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要解决妖怪被束缚的问题,那就要首先搞清楚一件事——那个妖怪,究竟是为什么才会被束缚在那里的?哭泣妖怪轻飘飘地坐在龙女的身边,一双忧郁的下垂眼眨巴眨巴:

“嗯……你说啥?”大灰狼咆哮:“我已经问你第十遍了!再敢让我问一句我就吃了你!”盘狁守抱着大灰狼的粗脖子,抚摸它银灰色的软毛:“别生气,别生

气,对待女士要冷静……”小狐狸卧在沙发靠背上,事不关己地舔爪子。哭泣妖怪被吓得几乎缩到了龙女的怀里,眼泪哗啦啦地流个不停:“那

种事……那种事人家也不知道嘛……等人家知道的时候已经在那里出生了,想离开的时候却发现被什么东西困住啦。讨厌,你这么老的老妖怪,却一点都不和蔼……还不如区区一个人类……”

不和蔼的老妖怪和区区人类都有种想揍她的冲动。龙女也被撩拨了起来,陪着她直掉眼泪。小狐狸舔着自己的大尾巴,冷静地问:“汝未见过妖怪,又如何得知解

束之法?”

哭泣妖怪用一根手指点在嘴唇上,做出一个很可爱的思考姿态:“嗯……那个……嗯……”想了许久,一张水色的脸庞上满是疑惑,“我也不知道耶。”

“你活了多久?”大灰狼突然问。水色的哭泣妖怪扳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七年?六年半?要么五年?反正不会少于四年……”盘狁守:“……”这么小的年纪,这么糊涂的妖怪,他还真是第一次

见到。

“我明白了……”大灰狼说,“你是重生的。”

哭泣妖怪和别的妖怪不一样,别的妖怪哪怕再命大,也不过只有一生一世,一旦死去,就再也不可能回来。而哭泣妖怪的命是随悲而生,随泪而长,随悦而死,然后再度轮回,每一次死亡都是重生,所以很多哭泣妖怪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每一个现存的哭泣妖怪,也许是新出生的,也许已经死去又活过来数万次,而重生的它们对自己的过去都将毫无记忆。

哭泣妖怪歪头想了想:“你的话我明白,但是我为什么明白呢?好奇怪……”

大灰狼说:“因为那是你的前生记忆。你的本能会让你记住你应该记住的一切,但你自己意识不到。你有可能就是被前生残留的一些记忆束缚在那个地方的。”

哭泣妖怪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真的吗?但是我完全没记忆呀。讨厌,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情,我的前身为什么非要留在那个地方嘛……老妖怪你要给我想办法呀,呜呜呜呜……”

大灰狼怒瞪一眼盘狁守,盘狁守用隔着咒封手套的神恩讨好地摸摸它的大圆脑袋。“办法也许有,但是我还真不知道……”大灰狼叫一声舔毛的狐狸,

“狐狸,你知道吗?”“唯有解其心结。”狐狸简洁地回答。“屁话!知道她的心结我还问你!”大灰狼怒吼。“和我缔结契约嘛……”哭泣妖怪嘤嘤地哭。“不要。”盘狁守和大灰狼同时说。哭泣妖怪又大哭起来,龙女也跟着她号啕大哭。“为什么吗——”“白圆金宝——”合:“呜呜呜呜呜……”这两个水做的女妖怪果然很合得来……

第三次来到心理咨询工作室,盘狁守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因为现在的他非常确定自己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他身边的那些妖怪……盘狁守昂首挺胸地走进向日葵心理咨询工作室,身后跟着龙女,龙女拉

着哭泣妖怪,后面跟着大灰狼,大灰狼后面还跟着一只小狐狸……盘狁守觉

得,现在的自己看起来才真是有问题。接待小姐坐在接待台后面,一双大眼睛瞪得和牛眼一样看着成群结队地来咨询的病人。“盘先生……”接待小姐的声音就好像恨不能将盘狁守和他的名字一起放在牙齿中间咬成碎末,“咨询的时候不能带家人和宠物!”龙女左右看了看,意识到她在说自己,赶快澄清:“我不是他的家人。”说着,脑袋上便隐约浮现一对龙角,“我是龙女。”大灰狼也不甘示弱,张口就道:“我不是宠物!”露出一口獠牙,“我

