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之王

文/王稼骏

“说起‘完美’两个字,你能想到什么?左庶先生。”

坐在左庶面前的是一个长发男人,他叫世奋,大约五十岁上下,名字很励志,但咋一听自我介绍,会误以为他说自己是粪。

他和左庶素未谋面,只因为今天这家咖啡小馆内部装修,关闭了部分坐席,导致客满。

不得已,世奋才和同样独身的左庶拼起了桌。

左庶用惺忪的双眼打量着他,觉得这个长发男人除了脸部,基本上和港片古惑仔里的某位主演十分相像,他的脸则像没整容前的成龙。

这种扮相给人第一印象非常有压迫感,因为流氓加上会武术,谁也挡不住。

可他却咬文嚼字地谈论起两个字——完美。

左庶反问说,完美不就是一个打法律擦边球的传销企业吗?

正品着咖啡的世奋,鼻孔里发出否定式的“嗯嗯”声。

他迫不及待地放下杯子,说:“完美是一种生活态度,一切都安排得细微入至,做事精致到极限,就像学院派的油画,崇尚至高的完美。”

世奋吐字时,左庶感觉到他的牙齿有些漏风,以他这种岁数,估计是开始掉牙了吧。

“看我的头发,你就知道我不是个完美主义者了。”左庶自嘲地摆弄了一下自己蓬乱的枯发。

“那你相信这个世界存在完美的事物吗?”世奋整了整西装,抚去上头的小折痕。

“你是指十全十美?”

在得到对方确认以后,左庶说道:“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十全十美的事物确实存在,至少我见识过。”

对方似乎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接着问道:“那么,你相信完美的犯罪吗?”

完美犯罪?

左庶看了世奋一眼,他泰然的神情表明,他并不知道是在与一位名侦探对话,而是一场漫无目的地闲谈罢了。

“如果真有完美犯罪的话,我倒是想听听。”左庶饶有兴致地搓搓手。

世奋抿了口咖啡,润润喉,开始了他的故事。

故事从一个忙碌的工作日说起,朝日出版社的社长冯轼把助理孙勇叫到了自己办公室里。

“孙勇,我想借用一下你的裁纸刀,麻烦你来我这一趟。”冯轼在内线电话里对孙勇说道。

进了办公室,社长正整理着资料,孙勇小心翼翼地把刀放在了社长的红木写字桌上。

“谢谢!”社长冯轼转过头,笑眯眯地说,“你最近在工作上的表现很不错啊!”

平时从不夸奖部下的冯轼,今天一反常态,孙勇诚惶诚恐地应允着:“都是社长领导有方,才有我表现的机会。”

冯轼干笑了一下,说:“现在我这里有另一个大好机会,要是你把这件事办好了,我社长的位置可就是你的了。”

“多谢社长栽培。”孙勇如果去演伪军,台词一定说得比剧本好。

冯轼突然面色一变,问:“你喜欢我的太太吗?”

孙勇就像被人从头顶浇了一壶冷水,心“刺”的一下就凉了。

难道他知道我和他年轻的老婆上床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每次幽会都安排在他出差的日子里,而且我们都是在偏远的宾馆里开房,为了防止被熟人撞见,我们通常一前一后,分开进入房间。

如此万无一失,怎么会被发现呢?

“怎么了?”冯轼又换了副表情,问道,“你难道忘记我太太了?两年前出版社的年夜饭上,你们见过。”

“噢!记得了,记得了。像贵夫人这样美丽的女人,谁会不喜欢呢。”

社长果然还不知道,孙勇松了口气,悄悄在后裤袋擦了擦手心的汗水。

冯轼垂下眼睑,低声叹息道:“红颜祸水呐!我太太背着我跟其他男人上床,我现在头上已经是一片绿油油了。”

他是在试探我吗?孙勇平静下来的心,又狂跳不已。

孙勇咽了口堵在喉头的浓痰,心虚地问:“你已经知道你太太外遇的对象了吗?”

