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就这样闯进我的心窝

01

林招招很怕打雷。

但这个略有些矫情的习惯,除了陈寂,没人知道。陈寂知道这件事也是个意外,那是她初中时候的事情。

也是暑假,夏日的雨势惊人,雷电交加,没一刻歇着。昏暗无光的午后,父母都去上班了,她默默地爬进了自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衣柜。封闭式的空间,隔了几层防护,雷声也减弱了几分。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正下着大雨陈寂还会翻墙来找她。

衣柜被打开,泄进来的光线很弱,照在少年陈寂单薄的背上。他穿着白衬衫,淋了点雨,不显得落魄,反而比往常更沉静了几分。他维持着开柜子的动作,很是不解地皱了皱眉,问:“招招,你在这里干什么?”

林招招觉得没面子了,强词夺理:“我在玩捉迷藏!”

“跟谁?”

“跟我自己不行吗?”

“都十几岁的人了,能不能成熟点?”陈寂垂下手,吐槽她,“还不是被我找到了?”

话音刚落,窗外响起轰隆隆的雷声,雨下得更急了。他刚要仔细看看林招招的藏身之处,便听“砰”一声,柜子门被关上了。

林招招用了力气,柜门抖了抖,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陈寂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点担心会不会塌。但好奇心最重要,他试着开了下门,林招招却死死地抓着把手。如果来硬的,她未必能有他力气大。但毕竟太粗鲁了,陈寂不屑这么做。

他只好先礼后兵,敲了敲柜门:“林招招,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面。”

“闭嘴吧你!”

“喂——”陈寂靠着柜门,“你不开门是吧?我就堵在这儿,我就不信你一辈子不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林招招才小声开口:“你会一直在这儿?”

陈寂理所当然地说:“对啊。”

他心想,这样林招招总该妥协了吧?

谁知道林招招像是松了口气一样,说:“那你站好啊,我睡个午觉。”

“你什么意思啊?”他莫名其妙地问。

窗外又是一阵雷声,他察觉到林招招又往柜门口靠了靠,迟疑了一下,他试探地问:“你怕打雷?”

林招招怕丢人,没说话。

那就是默认了。陈寂拍了拍门,说:“快打开门。”

林招招很倔强地小声拒绝:“我不要。”

“怕丢人是不是?”少年陈寂理了理半湿的领子,很是不屑,“别怕,你在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丢的了,快开门。”

门也很倔强,就是不肯动一动。

陈寂加码:“等天晴了,我陪你去看海,一望无际的大海,可以捡好多好多贝壳,还可以抓小螃蟹。真好。如果你……”

吱呀——木制的门发出细微的声音。林招招只打开了一条缝,白净的小脸上带了点怀疑,想相信他却又不敢,只好问:“真的?”

陈寂说:“你还不信我?”

林招招说:“对啊,不信。”

“呃……”这就尴尬了。

陈寂正想比三指发个誓,林招招又凶巴巴地说:“你还不赶紧让开?你靠着门,我怎么推开?”

陈寂往后退了退,林招招把门打开,又缩到角落里。陈寂沉默了一下,踢了球鞋,进了柜子,把门关上。

衣柜里很黑,雨声离得远了,眼睛还没适应黑暗,他的耳边也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陈寂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也听见了林招招的。

她的心跳比他的更快,是真的害怕。来不及适应黑暗,陈寂在下一道雷声砸下来之前,准确地抓住了林招招的手。

少年比她长得快,身体像抽条般拔高,手掌也比她大了两圈,能把她的手完整地包进去。常年握着球拍的手有点粗糙,安慰似的捏了捏她的手。

陈寂说:“别怕。”

“陈寂……”林招招有些感动。

陈寂继续说:“别怕了,有哥在。”

林招招却说:“滚出去——”

当然,陈寂到最后也没出去。

林招招边洗澡边想,打那之后,打雷下雨的天气陈寂就会特别关心她,动不动就问她,她家的衣柜还够不够她躲的,他家有更大的衣柜,可外借,不收钱的那种。

都怪陈寂。

林招招叹气,随着年岁增长,她怕打雷的毛病早就没了,甚至有时候会喜欢暴雨天。但就因为陈寂爱就此事关心她,她不得不把这个人设在他面前伪装下去。唉,她太难了。

温热的水从头顶浇下,驱散了一天的疲惫。林招招在来酒店之前特意找了个还在营业的服装店买了身换洗衣服,才不至于洗完澡还要穿脏衣服。

只是这个店,是个男装店。

男装就男装吧,她也没怎么挑,拿了身小码的就付了钱。现在看来,这个小码也有点大,长长的,直到她大腿根。本可以不用穿裤子的,但她到底嫌弃这酒店的床单,不想皮肤大面积接触,还是穿了。

一身衣服松松垮垮,摇摇欲坠,她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林招招靠在**,捞过手机,才发现二十分钟前陈寂给她发的消息,先让她发个定位,可能看她没回,又打了个电话。

她忙着洗澡,当然没接。

“闲了回消息。”这是陈寂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

林招招给他发了个定位,说:“定位跟我爸妈报备过啦,你现在才不放心有点晚了吧?”

消息发送,她退出微信,找了个新闻看起来,看了半天却一个字没看进去。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在**打了个滚,手掌捂住脸,脸颊微微发烫。

陈寂果然关心她。

电话铃声响起,来自陈寂,她连忙按了接听,自矜般地清了清嗓子,打算调侃陈寂,便听到他问:“窗户关严了吗?”

“啊?”林招招讷讷,“关严了。”

“山景很好看吧?”

“还不错?”

“鹿鸣镇离市区也太远了吧,真的归咱们上溪区管吗?”

“是啊……”林招招大脑空了空,她仔细背过临溪区县乡镇,滚瓜烂熟,鹿鸣镇确实归上溪区管来着。

不对,等一下。林招招心头狂跳,她想到一种可能,紧张地舔了舔唇,语气迟疑:“你要我的定位,就是为了看有多远?”

“当然不是,我有那么闲吗?”

“那你……”

“嗯,想看山景,过来看看。但我没地方住,帮我开间房?”

“房间很破。”林招招小声说。

陈寂笑了笑:“我又不像你,我不娇气。”

林招招也笑开了,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黑压压的天,雨水急降。她说:“你不就是放心不下我吗?直说好啦,又不丢人是不是?”

陈寂低哼了一声。

“我平时对你那么好,帮你补习,给你加油,你心里有姐姐我也是很正常的啦。对了,今天的作业写了吗?”

陈寂沉默了两秒,撂了电话。

“小心眼。”林招招笑骂了一句。

睡是肯定睡不着了,她干脆打开社交网站,点进了陈寂的超话。陈寂人长得好看,成绩斐然,有冷神之名,超话关注人数有十万多。

林招招喃喃:“好多情敌啊。”

林招招是超话的第一批粉丝,还是陈寂拿了她的手机点的关注,他称:“超过一百就不算丢人。”

“为什么?”她好奇他怎么在这上面较上劲了。

陈寂说:“因为周尽燃的超话人数现在是99个人。”

当然了,这对双子星后来的超话人数一骑绝尘,多得没必要攀比。值得一提的是,两人的CP超话人数也不相上下。

情敌会拍图,林招招存了一张又一张。

情敌还会说话,情话脱俗又让人心动,月亮星星一串串,看得她都心动了,忍不住截图给陈寂看。

陈寂正好歇在服务站,给自己泡了桶方便面,这才点开图片。

是上次友谊赛时他的照片。配文:喜欢是什么?就是只要你在眼前,视线总是会追着你,少看一眼都觉得亏了。

“写得不错。”陈寂不走心地夸了一下。

他掀开泡面的盖子,香辣牛肉面热气腾腾,在微凉的空气里显得很暖和。他挑起吃了一口,又去看那张图,正待回林招招一句“那要是不在眼前呢”,就见又有消息发来。

林招招:我问了一下,酒店这边没空房了,你别过来了。

不在眼前就扯谎是吗?

