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一般广告的内容不长，拍摄起来也很简单，只要没有特别的要求，很少有拍很长时间的，张告告要求拍摄的这个广告也是如此。大灰狼和小狐狸需要做的就是在蓝幕前的跑步机上相对奔跑，有工作人员在他们前面用风扇吹风。
大灰狼和小狐狸奔跑的姿态非常美丽，那是纯粹的自然的形态，把张告告和魏天师看得心醉神迷，看着镜头激动得眼泪汪汪，不时发出“好美”“太美了”之类的花痴之语。
盘狁守整日和这两个妖怪朝夕相对，实在看不出来一个奔跑的姿态有什么好看的，自个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正好椅子上有一本杂志，他拿起来翻了翻。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本来以为是有工作人员在拿什么东西，不过那声音窸窸窣窣了好一会儿都没完，他有点奇怪，就抬眼往那里看去。所有的灯光都打到了大灰狼和小狐狸身上，他右手边的那个地方完全陷
入了一片黑暗，但他还是可以看得出，那里并没有人。那么那声音是什么？老鼠？不，比老鼠的声音要大。他扯扯身边的魏天师，想跟魏天师说。魏天师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一
双眼睛死死地黏在大灰狼和小狐狸身上。盘狁守无奈地又往那黑暗之处看去，发现那里亮起了两道灯光。一般来说，只有像猫、蛇这样的动物，在晚上的时候，眼睛才会发出这
种像探照灯一样明亮的光，因为它们的眼睛里有一种像镜子一样的覆盖层，让它们能在夜晚看到东西。而那双眼睛的大小、间距和形状看起来不太像蛇。
那么……那是一只猫？
盘狁守在心里猜测着，想往那里走近，却晚了一步，那双探照灯一样明
亮的眼睛稍微转了个方向，哧溜一下就不见了。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号叫，张告告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惨叫起来。
盘狁守还以为两个妖怪把他怎么了，回头才发现那家伙只是自个儿蹲在那
里，大灰狼和小狐狸都远远地站在一边，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不知发生了什
么事的愕然神情。“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张告告惨叫，“这和我的感觉差太多
了！这样不行！不是这样的！”旁边的工作人员换上了心知肚明的表情，开始关灯，收拾东西。魏天师：“怎么了？怎么了？不拍了吗？为什么？”盘狁守拉住一个工作人员，低声问：“怎么回事？”那工作人员微笑：“张告告先生又说有了新的点子，在他想好之前，这
工作只能暂时停下来了。”“意思就是……”盘狁守说，“他有了新的点子，但是还没想好？”那工作人员肯定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张告告还在那儿自言自语：“怎么办呢……这样……那样……”盘狁守上前摸了摸两只妖怪身上他刚才一直想摸却没有得逞的闪亮亮的
毛，说：“那我们就下次再来吧。”“是要下次再来了。”大灰狼冷冷地说，“我和妲己没谱身上沾染了珍
稀妖怪的味道，不把它抓回去，我们两个都要被关禁闭。”盘狁守苦笑，额头顶着大灰狼的头：“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大灰狼哼了一声。盘狁守又说：“刚才袭击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看清楚了吗？”大灰狼说：“没有，那玩意儿速度还真挺快的。”“你觉得它是在这里盘桓的珍稀妖怪吗？”大灰狼摇头：“很奇怪，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有一股淡淡的味道，就是那
