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长长久久

又是一年夏。

太渊境中清凉,颂梧与伏兮、珀月在湖边议事,迦琅摇着蒲扇,在一旁边听边纳凉。

今日,妖族有蠢蠢欲动之势,伏兮要去前线,珀月坐镇天族,颂梧虽然隐退,但也跟着忙碌起来。

待三位议事完毕,伏兮侧头看向迦琅,问:“神女有何见解?”

迦琅语调恹恹,颇有些有气无力:“屠城战后,整个妖族寿数将近,即便过了这么长时间,也很难恢复元气,除非,他们与魔族联合……我的意见是,敌不动我不动,还是以观察为主,加强防守,同时备兵,以备不时之需。”

伏兮颔首:“看来我以前教给你的那些兵法知识,你还没忘。”

“那是自然,忘不了的。”

颂梧脸色不快:“伏兮,你说完了吗,说完就走。”

“啧,我来你这太渊境,连口茶都不给喝。”

阿古在一旁默不作声,心里却想:战神啊战神,下次你若再同神女叙旧,恐怕进都进不来了。

伏兮本意也是逗逗颂梧,见其吃醋的样子颇有意思,临走前,他又对迦琅道:“想来你这次是去不了前线了,少了你,本座心虚得很呢。”

颂梧已经一脚踹了上去:“你这老东西生来便是战神,所向披靡,你会心虚?快滚!别让我见到你!”

“不要脸!你也好意思说我老?咱俩到底谁老啊?”

“知道本君比你大,还不尊敬一点?这次再遇到困难,别找本君帮忙!”

两位货真价实的“老东西”哇啦哇啦地开始吵嘴,谁也不让谁,让一向安静的太渊境陷入久违的嘈杂。

珀月早已经脱离少年时期,成长为挺拔玉立的青年,蓝袍玉冠往那儿一站,相当玉树临风,但清俊的脸上,仍旧带着老成的神态。

他叹了口气,连连摇头,似乎对那两位很是无奈。过了半晌,他看向迦琅:“你脸色不大好,身体无碍?”

“多谢天帝记挂,无碍。”

“想来也是,祸害遗千年。”

“呵……我马上就告诉君上。”

珀月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走了。

将两尊大神送走,颂梧回到摇椅旁,轻轻晃晃。两人四目相对,自然而然地接了个吻。

颂梧问:“你想去前线?”

“是有点……”但是迦琅寻思,颂梧应该舍不得放她过去。

“现在还不知道妖族是什么情况,如若伏兮那边缺人手,你再考虑过去,行吗?”

他声音低低的,仿佛恳求,生怕她拔腿就走了。

迦琅心一软,应道:“行,我答应你。”

颂梧抱着她,唇瓣温热,从下颚游移到锁骨,舌尖轻轻打了个转。迦琅被他吻得昏昏沉沉,心底泛起酥麻之意。

然而,颂梧的动作忽然停住,他目光落在案上,白瓷碗里静静盛着大半汤水。

“银耳汤怎么没喝?是不够甜吗?”

迦琅酷爱人间吃食,即便到现在,偶尔也会跟随凡间的时令有序进食。往年夏季,太渊境里每日都要准备绿豆汤和银耳汤,让她吃个痛快。

可是今日,她居然一口没动,这很反常。

颂梧看着迦琅微敛的眼皮,问:“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就是有点躁,可能夏天太闷热了。”

闷热?

颂梧久久不语。太渊境是他的世界,每日都有徐徐凉风送来,气候舒适,怎么会闷热呢?

迦琅没看到他的神情,补充道:“我想换个地方散散心,我们这几日搬去帝重宫吧?”

“好。”颂梧垂下眼眸。

帝重宫长久不住人,但日日都会清扫,一尘不染,院子里的相思树上还挂满红绸带,远远看去像是一片火红的丛林。

九重天的气候也不比太渊境好到哪儿去,迦琅仍旧每日都闷闷不乐,食欲也不好。

颂梧越发惆怅。

一日,他同珀月闲谈,提起这事,沉沉叹了口气。

作为君上的忠诚信徒,珀月立刻紧张起来:“君上,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我与迦琅相识至今,已有四千多年,很长了。”

“嗯?此话怎讲?”

“本君其实在想,我们的婚事对她来说,是否是一个枷锁?她是自由自在的风神,不应该终日被我困在身边。”

“君上,据我所见,您并未困住谁,迦琅神女若是想要自由,想走便能走,这算困吗?”

“你不知道,”颂梧心事重重,“既已成婚,便是责任,她不走,是因为她有责任心,并不代表我不是她的拖累。”

珀月觉得很是迷茫,心系苍生的太渊君上,如此忧心忡忡,竟是为了儿女情长,并且,他还把自己当成累赘。

这天下有谁敢把他视为累赘?