是妖怪。”接待小姐愣怔了几秒,在接待台后软软地倒了下去。盘狁守无力地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幻想着自己能从这里瞬间消

失……“我们是来探查束缚问题的,你们倒好,趁机吓唬无辜的人类……要是

有谁告到妖怪联盟去,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大灰狼嗤笑着走过去:“监禁三天,谁在乎。”“谁在乎!谁在乎!”龙女拉着看不见的哭泣妖怪走过去。小狐狸跟在最后,伸个大脑袋看看屋内的情况,见没啥事,才大摇大摆

地走了进去。盘狁守今天到来也是预约好的,所以咨询室里也没客人,只有张海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拿着一份文档勾勾画画。当盘狁守没人领着就自己进去的时候他只是有点惊讶,但当他看清盘狁

守身后进来的那些女人和狗后,表情就变得十分扭曲。“你这是……打算开动物园?”张海问。盘狁守一屁股坐上沙发,鸵鸟似的捂住了脸:“你们要干什么就干

吧。”他说,“我不管了。”大灰狼和小狐狸转眼化作人类的形态,灰狼大步跨到张海面前,一把将

他从办公桌后拖出来,丢到了地上。张海惊恐:“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救命啊——”“住口!大惊小怪啥!”大灰狼不耐烦地说。张海马上闭上了嘴。盘狁守无语地掩耳盗铃着,心想,他已经够平静的了,你还想他怎样,

顺便给你倒杯茶?

龙女推开哭泣妖怪,同大灰狼与红衣少年围在张海的身边,手手相连,开始对他吟诵他听不懂的咒语。

张海大概是一时无法确定究竟是眼前活生生的妖怪变形更吓人,还是被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拖出去更吓人,被三个妖怪围在中间,他竟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们,连反应都没了。

一曲吟咒唱完,三个妖怪松手,都低头看向张海。什么也没发生。三个妖怪奇怪地互相看看,又拉起手来,开始进行另外一个不同的吟

诵。

这回的咒大概厉害了些,妖怪们相连的手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白色光晕,光晕在他们之间慢慢旋转,逐渐形成一个白色的盘状物,在张海的头顶上方旋转。随着吟诵的声音渐高,频率越来越紧密,白色的盘状物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一定高度后突然下降,将张海拢在一片白色物中。

然而那白色物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啪”的一声,自己破开,化作一片烟尘消失了。

张海剧烈地咳嗽着,从烟尘中逐渐露出脸来。他好像终于清醒过来了,一双眼睛“唰唰”地在妖怪们之间扫视,一时竟看不出他现在脸上露出来的究竟是恐惧还是好奇。

吟诵再次停下,妖怪们面面相觑。“非也,非也。”红衣少年说。“不是他。”龙女说。“我早说不可能了!”大灰狼叫嚣。水色的女妖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可怎么办啊!我可怎么

办!”盘狁守捂着脸,巴不得从来没见过这些妖怪。“那个……我可以问一下吗……”张海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真没用过什么法术?”灰狼依然不敢相信地问。张海:“法术?”“即是束缚妖怪之术。”红衣少年说。张海:“妖怪?”

“真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龙女再次确认。

张海已经快昏了:“什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哭泣妖怪号啕大哭:“我怎么就这么惨啊,我怎么就这么惨……”原本安安静静的咨询室里一片嘈杂,盘狁守头痛欲裂。经过了一段相当长久的混乱,张海终于从妖怪们零零碎碎的表达中搞清

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也就是说,我的咨询室里其实有一个妖怪,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就是因为我在捣鬼——以至于那个妖怪不能离开?”张海说着这番话,脸上却明明白白地表示着对这番解释的鄙视。

“但是经过我们的检验,你没有干过那些,你是清白的。”大灰狼睿智而坚定地说。

张海微笑了:“那也就是说——”他的微笑中仿佛藏着发霉的砒霜,“你们其实根本就没有证据,只不过凭着想当然的理由就跑到我的工作室里,把我抓住这样那样地折腾,然后大度地告诉我说,事实上我根本没犯错误。是这样吧?”

