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当仇恨与嫉妒成为最好的朋友
一)
“哎!你要去拍广告?真的假的!”
夏日清晨,破旧的小平房里传出周寒生惊奇的叫声。
“干吗?我不行吗?”白静嘉扬着头,微微有些得意地背起书包。
“不不不,你长得那么好看,当然行啦。”周寒生也背起书包,两人一起出门,走在巷子里,周寒生有些不放心地转头看着白静嘉说,“就是,小七啊,现在骗子什么的挺多的,有时候路上遇到那种说自己是星探的人,千万不要随便相信啊。”
“哼,你当我傻吗?我是这么没智商的人?”白静嘉气笑了,瞥了他一眼说,“我可是参加正规渠道的面试才选上的。”
“哦,好吧。”周寒生听她这样说便放心了,然后想到白静嘉要拍广告,便特别为她高兴,很开心地问,“那你什么时候拍啊?那我可以跟着去吗?我当你助理好不好。”
“当助理什么的嘛,也不是不可以啦。”白静嘉被周寒生激动的心情感染了,其实本来被选上并没有多开心的,只是那一瞬间忽然脑子一抽,就是着魔地想上电视而已,事后想起自己的表现反而觉得各种大写的尴尬啊。要是在正常情况下,她打死也不会那么干的。
“导演说暑假拍哎,而且有六个女孩,让我当领舞哦。我的镜头最多呢。”白静嘉忍不住炫耀了一下。
“哇!好棒哦!那一定要带我去哦!”周寒生激动地叫着,”我给你拎包。”
“好啦,好啦。”白静嘉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笑了,清晨的阳光照在她明媚青春的笑脸上,特别炫目。
周寒生看呆了,见白静嘉已经走远了几步,连忙回过神来,跟上去说:“你说他们会发盒饭给我们吃不?”
“盒饭应该会有的吧。”白静嘉说。
周寒生吸了口口水道:“那剧组的盒饭应该会有肉吧。”
“应该会有吧。”
“嘿嘿。”周寒生发出一声笑。
白静嘉鄙视道:“你够了啦。盒饭有什么好吃的,等拿了演出费我带你去吃自助餐,要吃多少肉都可以!”
“真的吗!”周寒生眼睛都放光了,“那说定了哦!”
“嗯。”白静嘉点头,“说定了。”
“那你演出费多少钱啊?”
“……哎,我没问。”
“会不会不够吃自助餐啊。”
“应该不会吧……”
“嗯,应该不会……”
杂乱的小街道里,早起的人们已经摆好了自己的摊位,早餐摊位上的烟雾袅袅地往上飘着,空气里混合着食物的香味和夏天的炎热,他们两人一边穿插着走过人群,一边欢快地聊着。这是他们失去父母以来第一次那么开心,似乎看见了一丝未来的希望,似乎抓住了一丝可以高兴的理由,似乎日子慢慢地往好的方面发展了,似乎,他们就算离开了大人,也不会在泥泞的沼泽里沉沦,在黑暗的地方永无天日。
(二)
白静嘉走到教室的时候,班上的同学已经来了一大半,教室里本来闹哄哄的,可她一进来,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她有些奇怪地皱眉,看向教室里的同学,但是大家都躲避着她的眼神,装作很忙的样子。
她一如往常一个人沉默地走到位置上坐下,将书包放进抽屉里,把要用的书本一本一本地拿了出来,整齐地放在课桌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感觉到周围的同学看她的目光变得很奇怪,似乎在偷偷打量她,又偷偷议论着她什么。
白静嘉疑惑地望了望周围的同学,却没看出什么端倪。离上课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她拿出英语书翻到后面的单词页,想先背几个单词。
她背单词的时候喜欢放松身体,靠着坐,今天她也拿起书,放松地往后一靠,可刚靠一会,一个单词还没背呢,身后的桌子就忽然挪开了!
她往后一个踉跄,挣扎着扯着自己的桌子,却依然没能稳住身形,哗啦一声连桌子带板凳跌坐在地上,自己桌上的书散落了一地,有的课本砸到她身上,她的尾骨跌得很疼,她猛地抬起头,瞪着坐在她后面的施洛质问:“你干什么!”