珀月稳住内心的凌乱,冷静道:“君上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颂梧抬起头,漂亮的眼睛望着远处的相思树,低声说:“她或许,不爱我了。”

——活脱脱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颂梧痛定思痛,决定还迦琅自由。

准备开口说这件事的当晚,九重天破天荒下起了雨,听说是新上任的雨神练法时没控制住,这雨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

颂梧走到帝重宫门口,抬头望望天,没有用灵障,任凭雨水打湿他全身。

大雨滂沱,颂梧步伐沉重,走入宫中,迦琅果然没有出来迎他。

阿古快步上前:“君上怎么淋雨了,为何不用灵障?”

“让雨水拍打我,清醒一下。”

“啊?”阿古茫然了一瞬,没多想,可能是君上和神女之间的小情趣吧。

跟随这两人多年,阿古深知这二人感情深厚,日日跟新婚似的,君上内心自然也不如外表看着那般端庄,两人皆是情趣丰富,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阿古一万个放心,便说:“君上,您快点换身衣服,神女在里头等着呢。”

等他做什么?都不出来迎接他,是要跟他说和离吗?也好,他做好准备了……

颂梧心绞痛,头一次觉得换衣服的时间如此漫长,在去找迦琅的路上,他打好了腹稿,决定一会儿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要摆出堂堂君上洒脱的一面,祝她余生幸福。

想到这儿,眼眶竟有些发酸,这该死的雨,还不停,明日就把雨神叫来训一顿。

他终于到了庭院中,迦琅正在打盹,他又细细看了看爱人的五官,好像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似的,想将她牢牢刻在心里。

无论做了多久的心理准备,可在看到迦琅的这一刻,他又懊悔了,他不想放手,他不想失去她,他甚至想,如果强势一点霸道一点,就把她禁锢在身边,好不好?

但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赶了出去,这样对迦琅不公平。

不知站了多久,迦琅终于醒来,两人对望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颂梧心想:吾乃太渊君上,应当更有担当。

于是,他清清嗓,用生平最不坚定的语气说:“和离的事,我想通了……”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迦琅忽然攀住他的肩膀,飞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高兴地说:“颂梧,你要当爹了,你……”

两人都戛然而止,不可思议地盯着对方。

颂梧:“你说什么?本君、本君要……”

迦琅眉毛竖了起来:“你刚刚说什么?和离?你再说一遍?”

太上斧蓦地出现在手上,迦琅一脸怒气,一手扛斧一手叉腰:“好你个颂梧!你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保证给你留个全尸!别跑!吃我一斧!”

帝重宫后头好一阵乒乒乓乓,阿古驻守宫门口,啧啧感叹,今天似乎又是很有情趣的一天呢。

对于新生命的到来,迦琅很快就适应了,度过了开始的不适期,她又恢复成好吃好睡的生活习性。

因为怀孕,上前线一事是彻底没可能了,迦琅反而很淡定。

另一边,颂梧看上去也很淡定。

迦琅生产那天,他和上野仙君坐在凉亭里,视线刚好直对产房。

天族因为身体强健,神女们生子往往并不痛苦,过程很是轻松,凡间那种痛苦的哭喊都不会出现,安静异常。

静坐片刻,颂梧开口:“吾乃太渊君上,吾乃天族之尊。”

王野:“是的。”

颂梧:“本君看着天族盛大,经历过无数战争,什么场面没见过?”

王野:“君上说得是。”

颂梧:“生个孩子而已,不足为惧。”

他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杯,可是因为手太抖,茶洒出来一半。

王野憋着笑,不忍心拆穿他:“可不嘛,生个孩子而已,迦琅神女身体强健,定会平安无事。”

“听闻凡间女子生子,如同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是,我小时候,街坊上卖肉饼的大娘就是因为生孩子,落下一身病。”王野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补充道,“仙凡一体也很痛苦,因为血脉差距太大。”

颂梧面有忧色:“算了,我去告诉她,不生了,省得出现什么意外。”

王野阻拦不住。

颂梧刚到门口,忽然天光大现,连绵的云朵外闪烁出奇异霞光。

“生啦,是个小神女!”

