,凌广锋又当着郑天印的面给郑涛打了电话。警方立刻向着翡翠湖出动而来,最多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郑天印感到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有好一阵子,他呆呆地看着凌广锋,目光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广锋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于是他建议道:“我们回去吧。如果警察到来……我可不想错过张建南被戴上手铐的那个时刻。”
“是的……”郑天印的目光收缩了一下,“也许我该通知手下的员工,让他们盯住张建南,可别在这个关头让他跑了。”
“嗯。”凌广锋感激地笑了笑,“这样最好。”
郑天印歉意地耸了耸肩膀:“我没有带手机,能不能借用你的?”凌广锋没有任何犹豫,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郑天印。
郑天印接过手机,可他没有拨打电话,而是突然问了一句:“你真的不会游泳吗?”
“一点都不会。”凌广锋下意识地回答。他正在纳闷对方怎么问起这个,郑天印已经一个跨步抢到了他身边,将他拦腰抱了起来。“你干什……”凌广锋一句话未及问完,整个身体已被郑天印掀起,毫无防备的他被抛出船舷,栽入了原本平静的湖中。
“救……救命!”凌广锋在湖水中挣扎呼救,但他很快就连呛了好几口水,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一番徒劳的扑腾之后,他缓缓地向湖底沉去,再也没有露头。
郑天印站在船头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直到那湖面重归平静。
一阵微风吹来,虽是盛夏,但郑天印还是感到了一丝寒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这才发现那里早已沁出一片细密的冷汗。
时间已极其紧迫,他不能再等待了!必须在警方到达之前扭转整个局势。
郑天印把快艇开回了码头。谢天谢地!因为日头毒辣,空旷的码头附近并没有任何闲人。
郑天印拿着凌广锋的那只手机,快步赶到了浴场附近。然后他拨通了张建南的号码。
“我们在码头等你,你快过来吧。”郑天印在电话里说道,“刚才那个男人,是沈萍的初恋男友。要找你的麻烦。你最好和他当面解决一下。”
电话那头的张建南顿时变了脸色。
“你要有所准备,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善茬。”郑天印似乎很关心张建南的安危,提醒道,“服务点上有西瓜刀,你看看需不需要带着壮壮声势。”
“好的,我知道了。”张建南挂掉电话,一旁的冷芸芸问了句:“怎么了?”
“还是刚才那个家伙,妈的,想找我的麻烦,看我怎么修理他!”张建南恶狠狠地说道。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在美女面前丢了面子。然后他便抄起那柄西瓜刀,一路骂骂咧咧地向着码头而去。
两三分钟后,郑天印出现在浴场,给众人造成自己曾被凌广锋支开的假象。然后他快步追赶先行离去的张建南。当他到达码头的时候,张建南正在四下寻找凌广锋的踪迹。
“那小子人在哪儿呢?我他妈砍死他!”看到郑天印,张建南粗着嗓门儿吼道。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又带着家伙壮胆,他当时显得底气十足。
“他已经死了。”郑天印一边说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日头实在太毒,照得人一阵阵发慌。
张建南蓦然一愣,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死了?”
“是的,我杀了他。”郑天印淡淡地说道,同时伸出右手,“把刀给我吧,你已经不需要它了。”
张建南沉浸在一片惊讶与茫然的情绪中,下意识地把刀交给了对方,张口结舌地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了你谋害沈萍的事情,而且还掌握了关键的证据。他已经报了警,警察很快就会来了。”郑天印看起来口渴得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吞下了一口唾沫。
“你……你开什么玩笑?”张建南瞪着郑天印,用尽力气才在脸颊上挤出一丝强笑。
郑天印摇头叹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突然抢上一步,左手拉住张建南的右肩,右手的短刀猛地刺出去,狠狠地扎在了对方的心窝上。
张建南毫无防备,徒劳地瞪大了眼睛,眼球似乎要从眼眶里挣脱出来。
“我也不愿意这样,可我没有别的选择。”郑天印和张建南对视着,这句话说完,他把短刀从对方的身体里拔了出来,喷涌而出的鲜血顿时溅满了他的全身。
张建南张着嘴,喉口发出一阵“呵呵”的急喘声,然后身体慢慢地软了下去,气息也渐渐终止。
郑天印放开张建南的尸体,给服务生打了个电话,通知对方到码头来收船。
电话打完之后,郑天印腾出左手握在了刀刃上,随即他的右手猛地一拉,在左手掌上划开一道可怕的伤口。他把血手印盖在张建南的肩头——这会给警方造成自己是受伤后被迫反击的假象。
但这还不够。
郑天印又把刀尖抵在了自己的左肋上,然后两手发力,将短刀扎进腹腔后又咬牙拔出。剧烈的疼痛让他额头上的冷汗滚滚而下。
他知道这个举动的危险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简直就是在玩命。可他不得不这么做,正如刚刚他自己所说,他已“没有别的选择”。
这些就是血案前后所有事情的真相,郑天印相信这些真相将永远不会被其他人知晓。
当然,他首先要过的一关,就是眼前的这个警察——罗飞。
罗飞已经对着那份笔录看了很久,现在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了郑天印。
郑天印不动声色,做好准备应付对方的讯问。
“好了,根据你的说法——”罗飞把笔录举起来扬了扬,“今天午饭的时候,凌广锋和张建南曾当众起过一次摩擦,被你从中调停了。一点过后,其他人都下湖游泳,不会游泳的凌广锋则租了度假村的游船到湖中游玩。大概半小时之后,凌广锋要求你把游船开回码头,然后他说有一些私人事务要处理,希望你回避一下。于是你就离开了。你在周围的湖滩上转了几圈,花费了二三十分钟的时间。然后你来到浴场,得知张建南持刀去赴凌广锋的约会。你连忙赶到码头,恰好看见快艇上的张建南将凌广锋推入了湖中。凌广锋不会游泳,很快淹死。张建南企图杀你灭口,你在身负重伤、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迫不得已挥刀反击,致其当场死亡。是这样吗?”