陈寂没回她,低头继续吃泡面,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将泡面桶扔到垃圾桶里后,他看了一眼副驾驶装满零食的袋子。

不过去?那他这钱不就白花了吗!

02

林招招当然没去问前台有没有空房,她只是担心陈寂。

山路崎岖,雨势虽然消减了不少,但陈寂的车技一般,这一路不知道得多提心吊胆。她又跟他说:“我知道你有这个心就好啦,回家睡觉去吧。”

陈寂还是没回。

林招招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知道就算现在她跟陈寂说,其实她一点也不怕打雷,睡眠质量好得不得了,陈寂也不会信的。

左不过一句“我是来看风景的,谁管你怕不怕打雷?”

嗯,很傲娇。

果然,陈寂再打过来电话时,已经是凌晨了。他那头几乎听不到雨声,语气也平淡冷静:“房间号。”

“219。”林招招脱口而出,又问,“你到了?”

“嗯。”陈寂掸了掸身上的雨珠,抬步上了楼梯,踩过水洼的球鞋在水泥楼梯上留下痕迹,滴答滴答的。他感慨:“这酒店还是有好处的。”

“什么?”

“离镇口近,不然我肯定迷路。”陈寂数着门牌号走过去,手上提的塑料袋也在滴水,他嫌举着电话太麻烦,说,“挂了。给我开门。”

隔着两米远,有扇门打开了,林招招走了出来。

陈寂眯起眼,等看清她的样子,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女孩穿的衣服极不合身,上衣倒还好,下摆处打了个结,露出小半截纤细的腰身。裤子太长了,拖在地上,像个不伦不类的裙子。

林招招像是知道他在笑什么,绷住了脸:“再笑打你。”

陈寂果然不笑了。

林招招认为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得意起来,却见陈寂的脚步突然顿住了。她疑惑地“嗯”一声,问:“怎么了?”

陈寂往后退了退。林招招没好气:“我这儿有鬼吗?”

“你穿的谁的衣服?”陈寂也不知道哪来的火,语气降到了冰点。

林招招低头看了看衣服,说:“我自己的啊。”

“你自己有这么大的衣服?”

“临时买的,只有男装,早知道你来的话,就让你给我带身换洗衣服了。”林招招嫌弃地摆弄了一下衣服。

哦。陈寂莫名地松了口气。

林招招翻他白眼:“你还要在门口站多久?进不进来?”

等门关上后,林招招双手交叠抱住胳膊,审视地看着陈寂:“说吧,陈寂,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陈寂环视了一圈房间,嗯,是很破。

“什么没想什么?”林招招怒道,“你肯定在想我穿的是哪个男人的衣服是不是?”

“是。”陈寂坦然。

念头是转瞬兴起的,他甚至想她那位宋明师兄会不会在房间里?他这样贸贸然过来是不是打扰他们两个人?他要不要下去开间房?

这些念头兴起时,他在惊讶之余,混杂着生气。

气什么呢?

陈寂想,招招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她又那么招人喜欢,孤男寡女,很容易就擦出火花。那他气什么?

气她不自爱?

都什么年代了,**再正常不过。

气她让他白跑那么远?

那怎么可能?他又不是为她来的,他是为了看山雨。看了一路,落了个浑身湿透,想必是山雨不愿看他。

想及此,陈寂决定把此事翻篇。于是,他把吃的丢给她,轻描淡写道:“别谢我。”

“我就谢你。”林招招很叛逆,“谢谢谢谢谢谢!咦,有巧克力。哇,还有薯片。陈寂,你人真好。”

陈寂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刚刚还要杀了我。”

“谁让你误会我?”林招招把裤脚卷起来,也在脚踝处打了个结,看着像是要下水捞鱼。她拆了一包薯片,说:“别以为吃的就能打发我。”

顿了顿,她小声说:“我才不谈恋爱。”

陈寂挑眉:“哦?”

“谈恋爱多浪费时间啊,你没看我的教科书比普通砖头还厚吗?全都要背下来,谁有空谈恋爱?”她占着理,又威胁他,“再乱想我真的会动手的。”

陈寂淡淡一笑:“怕了你了。”

“还有——”

“怎么还有?”

“你是没来过鹿鸣山吗?山景有什么好看的?还非得挑今天来看是吗?自己车技什么样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陈寂愣愣地看着林招招,说:“嗯,没来过。”

避重就轻,挑了个能回答的回答。

林招招瞪他。

“这不是没出事吗?”陈寂敷衍地哄了哄她,迅速转移话题,“在哪儿洗澡?我太累了,我想睡觉。”

到底是累了一天,只留了盏床头灯,林招招就躺了下来。她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眼皮越来越重,差一步就要陷入黑暗中去。

而后,她听到陈寂走了出来。酒店的拖鞋是一次性的,在地上摩擦出很小的声音,落进耳中。

床微微下陷。陈寂坐在了**。

他似乎在擦头发,偶尔有水珠落在她的脸上。她不安地动了动,擦头发的动作顿住,过了一会儿,有手掌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窗外平地一声雷,瓢泼大雨转瞬又至。

林招招的睫毛轻颤,她恍然想起,她在陈寂面前是怕打雷的。

所以,陈寂是在把她当成小孩子在哄吗?

意识在清醒与昏睡之间轮换,林招招感觉自己的手动了动,似乎是抬起来,准确地攥住了陈寂的衣角。

陈寂的声音压低:“招招?”

“嗯……”

“睡吧,没事。”他宽慰她。

她听话地翻了个身,攥着他衣角的手也垂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她小声嘟囔:“谢谢你。”

房间内恢复平静,只剩下了雨声。

陈寂怔了片刻,才抬手继续擦头发,嘴角却翘了起来。

真叛逆。他想,都说别道谢了。

03

“我的小招宝,别睡了!”正睡得迷糊,有人推了推林招招,声音之焦急,仿佛她再不醒就要错过高考了。见她不动,那人更急了,“高一高二篮球比赛,不看后悔一年!”

高一高二?过了暑假她就大三了,还去看高中生篮球比赛犯花痴,不太好吧?

林招招抬起头,入眼的是刺眼的光芒。她揉了揉眼睛,光线渐渐柔和,眼前现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

“只只?”林招招喃喃。

眼前的人居然是她高中时最好的朋友谢只只。

谢只只高考考去了B市的学校,两人已经很久没见了。她怪想她的,于是忍不住仔细地去看谢只只。

谢只只语气焦急:“林招招,你去不去?”

“去看篮球……”

“她不去。”

林招招的话还没问完,便有人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来人靠在门框上,穿了身黑白相间的校服,衬衫的扣子没扣好,露出细长漂亮的锁骨。

林招招一怔。

是陈寂。

是做梦?还是穿越?

如果是穿越的话……不是吧?林招招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她辛辛苦苦暗恋陈寂五年,难道还要再来五年?!这谁承受得了?反正她不行。

不过被陈寂一打岔,她灵光一闪,也想起了这是什么时候。是高一下学期的那次篮球赛。那时候高一和高二的学生互看不顺眼,但大家都是文明人,架是打不起来的,就组织了三场篮球友谊赛。

三局两胜。

之前两次平局,这是最后一场。

那次她去看了,战况激烈,她嗓子都喊哑了。但结果都知道了,再去看也没什么意思。她借着陈寂的话顺水推舟:“我不去了。”

谢只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陈寂,哼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你跟陈寂在一起后就一点也不喜欢参加集体活动了!我自己去了!”