妖怪们沉默。妖怪们一致看向大灰狼。大灰狼小小地后退了一步,又站直了身体:“我……我只是说,像这样

的情况,九成九都是有人在捣鬼……你们也没否认啊!”“你身为我们之中修练时间最久的老妖怪,我们当然要以你的意见为准了!”龙女理直气壮地说。

在这群妖怪中,除了哭泣妖怪就是狐狸修炼时间最短,大概一千九百年左右。在它之上的龙女时间虽长,也不过六千二百年。按照资辈来排序的话,小妖怪们自然都会以修炼了一万三千年的大灰狼马首是瞻。但它们对大灰狼的了解太少了,像大灰狼这种妖怪,救命的时候可以临时用用,但是动脑子的时候……还是尽量摒弃为好。

盘狁守站了起来,走入妖怪们的包围圈,将张海从包围圈中扶起来,拉出去,仔细地拍掉对方身上的土。然后,盘狁守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实在……非常抱歉。”盘狁守认真地说,“我们不应该这样做,不过他们都是好妖怪,只是想帮帮那个妖怪的忙而已。真的很抱歉。”虽然莫名其妙地遇到这种事情的确很生气,但张海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类型,盘狁守行此大礼反而把他吓了一跳,他赶紧把盘狁守扶起来,嘴里

迭声地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不是那个意思……其实这点小事也没什么,下次如果要做这类事儿的话,只要跟我说清楚就好了,没事的。”盘狁守在他的搀扶下直起身体,目光平静地在眼前那群妖怪身上转了一圈,妖怪们突然忙碌起来,看天啊,望地啊,编辫子啊……张海招呼盘狁守一起坐下,盘狁守推辞了一下,又和他一起坐在平时咨询的那个位置上。“关于被困在你这个咨询室里的妖怪,你有没有一点头绪呢?”盘狁守问。张海笑道:“如果你说的是田螺姑娘那样的‘头绪’的话,完全没有。这个咨询室我已经开了六年,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六年……那个糊涂的哭泣妖怪虽然说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多大,不过可以

确定,她重生的时间一定是在张海开向日葵心理咨询工作室之后。“那个……”盘狁守低头思考的时候,张海犹豫地开了口。盘狁守抬头:“什么?”“你很确定在我这里的是个妖怪,不是鬼吗?”盘狁守看向大灰狼,大灰狼又变回了原形,蹲在一块地毯上,用肥厚

的大爪子把现出原形的小红狐狸拨弄得滚来滚去,小狐狸在它的爪下尖叫不

已。“大娘!”盘狁守有点生气地叫。大灰狼讪讪地停爪,小狐狸“嗖”地蹿到盘狁守的怀里,又冲大灰狼吐

舌头。“不好意思……”盘狁守带了几分歉意地说,“我们确认过的,她的确是妖怪。”张海沉默了一下,站起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一个相框,送到了盘狁守的面前。“你能看见那个妖怪是吗?能不能帮我看看,那个妖怪,和她长得是否相似?”

盘狁守接过相框,看着那微笑的女子凝固在小小的纸片里,又抬头看看郁闷地在房间里转圈儿的哭泣妖怪,遗憾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她们看起来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

的确是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不管是眼睛还是嘴唇,不管是脸型还是头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但是这个微笑的女人很眼熟,不管看几

遍,他都有这种感觉。然而这种话对张海说出来,并不会对眼前这些事有什

么助益,反而会增加张海的困惑,所以他对此保持了沉默。张海脸上溢满了掩饰不住的失望之情,他拿回相框,手指在相片中微笑

的女子脸上轻轻抚摸,然后又将相框放回了原处。“她是你的女朋友吗?”盘狁守问。张海点头。“她失踪了吗?”张海摇头:“不,她去世了。”盘狁守沉默了,因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张海继续说道:“她去世之前告诉我,她会回来,让我等着她。我按照

她说的做了,但是……”六年的时光流水一般淌过,总是微笑的女孩儿却再也没有回来。“我觉得,她应该是在安慰你……”盘狁守话还没说完,就被大灰狼打断了。“你那女朋友的尸体呢?”张海愣了一下:“已经火化了。”“你干吗要火化她呢?不是想让她回来吗?她难道不用身体回来?你想