郑天印点点头:“是的。只可惜……我没能救得了凌广锋……”他的脸上显出一种既惋惜又自责的神情。
郑天印自认这套说辞是无懈可击的,至少从法律上来说有一条完整的证据链与之映衬:很多人都见证了凌广锋和张建南之间的摩擦;张建南的手机显示,他在下午两点过后接到了凌广锋的电话,然后张建南便抄起一把西瓜刀,气势汹汹地向着码头而去;警方应该清楚,凌广锋与张建南之间的过节足以引发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有人怀疑到他与张建南之间的邪恶勾当,又能有什么证据呢?以他的势力和财力,完全有把握打赢这样一场官司。
郑天印越想越踏实,他的嘴角甚至浮出了一丝笑意。
可是罗飞却在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郑天印。不仅是罗飞,在场的其他警察也都向他投来了奇怪的目光。郑天印被这些目光搞得很不舒服,觉得那目光分明就是在看一个傻瓜,一个可笑的、愚蠢的傻瓜。
郑天印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目光,在忍受了片刻之后,终于按捺不住地问道:“怎么了?你们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你设计得很好,一切都很好。”罗飞冷冷地说道,“只可惜有些事情却是你预料不到的。”
郑天印凝起眉头,他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
难道真是哪里出了问题?可他又不敢轻易开口询问。
言多必失,此刻最好的应对方法便是沉默。
“你需要见一个人。”罗飞打破了沉默,他转过头吩咐一旁的助手小刘,“你去把那个人带过来吧。”
小刘应了声“是”,转身走出病房。几分钟后,当他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在他身后跟着一名男子。看见这名男子,郑天印的脸色变得煞白,仿佛陡然间又脱去了好几升血液似的。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众人会觉得他像个傻逼了,他现在也觉得自己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傻逼!
那名男子身形瘦小,相貌平平,他站在病床前,微佝着腰背,气质猥琐。可这个人却给高大强壮的郑天印带来了难以承受的压迫感。
此人正是被他亲手抛入翡翠湖里的凌广锋!
凌广锋居然没有死!郑天印的大脑里一片混沌,他所有的设计,那些原本坚不可破的壁垒此刻全都成了可笑的纸壳!
“你是下午两点四十分左右离开的翡翠湖,你的员工将你送到这里抢救。所以后来度假村里发生的事情你可能不太清楚。警方三点到达了翡翠湖,在那里我们除了详细勘验了张建南的尸体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收获。”罗飞指了指凌广锋,“他虽然不会游泳,却并没有被淹死。湖水把他冲到了岸边的芦苇滩,后来被巡湖的工作人员救起。他告诉了我们很多事情——和你刚才的说法截然不同。”
郑天印闭上眼睛长叹一声。他已无话可说,知道一切都完了。“好了,我想我们已经没必要纠缠今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事实已是如此清晰。让我们直接切入下一个话题吧:你为什么要谋害凌广锋和张建南?”罗飞看着郑天印,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抗拒的威严。
对郑天印后续的审讯虽然顺利,但当全部笔录做完的时候,时间也已过了晚上十点。罗飞、郑涛等人走出病房,看到了尚在走廊等待的凌广锋。
“你寄给我的录像资料我看了。”郑涛走上前说道。他红着眼睛,显得有些疲惫,语气则带着歉疚,“可是那张U盘里带有病毒,里面的文件打不开,我们的技术人员到现在也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凌广锋淡淡地笑了一下,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头上,可精神看起来却很好:“没关系——现在已经不需要那张盘了,不是吗?”