“什么我干什么,你干什么,你靠我桌子干什么。”施洛一副鄙视的表情道,“你以后不许靠我桌子,脏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病。”
白静嘉噌的一下火了,猛地站起来,冷声问:“你说谁有病!说谁脏呢?!”
“哦,谁生气就说谁呗。”施洛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说,“有些人啊,明明穷得连爹妈都没有,还要装富二代,装高贵,笑死人了啦。”
白静嘉紧紧地攥住双手,死死地瞪着她。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啊。呵呵,住那种贫民窟一样的地方,昨天居然还有豪车来接。哈哈,听说你妈妈原来是做……”
白静嘉抖动的手再也忍不住了,抬手一巴掌抽了过去!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回**在教室!
施洛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瞪着她:“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叫你嘴贱!”白静嘉怒气未消,“我还没打够呢!”说完又一个巴掌扇了过去!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施诺毫不示弱地扑了上去,双手扯住白静嘉的头发,白静嘉自小和人打架,自然不会落在下风,被扯住了头发硬着头皮顶住,双手使劲地捶施诺的胸口,施诺疼得哭,松手后又扑上来,和白静嘉撕做一团!
同学们在边上有的劝别打了,有的在起哄,打得好,教室里乱成一团,直到上课的铃声响起,班主任老师走进来,才把两人分开。
两人身上脸上都有伤痕,好像谁也没占到便宜。班主任老师非常生气,狠狠地训斥了她们一顿:“真是教书教了几十年都没见过,两个女孩子在教室里打成这样,你们是不是不想读了啊?叫你们家长来!”
“呵呵,有人可没有家长。”施洛按着嘴角的伤口继续嘲讽。
“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嘴!”白静嘉一听这话,气得还要上去打她,被班主任老师拦住:“好了,别闹了。都给我到教室外面站着!”
一场闹剧就这样终结,白静嘉站在教室外面,看着天上的白云,用力地吸着气,她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被别人如此嘲笑……
可是不管多少次,都觉得,没办法接受,没办法忍,没办法,不想哭……
白静嘉努力地仰着头,希望眼里的泪水不要掉下来,可掉下来的时候,她又迅速地低下头,齐肩的黑发迅速垂下来,挡住了她满是伤痕和泪水的脸颊。
三)
接下来的日子,白静嘉明显感觉到她被班上同学排挤了,这种氛围很奇怪,就是你走到哪里,哪里就止住话题,静悄悄的,你坐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忽然起立,一哄而散。白静嘉并不是喜欢与人相处的性格,但是这样的气氛,让她有些不自在。因为那些人虽然不理你,但你总能感觉到她们在你背后偷偷看着你,谈论你,诋毁你……
而你却只能强装不知道,不在意,可那也只是强装而已。
哎,白静嘉低头叹了一口气,艰难的一天好不容易又熬过去了,以前和白露一起生活的时候,上学简直就是她最快乐的事,学校可以让她不必面对家里的人,可以躲避那些阴暗,像是一个象牙塔,一个隔离区。
可是现在,居然也变得让她无法呼吸了,那背后各种各样的目光,那躲着她的窃窃私语,总是能让她坐立难安!这样的环境,让她不停地想起那个和白露租住的破旧小区里,总是有人躲在窗户后面对她指指点点,甚至有猥琐的男人用下流的眼神看她,甚至拿着钱在她眼前晃。
白静嘉紧紧地抓着双臂,用力地深吸一口气,她讨厌这样的氛围!她害怕!甚至深深恐惧!虽然她总是大声地叫着骂着,用拳头驱散这样的恐惧,可黑暗仍然紧紧地包围着她。
她咬着牙,低着头往前快步走着,就在快进入她家小街道的路口时,忽然有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入巷子里,白静嘉尖叫着用力挣扎:“干什么!放开我!”
可那人的力气很大,一把将她甩在地上,她连忙用手撑住,才避免了整个人摔在地上。
她用力抬起头来,只见身边围了七八个人,男的女的都有,每一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不怀好意,而站在最前面的,就是前几天和她在学校里打架的施洛。
白静嘉从地上缓缓爬坐起来,一句话不说冷冷地盯着这群人。
施洛邪笑着走上前:“哟,怎么不说话,在学校里不是挺嚣张的吗?现在变哑巴了?啊?”