嗯?她什么时候跟陈寂在一起了?

林招招蒙了,眼见着谢只只跑了出去,像是越过一道光线,转眼不见了。陈寂走过来的脚步声却清晰了起来,他还对她笑得很温柔纯善。

既然他笑成这样,应该是梦。

生活不易,招招叹气。

她就知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事?睡一觉就穿回去,穿回去就跟暗恋的人谈恋爱,这个梦她倒也敢做,不愧是她。

转眼,梦里的陈寂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着问:“不去看篮球赛的话,那跟我约会?”

刚过变声期,少年的嗓音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低哑磁性,落在她的耳廓里震颤着心脏,脸颊莫名其妙地开始发烫,蔓延至耳尖。

陈寂还在不依不饶:“好不好啊?”

然后她就醒了。

林招招愣愣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她醒得太快,完全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回答陈寂的问题,脑海里转来转去就一个念头。

原来陈寂谈恋爱的时候是这样的啊。

比想象中更迷人。

林招招又缓了片刻才彻底转醒,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屋檐下的水声滴答作响,窗户开了一半,和煦的山风吹进来,天地间被大雨**涤得干净澄澈。同时飘进来的,还有早餐小摊散发的香味。

应该是烧饼,薄薄脆脆的烧饼放进炉中,渐渐膨胀,混着芝麻的香味便藏不住了。

林招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饿了。

陈寂在洗漱,她听见刷牙的声音,慢吞吞的,散漫却认真。洗漱声很轻,夹杂着手机里早间新闻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显得很温情。

这不是她第一次跟陈寂同床睡觉了。以前他们还小,倒是有避讳,云汀很认真地教育过陈寂:就算你再喜欢一个女孩子,也不要借着喜欢去做她不喜欢的事,或者逾越不该逾越的界限。

当时陈寂还不屑:“谁喜欢招招了?”

结果被云汀“暴打”了一顿,警告他以后不要傲娇,免得讨不到女朋友。

陈寂幡然醒悟,觉得自己简直不要太喜欢林招招,走到哪儿护到哪儿。就是经过这么多年,他始终没把这份喜欢变成爱情的喜欢。所以情窦初开后,他知道了轻重,反倒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大家盖上被子纯聊天,坦坦****,光明磊落。

当然,这是陈寂单方面的想法。

林招招才不坦**。这不,想起昨晚陈寂放在她肩膀上拍着安慰她的手,她脸上忍不住又是一热。

浴室的门被推开,陈寂刚洗完脸,水珠犹然挂在脸上,他随意地抹了一把,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醒了?”

林招招说:“嗯。”

“给你买了身衣服,一会儿换上。”

“你出去了?”

“嗯。”

“那怎么不买点早饭回来?”林招招愤愤。

“还得寸进尺了是不是?”陈寂瞥了她一眼,把衣服连袋子丢给她,“想吃早饭就下去吃,我又不是送外卖的。”

林招招抱住袋子,讷讷:“哦。”

陈寂来得匆忙,洗漱用具也没带全,胡子一天没刮,下巴长了圈青色的胡茬,跟澄澈少年没了关系,透出几分男人味来。

察觉到林招招的目光,陈寂抹了把胡子,问:“怎么样?我适合走硬汉路线吗?”

“不适合。”林招招把他这个想法掐死在了摇篮里。

陈寂轻呵:“审美不行。”

林招招正色:“你最好还是相信我的审美。”

陈寂问:“为什么?”

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我看上的是你?

林招招没解释,很是傲娇地一扭头进了浴室。

她快饿疯了,洗漱也比平时快。刷牙刷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推开浴室的门,问陈寂:“现在几点了?”

“九点。”

“没人来过吗?”

“你说你师兄啊?”陈寂头也不抬。

林招招含糊地“嗯”了一声。酒店的牙刷粗糙,磨着牙齿,不像是在刷牙,像是在受罪,她怀疑牙龈要出血了。

“他来过了。”

“你跟他见面了?”

“嗯。”

完了,林招招心底一凉,她昨天还在那里言之凿凿,想着陈寂和宋明见上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结果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两人就见面了。

而且她还不在现场。

她漱了漱口,将牙刷归位,迅速洗了把脸才有勇气面对现实。

谁知道她还没开口,陈寂就抬起头说:“洗完了?”

“洗完了。”

“换衣服去吃饭。”

“哦。”

陈寂把房间留给她换衣服,等她换好了再一起去吃早饭。他百无聊赖地盯着墙上的画看,那是张风景画,烈日当头,雪山巍巍,一半冰川一半火焰,混在一起,是极致的红。

像他给招招新买的衣服。买衣服的阿姨说了,女孩子就喜欢红色,红色喜气,显白,而且这款裙子是爆款,就最后一件了。

他寻思着还不错,将就着穿一天,省得穿个松松垮垮的男装乱晃悠。

“吱呀”一声,门开了,陈寂的目光由画转至门口,眼中的色调没变,只是添了几分生动。

林招招见他目光看过来,眉眼挂上笑意,说:“眼光不错。”

陈寂受用。

那是,毕竟爆款嘛,买爆款准没错的。

哪想爆款不愧是爆款,吃个早餐碰上三四个穿同款的,上至四十岁大妈,下至五六岁小姑娘,林招招脸一黑,瞪向陈寂。

陈寂咬了口烧饼,说:“别怕,招招。”

“怎么?”

“你是最好看的。”陈寂哄人哄得得心应手。

“哼。”顿了顿,林招招问,“对了,师兄跟你说了什么?”

怎么还记得这事?陈寂说:“问我是谁?哪来的?怎么会在你的屋里?啧。”他回忆了一下,“那架势,好像我不解释清楚就要跟我拼命。”

“那你怎么解释的?”

“我说我是你男朋友。”陈寂说得随意,这才想起来征求她的意见,“这样说可以吗?你不喜欢他吧?不准备跟他继续发展吧?”

林招招摇了摇头,说:“我们挺有默契嘛。”

“什么?”

“是昨天你送我的时候啦,宋明学长问我你是谁,我说你是我男朋友。”

“占我便宜啊你。”陈寂笑道。

林招招喝完最后一口粥,说:“彼此彼此。”

陈寂比她吃得多,还没吃饱,又要了碗馄饨。馄饨的汤香,林招招也忍不住喝了一口,结果被烫得伸了伸舌头:“哎哟,烫。”

“谁让你那么急?”

“快吃吧你!”

林招招一掌拍过去,陈寂躲也不躲。

她拿出手机,先看到了宋明发来的消息,语气急切,字里行间仿佛能看到他那张白白胖胖的脸上的震惊和……欣喜?

宋明:招招,你怎么没告诉我你男朋友是冷神啊!

宋明:啊啊啊啊,我今天早上去得太突然了!没见过真人一时没认出来,回去越想越觉得眼熟,这不是我们冷神陈寂吗?!

宋明:招招,你能给我要个签名吗?最好是特签的那种!

原来还是个冷神粉。

林招招笑着回:好啊,师兄你回去了吗?

宋明回得飞快:还没,今天周末,我打算在鹿鸣镇逛逛,就在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景点。

说起来还有点心酸,他原本计划的是和林招招一起去,觉得浪漫,觉得诗情画意,结果人家男朋友是陈寂,他拿什么跟陈寂比?