个珍稀妖怪的味道，但是刚才的那个东西，身上却什么味道都没有，连我也
判断不出它究竟是不是那个珍稀妖怪。”“魏天师就是来这儿除妖的，他说他觉得这里的妖怪不是一只，而是一
群。”“关于这个……”他们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往外走，没想身后的张告告结束了他的自言自
语，向他们猛扑过来，双手分别抓住了大灰狼和小狐狸的后爪。
“明天！”他大叫，“明天！请明天再来！我到时候一定会确定创意！请一定要来呀！”
盘狁守无奈道：“今天正好是我休息，我才来的，明天绝对不行。”过年前的那段时间，就因为他扭到了腰请假，害得詹谷很难做，要是再为这种无聊的事情请假的话，詹谷一定不会放过他……
“那就你什么时候有空都可以！我们随时待命！请一定要来呀……”
盘狁守叹气，他本来还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呢……谁想到还有后续……嗯……不会是那个张告告过于痴情，对于只能见大灰狼和小狐狸这一次而心怀不满，故意为之吧？
第二天早上，做完送钞的工作之后，盘狁守又带着两个妖怪来到了天下广告公司。
依然是和昨天类似的震惊待遇，盘狁守本来还以为那家伙不会那么干了，结果几乎和昨天相同的流程让他差点吐血。
十分不爽的大灰狼和小狐狸今儿个终于反应了过来，把那家伙身上十分具有艺术性的装饰抓得跟布帘子一样，看起来比原来更具有艺术性了。
这次那些人再折腾大灰狼和小狐狸的毛的时候，这两个妖怪露出了有些不耐烦的表情。盘狁守觉得很愧疚，所以尽管今天也觉得十分无聊，但他没有就此离开，而是乖乖坐在一边，找了本杂志看。
不过也幸亏他没离开，在化妆到中途的时候，那边就出了岔子。
首先是小狐狸，化妆的女人要在它尾巴上系一个带铃铛的蝴蝶结，它抵死不从，只是限于“不能对女性无礼”的妖怪家教，它并没有出手去抓她，而是翻滚尖叫，扭动逃跑，把刚刚弄好的造型弄得一塌糊涂。
可气的是张告告对这样的一片混乱居然一点都不心惊，反而迷醉地冲着任性的小狐狸抛飞吻：“你好可爱！你滚动的样子也好可爱！”所有人都被弄得一身鸡皮疙瘩。
其次倒霉的就是大灰狼。化妆的女人们说了，既然小狐狸不愿意在尾巴上绑装饰品，那就在大狗头上顶个花环吧，很漂亮的。
大灰狼一听就奓毛了，几下将那花环撕得七零八落，然后在化妆间里四处狂奔，和化妆师们玩起了捉迷藏。
更可气的是张告告还是不在乎，跟在大灰狼屁股后面又抛飞吻：“你好帅！逃跑的姿态更帅……”
最后盘狁守气喘吁吁地把同样气喘吁吁的大灰狼从化妆柜下拖出来，低
声说：“你不想就不想吧，何必跑这么大圈子，真是把人累死了……”大灰狼低声骂：“还不都是你的错！还不都是你的错！”“好，好，我的错……”盘狁守拉住它肥厚的爪子亲了一下，啊，好怀
念的感觉！他又呸了一声，它的毛上被沾了什么东西！一股子蜡味！“今天只要拍完就完了，咱们不就解脱了吗？再也不用来了……啊……
不对，还得抓到那个珍稀妖怪……”大灰狼嗤之以鼻。经过盘狁守的争取，两个妖怪头上谁也不戴任何东西，进了摄影棚。今天的镜头是，大灰狼和小狐狸背对着镜头，坐在蓝幕前面，风扇吹得
它们的毛飘呀飘呀……
盘狁守还是坐在那个位置，又拿起那本杂志来看。之前他离开的时候是把杂志翻开了放在椅子上的，今天再看的时候，那本杂志被谁扣到地上去了。他捡起杂志，一翻就翻到了昨天的位置，然后，他瞪圆了眼睛。
那页面上是一个美丽的车模靠在汽车上对着镜头微笑，而车模的整个上
半身都端端正正地被扣着一只海碗大的猫爪印！不！那么大的印，肯定不是猫！至少也是只老虎！再联想到昨天那两只探照灯似的眼睛，他惊得全身冰凉，难道是一只
老虎妖怪在这里吗？那老虎妖怪在这里干吗？它吃人吗？为什么要袭击大灰狼？为什么非要待在这里？为什么要躲在黑暗中，对同样是妖怪的大灰狼和小狐狸避而不见？