社长苦笑着摇摇头:“不用管他是谁了,我现在只想尽快离开那个女人。但她吃准了我离婚就必须分一半财产,可我又没有她出轨的证据,所以才想让你帮忙……”

“帮忙?”孙勇不知他想耍什么花样。

冯轼的话,很深奥,很不着调。就像买票去看国产的特效片,结果灯一暗才发现,拍得跟剪影片似的。

“我想让你今晚去勾引我的太太,然后帮我收集你和她亲热的照片。有了证据,即便我主动提出离婚,也只要稍许给她点赡养费就可以打发了。”

孙勇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出现了一组陈冠希拍摄的艳照,这样的事情只有演艺圈的人干的出来,孙勇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于是,婉转地回绝了冯轼。

“社长,这种事你还是另找他人吧,我实在干不来……”

“你最近的财务状况不是很好啊。”冯轼打断了孙勇,“我发现一笔公款的数目有出入,好像那是你负责的项目。”

一枚深水鱼雷丢进了孙勇的心房,那里面已是波澜起伏。到底是看中国足球长大的,心理素质过硬,否则孙勇当场心脏麻痹而死了。

搞外遇的花销不比嫖娼便宜,而冯轼出差的日子又多,所以孙勇有点入不敷出,挪用了一些出版社的公款。如果这件事被曝光,前途无量就变成前途无亮了。

冯轼似乎看穿了孙勇的心思,换了种口气,劝抚道:“你替我干好这件事,我不会亏待你的,下次升迁的时候,我会帮你写封荐举信,社长的位置保送给你。我这把年纪,离婚之后也没心思再干下去了。”

孙勇面临两难的选择,一是拒绝冯轼,结果可能是身败名裂,挪用公款的事情可能会让他吃上几年牢饭,出来以后,估计也废人一个了。二是遵从冯轼,将来社长的位置就是自己的了,万一届时冯轼反悔,孙勇可以把这件丑事抖出来,这也算一个把柄了。

孙勇想了又想,觉得第一个选择是对不起自己,第二个选择是对不起冯轼的老婆。

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孙勇不是吃软饭的,可他也不想去吃牢饭。

今晚最后再享用一次这个漂亮女人的肉体,之后,两个人应该就像陈冠希和张柏芝一样,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了。要有,也只有恨了。

五分钟后,孙勇终于还是答应了冯轼的要求。但他提出,让冯轼把挪用公款的证据替他找出来,然后交给他毁灭。

冯轼说没问题,接着开始详细地说出了他的计划,大致如下:

晚上,冯轼事先和妻子约定在法式餐厅吃饭,故意临时爽约,让孙勇前往餐厅通知妻子。而后就看孙勇的发挥了,无论如何要花一晚上的时间拍下他们在**的艳照。另外冯轼希望孙勇能够偷偷拿走妻子的结婚钻戒给他,这可以进一步证明,红杏出墙是不争的事实。在十二点的时候,两人约定地点,孙勇把相片和戒指交给冯轼,冯轼也会带着他挪用公款的证据交给孙勇,就此两清。

冯轼说完,拿出一只手机,和一部一次性照相机,说道:“晚上我不去餐厅的话,我太太一定会打我手机找我,所以我手机关机。我们就各用另一部手机联系。这部手机里有我新的号码。”

孙勇询问了照相机的使用方式后,走出了社长办公室,结束了这场荒唐的对话。

这件事的荒唐不在于一个丈夫让自己的部下去勾引自己的妻子,而在于,这位部下正是他的外遇。

这种关系,简直比天天有人肉炸弹出现的巴以冲突还要乱。

孙勇忧心忡忡地等待着夜幕降临。

六点二十分。

玫瑰餐厅。

餐厅外的天空阴雨绵绵。

孙勇比冯轼跟他说的时间提早了十分钟,因为他没必要跟庞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庞洁托着下巴,端坐在整个餐厅最中央的餐桌上,那里是最贵的位置。

庞洁,这个名字属于冯轼的妻子。一个出轨的美丽女人。

“你怎么来了?”女人语气中充满责备,她环顾四周,生怕被自己的丈夫撞见。

“别看了,社长不会来了,他去出差,放你鸽子了。”

孙勇掸着肩膀上的雨滴,招呼服务生过来点单。

见孙勇泰然自若的态度,庞洁重又恢复了优雅的坐姿,享受起这顿与情人的烛光晚餐来。

趁着上菜的间隙,孙勇神秘兮兮地说要给庞洁变个小魔术,柔和灯光下的这种小资情调,深受女性的喜爱。孙勇的魅力在此时也展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他也没忘记今晚该做的事情。