她一边问一边啪啪啪地打着白静嘉的头和脸,每一下都用尽了力气,那声音在巷子里格外清脆响亮。白静嘉低着头,没躲也没抵抗,依然一声不吭。
“问你话呢!说话啊!”施洛一把掐住白静嘉的下巴,凶狠地说。
白静嘉抬起眼睛看她:“有什么好说的?你带这么多人来,不就是来抖威风,给我难看的吗!”
“嗬,还挺懂的吗?”施洛指着白静嘉,转身对着身后的一个不良少年道,“哥,就是这个女的在学校打我的。”
那不良少年穿着皮衣和破洞裤子,流里流气地走上前来:“死丫头,连我妹妹都敢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他说着,一把扯起白静嘉的头发,看见她的脸,有些惊艳:“哟,长得倒是挺漂亮。”
“你要是给我做女朋友,今天这事就算了。”不良少年不怀好意地盯着她,扯她头发的手,变成了拍着她的头顶。
“哥!”施洛生气地跺脚。
白静嘉冷着脸,一把挥开他的手问:“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你打了我,当然要赔医药费!”施洛理直气壮地说,“不多,赔我三千块,这事就算了了!”
“三千?”白静嘉嗤笑道,“我连三十都没有。”
“你别骗人了,那天放学我看见有一辆豪车来接你的。”施洛道,“没有,没有你不会问车上的人要吗?”
“那车里的人是我以前的同学,和我没关系。”
“我管她是谁!你不想赔钱是吧!好!看我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施洛早已失去耐心,上去就是一个空心腿,将白静嘉踹倒在地上。白静嘉也没站起来,她知道这么多人,她越是反抗,被打得就越狠。
施洛带来的那几个女孩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上前,跟施诺一起收拾白静嘉。白静嘉紧紧地拉着衣领,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身上,头上,不时地能感觉到拳脚的重击……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一声不吭,人好像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是忘记了哭喊的本能,因为理智告诉自己,没有人会来帮她,没有人会来救她,哭喊只能让这些人更加兴奋,打得更加起劲。
白静嘉似乎想起了小时候,白露的某任男友是一个暴力狂,喝醉了总是喜欢打人,打白露,也打她,白露忍了三个月,终于有一天,带着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她从那个男人家里逃走了。
那次,是白静嘉小时候唯一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白露的体温,她紧紧地将自己抱在怀里,裹着有些破旧的大衣,在大雨中狂奔,打在自己脸上的似乎是雨,又似乎是白露的眼泪。那一次,她明明满身伤痕,明明快要意识不清了,可是心里却很高兴,那是她第一次觉得,妈妈是爱她的,虽然嘴上总是说她是拖油瓶,可是,不管日子多么艰难,都不会抛弃她的,那时候,她真的是这样以为的……
白静嘉也不知道是身上太疼了,还是因为忽然想起了白露,终于哭了出来。施诺用力地拉起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扳正,对着众人,有些坏心眼的少年举着手机咔咔地拍着照,一个不良少年笑着叫:“哎哟,打成这样还这么漂亮,好心疼呀。”
一个不良少女听着他这样说,忽然醋意横生:“漂亮什么!狐狸精!把她衣服扒了!”
“对!扒她衣服!”
半大不小的孩子坏起来似乎不知道什么是底线,更不知道什么是轻重,一个人提议,众人就兴奋地响应了!白静嘉看那些女孩围上来,这时终于慌了!她开始尖叫!开始反抗!开始对每一个往她身边凑的人用力地推打!很快她的双手被两个人用力控制住,有人开始脱她的校服裤子,白静嘉不停地哭叫着!用力地蹬着腿!
可是那群人像是拿她取乐一般开心地笑闹着,甚至那些拍照的人还在继续记录着这一刻!
白静嘉哭得已经没有了力气,她忽然觉得绝望了,她心里升起了巨大的怨恨!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遭受着一切!为什么总是让她活在绝望里!为什么不管她怎么喊,从来都没有人来救她!为什么!
白静嘉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凄厉地哭喊着:“放开我!放开我!”