当然了,话也不能这么说。陈寂是行业翘楚,他宋明也不差,至少也是有过两年经验,经手了数百起案件的法医,为人民服务,也是比得上陈寂的。

就是有一点,陈寂长得比他好看。

想及此,他又给林招招发了一条消息:说出来你别生气啊。

林招招:怎么啦?

宋明:我还是陈寂和周尽燃的CP粉,我的CP原来是假的……

宋明:不过你放心!我知道的,陈寂是公众人物,谈恋爱要保密,我都懂,我绝对不会出去乱说的!

林招招觉得自己头有点疼。

她怎么记得这位师兄昨天还在对她献殷勤来着,一觉醒来,他开始为陈寂着想了?虽然是好事,但林招招还是瞪了陈寂一眼。

陈寂毫无察觉,正低头吃着馄饨。他的睫毛纤长,侧脸的线条干净,雨后风声细细,衬衫的衣摆翻飞。

在身后早餐摊的袅袅炊烟中,他显得纯粹、明亮。

她又忍不住将这一眼变得柔和。

04

得之不易的休息日,又是雨后初晴,古镇的韵味便显出来了。林招招和陈寂在古镇逛了半天才回去,期间居然还遇到了陈寂的球迷。

一群女孩是结伴来的,吵吵闹闹,她却不觉得咋咋呼呼,反而觉得青春活力。林招招暗暗羡慕,然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要避嫌。她可不想被当作陈寂的神秘女友高挂热搜榜,到时候陈寂再一辟谣……

不行,不能想,想想都觉得心要碎了。

为了不让自己心碎,林招招给自己买了个棉花糖,粉色的棉花糖蓬松甜腻。摊子就在河边,她干脆坐在了河边的长椅上看景。

从某种程度上说,鹿鸣镇的建筑很像三月街。但三月街毕竟是商区,大多复古建筑为了安全选择翻新重建,但鹿鸣镇却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原来的建筑,有些人家背靠着河,露天小阳台上种满了花,五颜六色的,欣欣向荣。

林招招不怎么爱吃甜,棉花糖咬了两口便觉得腻,吃也不是,扔也不是。她只好给陈寂发求救信号:“给你买了棉花糖,快来吃。”

陈寂应付起球迷来很不熟练,只好冷着张脸,身体力行地热情——签名。说什么签什么,好脾气得不得了。

“陈寂,笑一个呗。”有大胆的女孩调侃。

此话一出,引得好几个路人侧目,这场景,怎么那么像调戏良家少男?再仔细一看,被调戏的人有点眼熟。

咦,这不是陈寂吗!

路人瞬间加入围观队伍,陈寂颇感无奈,是谁说这古镇偏,没几个外来人的?怎么他一来人就像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这都是昨晚下雨浇灌出来的吗?

是谁说的?除了林招招还能有谁!

他正没好气,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林招招打来的。她居然还敢给他打电话?陈寂往旁边走了走,示意自己接个电话。

他走到一旁,按了接听键:“喂?”

“给你买了棉花糖。”林招招晃着两条腿,凉风吹过,裙摆浮动。她盯着棉花糖,说,“粉色的,超甜。”

“给我买的还是自己吃不掉,我想你心里清楚。”

林招招怒道:“以己度人,小气!”

她说完便装模作样要挂电话,却听陈寂低声命令:“不准挂!”

接着,他捂住了手机,声音很模糊地传了过来,似乎是在跟球迷说他有事要先走了。

毕竟他不是偶像,不用营业,除却赛场上,不用为任何喜欢他的人负责。

小迷妹们虽然不舍,但也没多纠缠,齐声喊了句“加油”。林招招听到陈寂低声道了谢,疾步离开了人群,音质终于清晰。

他问:“棉花糖在哪儿?”

五分钟后,陈寂才找到林招招。

她背对着他正在跟悠悠而过的船打招呼,船头上坐了个漂亮姑娘在写生,林招招摇着手说:“画得好漂亮!”

姑娘大方,冲她笑笑,又飞了个吻过来。

“你那近视眼看得见吗?”陈寂走上前,接过她手中的棉花糖,坐在了她的身边,扯了点下来吃,丝丝缠绵,的确有点齁人。

林招招目送着小船,说:“看个轮廓就觉得好看,清楚了不是更好看?”

“那可说不好。”陈寂打定了主意要泼她冷水。

林招招终于收回了目光,转眸,很是不和善。陈寂却笑笑,终于找了个地方夸:“棉花糖不错。”

林招招不稀罕。

眼见到中午了,乍雨初晴,温度渐渐攀升,生怕让人忘了这还是夏天。林招招盯着水波,说:“陈寂,你要过生日了。”

“嗯,别忘了我的生日礼物。”

“你想要什么礼物?”

“以前不是给惊喜吗?”陈寂忙里偷闲,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今年准备送实用的了?”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送的不实用,是吗?”

“你说呢?去年的三个愿望,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用。”陈寂吐槽。

顿了顿,他抬目看天,水色的天,云像棉花糖般拉扯移动。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说:“我昨晚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了?”

“陈炽。”

林招招讷讷:“小炽啊。”

“就见过一面,叫得还挺亲。”陈寂觑了她一眼。

林招招脸红了红:“小炽可爱啊!”

“嗯?”陈寂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嘴角却挂起笑意,“别被表象蒙蔽了,八九岁的小屁孩就敢对他哥说再也不想见到他,他可爱个头。”

“呃……”

“你当时没听见?”

林招招沉默了一下,说:“听见了。”

是的,陈炽是陈寂的弟弟,养在两个天壤之别的环境下,同父异母的弟弟。而他们的父亲,是临溪市闻名的世家陈氏集团的总裁陈念先。

林招招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初一那年暑假,她在乒乓球馆写作业,陈寂则练着基本功。饶是开着空调,等做完了训练,陈寂还是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靠在球台边喝水,慢条斯理,不急不躁。半瓶水进肚后,他垂下眼,长指贴着塑料罐,微微用力,发出刺耳的声音。

林招招抬起头。

陈寂成功引起她的注意力,开始装深沉:“招招,跟你说一件事。”不等林招招说话,他又继续说,“我爸是陈念先。”

那干脆直白的劲,好像就没人不认识他爸一样。

还好林招招认识。她愣了一会儿,说:“那你家好有钱啊。”

陈寂说:“是啊。”

那之后是一段空白的寂静,林招招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你爸那么有钱为什么不接你回家,比如你妈跟你爸到底发生过什么,比如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但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她多问显得八卦,只能巴巴等着陈寂继续说。

陈寂看了她一眼,说:“看看你八卦兮兮的眼神,想问什么直接问。”

于是她就问了。

陈寂说:“陈念先还没继承陈氏之前就是个渣男,四处留情,我妈是其中一个。后来我妈怀了我,他怕影响继承权,给我妈塞了一笔钱就走了。”

“我妈性子倔,硬是把我生了下来。她跟我舅说,生孩子的钱用的是陈家的,所以我姓陈。但我从此与陈家断绝关系,不准拿陈家一笔钱,不准喊陈念先一声爸爸。”

那时候的陈寂多小啊,才十二三岁,个子也不高,语气却平静得像是在话家常。他点点头,说:“虽然我跟我妈也不是很熟,但她说得有道理。你说是吧?”

林招招没说话。

陈寂也不介意,继续说:“后来陈念先结婚了,生了陈炽。我也是才知道的,前两天我去见陈炽,很可爱的小孩,也很聪明。”

“下次带你去看看。”

后来陈寂真的带她去见了陈炽,那是陈炽过生日。小少年唇红齿白,笑起来时像是盛了整个夏日的风,眼角小小的泪痣恰到好处的好看迷人。

再后来,陈寂要去A省省队,陈炽不舍得,跟他大吵了一架,两人微不可见的关系彻底断了。就这么过去了五年。

这是五年来,林招招第一次听陈寂提起陈炽。

她舔了舔唇,问:“梦见他干什么了?”