他笑嘻嘻地说:“这位美女,我的魔术需要你帮忙,要借你的玉手一用。”

庞洁伸出了右手。

孙勇眉头微微一蹩,他伸出自己的右手,引导庞洁换了一只手。那只戴着戒指的左手。

在餐厅钢琴师的伴奏下,孙勇摩挲着女人的手,挑逗的上下、打转,指尖轻划过汗毛,痒痒的,极具性欲的暗示。他们肆无忌惮的调情,害得钢琴师都弹错了一个音。

孙勇的手一抖,一束红艳无比的玫瑰花赫然显现。

“送给你。”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庞洁喜上眉梢,可她嘴角一撇,拒绝了鲜花: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花。”

孙勇故作惊讶状,说:“没有女人能够抗拒玫瑰花,我以为你也会喜欢……”

时间刚刚好,上菜的服务生打断了他们,端上了前菜和开胃酒。

孙勇暗喜,魔术只是幌子,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拿到她的结婚戒指。

女人通常不会抗拒美丽的花,而孙勇知道庞洁讨厌花的原因。

很快,庞洁开始不适,她不停抓挠着左手的皮肤。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孙勇假惺惺地问道。

“都是你的花,害得我痒死了。”虽是责怪的话,但是从美女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撒娇。

孙勇当然清楚,她花粉过敏。

“快用湿纸巾擦擦吧!”

庞洁接过纸巾,刚想擦,她生怕戒指会勾住毛巾的线头,将戒指褪出手指,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小皮包。

一切,正按照孙勇设定的轨道,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戒指离开了手指,对于孙勇来说,拿到它,就只剩下了时间的问题。

被搅了兴致的庞洁,一丢餐巾,顾影自怜地搓揉着已经发红的左手。

孙勇见状,掏钱买了单。要不是她有着一张艳冠群芳的脸,没有男人能够忍受她的任性和自恋。

但美女就是有这样的资本。就像你生不出大胡子,就不能参加塔利班一样。

时间还早,但孙勇握着口袋里的照相机,就开始琢磨着能够尽早拍下艳照,换回自己挪用公款的证据。那些照片,必须还要过滤一遍,给冯轼的照片里绝不能出现自己。

否则就等于在戒毒所里染上了赌瘾,后果都是死路一条。

搞外遇,双方图的就是痛快,一方面是心理上的痛快,反正不在一起过日子,奉承吹牛的假话连天也没关系。另一方面是生理上的痛快,下半身交易,无需承担责任,所以平日里不敢和家人做的姿势和事情,在情人身上可以毫无掩饰的要求。

外遇跟嫖娼的差别,一个事先花钱,一个干完结帐。

所以当孙勇提出开房的时候,虽然只有八点,但庞洁还是欣然同意,毕竟一个丈夫步入老年时代的年轻妻子,**方面很难像政府对民营建筑公司盖的房子那样满意。

改革开放拉动了性开放,性开放拉动了内需,促进了改革开放。上海街头越来越多的酒店、宾馆矗立起来。

孙勇边付着押金,边想:真的能有这么多客人住酒店吗?到底是人口普查的工作人员搞错了上海的流动人口数量,还是真有那么多欲望男女不方便在家里解决。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靠近电梯口,这样便缩短了在走廊上出现的时间,进一步缩小了被熟人看见的几率。

酒店的房间设计,就容易让人想到古代皇帝的行宫,洗手间与床位之间的隔断是一块透明的大玻璃,房间设计者的意图隐讳得很。

一男一女如果一起进了这个房间,就算是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也难以拨乱反正。

毕竟是女人,与生俱来的羞耻心,让庞洁在洗澡时还是尽可能的背对着外面,那些隐私部位若隐若现,更是惹人欲火焚身。

可孙勇最怕的不是欲火焚身,而是引火上身。他对浴室里的女人性趣索然,趁着现在这空档,他悄悄从庞洁的皮包里取出了那枚结婚戒指。

他又拿出照相机,给庞洁**的背影来了几张,由于玻璃墙上蒙了一层水汽,照片效果不是很好。

在酒店房间里要找到一个能够藏匿照相机的地方,并非易事,况且还要能清楚的拍摄到**的一切。

实在找不到理想的地方,最后,孙勇拉过一把软垫的靠椅,将照相机设定好定时拍照,置于椅子之上。随后他脱下衣裤,遮盖在了照相机上面,只露出一个镜头。

只要庞洁不去碰他的衣裤,完全不可能看见照相机。

布置得当之后,孙勇很满意,他光着身子在**等候着,等候着他任务最后一步的完成……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由此可见,**中的男女情事和恒源祥的广告一样,让人欲生欲死。