没有人因为她的哭喊停下手里的动作,停下取乐的心,她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对她举起屠刀……
白静嘉感觉到手里的衣服一点点被扯开,她绝望地闭上眼睛,这一刻,她忽然好希望自己能立刻死去,好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出生过,好希望那个雨夜,死在白露的怀里多好……
也许,真能换得白露几滴眼泪呢……
“呀呀呀!”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冲进来,她忽然感觉到身边的两个女生被猛地推开,她的手被人紧紧抓住,往上拉着,那力气很大,像是要将她从泥泞的沼泽里拔出来一样!
白静嘉睁开眼睛,只见周寒生两眼通红地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体将那些一直拍着她的手机挡在后面,将那些恶心的、取乐的目光挡在后面,他一手拉着她,一手将还拽着她衣服的施洛抡开!
周寒生半拖半抱地将白静嘉扯到墙角,然后一股脑地将自己的书包,校服外套全部脱下来,罩在已经只剩下内衣的白静嘉身上,用他的身体将她掩在身后,转身,面对着那群人。
“你们干什么!你们怎么这么坏啊!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不要脸!”周寒生大声骂着,他的声音都变调了,他的双手在微微发颤,并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死胖子,你干什么!英雄救美啊!”
“他算什么英雄,肥猪救美吧。”
“哈哈哈哈哈。”那不良少年又开始大声笑着,好像听了一个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
“你们快点滚!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周寒生叫着!
“死胖子,你还敢报警!”不良少年们听到警察要来,第一举动并不是害怕,而是更加愤怒地冲上去,几个飞踢踹到周寒生身上。周寒生撑不住,往后一倒,自然压在了白静嘉身上,白静嘉缩成一团,面对忽然压下来的周寒生,却并不觉得重……
那些人似乎没有要住手的意思,使劲地打着周寒生,而周寒生也没有反抗,没有移动,就护在白静嘉前面,承受着狂风暴雨一般的拳打脚踢,他不敢动,他怕他一动,那些可怕的不良少女又会把小七从角落里拉出来欺负。
而那些不良少女也确实有这个意思,她们叫嚣着让周寒生让开,骂着他死胖子、肥猪。
可周寒生就是一寸不让地挡着,像是一个勇士守着最重要的山口,绝对不让敌人向前挪近一步。
这场闹剧一直到那些不良少男少女打累了,骂累了才停止。
“白静嘉!”施洛带着人走的时候依然隔着周寒生对白静嘉警告道,“你什么时候把三千块赔给我,这事什么时候算完!”
白静嘉将头埋在膝盖里,紧紧地抱着自己,一声不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才传来熟悉的叫声:“小七。”
白静嘉有些害怕地抬头望去,只见一脸青紫、眼睛都肿得像是睁不开的周寒生问她:“你还好吗?”
白静嘉用力咬住嘴唇,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你不是报警了吗?为什么警察还没来?”
“傻瓜。”周寒生无奈地笑了一下,“听到你在叫,我马上就冲过来了,哪里来得及报警。”
“你才傻,你才傻,你个大笨蛋,周寒生,你是大笨蛋。”白静嘉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恐慌,用力地哭了出来,很大声的那种,像是孩子一般,又委屈,又伤心。
周寒生被打的时候,明明应该很难过,明明觉得时间过得好漫长,可是为什么,她却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好像第一次,被人保护了……第一次,有人挡在她前面,第一次有人问她,你还好吗?