见鬼啊?”龙女一连串的问题连珠炮一样砸在可怜的张海头上。张海惶然:“我……我不知道啊……难道她回来需要身体吗?可是她亲

口告诉我,让我把身体火化掉啊……”大灰狼沉默了一下:“这种不科学的事情你也信!她只不过是想安慰你吧。”盘狁守:“……”我都说了是安慰他,你非要插嘴,最后还不是得出一

样的结论!而且什么不科学!你们的存在不才是最不科学的吗!张海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整个人似乎都陷入了一片灰蒙蒙的阴影里。外面传来一串急匆匆的高跟鞋敲地声,接待小姐推开门一头冲了进来。“张医生,我刚才看到一个女人脑袋上长角,还有一条狗会说话……

呀——”凄厉的尖叫直冲云霄。眼睁睁看着接待小姐第二次软软地倒下,盘狁守面色苍白,看向大灰狼

和龙女,那两个一左一右默契地扭过头去,装作自己根本不存在的样子。

总之,今天这一天算是什么也没调查出来,妖怪们甚至在咨询室里进行了掘地三尺式的搜查,但并不存在能让哭泣妖怪被困在这个地方的东西,无论是法器还是咒术圈。他们想要的结果没得到不说,反倒让一个普通人类知道了妖怪的存在,又把另外一个普通人类吓成了尖叫狂,可谓是真真正正的得不偿失。

虽然妖怪们并不在乎被人类知道它们的存在,但是人类毕竟是一个喜欢自找麻烦的种族,大惊小怪得多了,容易发生混乱。所以在离开的时候,盘狁守用眼神努力逼视大灰狼,大灰狼只得乖乖地到再次昏倒的接待小姐身边,在她额头上加了一个失忆咒语。盘狁守也在想要不要给张海加一个咒,但被张海拒绝了,他微笑着说:“这可是难得的经历,要是失去今天的记忆,我一定会后悔的。”大灰狼当然对此也不会勉强,毕竟饿到这会儿的它脑袋里只剩下了兔子——白菜爽口,不过兔子更解馋——狼嘛。

张海一直把他们送到了电梯口,在等电梯的当口,他终于注意到了龙女的美貌,忍不住惊讶了一下,对盘狁守说:“你上次咨询的时候说的就是她吧?的确……是个超级美女啊。我总算可以理解那些人了,遇到她,不着迷都不行吧。”

龙女一只手拉着哭泣妖怪,另一只手娇羞地捂住半边脸,过了一会儿突

然反应过来:“啥?你刚才都没发现我很美吗?”张海一愣:“啊?啊……不是……其实……”电梯到了,暴怒的龙女踩着步伐冲进去轿厢,回身冲张海竖起了一根莹

白如玉的手指——中指。同时被波及的盘狁守和张海都满头的黑线。大灰狼和小狐狸也进了电梯,盘狁守转身向张海伸出了一只手:“那

么,下次见。”张海也伸出了一只手:“下次再见。”双手相握的同时,盘狁守稍微倾斜了身体,在张海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话。张海的脸色变了一下,又挂上了一个微笑的表情。那个微笑很淡,也很

假。“谢谢。”张海说。盘狁守走进了电梯,电梯门在他面前缓缓关闭。“你对他说了什么?”龙女好奇地问。

看着逐渐变化的数字,盘狁守淡淡地说:“没什么……”他对龙女笑道:“话说回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被女人美貌俘虏的人,多数都不会对她真心啊。”龙女负气扭头:“谁说的!我和金宝——”正好看见身边的哭泣妖怪,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哭泣妖怪看着她,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脸,方才微微讶异了一下:

“咦?”她的眼中泪水迷蒙。“我又哭了?啊啊……”三个妖怪和一个人类沉默地看着她。她的确是哭泣妖怪,从他们见到她开始,她也的确一直在哭,但不是像

这样,沉默着,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眼泪却不断地落下来。

家里住进了这么多要命的妖怪,盘狁守每天都觉得筋疲力尽,十五天的带薪假期转眼就过了一半有余。

某日,龙女拉着哭泣妖怪出去玩了,说是要让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妖怪看看这万紫千红的大千世界。大灰狼回妖怪界了,声称是到了时间要跟妖怪联盟述职还是怎样,不知为何连小狐狸也被强行弄了去,小狐狸大骂、挣扎、哀求,却仅仅收获老妖怪的狞笑威吓,只得乖乖被拽着尾巴拖走。