对孙勇来说,这最后一次机会,自然拼尽全力的享受。器官在摩擦下,如喷发前的地壳,蠢蠢欲动着欲望的浆液。

在**时,孙勇顾虑到照相机的角度,在整个过程中,他既要避免挡住庞洁的脸,又要避免照片中出现自己的脸。分心带来的后果,就是孙勇异常勇猛,比平时足足晚了二十分钟才结束战斗。

**过后,孙勇虚脱地倒向床的一边,他心里暗想:这一仗,他灭了庞洁,就等于把财富、权利、地位揣进了口袋。

逼不得已,在揣的同时,他也踹了她。

现在,时间是晚上十点。

冯轼提供的最后一个道具,登场了。

孙勇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咦?你换手机铃声啦?”庞洁问道。

孙勇心想不妙,他现在口袋里放着两部手机,万一自己的那部同时响起来,岂不是会引起庞洁的疑心?

“我先接个电话。”他亲吻了一下庞洁的额头,蒙混过关。起身抱着衣裤往浴室里走,他隔着衣裤,顺便把照相机也撸到了怀里。

“喂?”孙勇用庞洁看不见一侧的手接起电话。

“东西到手了吗?”冯轼的声音很低沉,好像他也是躲在浴室里打电话一样。

“嗯,事情已经办妥了。”孙勇言简意赅,生怕让庞洁听出是社长打来的。

电话那头顿了顿,说:“十二点整,在江边地铁站四号出口,没问题吧?”

“没问题。”

孙勇又装模作样地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故意让庞洁误以为是出版社的作者打来的电话。

“一个作者给我来的电话。”孙勇已把手机和照相机藏进了口袋里,他虽然身子赤条条,但内心绝不会赤条条的暴露在这个女人面前。

“我口渴,给我倒杯水。”庞洁在**翻了个身,一只手托着腮,摆出妩媚动人的姿势。

每次欢愉后,庞洁都有喝水的习惯。

这一次也毫不例外,孙勇从小冰柜里取出了奥地利的纯净水,送到了庞洁的嘴边。

水滴从庞洁的嘴角淌下,顺着下巴、脖子缓缓流至双峰,孙勇直勾勾盯着水滴,喉咙燥热不已,他贪婪地欣赏着她的胴体,白里透红的皮肤胜似羊脂白玉,这样的少妇嫁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孙勇觉得自己如果没和她搞上床,就便宜了别人。

干咽了一口后,他用舌头舔去了那滴水,舌尖慢慢向黑密的三角地带移去……

再一次,孙勇扑向了庞洁,享用起了她白花花的身子……

十一点五十分。

孙勇准时赶到了地铁站。

江边晚风徐徐,已经关闭的地铁站变成了流浪汉的莫泰168。

此处,无敌海景,宁静闲逸。孙勇认为这种地方最适合两种人群,一种是没给自己后路的打工淘金者,这里是绝佳的临时居所。他们觉得,反正市容市貌这种东西,连自己这种睡在地上的人都没计较,其他人还烦个屁。另一种就像自己这样,没什么后路的人。

可见,水多的地方真的没什么路可走。所以说,红颜被称为祸水,女人常常能把男人逼到无路可走的境地。

孙勇无奈地叹口气,遥望街角,空的就像流浪汉的口袋,已经过了十二点,迟迟不见冯轼出现。

拿出手机拨打冯轼给他的号码,无法接通。

他又用自己的手机拨打冯轼原本的手机号码,被告知关机了。

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他出了意外?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孙勇头脑中闪烁,又过了十五分钟,冯轼依旧没有出现。

突然,孙勇意识到自己可能上当了。或许冯轼根本不知道自己妻子出轨,只是让孙勇去试探而已。冯轼现在没有来这里的必要,孙勇会出现在地铁站已经说明了问题。那些孙勇挪用公款的证据,想必现在成为了冯轼手头的指挥棒了,今后孙勇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完全被耍了。