“过生日呗。”陈寂又低头吃了口棉花糖,说,“陈炽应该长大了,个子有……”他比画了一下,说,“得比你高了。”

林招招脸一黑:“非得拿我做比较是吗?”

陈寂和陈炽吵架的那天,就是林招招第一次见陈炽。她听到陈炽带着哭腔喊:“陈寂,我会很记仇很记仇,我会记得是你先走的!”

她听见陈寂冷下声说:“小少爷,难道陈念先没有教过你,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如你所愿吗?”

两人流着同样的血液,有着一脉相承的倔强,谁也不肯让一步。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面前的河缓缓流淌,写生的船又划了回来,**起水波连连,女孩坐在船头吹了个口哨,在两人抬起头来时扔了个画筒过来。

陈寂反应快,接了个正着。

“不谢!”女孩挥着手,光着脚丫在河面上拂过,她笑得恣意横生,洒脱至极,“有缘再会!”

林招招再次目送她走远,才把画筒打开。画纸铺开,是一幅简单到极致的水墨画,古镇、黛瓦、长椅,还有她和陈寂。

画得匆忙,但画功了得,画中一切都入木三分。

陈寂赞道:“仔细看果然更好看。”

林招招得意地说:“是吧?”

“嗯,尤其是这个。”他指了指画中的自己,“一看就气质斐然。”

“脸皮厚!”

“实话罢了。”

“陈寂。”林招招和他共执画卷两端,她稍稍用力,才开了口,“你想陈炽吗?要不你过生日那天我们去找他?反正都在临溪也不是很远……”

“不去。”

“喂!”

“想去也不能去。”陈寂收了画,放进画筒里,说,“亚锦赛马上要开始了,那天我肯定在集训,出不出得来都不一定。而且——”他顿了顿,说,“那天周二,你要上班。”

林招招瞬间哑然。

然后,她悻悻地说:“那我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啦。”

“把祝福收好,不准提前。”陈寂把画筒塞到她怀里,吃掉最后一口棉花糖,把细小的棍子投掷进垃圾桶。他舔了舔唇,说:“太甜了。”

得,最后一个夸奖也收走了。

05

没过几天,长河乒乓球训练中心收假,同时开始了新一轮的公开赛征战,公开赛的赛程紧凑而激烈,运动员们不到一个月就跑了三个国家打了不下三十场比赛。

为了备战亚锦赛,在澳大利亚站比赛结束后,长河就进入了封闭式训练。

据传,郑同的忍耐底线似乎又降低了,逮住点小事就全队加训。

这个据传,自然是据云汀传的。

这天早上林招招刚到分局,边吃早饭边等电梯。旁边一同等电梯的是痕迹科的钱老师,两人有工作交际自然就熟了点,对方问她实习多久了,是不是快结束了。

话音刚落,电梯便到了一楼。云汀风风火火地从里面冲了出来,一看见她,扯了她一把:“别吃了,赶紧出现场。”

月余的实习生活,锻炼得林招招临场反应极快,听到这话想都没想拔腿就跟了上去。早饭还在嘴巴里嚼着,囫囵咽了下去。

她甫一坐定,车子便开动了。

“案发地点在哪儿?”她边系安全带边问。

云汀看了她一眼,说:“临溪医学院。”

临溪医学院目前还在放暑假,留在学校里的是要考研的大四学生,其余宿舍封楼。而案发地点,则是在封闭的宿舍楼里。

“是提前回来的宿管发现的,第一现场就在519宿舍里。”云汀边走边说。

警戒线在宿舍楼下拉起,太阳很毒,原本稀稀拉拉地围了几个学生,没一会儿就嫌热散了。

出事的人到底与他们无关,少围观一分钟,就可以多休息一分钟。

刚到五楼,恶臭便扑面而来,就连云汀这种见过大世面的都不由得皱了皱眉,拉着她连撤了两步,回了电梯。

林招招坚持:“我可以。”

“你不可以!”云汀探出头,喊道,“法医来了!”

果然,没一会儿就有人把装备递了过来,最上面的就是防毒面具。来人林招招也认识,是上溪区三月街道的片警小杨,这次应该是被抽调过来的。小杨也戴着口罩,一脸的一言难尽:“云老师,里面简直不能看,进去的都吐了,熏得人眼泪直流。”

云汀戴上手套,说:“这得有一个月了。”

“可不吗!”小杨说,“蔡队说了,痕迹几乎没什么能指望的,只能看尸检。麻烦您跟招招了。”他看向林招招,问,“招招,怕吗?”

林招招戴上防毒面具,实话实说:“有点怕。”

小杨笑她:“别怕,冲呀!”

“你怎么不冲?”林招招瞪他。

“别管他。”云汀走出电梯间,说,“看他那样,脸色苍白,嘴唇干燥,双目无神,一看就是刚吐过。没用。”

小杨顿时面露菜色。

林招招忍俊不禁,拍了拍小杨的肩膀,提起工具箱跟上云汀。

然而等进入第一现场后,她就笑不出来了——防毒面罩隔绝了百分之九十的气味,但视觉效果可怖,她把吃的那点早饭吐干净了才开始正常工作。

临溪医学院法医系的配置甚至比分局齐全,云汀申请了一下,便把被害人运去了法医楼。

林招招毕竟实习了一个多月,打起下手来得心应手,忙碌起来忘了时间。等到死亡原因出来,已经一点多了。

云汀把结果给蔡队发过去,摘了口罩,问:“饿了吗?”

林招招正在做病理切片,听到这话,很没有食欲地反了下胃。她摇了摇头,说:“云老师,你去吃饭吧,我在这儿看着就行了。”

指标不符的部分林招招都用红笔标了出来,旁边的注释字迹清秀。他“啧”了一声,说:“做得不错。”

林招招移动着仪器观察着,随口说:“谢谢云老师夸奖啦。不过我还是没胃口。”

云汀无语:“你这孩子。”

“对了。”林招招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般,扯过张纸,边写边说,“今天是8月17日。陈寂的生日。”

语气漫不经心,可以说是很不刻意了。

云汀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脑袋,说:“我竟然又忘了!”

林招招说:“我也是刚想起来。”

云汀还在懊恼:“自从陈寂进了乒乓球队,年年生日要么是公开赛要么是封闭式训练,以前你没实习还有你提醒我。现在好了,你一忙我一忙,都忘了。陈寂好惨。”

这话一出,林招招觉得陈寂更惨了。

云汀说:“要不短信祝福一下?”

林招招说:“他现在封闭式训练,手机也被没收了。”

说起来也有点怨念,虽然公开赛能看直播,但到底不比真人,看得见摸不着只会让思念更甚。她本来指望着云汀早点想起来陈寂的生日,请个假把人接出来。谁知道云汀愣是没想起来,还是得她提醒。

她试探地问:“要不去找他?反正就在对面。”

“请假必须提前一天,郑同那个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俩现在过去只能挨骂。”云汀思索,“不过你那么可爱,万一他不骂你呢?”

对啊对啊,林招招在心里狂点头。面上却在表达嫌弃:“只是万一?”

云汀开始尝试说服她:“你不想见陈寂吗?”

林招招冷漠地道:“还好吧。”

“喂,你也太绝情了吧?”云汀伤心了,“着急CP原来是假的。”

“着急?”林招招不解。

“对啊,你和陈寂的CP名,我取的,还不错吧?”