不不不，冷静下来，老虎妖怪现在的数量比较少，但也还不到成为珍稀妖怪的程度……但那个爪子，一定是个大型猫科动物的！转化成人的猫？老虎？豹子？这个倒还真的有可能……不过这些妖怪也不算珍稀吧……就在他疑神疑鬼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喧闹声从远到近，夹杂着铃铛声、爆炸声和一个人大喊“太上老君快显灵”的声音。盘狁守听到这个声音就心里一沉，看看自己正坐在半开的门后面，当机立断地拉着椅子从那里挪开。果不其然，下一刻就有一个黑色的影子从门缝里飞一样蹿进来，然后那可怜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撞到墙上又弹回去，如果盘狁守依然坐在那里的
话，这会儿已经被砸成重伤了。
那人站在房间中央，中气十足地对着刚刚蹿到角落里的东西大喝：“妖怪，看你往哪里跑！”他手中的符咒化作一道火箭“咻”地飞向那个角落，角落里火光一闪，
有东西发出“嗷呜”一声，然后“砰砰”“哐当”的声音响得十分热闹。那人的表情顿时变得仿佛吞了十个鸡蛋：“呀——怎么会……”他不会……伤到那个珍稀妖怪了吧！大灰狼和小狐狸同声惨叫了一声。盘狁守早知会有这情况，在它们惨叫之前，已经比它们更快一步、更大
声地惨叫了出来，成功地压住了它们的声音。那支火箭冲到角落里，哧哧几声引燃了幕布，火光转眼间噼里啪啦地从
黑暗的角落蹿了起来。工作人员尖叫着四散奔逃。张告告正感觉良好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却被突然打断，十分恼怒，跳起
来冲着魏天师大骂：“你这个怪人是怎么回事！在别人工作的时候放火！你有毛病还是怎么回事！打扰我工作，你不得好死——”
盘狁守只顾着掩护大灰狼和小狐狸，哪里知道这边这家伙就骂出来了，其实骂出来也没什么关系，本来就是突然闯入又乱作法的魏天师不对，可问题是，魏天师后面还有一个护短的老爹呢！
于是盘狁守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告告身后出现了一双硕大的黑色翅膀……张告告也觉得不对劲，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烧起来了，但是只有他自个
儿好像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他回了一下头。“别回——”盘狁守喊，可已经晚了。只见一个长着鹰脑袋的人低头看着张告告，看见他回头，鹰嘴一张，凶
神恶煞地高声怒吼：“你竟敢骂我儿子不得好死！”张告告发出一声惨烈的呼叫，晕倒在地。鹰头人讨好地看向魏天师，魏天师怔怔地站在原地，好像已经傻了一样。鹰头人赶紧过去用翅膀抚摸他的胸口：“不要啊儿子！我没想吓唬你
啊！你也别吓唬爸爸……”魏天师反手就给了他一拳：“说什么没想吓唬我！我只不过想用个星火术追踪那个妖怪！谁让你给我加持功力的！现在起火了！你看怎么办！”原来他根本就不想伤害那个妖怪，虽然对于“珍稀妖怪”之类的名词
并不了解，但他至少感觉得到，那个妖怪明显就不是有恶意的那种，他就用了一种名为“星火术”的追踪术，其原理是用无法扑灭却也无法蔓延的细小火焰黏在对方身上，无论对方在什么地方，他都能一眼看到。谁知道他一出手，他老爹就忍不住为他暗中加持功力，以至于小小的星火术抛出去，就变成了造成大火的火箭术！这下子那妖怪不死都不行了！
这会儿火焰已经蔓延到了屋顶，大灰狼、小狐狸都化成了人形，和盘狁守一起，又是念咒又是用灭火器对着火焰狂喷。然而无论什么手段，对于那些火焰根本不起一点作用，火势的蔓延半点也没有减弱。
一身灰袍已经被熏成黑袍的大灰狼回头对那个鹰头人怒骂：“你是傻瓜吗！加持就算了！你用的是三昧真火啊！我用什么办法都灭不掉！万一真的伤到了那个珍稀妖怪，我看你怎么办！”