盘狁守呆呆地坐在躺椅中,躺椅就放在一眼望去空空****的后院里,阳光暖暖地照在他的身上,舒适得让人只想蒙头睡上一觉。

难得的好天气,老鼠们又在翻倒的凳子上下棋,一条蛇和一只猫在草丛中决斗,老槐树上的麻雀们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这种程度的吵闹,比起那四个妖怪的哭叫、惨叫、尖叫、嚎叫温柔太多了。

习惯了身边甚至分高低音阶的吵闹,猝不及防降临的宁静让他十分不适

应。也许我已经成了受虐狂?他疑惑地想。对了,麻雀。他在躺椅上坐正,叫道:“麻巧!”老槐树上有一瞬间的安静,然后立刻又陷入比刚才更严重的喧闹中。说话的麻雀太多了,盘狁守只听见其中几句如“好稀奇呀”“他也用得

着”“啥事”等等……麻雀们喧闹了好一阵,才有一个圆滚滚的灰色小身影展翅飞下,落在盘

狁守的腿上。

“好难得,你竟主动找我。”麻巧梳理着自己的毛,斜眼看他。麻巧是个小美女……美鸟……咱的意思是,美麻雀……圆滚滚的小身躯,圆滚滚的小脑袋,脑袋顶上还长着一撮雪白的毛,尖

端部分像人的刘海一样搭在两只圆滚滚的眼睛中间,一双小细腿可怜兮兮地支撑着她肥硕的身体。盘狁守无数次地怀疑,它的小细腿究竟还能支撑它的身体多久,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活活被它自己的体重给压断……麻巧号称天知地知,不过看起来并不知道盘狁守的那点儿心思,它单纯地闪烁着那双水汪汪的绿豆眼,充满希冀地看着他。盘狁守当然知道它那小眼神儿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小米还是苞谷

糁?”“小米!上次那个家伙送的苞谷难吃死啦!八成是陈年的!”别人的苞谷是陈年的,不代表我家的也是啊……“那,半斤?”盘狁守问。“一斤!”麻巧斩钉截铁。“行。”麻巧高兴地抖抖身上的小细毛,问:“你想问啥事儿?”盘狁守正想说,又犹豫了,虽然麻巧整日吹嘘它的情报能力,但这种事

情,他怎么想都不认为它会知道。他的犹豫被麻巧看在眼里,小麻雀立马不高兴了:“喂!你要用我就得相信我吧!磨磨叽叽啥意思?看不起我?”它一边说着,小身躯就像吹了气儿一样鼓胀起来,一双小翅膀扑棱着,观感上似乎强壮了许多,却衬得那双小细腿更细了。盘狁守啼笑皆非,摸摸它的小脑袋,温和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件事情有点复杂,你的情报网不一定能起到作用。”麻巧大怒,扑棱棱展翅飞走:“我一定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让你心

服口服!”“喂!等——”麻巧回到了老槐树上,麻雀们的叽叽喳喳声震天响。盘狁守处于呆滞中。不长时间后,麻巧在麻雀们的哄声中垂头丧气地飞了回来,落在他的膝

盖上。

“你好像还没说你要查啥事儿呢。”小麻雀嗫嚅。盘狁守:“……”看吧,他就是不能相信这些糊涂的小妖怪……听完盘狁守说的事情之后,麻巧夸张的笑声几乎掀掉了房檐。“原来就是这种事啊!别太看不起麻雀哦!我们一定会让你这个区区人

类刮目相看的!大家说对不对啊?”麻巧对着老槐树上的同族们挥翅膀。“吱喳喳喳喳——”老槐树上的回应一片混乱。“开始工作啦!”麻巧发出一声喊,所有的麻雀呼啦啦飞起,乌云蔽日

般掠过盘家的屋顶,向搞不清究竟去哪儿的方向飞去。盘狁守张了张嘴,把那句“你们要去的不是那里”给吞了回去。算了,那种事情其实知道或不知道反正没太大关系,这一斤小米就算送

给它们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