罗飞、郑涛等人一怔,随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涉案的两个凶手,张建南已死,而郑天印因杀害张建南罪行确凿,已难逃极刑的制裁,再追究沈萍的真正死因,似乎已没有太大的意义。
“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既然如此,就让死者入土为安吧。至于那份录像的原始资料……已经沉入翡翠湖底了。”凌广锋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的眼中有些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然后他转身向着出口处走去,步履矫健。
罗飞看着凌广锋远去的背影,他的心忽然激烈地跳动起来,原本倦怠的眼神中也重新绽放出光彩。
“哈哈……”罗飞越想越激动,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罗队,你……你这是怎么了?”郑涛和小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明白一贯严肃的刑警队长为何会有如此表现。
罗飞笑完之后,伸手拍了拍郑涛的肩膀,摇头叹道:“郑涛啊,我现在不得不承认,你对星座的研究还是准确的。当一个天蝎座的男子爆发之后,那种可怕的力量,的确没人能够抵挡。”
郑涛和小刘面面相觑,一头雾水。而罗飞却不再理睬他们,自顾自地迈开了大步,向着医院出口处而去。
半小时后,凌广锋驾驶着自己的宝马7汽车行驶在夜色中的龙州街头。经过一天的折腾,他多少也有些累了,只想尽快回家,把浑身的湖腥味洗一洗,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可是事情常常不能如人所愿。一辆警车停在路边,车旁的交警伸手拦下了宝马7。
凌广锋按下车窗,年轻的交警向他敬了个礼:“您好,查酒驾,请配合测一下酒精。”
酒精测试的吹口被递进了车内。
凌广锋把嘴凑上去,浅浅地吹了一口。
“对不起。”交警微笑着说道,“请您使劲吹,我喊停您再停下。”凌广锋无奈地撇撇嘴,再次把嘴贴近吹口,这次他鼓足了劲,一口气吹了很久,可却始终听不到交警喊停的声音。
凌广锋终于憋不住了,深深地吸了口气,抱怨道:“你这是想憋死我呀?”
交警看了看酒精测试仪上的数值,然后冲着警车挥了挥手。
又一名警察从车内走了出来,凌广锋认得那就是刚刚在医院分别的刑警队长罗飞,不禁露出了讶然的神色。
罗飞来到宝马7车边,看了眼酒精测试仪上的数值,然后冲交警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交警敬了个礼,转身跑回了警车。罗飞则打开马6的车门,坐在了副驾的位置上。
凌广锋狐疑地看着罗飞,罗飞也看着凌广锋。
从外表上来看,这名男子的确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可是那些隐藏在内部的东西呢?谁能够真正看透一名天蝎座的男子?
在两人的互视中,车内出现了一种奇妙的沉默。良久之后,才由罗飞将这沉默打破。
“肺活量6000毫升。”罗飞迎着凌广锋的目光说道,“这是专业游泳运动员才能达到的水准。”
凌广锋一愣,随即明白了刚才那个交警让自己一直吹气的用意。他沉吟了片刻,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郑天印一直想不通:你怎么会没有死。因为他亲眼看着你沉入了湖里,足足有两分钟没有露头。现在这个问题就好解释了——6000毫升的肺活量,进行两分钟的潜泳不在话下。对于一个游泳高手来说,这段时间已足够你到达湖岸边的芦苇**中。”
凌广锋笑了笑,没有说话,看起来他是默认了罗飞的推测。
“所以你根本没有找到任何证据,是吗?”罗飞继续说道,“所谓的录像根本不存在,你只不过是需要警方来配合你演一场戏而已。这场戏落幕的时候,你如愿看到了计划中的结局。”
凌广锋轻轻一叹:“罗飞……我也曾听说过你的传奇……我知道瞒不过你,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家。”罗飞“嘿”了一声,话题一转:“好了,我只有一点还不明白。既然并不存在那份录像,你怎么知道是郑天印和张建南害死了沈萍?”
“直觉,还有分析。沈萍临死前的那几天正在调查张建南赌博的事情,她曾经到过翡翠湖度假村。我查了张建南手机的通话记录,他那一阵和郑天印来往极为密切。最关键的,在沈萍病发死亡的当晚,张建南仍和郑天印有着频繁的通话。你觉得这还不足以让我产生某些合理的联想吗?”
是的,这其实也正是罗飞此前的思路。他点了点头:“的确是非常可疑,再加上你知道沈萍想要离婚的背景,完全可以推断出张建南和郑天印策划了某种可耻的罪行。”
“可是我没有证据。也不会有人再能找到任何的证据。”凌广锋顿了一顿,神情诚恳,“罗警官,并不是我不相信法律,可是这件事情,只能用我的方式去解决。”
罗飞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凌广锋看着他凝重的面容,虽然问心无愧,但也不免有些忐忑。
“你真的没有喝酒吗?”良久之后,罗飞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凌广锋觉得这句话非常熟悉。对了,就在下午的时候,郑天印曾经问过他:“你真的不会游泳吗?”
当时凌广锋回答:“真的不会。”然后他就被郑天印抛入了湖水中。
“没有啊,一点都没有喝。”这是他此刻的答案。
罗飞的反应却和郑天印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喝两杯呢?”他转过脸来,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