“别哭了,别哭了小七。”周寒生见她哭得这么难过,也心疼了起来,虽然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常年以哭丧为职业的周寒生却轻易地掉出了豆大的泪珠,也陪着白静嘉哭了起来。
“没事的,小七,事情总会过去的。”
“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周寒生一边哭,一边说着这些话,明明听着毫无力量,看着也那么苍白无力,却依然温暖了白静嘉。
白静嘉忽然伸出手来紧紧地抱住了周寒生,也不知道天空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雨来,噼里啪啦地将两人浇了个透湿,雨幕中,两个少年紧紧地抱着对方,就像抱着自己唯一的依靠,唯一的希望一般。
明明那么弱小,明明毫无反抗之力,却依然,坚强地想要生存下去……
(四)
白静嘉和周寒生互相搀扶着回到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出一瓶红花油,潦草地在青紫的伤口上涂了一点,便再也没有力气了,两人一起瘫坐在地上,半天也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周寒生才艰难地爬起来,去外面的厨房烧了一大壶热水,然后将热水壶拎到了白静嘉的小房间,再把洗澡的大盆从外面拖进来,又从外面拎了一壶冷水,忙前忙后弄好之后,才对半靠在墙上的白静嘉说:“小七,水兑好了,你洗洗吧。”
白静嘉睁开眼睛,看着全身和她一样又脏又黑的周寒生说:“你先洗吧。”
“我不用,我是男孩,一会穿个短裤站在外面用冷水冲一下就好啦。”周寒生豁达地笑着,“附近的大叔们都这么洗澡的。”
白静嘉本来想说别吧,晚上凉,小心感冒了,可是想了想又觉得,像他们这样了,又有什么可矫情的。她扶着墙站起来,缓缓地往房间走,周寒生在她身后说:“你先洗澡,我再去给你烧一壶热水,一会出来洗头发。”
“好。”白静嘉轻声说,她回到房间里,关上门,床前的大水盆里装着一盆热水,她弯下腰来试了试水温,暖暖的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凉,水里还有一丝香味,似乎滴了些花露水在里面,周寒生做事总是这样,仔细又周到,让人觉得特别温暖又舒适。
白静嘉泡了好一会才洗好,换上了干净的短袖衬衫和短裤,才走出去,周寒生看上去已经冲好了凉,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笑眯眯地坐在屋前的小板凳上,借着路灯微黄的灯光穿着贝壳风铃,要不是脸上还有青紫的痕迹,根本想不到他今天被人打得这么惨。
他见白静嘉出来,转头道:“洗好啦?”
“嗯。”白静嘉轻声答应。
“洗头水给你弄好啦。”周寒生对着屋外的水池抬了抬下巴。
“谢谢。”白静嘉嘀咕了一声,声音小得周寒生都没听见。他一直低着头在认真地穿贝壳,这是他们新接的手工活,贝壳风铃,很大的一串风铃上都是彩色的贝壳,小屋里现在到处挂着穿好的风铃。
白静嘉见周寒生这么用功,也想赶紧收拾好,和他一起穿贝壳。她抓紧时间走到水池边,拿了毛巾,低下头去洗头发,水声,风铃声,夏日的虫鸣声,在这有些古旧的巷子里静静地交织在一起。
忙碌中的周寒生偶然抬起眼睛望向前方,微黄的灯光下,修长秀丽的少女垂着头,水珠滚过她的秀发,她白皙的脸庞和弯弯的后颈,漂亮得就像一幅画,他愣愣地看着,再也想不起手中的工作……
夏天的穿堂风吹过,到处响着叮叮当当的声音,鼻尖处能闻到一丝洗发水的香味,那声音,那景象,那鼻尖的记忆,刻在了这个少年的心中,留下了这一生都难以磨灭的记忆。
“你发什么呆?”清脆的声音将周寒生拉回现实,周寒生连忙低下头,一边掩饰地给绳子打结,一边说:“一直低着头,脖子都硬了,抬头直一直。”
“哦。”白静嘉并未怀疑什么,拖过另外一个板凳坐在他身边,也跟着一起穿起了贝壳,有些湿湿的头发垂在脸颊的两侧,周寒生偷偷看了她一眼,有些支支吾吾地说:“你以后还是在房间里洗头吧。”
“为什么?”白静嘉奇怪地问:“房间里热水冷水端进端出的多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周寒生轻声道,“我给你端。”
“嗯?”白静嘉盯着他不说话,用眼神问道,干吗坚持不让我在外面洗,你就这么不怕麻烦?
周寒生脸上有些微红,不知道怎么解释,难得强硬地说:“反正你就是不能在外面洗。”
白静嘉耸肩,并不在意:“好吧。听你的。”
周寒生高兴地笑了笑,似乎又想起什么来,问道:“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那些人为什么欺负你?”
白静嘉叹了一口气,伤口还在疼,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就是我在班上和人打架,那个女的打输了,找她哥哥来给她出气。”
“太过分了!”周寒生生气地站起来,“就她有哥哥,你没有吗?小七你也有哥哥!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了!”