“难听死了。”

“你注意一点,我现在是你的云老师。”

“是云老师就可以嗑CP嗑到正主面前来了是吗?重新取一个。”林招招放下笔,说,“边吃饭边想吧。”

云汀疑惑地“嗯”了一声:“怎么突然有胃口了?”

林招招说:“突然饿了。”

其实她不是突然有胃口了,只是突然想起来,可以挑个校外的地方吃饭,看看长河乒乓球训练中心的门,顺便睹物思人。

正午的阳光像火烧般炙烤着临溪市,湛蓝的天上不见一丝云,躲无可躲,只有伞下凉快些。云汀原本想维持自己的糙汉人设,不肯打伞,然而没走两步就钻到了林招招的伞下。

林招招问:“请问云汀先生那么白那么清秀,什么时候走起糙汉人设了?”

“你不懂!”云汀绅士地握着伞柄,说,“有次案件很紧急,我两天都没怎么合眼,黑眼圈、眼袋再加上胡子,差点让蔡队没认出我,他说我这样还挺好看的。可惜我爱干净,胡子一剃,糙字就跟我没关系了。”

林招招头疼,这舅甥俩是什么毛病,一个个都要走这个人设?她好声劝道:“合适是挺合适的,但我觉得小姑娘还是喜欢干干净净的。”

云汀若有所思地说:“是吧?我也觉得,我……”话未说完,他身边一空,愣了愣才察觉到了林招招没跟上来。他回过头,问:“怎么了?”

“陈寂。”林招招喃喃。

她站在太阳下,阳光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两人已经走了校外,偶尔开过的车带着一阵风,吹起她随意挽起的发。

意识到云汀在看她后,她转瞬恢复常态,快步走到伞下,说:“陈寂在对面。”

隔着一条街,陈寂靠在长河门口的墙上,阳光擦身而过,腾出一小片阴凉地。他左手提了罐可乐,边玩手机边漫不经心地喝着。

林招招口袋里的手机不停振动。

她直觉是陈寂发来的。

人行横道在另一边,云汀急着去找自家外甥,便急匆匆地去等红灯。趁着红灯的时间,林招招拿出手机。果然是陈寂的消息,发在群里。

三条,很简短。

陈寂:我请假了。

陈寂:接我,马上。

陈寂:舅舅来不了就招招来。

林招招失笑,之前陈寂生日,都是云汀提前三天去找郑同要假,陈寂肯定以为这次也是,哪想到了生日这天竟然没假,只好自己请了假。

太可爱了吧。

林招招忍不住截了个图发给时映,将前因后果简短地讲了一遍,最后说:欣赏可爱的冷神陈寂。

时映那边应该是晚上,她也没急着等回复。

绿灯亮起,云汀快步走过去,隔着老远就喊陈寂的名字。陈寂喝着可乐的动作顿了顿,略带讶异地抬起头:“这么快?”

他的消息才发出去……有两分钟吗?

他们是飞过来的吗?

等林招招慢吞吞地过去的时候,云汀已经摆好了姿势,他单手扶着墙,双脚交叉,又酷又中二:“我亲爱的外甥,生日快乐。”

陈寂喝完最后一口可乐,冷漠地道:“礼物呢?”

“呃,你吃了吗?”云汀顾左右而言他。

陈寂脸一黑:“你们好意思吗?让一个寿星自己请假出来过生日,蛋糕呢?不会没买吧?”他将目光落到他身后的林招招身上,微微颔首,“你呢?”

云汀说:“她肯定也……”

“我订了蛋糕!”林招招连忙打断他,对陈寂说,“你最喜欢的那家,保证好吃。”

云汀喊:“你什么时候订的?”

“那不重要。”林招招走到陈寂的面前,笑眯眯地说,“生日快乐啊,陈寂。”

好久不见,得多看两眼。

陈寂好像又瘦了,原本合身的运动服有点大,显得空****的。背脊挺得笔直,像棵小白杨,形销骨立,让人想抱一下。

他等得应该有一会儿了,额上有汗滴下来,轻颤着划过长长的眼睫。他一抬眼,侵略性的目光扫过她,好看得惊心动魄。

林招招怕心跳太激烈,很自觉地移开了目光。

陈寂笑了笑,说:“算你有良心。”他捏着易拉罐,问,“你们怎么来得那么快?”

林招招据实相告:“有个现场就在我们学校。”

陈寂刚刚缓和的脸色又黑了,不过他也没再说什么。

他自己去请假本来是请不到的,还是说了今天是生日,郑同才给了两个小时的假,也就够吃一顿饭,连林招招订的蛋糕都吃不上。

时间紧,他们挑了个面馆点了三份面当长寿面吃。

热气腾腾的面融化了陈寂脸上的冰冷。云汀暗暗松了口气,问林招招:“你是刚刚订的蛋糕?”

“是昨天订的。”林招招喝了口面汤,说,“昨天突然想起来就订了个蛋糕。本来打算晚上偷偷给陈寂送过去的,所以跟蛋糕店约的六点取。”

此话一出,在场的两个男人都震惊了。

陈寂挑眉:“偷偷来?你自己爬得上墙?”

云汀则瞪大眼睛:“你居然记得他的生日!你记得为什么不提醒我!你为什么记得啊!着急CP是真的!”

陈寂嫌弃:“着急CP?”

林招招扶额,说:“等下,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云汀看透一切:“是没想好怎么编吧?”

“是!”林招招干脆自暴自弃,说,“还不是都怪你,天天说我跟陈寂是真的,我就怕自己记得他的生日这件事被你拿去嗑糖。”

陈寂吃了口面,问:“所以你真的记得我的生日?”

“那当然了!我对你的感情还值得怀疑吗?我对你可是真心的!”

陈寂抬眼,说:“怎么听着怪怪的?”

“呃……”林招招瞪他,“你就凑合着听一下。因为怕,所以就等着舅舅想起来,谁知道舅舅没想起来,都怪他。”

“招招,舅舅白疼你了!”

“你先疼陈寂!”

好了,锅推出去了。耳边响起云汀和陈寂拌嘴的声音,林招招松了口气。

陈寂当然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是真的。不过,他以为的是亲情和友情。

林招招小口吃着面条,馆子里冷气开得很足,直直地对着她的后背吹,吹凉了汗。氤氲间,她多看了陈寂好多眼。

她不亏,比好多人提前看到了二十岁的陈寂。

06

陈寂请的假有两个小时,但林招招和云汀还有工作要做,根本没时间陪他。面吃完后,云汀看了看时间,欲言又止。

陈寂说:“忙就赶紧走,别磨磨唧唧的。招招订的蛋糕别忘了去取,替我多吃点。”

林招招说:“那我们走了?”

陈寂的面还没吃完,他头也没抬,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招招扯了扯他,唤道:“云汀舅舅。”

热浪扑面而来,太阳反而躲在了云层后面,空气躁动闷热,两人很快就出了一身汗。云汀抹了把脸上的汗,说:“陈寂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

“以前家里条件不好,他从来都不过生日。有一年我想带他去游乐场玩,他很严肃地问我:‘舅舅,大家都是男子汉,你过生日都不去游乐场,凭什么我要去?’我就问他:‘你的生日愿望不是这个吗?’”

林招招默默地听着,她那时候还太小,对陈寂家里的情况懵懂地了解,但具体的事一点都不知道。细小的汗珠在鼻尖汇聚,眼眶却轻微地红了起来。

她听到自己开了口,语气艰涩:“陈寂怎么说?”