颂梧愣了一瞬,红着眼睛冲了进去。

弥摇小神女算是八荒之上,最称得上“含着金汤匙出生”这句评价的,她继承了太渊君上和远古风神的血脉,一出生辈分就凌驾于众人之上。

她天资聪慧,活泼好动,几百岁时便成为全天族闻之战栗的混世小魔王。

有一次,她走丢了,在天族狩猎灵兽的幻山失去踪迹,待众人找到时,她正跟一只大白虎玩得不亦乐乎。

无人敢上前,那灵虎可是珀月天帝的白芷,凶神恶煞,逮谁咬谁。

最后还是珀月亲自出面,来跟这位尊贵的小神女谈判。

弥摇因为血脉非凡,成长得极快,已是豆蔻少女的外表,她看着面前蓝袍玉冠之人,脆生生地评价:“嚯,你长得还挺好看。”

珀月:“谢谢……”

“不客气。”

“那头白虎,是我的,”珀月指了指她身后,“而你,不应该待在这里,你该回家了,不然君上和迦琅神女会担心。”

“我不走。”弥摇一屁股坐在白芷身上,大老虎一点也不介意,还亲昵地舔了舔她的小手,“太渊境也好,帝重宫也罢,都太无聊了!我才不要在那里虚度我的美好红尘!”

这是从哪儿学来的词?一看这丫头就没少往凡间溜。

但珀月是谁?他可是被天族众人私底下悄悄票选为“有史以来最难亲近、最可怕、最不能惹”的天帝,他直接单手拎起小丫头,面无表情地说:“我亲自送你回去。”

弥摇一看情况不对,“哇”一声哭了:“你欺负人,我要告诉爹爹!”

她哭得惊天动地,精明娇俏的目光时不时从指缝里漏出来,一瞧见他也正在看自己,立刻哭得更认真一点。

珀月果真亲自把她送了回去,迦琅再三谢过他。

弥摇站在娘亲身后,撇了撇嘴:“原来你就是天帝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弥摇笑嘻嘻道,“再见,珀月叔叔。”

珀月:叔……叔叔?

为了管教淘气的弥摇小神女,迦琅和颂梧只得带着她四处远游,看尽世间繁华,远行途中,迦琅让她写信,与自己的好朋友分享快乐和忧愁。

小神女咬着笔杆,给沁沁和阿雪神女的孩子们分别写了信,还剩下一张信纸,她想了许久,决定给珀月也写一张。

一写,便养成了习惯,她几乎隔三差五就会给九重天捎去信件,在给同龄朋友们的信中,她会说自己吃了什么美食,看了什么美景,唯独在给珀月的信中,她会说自己读了怎样的话本。那些话本大都讲述男女之情,她看得懵懵懂懂,唯一明白的是,她想跟珀月分享。

珀月贵为天帝,平时忙碌,只能在闲暇时偶尔回复一两句,叮嘱她多看点正经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等再返回九重天时,弥摇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天族在幻山展开狩猎比赛,拔得头筹可由天帝允诺一件事。

弥摇以女子身勇闯灵兽阵,颇有些她爹娘当年的风采。然后她以碾压的优势,一举夺得魁首。

珀月问:“你想要什么?灵宠神奇,灵草仙丹,尽管开口。”

“什么都行?说话算话?”

“我乃天帝,自然算话。”

弥摇笑了,眸子灿若星辰:“好。我想当天后。”

珀月怔住了。

后来,弥摇选择留在九重天,美其名曰“学习”,迦琅和颂梧乐得清闲,干脆跑出去过二人世界,逍遥快活。

素来冷冰冰的珀月天帝身旁多了个跟屁虫,撵都撵不走。

有一次,珀月忍不住泼她冷水:“弥摇神女,婚事不是儿戏,不是你说想就想,除了这件事,其他我都能答应你,还望你三思。”

“何止三思,我都九思过了。”弥摇大大咧咧地说,“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你长得好看,奠定了感情基础,后来,我从爹娘那里听说了你的故事,你是天族最年轻飞升的上神,也是最年轻的天帝,我觉得你很厉害。”

“天族人才济济,总会有人超过我。”

“但他们都不再是你。”弥摇望着他,目光真挚灼热,“在凡间游历时,我看到男人和女人互相陪伴,我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在寺庙里,凡间道士说可以算姻缘,我也第一个想到了你;甚至就连我爹娘牵着手,我都会想,珀月叔叔要是在这里该多好,我也想牵他的手。”

珀月扭开脸,声音还是冰凉如冷月:“你还叫我叔叔,你觉得我们配吗?”

“我们天族的岁数还能算岁数?区区几千年而已,我娘幻化出人形时,我爹都几万岁了。我叫你一声‘叔叔’,是聊表尊敬,你不会真以为我把你当成叔叔吧?”