白静嘉看着周寒生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巷子里走来两个人,一个是好几天没见的徐宁訫,一个是她家的司机。
周寒生看到他们两个人,有些奇怪地问:“她怎么来了?”
白静嘉微微皱眉没说话。
徐宁訫站在远处,并没走近,隔着十几米叫白静嘉:“白静嘉,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白静嘉疑惑地皱眉,走了过去。
有什么事能让徐宁訫这个千金大小姐大晚上的不在家待着跑来这个贫民窟里找她?
徐宁訫微微一仰头,她家的司机就拉着周寒生走远了一些。白静嘉看着她这一系列的举动,就知道来者不善,她并未提前开口询问,只是等着对方发招。
“白静嘉。”徐宁訫有些高高在上地叫她名字,“听说你今天被人打了啊?”
白静嘉听完这句话,忽然冷笑了一声:“你消息倒是挺灵通。”
“那当然。”徐宁訫得意扬扬地扬着头道,“听说你不赔钱,人家还要收拾你。哎,看看周寒生,都被打成熊猫了,也是可怜。”
“其实这个事很好解决,不就是钱吗?我帮你出。”徐宁訫一脸高傲,“不过你也不用感谢我,我也不是白帮你的。我要你把巧克力广告领舞的位置让给我。”
白静嘉冷冷地看着她,并未打断她的自说自话。
徐宁訫见她一直不回答,有些急了,恼火地问:“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这个交易你很赚啊,我给你解决麻烦,你把原本就该属于我的还给我。”
白静嘉冷笑了一声:“徐宁訫啊徐宁訫,你就是一个蠢货。”
“白静嘉!你居然敢骂我!”
“我不骂你我骂谁啊?你自己想想,你就差明白地告诉我,是你找人在学校爆了我的身世,找人在学校欺负我,找人打我、勒索我,就是想让我把领舞的位置让给你吗?”
“你胡说!我没有!”徐宁訫气得跺脚。
“没有?你要是明天来和我说这些话,我可能只是有点怀疑,我被打完不到两个小时你就急不可耐地跑过来说这些,我再不明白我就是白痴。”白静嘉一脸的不相信,“徐宁訫,你智商到底是有多低啊。你就差把不要脸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你这人真是的,我好心来帮你,你还诬赖我。”徐宁訫满脸涨红地喊,“你这种人就该被活活打死。”
“我是不是诬赖你,你心里清楚。”白静嘉也动了气,话锋丝毫不让,“我告诉你徐宁訫,领舞的位置我是不会让的,我就是要站在你前面,挡住你所有的镜头!气死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家走,留下徐宁訫在背后叫着:“白静嘉!你真不要脸!领舞的位置是我的!要不是我叫你陪我去,你怎么可能被选上!我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的!我总有办法叫你跪下来把位置还给我!”
白静嘉的脚步顿了顿,微微回头冷笑:“你现在跪下来,把钱送到我手里,我也许可以考虑让给你。”
“你!”
“做不到啊?做不到就快滚!”
“你等着!”徐宁訫放下狠话,带着她家的司机走了。
白静嘉一步一步地走回家里,周寒生站在房间门口问:“是她搞的鬼?”
“嗯。”白静嘉有些疲惫,低下头,望着自己微微有些发抖的手,轻声问,“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让给她?”
虽然刚才徐宁訫在的时候,她强硬得不行,可是她心里非常清楚,离暑假还有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如果那些不良少年每天都来找她麻烦,她根本撑不过去。
她不像别的孩子,有父母,有亲戚,有大人可以接送他们上下学,她只有自己啊……
她的内心恐慌着,动摇着,可是周寒生一句坚定的“不让!”又让她有些傻傻地抬头看着他。
“小七。”周寒生难得很正经地和她说,“这是你的机会。”
“不管有多少人和你抢,你都要抓住了,别放手。”周寒生伸手,紧紧地握住白静嘉微微发颤的手,“我会帮你的。”
白静嘉抬头看着他,他那认真的眼神和坚定的语气,让她不由自主地使劲点头。
她不太明白周寒生所说的机会是什么意思,她本来只是想通过这个广告能被白露看见,可是听周寒生这样说,似乎这个广告对于她来说,对于她的意义,也许并不只是一个巨大的寻人启事,可能还有别的重要意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