云汀笑了一下,说:“他说——”他学着小少年陈寂的声音,稚气未脱却又强装大人的模样,“‘那是去年的愿望了,今年的愿望是想要舅舅买身新衣服。现在的这件衬衫太丑了,我都看烦了。’”

“你看这孩子,明明就想让我给自己买件衣服,还九曲十八弯地不肯说清楚。那天我带他去商场,给我们俩各买了件衬衫,白色的,特别好看。”

林招招喃喃:“是特别好看。”

她想起来了,那应该是陈寂九岁生日,他穿了件白色衬衫来找她,负手在后,很潇洒、很酷的样子,明里暗里要她赞美他。她嘴甜,夸得陈寂嘴角不断上扬再上扬,最后十分不矜持地抱着她转了几个圈。

那样好看自矜的陈寂,懂事得让人心疼的陈寂。

林招招突然有点想折回去。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诞生就瞬间扎根发芽,怎么也遏制不住,在进解剖间前一秒还在肆意生长,又转瞬被房间里的冷气逼退。

专用排风口一直在运作,福尔马林的味道刺激着嗅觉,林招招将工具箱拿出来,戴上口罩。然后,她在云汀的示意下将需要的东西一一递过去,笔尖碰触纸张发出声响。她机械地做着这些动作,又向专案组那边更新着最新的资料。

一波更新完,要等验血结果,林招招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

铁质的桌子被冷气侵入,放在上面的手机也变得冰凉,她漫不经心地解锁。三个人的群里有新消息,来自陈寂。

林招招坐直了身子。

陈寂:要交手机了,好好工作,别觉得愧疚,面挺好吃的。

陈寂:@林招招 好好吃蛋糕。

陈寂:走了。

话语简洁,干脆利落,一点也不留情。林招招原本酝酿的情绪被打破,眼泪也憋了回去。云汀喊她:“在看什么?”

林招招抽了抽鼻子,带了点哭腔:“陈寂在群里发消息了。”

云汀问:“说什么?”

桌上的仪器响起,林招招快步走过去,将打好的报告递给云汀。云汀揶揄地看了她一眼:“你也很心疼吧?”

林招招愣了愣。云汀也就随口一问,低下头去看手中的报告,拿起笔在上面圈中重点后,对她说:“把这边收拾一下。”

林招招回过神:“哦,好。”

云汀走到一边给蔡队拨了个电话。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平静,条理清晰,在室内回响。

林招招戴上一次性手套,将被害人用白布盖住,然后拿着工具走到水池前,打开水龙头,细小的水汩汩流过,慢吞吞地冲刷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拿手背抹了抹眼睛,低声而委屈地说:“我快心疼死了。”

由于发现时间太晚,没办法通过外表分辨被害人的身份,所以尸检结果出来后,被害人的身份才得以确认——竟然是云汀教过的学生。

云汀立刻对这起案件关注了起来,结束了这边的工作就要去找蔡队,跟进案件进程。林招招见他要去,也跟着收拾东西准备去。云汀却制止了她:“你不是还要取蛋糕吗?取晚了就不新鲜了。”

林招招一怔,无奈地说:“陈寂出不来,你又去加班,我自己拎个蛋糕回家多奇怪!”

云汀说:“所以你可以去找陈寂。”他疑惑地“嗯”了一声,纳闷,“你不是本来就要偷偷给他送过去吗?”

林招招心虚了一下,说:“才没有!”

“这嘴硬的样子,跟某人有点像哦。”

“你快走吧!”林招招推着他出了门,随即将房间落了锁。

两个人一起出了校门,云汀很快就开车离开了,她则站在学校门口发呆。正值黄昏时分,天边的晚霞大片大片地燃烧在灰蓝的天空中,将对面长河训练中心的牌子打上一层淡橘色的光芒。

陈寂现在在干什么?

她也许能想象得到。还不到七点,训练刚刚结束的话,他应该在吃饭。跟他关系最好的周尽燃前天去了非洲,那也没关系,他虽然不爱说话又爱装酷,朋友却不少。少年人总是这样,朝夕相处最容易培养感情,吵吵嚷嚷地围在一起吃饭。

他们会记得他的生日吗?会给他订蛋糕吗?

啊,太矫情了。林招招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己,觉得与其在这里想东想西,还不如亲自去训练中心找陈寂。于是,她朝着公交站牌过去的脚步拐了个弯。

她想,就算别人买了蛋糕又怎么样,她买的才是最甜的。

这般笃定地想着的林招招,半个小时后,被一堵墙堵在了外面。

她无语地仰着头——长河训练中心由专人设计,红白的砖交错,勾勒出几幅画,乒乓球在中间旋转,抛向空中,极有艺术感。

以前偷偷来找陈寂,她总会带几个同学过来帮她翻过去。现在好了,她单枪匹马,只能望墙兴叹。她觉得自己是罗密欧,却因为腿短没办法去找她的朱丽叶。

果然,自助游不如跟团游来得方便实惠。

算了,就算她翻过去也不一定能找到陈寂。林招招纠结了一下就释然了,她把蛋糕放在地上,拆开淡粉色的丝带,轻轻地打开,缀在雪白色奶油上的草莓颗颗晶莹。她没吃晚饭,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陈寂。”她掏出湿巾擦了擦手,指尖滑过蛋糕,蘸上奶油放在口中,奶油的甜意在唇齿间蔓延,让她的笑也多了几分甜。她小声说,“你既然吃不到蛋糕,我就帮你许个愿望吧。一个很简单的愿望……”

她双手合十交叉,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抖。

——许一个简单又有点贪心的愿望,愿你在未来的一年会喜欢林招招,不,是更喜欢林招招。

风轻轻吹着,隔着一堵墙,能听到操场上有人在跑步。夕阳毫不吝啬地穿过不高的墙打在女孩的身上,将长长微鬈的发镀成金色。

很美。

陈寂悄无声息地翻上墙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他调整好坐姿,倚着墙旁的树干,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招招。看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这样奇奇怪怪的,这才开了口:“不点蜡烛许愿没用。”

语气凉凉,甚至带着点笑意。

嗯,他真和善。哪想到还是吓了林招招一跳。

这也不怪陈寂,是林招招本就心虚,生怕被人发现。他出声猝不及防,她条件反射地大叫一声,整个人都弹了起来,退了好几步,差点踢到蛋糕。

陈寂心疼:“我的蛋糕!”

他还有空心疼蛋糕?林招招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来了怎么不吱声?”

陈寂看着她发出声音:“吱。”

“是不是想英年早逝?”林招招凶巴巴地说,“吓我一跳。”

陈寂晃着两条大长腿,漫不经心地问:“帮我许了什么愿?”

“还没许就被你打断了。”林招招仰着头有点累,又蹲了下来,这次把蜡烛拿了出来,一一插上,“你人都来了,自己许。”

陈寂说:“早知道晚点来了,还能省个步骤。”

“许愿还要别人代劳是吗?”

“嗯。”

“快下来。”

“不行。”

“又怎么了?”

“我坐在这里就还在训练中心里面,要是跳下去就是私自出逃夜不归宿了。”

“……”林招招无语了片刻,抬起眼,“那陈少爷的意思是我端起来给您许愿吗?还要我喂您吗?”

“那倒不用。”陈寂憋着笑,“你又上不来,喂不到的。”

林招招随手把蜡烛扔了过去,陈寂伸手一抓,蜡烛进了掌心,他调侃道:“啧啧,招招,你好凶啊。”

陈寂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说:“我有。”

林招招一脸怀疑:“哪来的打火机?你不是不抽烟吗?”