弥摇的道理总是很多,珀月无言以对。

迦琅和颂梧云游的这段时间,九重天上也不是一直平静的。

趁着他们二人和战神伏兮都不在,前煕天女帝的旧部发起反攻,试图簇拥女帝一个远房表侄为天帝。

下场当然很惨,他们连珀月的头发丝儿都摸不到。

处置这波叛军时,珀月杀伐果断,不留情面。

为首的人害怕了,扯着嗓子喊:“珀月小儿!你根本不配统领天族!大家都怕你,远离你,活该你这么长时间独身一人,我诅咒你,永远孤独至死!”

珀月根本无所谓,冷漠地扯了下嘴角。

谁知道,弥摇神女忽然拔出匕首,抵在那人眉心。

“你的诅咒永远不会生效。”她难得严肃,俏丽的小脸上难见以往笑容,厉声说,“他不会孤独一人,他还有我,听明白了吗?”

珀月怔怔地望着她。

叛军首领疯狂地笑:“既然如此,那你来替他接受惩罚吧!”

珀月:“小心!”

叛军猛地从口中吐出暗器,扎在弥摇手臂上,白嫩的臂膀登时变得青紫。珀月眼睛瞬间红了,他把弥摇拉到身后,神力开始暴走,整个九重天都动**不安。

最终,这群叛军根本没撑几息,全都被他愤怒的神力震成了碎片。

珀月天帝虽然难以亲近,但平时非常克制,这还是天族众人第一次见他大发雷霆。

——仅仅因为,弥摇神女被伤了一条手臂。

君上夫妇又在外头漂泊了几年,忽然接到阿古的传信,说小神女决定要跟珀月天帝结婚了。

二人马不停蹄地赶回九重天,当天晚上,珀月床头飞来一柄神剑,一柄太上斧,横在他左右脑门上。

颂梧怒气冲天:“交出我儿,饶你不死!”

迦琅:“珀月,我把你当弟弟,当战友,当伙伴,你呢?你居然想当我女婿?”

珀月跪在二人面前:“我挣扎了很久,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君上,神女,我珀月愿倾尽所有,给予弥摇神女永世的娇宠。”

“弥摇还是个孩子!”

“不是孩子了,按照人类年龄算,也有十七了。”

“可她比你小了好几千岁!”

“君上,若说年龄,您可比迦琅神女长了万岁……”

“闭嘴!”

“……”

最后,还是弥摇亲自出面阻拦,才没有酿下天帝惨死的悲剧。

从阿雪神女,到上野仙君,全都被珀月收买了,轮番来劝他二人。

迦琅已经问过弥摇,确认想要嫁给珀月,是出于她本人的意愿。看得出来,她确实喜欢珀月,而客观冷静地想想,珀月的确比目前天族任何一人都值得信赖。

迦琅知道,自己只是一时没法接受。

阿雪神女陪迦琅喝了一坛又一坛的琼仙酿,漫无边际地聊着天,最后两人躺在草丛里,看着九重天之外的虚无。

就好像每一次,她们在瀚海喝完酒,躺下来,看星空一样。

“时间过得好快,阿雪,你的大儿子马上就要成婚了吧?”

“是啊,他居然说明年就要让我抱孙子,你说扯不扯?我明明还是个……”

她想说,还是个少女,可终究没有说下去。

她们两个,外表虽然仍是少女,可年岁与经历,哪怕在天族,都已经是长辈了。

迦琅:“所幸,到了今日,还能与你喝琼仙酿。”

阿雪:“下一代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我们就好好珍惜现在,畅快地喝完每一场酒。”

“你说得对……”

两位美人醉眼惺忪,远远地看见另外两个颀长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

“阿琅,你夫君来接你了。”

“巧了,你夫君也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又闹作一团。

颂梧和王野走过来,看见她们两个又喝成这样,无奈地对望一眼,然后各自抱起自己的夫人。

“颂梧,我想通了,”迦琅缩在他怀里,慢吞吞地说,“就让弥摇自己决定未来吧,我相信她,也相信珀月。”

“好。”

“就是,她嫁人了,我可能会有点孤独,毕竟这丫头以前叽叽喳喳,现在清净了……”

“没事,我还在。我会一直在。”颂梧低下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你若真不适应,我们再生一个小神君便是。”

迦琅搂着他的脖子,笑得温柔。

晚霞照进九重天,在四人身后放肆地铺开,渲染着时光都抹不去昳丽恢宏。

他们一起喧闹过,一起经历生死,离别过,又有幸重逢,在漫长的寿命中,看着曾经认识的凡人,逐一离开自己,然后,再相伴着老去。

即便是神的生命,也有得与失,也有欢喜与痛苦,似乎,跟凡人没有区别。

迦琅打了一个酒嗝,低声问:“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颂梧说:“回家。”

“哦,那太好了。”

作为神的她,在这一刻,也只有这样一个简单的念头:

能跟你一起回家,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