除了能听到鼾声和流水撞击堤岸的声音外,孙勇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

酒店里的庞洁就快醒了,方才给她喝的奥地利纯净水里,孙勇偷偷放了少量的安眠药进去,这样才确保他来地铁站不会被她发现。

因为剂量不大,几个小时后可能就要失效了,所以孙勇现在只得先赶回酒店再说了,没准事情也可能没有想象中如此糟糕。

孙勇所在的地铁站属于死角地块,通常不会有途经的出租车,所以他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在十字路口拦到出租车。

等他回到酒店,房间里却不见了庞洁的踪影。只在潮热空气中,留下了体液的味道。

安眠药力下的庞洁,怎么可能自己离开呢?

今天的这一切,太奇怪了,所有人似乎都一反常态。

孙勇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他错了。重点不在于正在发生什么事情,而是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第二天,孙勇准时到了单位。他昨天一夜没睡好,也没再给庞洁打去电话,她匆忙离去,一定有重要的事要办,作为情人,不需要费神去关心。

孙勇留意着社长办公室的动静,往日总是第一个到底社长,今天还没有来上班,他会不会在昨晚赶来地铁站的路上出事了呢?

孙勇也没心思上班了,他惦记着自己的罪证会被社长藏在哪里?一次性照相机里的照片,如果社长不要的话,等于失去了价值。

除非……

一个邪恶的念头闪过。

照片如果雇主不要,可以卖给受害者,捞一笔足够偿还公款的钱。

可是,庞洁的手机也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好似一夜之间,这对夫妻就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能告诉孙勇他们的去向。

但是,当两名警察走进办公室,孙勇听见他们在前台提及自己名字的时候,他的鼓膜嗡嗡直响,乌云残卷着不祥的预感,蜂拥而至。

“你就是孙勇?”

依照前台的指路,两位警察来到了孙勇的办公桌前。

“我是。两位警官有什么事吗?”孙勇故作镇静地说。

“请问,你是冯轼、冯社长的助理吧!”

“没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孙勇再次追问。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在孙勇前面坐了下来,左边的警察下巴上有颗痔,不愧是搞“痣”安的。

他清了清嗓子,询问道:“昨天晚上十二点左右,你在什么地方?”

孙勇在裤腿上擦了擦手汗,假装回忆着:“昨晚……昨晚的话,我应该在家睡觉。”

“你确定?”

警察的语气中满是怀疑的问号。

“当然。”孙勇被问得不耐烦了,“你们问了我这么多问题,可不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冯轼死了。”右边的警察冰冷地说。

孙勇原本想大叫“什么”,可什么也没叫出来,这个消息对他而言,只是印证了一个坏的预感。

痣警补充道:“他被发现在江边地铁站的出口处,被害时间约在十二点左右。”

“你们是在怀疑我吗?”孙勇无辜地摊摊手。

“不是怀疑,而是你有嫌疑。”右边的警察保持着一贯冷酷的形象,他说,“我们在刺死冯轼的刀上,找到了你的指纹,并且,只有你的指纹。”

孙勇突然记起了昨天早晨借给社长的那把裁纸刀。

“如果你只能告诉我们,昨晚你独自一个人在家睡觉,不能提供有效的不在场证明的话,我们只有让你呆在拘留室好好想想了。”

痣警的话像是提醒,又像是一种警告。

三个人心照不宣地静坐着,等待孙勇开口,大家都觉得之前的解释太短,太简单了,包括孙勇自己在内。

这种没有力度的解释,难以让人信服。

警察觉得他的话太短,不够找出足以定罪的证据,警察相信真正的罪犯就跟**的CEO一样,总会言多必失。

孙勇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这次斗争,不亚于第一次他面对庞洁肉体**时的挣扎。

跟老是在小组赛最后一场被淘汰的中国男子足球队学习一下,在关键时刻来临之前,孙勇先分析分析形势:

现在,如果孙勇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有告诉警察自己昨晚在和社长的老婆睡觉。这样一来,自己和庞洁的名誉算是毁了,出版社也没脸干下去了。不过,这样能够彻底洗脱自己的嫌疑,不在场证明绝对够铁,况且还有照片能作证。

反之,如果闭口不谈这件事,那么警察势必会深入调查,到时候也会查到这段婚外情。

孙勇得出结论,坦白和不坦白的结果是一样的,那还是坦白了吧!