鹰头人叫道：“我没用三昧真火啊！我知道那个是珍稀妖怪！所以我只是加持而已，连高等一点的法术都没敢用啊！”
“那为什么灭不掉！”大灰狼的表情看起来就像要上去一口把鹰头人咬死。
鹰头人想了想：“难道是……”猛地一拍翅膀，“啊！我知道了！这还只是我第二次给儿子加持功力！我还是有点控制不住力道，这孩子在我上一次给他加持功力以后，能力波长就和我越来越像啦！所以我稍微加持一下就让他的星火术变成了大火——这些火完全就是一个大型的、失去了控制的星火术啊！”他回头，“儿子啊，把这些火灭掉吧。”
鹰头人说得十分简单，魏天师火冒三丈，上去又是一巴掌把他扇到了角落里：“把这些火灭掉！说得好简单啊！就好像是我放的火一样！我只会小的星火术湮灭法而已！这么大的火你让我怎么办！你这个老家伙不出现就算了！一出现就给我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想死啊！”
鹰头人滚到角落里惨叫：“儿子啊，爸爸对不起你！可是这些火只有你才能灭啊……”
魏天师脸色铁青，在火焰明明暗暗的照耀下诡异万分。
他举起了一根手指，手指尖顶着一团光华。
“湮灭！”随着一声大喝，那团光华箭一般飞入火中……没了。
魏天师一见法术无效顿时大怒，扑上去撕扯鹰头人：“你白痴吗！我的星火术是在你的加持功下变得这么大的！用湮灭术的时候当然要你加持功力才能成功！为什么不给我加持！”
鹰头人满地乱滚：“不是儿子你说不让我加持的吗……”
看着这一对不可靠的父子，盘狁守和灰狼对视一眼，双方的眼睛里写了同一个意思：再这么拖下去，他们一定会死在这对父子手里！人形的大灰狼就地一滚，又恢复了大灰狼的模样，一口叼住盘狁守的腰带就蹿了出去。
盘狁守看见张告告还昏倒在那里，叫道：“大娘！还有那个人——”大灰狼叼着盘狁守径直离去，一直躲在角落的小狐狸转身化作红衣少
年，像拎垃圾一样拎着张告告逃了出去。其他的工作人员见势不对，已经逃得不见踪影。火焰熊熊的摄影棚里，只剩下了魏天师和鹰头人两个。“失火了！失火了！”外面有人大喊。“要是再不快点，我们就要被那些看热闹的人堵在里面了！”魏天师生
气地说。到时候被扣个纵火的帽子，别的倒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他肯定会输给师父！再被迫像以前那样，做那种打扮得像骗子、事实上也真是骗子的事情，他还不如现在就死掉算了。
鹰头人跳了起来：“儿子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魏天师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但是没说什么，再次伸出了一根手指，一团流转的光华再次出现在指尖。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光华明显亮了许多，周围还有微微的五彩波纹如同电流般旋转流动。
“湮灭！”他再次大喝一声，那滴光华化作一条冰龙飞扑向那股张牙舞爪的火焰，火焰刹那间被冰龙冻住，寒气又以极快的速度迅速蔓延，半个摄影棚转眼间被一片白色冰凌所覆盖。
魏天师愣住了。好……好……好……好厉害！一个小小的星火湮灭术而已！居然能达到这种程度！这……就是真正加
持的力量吗？外面大呼“失火”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口，魏天师回过神来，推了鹰头人
一把。鹰头人展开翅膀，将他掩在翼下，转身消失在黑暗的角落里。“救火——”这么喊的人端着水桶踹门进来后，顿时呆怔在那里。第二个人被他阻挡，一个收不住，一盆水“呼啦”一声浇在前一个人背
上。第二个人也愣了，不是因为那盆水。陆续冲进来的人都愣住了。他们望着一半都变成了冰坨的摄影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