陈寂坦承:“找人借的。”

哦,她就说陈寂不可能会抽烟。陈寂是学过抽烟的,不知道从哪里弄了支烟,装模作样地点燃,靠着墙,低着头,刘海有点长了,遮住了眉眼。

很酷,也很痞。

然后他被呛得直咳嗽,涨红了脸,于是面无表情地威胁林招招,如果敢说出去就跟她拼命。打那之后他就不肯碰烟了,美其名曰对身体不好。

行吧,林招招想,反正她也不喜欢男生抽烟。本以为陈寂进了训练中心,总会经不住**学会抽烟,没想到竟然真的坚持到了现在。

林招招按开打火机,微弱的火苗有点烫,她一一点燃蜡烛。热风吹不起波澜,她点得随意,点完准备把蛋糕端到陈寂的眼前,谁知道刚伸了个手,身后便传来轻微的落地声。

她愣了一下,回过头。

陈寂还维持着落地的动作,撞上她的目光后,神色不改,径直走到她面前。

林招招讷讷地说:“私自出逃。”

“嗯。”陈寂拍了拍手,轻描淡写,“被罚而已。不能辜负我们家招招千里送蛋糕。”

林招招脸一红,小声说:“也没有千里,就对面。”

陈寂蹲下来。

天色慢慢地沉了下来,操场上的灯打开了,微弱的光线传不过来多少,只有蛋糕上的蜡烛在发着光。火光中,陈寂闭上了眼睛。

薄唇在烛火中殷红,鼻梁挺拔,眼尾处是藏着笑的,稍稍弯起,**起一抹笑意。仗着他闭着眼,林招招近乎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看了许多许多年,却怎么也看不够,是她喜欢的陈寂。

陈寂的唇动了动:“你猜我要许什么愿。”

林招招恍过神,说:“亚锦赛拿冠军?”

“凭实力就能拿到的冠军,还要许愿?”

“那你许了什么?”

“嗯,我在乎的人平平安安。在乎的人呢……”陈寂睁开眼,吹灭蜡烛,剩下的话藏在火光忽然消失的寂寂黑暗里,“包括且仅限于云汀先生和林招招小可爱。”

林招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也听到了自己与心跳声完全不符的平静的语气,是在埋怨陈寂:“自己的生日愿望,干吗要祝福别人?”

陈寂说:“我人好。”顿了顿,他又说,“把手电筒打开。”

林招招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反手放在一旁的草丛上。光亮直直地射向天空,在半空中湮灭。她蹲在陈寂身边,看他小心地切着蛋糕。

陈寂有轻微的洁癖,拿随身携带的纸巾擦了擦盘子,往林招招那边递了递,说:“喏,最大的草莓。”

林招招伸手去拿:“算你有良心。”

眼见要到手的草莓飞了,林招招大怒:“这生日蛋糕不是礼物吗?你还想要什么?陈寂,这个社会是残酷的,你不要太贪心!”

“蛋糕算什么,吃完就没了。”

“你也可以不吃,带回去藏起来,藏一辈子都可以。”林招招伸手要去抢,“快给我!”

陈寂却摆明了拿不到礼物就不给她吃蛋糕,见她要抢,他飞快地站起来把蛋糕举到头顶上。林招招跳了几下没够到,撒娇般地“哎”了一声:“你欺负人啊。”

陈寂不为所动。

过了一会儿,林招招又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好啦,我今天忙了一天,哪有空给你买礼物?我饿死了,快给我吃一口,你也不想我今天被饿死吧?”

陈寂冷漠地说:“撒娇没用。”

“陈寂!”林招招见撒娇不成,转嗔为瞪。然后她低头想了一会儿,说:“行,给你礼物。”

陈寂说:“果然准备了礼物。”

林招招说:“那些物质的礼物根本配不上你,我临时给你准备了一个,你肯定会喜欢。”

陈寂问:“什么?”

林招招向前一步,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后背的布料柔软,被女孩攥在手中变得褶皱,她用了力气,指尖泛白。

继而,她将脸埋进了他的怀中。

陈寂刚洗完澡,沐浴露的味道充斥在四周。她听见了心跳声,分不清是她的还是陈寂的,在耳边怦怦跳着,振聋发聩。

她想她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找了这么个拙劣的借口抱陈寂?

一秒。

两秒。

三秒。

倒数三秒,林招招放开了陈寂。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可以了吧?可以给我吃蛋糕了吗?”

见陈寂怔在原地,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试探地去拿蛋糕,陈寂没动,蛋糕便悄悄易了手。

林招招像个偷到糖的孩子,一口咬掉草莓。她吃得太匆忙,唇边沾上了奶油,愈发显得唇色红艳。她边吃还不忘提醒他:“你不吃吗?”

陈寂喉咙微动,她唇边的奶油瞩目,看着碍眼,于是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指尖落在她的唇边。

林招招结巴了:“陈……陈寂?”

紧张是紧张,她却没舍得推开他。陈寂垂着眼,目光落在她的唇上,轻轻擦了擦,动作慢吞吞的,不听使唤地在女孩的唇上流连。

他开口:“招招。”

“啊?”她看着他,眼神懵懵懂懂的,像只受惊的粉色小兔子。发烫的耳尖不想被他看见,她往后退了退,逃避着他灼人的目光,心里却暗暗琢磨,陈寂是怎么了?难不成是突然被她撩到了?心动了?要当场跟她告白了?

呃,想得有点远。

胡思乱想之际,陈寂已经松开了她,说:“慢点吃,吃得到处都是,是有多饿?”

“好吃吗?”林招招问。

“嗯。”他声音不轻不重地回答。

林招招撇了撇嘴,眼珠转了转,小心思便起来了。她胡乱地吃了两口,蹭了一嘴角奶油,冲他伸出手:“陈寂,给我纸。”

陈寂抬起头,看她这样不由得拧了眉:“不是让你慢点吃吗?”

“太饿了嘛。”林招招不在意地拿手抹了抹,见陈寂还不给纸,她舔了舔唇,舌尖滑过唇角,唇是鲜艳欲滴的红色,莫名地让人口干舌燥。

陈寂猛地站了起来。

林招招问:“怎么了?”

陈寂说:“我帮你擦。”

这次他知道用纸擦了,纸张柔软,又是刻意放轻了力道,擦得很仔细。林招招的计谋达成,苦的却还是自己,天知道她给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才不让此刻的脸爆红?

陈寂擦得快,末了隔着纸在她脸上点了点:“注意点。吃没吃相,小心找不到男朋友。”

林招招笑了,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笑得甜意横生,灿烂无邪:“生日快乐啊。二十岁的冷神陈寂。”

陈寂扬了扬下巴:“祝福收下了。我们同龄了。”

限定同龄。

二十岁的陈寂和林招招。

07

后来的某天,林招招突然想起这次生日,她问陈寂当时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给她擦嘴巴,还那么暧昧,害得她以为他要对她动心了。

“是有那么一点动心。”他合上手中的书,拉起她的手,十指交缠,温情又动人。他的唇角勾了勾,开口道:“招招,在那之前,我从来没体会过心动的感觉。像是坐过山车,从顶端跌落,心脏悬上去的时候骤停,空落落的。对我来说,那种感觉太陌生了。”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是怎么了?我这么酷,不该是这样的。

“可是,根本控制不住。

“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陈寂笑了笑,伸出手,指尖碰到她的发梢,渐渐下滑,落在她的脖颈处,惹得她发痒,她咯咯笑着要躲开。他却从后面环住她,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轻轻蹭了蹭,嗓音略微沙哑:“我那时候还在想,我吃的那块蛋糕不是很甜。”

他想,最甜的那块,肯定在她的嘴巴里。

好想尝一尝有多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