他把自己跟庞洁昨晚在酒店一起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两位警察,但他没有说出,他期间出过一趟门。

因为对于孙勇来说,挪用公款的事情是必须隐瞒的,坐牢的话,人就等于废了,还不如承认杀了冯轼,一死了之。

听了他的供述,两位警察脸上呈现出难以理解的吃惊表情,似乎并没有减弱对孙勇的怀疑,两个警察有默契地对了个眼神。

痣警开口道:“看来,你必须跟我回一趟警局了。”

孙勇不明白,自己坦白了一切,为什么还是嫌疑犯呢?

当警察告诉他原因之后,孙勇彻底瘫倒在了椅子上,一个又一个的漩涡对他形成了包围圈,避开这个又陷入了那个。

痣警说,昨晚被杀的人不止冯轼一个人,他的妻子庞洁也被人活活勒死了。她的尸体在冯轼被害地点不远处被发现,随身携带的物品被洗劫一空,凶手丢下了死者的身份证,搜查现场时被找到,才确认了死者的身份,在通知家人的时候,才发现她的丈夫也被杀了。

孙勇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在用一起凶杀案的嫌疑来洗刷另一起凶杀案的嫌疑。

他的口供让原本对庞洁被杀一案手足无措的警方,看见了破案的曙光。婚外情引发的凶杀案,每年都呈正比上升。不管时冯轼还是庞洁,婚外情都可以成为孙勇杀他们的动机。

孙勇只有拿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昨晚拍的照片,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拿出了一次性照相机,口袋里,一枚戒指不小心被带了出来。

那是庞洁的结婚戒指,痣警弯腰帮孙勇捡了起来,将这枚高档货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没有打算还给孙勇的意思。

孙勇也不敢去要,生怕加深了自己的嫌疑,他把照相机递给了另一位酷警。

酷警摆弄了一番后,告诉孙勇,这个照相机已经坏了,但不知道里面的底片还能不能冲洗出来。

一瞬间,孙勇跌进了漩涡之中,无法自救。似乎有只无形的手操纵着他,每一件事,每一件东西,都在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拿着戒指的痣警已经开始向总部确认,死者庞洁那只过敏手上消失的戒指牌子规格。

似乎孙勇跳进黄浦江也难以洗脱自己的清白了,他的结局和小组赛的中国队一样,被OUT了。

故事说到这里,左庶和世奋杯子里的咖啡也不多了,故事似乎也接近尾声了。

“你觉得孙勇的结局应该是怎么样的?”世奋问左庶。

左庶晃着咖啡杯,一圈一圈,慢悠悠地说:“孙勇就好比抢劫银行的逃犯,后面是紧追不舍的警察,前方看见的是食人族部落的营寨,前进是死,后退也是死。比起孙勇,我倒是对照相机里的底片比较感兴趣,那里面还能冲洗出照片吗?”

“你猜呢?”世奋神秘一笑。

左庶十根纤长的手指相抵,说:“如果这是一次完美的诬陷的话,那么我想照相机里一定是孙勇挪用公款的证据吧!”

世奋笑道:“看来抢劫银行的逃犯,不但腹背受敌,抱着的钱袋里放的还是定时炸弹,必死无疑了。”

“倒也未必。”左庶挠起了他蓬松的枯发,“或许他可以用炸弹在食人族的部落里杀出一条血路来。我觉得唯一能够证明孙勇无辜的东西,是冯轼给他的那部手机,可以通过手机的通话记录,来证明孙勇在冯轼被杀的时候,还在给冯轼打电话,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有道理,如果事先口头约定地点和时间,就完美了。”世奋自言自语道。

左庶配合自己的语言,打着手势,平淡地说出一句震惊的话:

“世奋先生,我猜你就是故事中的那位冯轼吧!世奋和冯轼这两个名字,只是读音上颠倒了而已。”

世奋掩饰着内心的慌乱,他一口喝干了杯子里仅剩的咖啡,把杯子放在了杯垫的正中央,他希望能够结束这场对话:

“左先生,你的思维方式跟你的姓一样独特,你的推论很有意思,只是我不能同意……”

一阵“嗡——嗡——”的震动声打断了世奋,他看看手机屏幕上的来电,犹豫了一下,扭头接了电话。

“老婆,今晚烛光晚餐的位置我定好了,放心吧!等我下班以后,就赶去餐厅找你。”

世奋语速很快,且声音低沉,似乎忌于左庶在旁边,他匆匆挂别了电话。

随后,世奋扬了扬手机,向左庶告辞道:“我老婆打来的电话,我必须走了。”

左庶摆手示意他先别急着走:“世奋先生,如果你的时间还充裕的话,我也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关于什么的?”世奋显得没什么兴趣,摊手问道。

“关于一个完美犯罪者的完美犯罪计划。”

原本打算起身的世奋,装作调整坐姿,重又把屁股埋进了沙发里。

“愿闻其详。”

左庶浑浊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他说道:“一个崇尚完美的人,因为妻子出轨,想要让情人和妻子付出沉重的代价,一个完美主义的人,是无法接受生活中的污点。就像你,一丝不苟的西装,始终如一的放杯子位置。为了复仇,你制订了一个完美的计划,以自己的死来终结一切的计划。”

“首先,你要跟踪自己的助理孙勇,掌握他和你妻子去了哪家酒店,计算出酒店到达交易地点的时间和距离。然后打电话同你的助理相约交易证据的地点,你就是在孙勇离开酒店的时候,打电话给了你的妻子。实际上,你一定跟妻子摊过牌了,你可能说了一些愿意原谅她之类的话,希望今晚过后一切过往不咎。所以你的妻子在今晚格外提防孙勇的行为,所以你的妻子可能根本没有喝下孙勇为她准备的安眠药,尸检报告上也没有这一项。你在电话中让你的妻子前去你和孙勇交易的地点,在你挑选交易地点的时候,你早已为妻子挑选了一条可以赶在孙勇之前到达的近路。至于理由嘛!你可以胡乱一个,诸如要让她看清孙勇的真实面目之类的。待你妻子赶到之后,你在交易地点附近掐死了她。最后,你回到交易地点,用从孙勇手里骗来的那把裁纸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样你的死亡时间就处在了孙勇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的这一时段之内了。你将涉足他人家庭的第三者,送上罪的审判台。无论是谋杀你,还是谋杀你的妻子,抑或是挪用公款,这三项的杀人动机环环相扣,孙勇无法从这个死亡陷阱里逃脱出来。”

“原本孙勇还有机会,经过你的提醒,我会让他毁了手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世奋补充道。

“现在,我知道了你的计划,成为了一位重要的证人,只要案件发生了,我就会去揭露真相,恐怕你的计划现在已经泡汤了。”

世奋将手伸入了口袋,在摸索着什么。

左庶侧过头,斜着瞟了他一眼,说:“难道你想用那把裁纸刀杀死我吗?我发现刀已经在你的口袋里放了许久,相信你不会为了我而使用它吧!我猜那上面还有孙勇的指纹呢。”

世奋拔出了一只空手,前倾身子,双肘架着桌子,沮丧地叹气道:“或许我不该和你讨论我的故事,这原本应该是个完美的犯罪。”

“或许你该为你故事里的男人起个平淡的名字。”

世奋苦笑,问道:“冒昧问一句,左先生你是干什么职业的?竟会拥有如此敏锐的观察力。”

左庶抿了抿嘴唇,笑着说:“我是个侦探。”

“你真爱开玩笑。”

显然,世奋不相信左庶说的话。

这时,世奋的电话再度响起,他像对待老朋友一样,将手机的屏幕转向左庶,上面闪动着两个字:

孙勇。

他没有去接,只是等着手机不再震动。

“一切会结束的,我希望同我的妻子办理离婚。”

对于一手策划整起谋杀陷害完美计划的世奋来说,哪怕你竭尽全力,世间万物也并非会如想象中的那样发展。

左庶友善地拍拍世奋的肩膀,送了一句富含哲理的话给他:

“你得知道,世上有一种完美的成功叫作失败。”

男人报以诚挚的笑容。

连左庶也不知道,这一个笑容,究竟意味着世奋与世长辞,还是冯轼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