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案 焚心以火1

天刚蒙蒙亮,河湾村的村屋中就响起锅碗瓢盆丁零当啷的声音。袅袅炊烟,阵阵牛哞,在农耕最黄金的时间里,村民们都在紧张忙碌地准备着一天之中极为重要的一餐,这顿饭将要支撑他们完成一上午繁重的体力劳作。

趁着村里人都关门闭户的间隙,一个青年男子站在村子的主干道上四处张望。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他快步走到了一扇红色的木门之前。

吱呀,木门被他推开一条一指宽的缝隙。

“凤儿!”他对着门缝小声喊了一声。院子里黑灯瞎火,没有任何反应。

男子心急火燎地搓搓手,眼睛时不时地瞟向小路的两端。在确定一切安全之后,男子稍微加大了声音:“凤儿!”

男子话音刚落,堂屋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糊窗的报纸在灯光的映衬下,现出一个长发过肩女人的身影。一场“美人穿衣的皮影戏”让男人兴奋不已。

男子双眼微眯,咽了一口口水。

嘎吱,窗户被推开了,女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外望去。

“闯子?是不是你?”女人试探性地问道。

“是,你小点声,不要被别人听见。”闯子把嘴唇挤在门缝里说道。

“唉!”凤儿说完就要关上窗户。

“别慌。”

在闯子的制止声中,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咋?”

“南湾桥的水干了,我在桥头等你。你快点,这马上就到干活的点了。”

“瞧你那熊样,我知道了。”凤儿笑骂了一声,冲闯子挥挥手。

闯子扛起门边的锄头,一路唱着小曲朝村南头走去。

凤儿起床打开院子大门,往门外左右望了望,确定闯子走后,她端着一个带补丁的簸箕掀开了墙角的两个麻袋。

唰,一瓢小米。

唰,一瓢玉米仁。

两小堆黄灿灿的谷物被她快速地掺在一起。

“咯咯咯咯。”她边叫边走近鸡笼,囫囵半片地把簸箕里的谷物全部撒了进去。

远处的太阳即将露出一点亮光,忙碌完的凤儿左手挽起一个手工花布包,右肩扛起锄头朝院外走去。

前几天云汐市刚刚下过一场雨,使得村里的土路有些泥泞,凤儿穿着绣花布鞋,小心地挑选着可以承重的泥土地。室外的光线越来越亮,这使得她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走。没过多久,她拐入了最后一截小路,路的南头是一座圆拱形的水泥桥。

她刚走到半路,一个强壮的身影从路边的玉米地里蹿了出来,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你干啥?”凤儿半推半就地扭了扭身子,想要挣脱。

“你咋搞这半天,我都快想死了。”闯子一口亲在了凤儿的脸上。

“你也不怕有人过来。”凤儿娇羞地说。

“这儿离村子十万八千里,谁会来?你就放一万个心吧!”闯子把手臂又紧了紧。

“松开,快松开。”凤儿使劲地挣了挣。

“又咋了?”闯子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凤儿把手伸进花布包中,拿出了一个用白色塑料袋包裹的东西:“烙饼卷鸡蛋,赶紧吃点。”

闯子闻了闻烙饼诱人的香味,咕咚一声咽下口水:“等我吃完,看我怎么收拾你!”闯子右手接过烙饼,左手还不忘在凤儿的屁股上使劲掐了一把。

“死鬼,给我掐这么疼!”

“别喊我死鬼,你的死鬼在外地给你拼命挣钱呢。”闯子满足地笑了笑。

“他哪能跟你比?没有用的孬种,除了挣钱啥也不会。我跟他过了十几年,他姥姥的就没换过花样,最多也就十分钟的快枪手。”凤儿欲求不满地抱怨道。

“怪不得人家都说,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嫂子,还真是这个理。”闯子满脸**笑地用胳膊肘戳了戳站在身边的凤儿。

“哪儿来这么多的废话,再跟我赛脸10,过年你哥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他可疼我了我跟你说。”凤儿在闯子面前晃了晃拳头假装警告道。

“我可比我哥更疼你!”闯子一时兴起,把手中啃了一半的烙饼包好,往花布包里一扔,“不吃了,快跟我来。”闯子将凤儿正要递到嘴边的烙饼夺下,胡乱往包里一塞,拉着凤儿就往桥头跑。

“你这是要去哪里?”凤儿被拽得有点跟不上趟,喘着大气问道。

“去桥洞。”

“去桥洞?你疯啦?”

“你别说话,到了你就知道了。”闯子冲凤儿神秘一笑。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石墩桥的侧边。

闯子朝桥下瞟了一眼,沟底一人多高的杂草让他欢喜万分:“你看吧,湾里的水都干了,这桥洞外面都是草,正好能把桥洞挡住,咱俩下到桥洞里面,你说谁发现得了?”

“你咋发现的这个好地方?”凤儿忸怩地朝闯子怀里拱了拱。

“前几天上城我从这里路过的时候,就发现这里的水快干了,我看了天气预报,这半个月都没有雨,以后咱俩就别拱玉米地了,每次干完都弄得我一身刺挠。这里多爽,那么大一个桥洞,咱俩想咋弄咋弄。”

闯子美滋滋地叼起一根干草,捏了捏凤儿的下巴:“来,给爷笑一个。”

凤儿一把将闯子的手打掉:“太阳都晒屁股了,早上你还干不干活了?赶紧的。”

“乖乖,难怪人家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今天就把你这头母狼给收拾了。”闯子说完,一把将凤儿抱起,钻进了石桥下的涵洞。

太阳还没有露头,再加上杂草的遮挡,涵洞里依旧伸手不见五指。

“这都是啥味啊!”女人带着回音的抱怨声响起。

“估计是骚泥巴味,通通风就没事了。”闯子边说边把凤儿的外衣脱去。

喘息声越来越放肆,这股特殊的气味却让两个人都有些难以忍受。

“奶奶的,怎么这么臭!”闯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到底是啥味啊,弄得我都喘不过来气了。”凤儿捏着鼻子站在涵洞口换气。

“没事,我把涵洞两边的杂草薅掉一些,散散气,一会儿就好。”闯子很不情愿地提了提灯笼裤,咬牙切齿地把涵洞西边的杂草一把一把薅掉。

随着杂草被清除,一丝光亮照进了涵洞之中。

“闯子,你看那是啥?”凤儿用手指了指涵洞最东边。

“编织袋?”闯子揉了揉眼睛。

“对,两大包呢。”

“难不成有人把谷子藏在这里了?”闯子略带疑问地朝涵洞的另一头走去。

“×他姥姥,怎么这么臭?”

“你个大老爷们,搞得跟老娘们似的,瞧你那德行。”凤儿倚在涵洞边,边整理衣服边撇嘴。

“你穿衣服干啥?”

“还能干啥?干活去呗。这里太臭,今天你嫂子我没心情了,等明儿再说吧。”凤儿说完,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踩着河沿走上了岸。

闯子看着凤儿离去的背影,气得直跺脚,他把所有的怨气全部撒在了这两包臭气熏天的编织袋上。“妈的,坏老子的好事。”闯子抓起锄头,一口气走到跟前,“我×你妈的,我×你妈的!”接连两锄头下去,其中一个编织袋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此时桥洞外已经大亮,闯子终于借着晨曦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时间仿佛静止,他钉子般站在那里,如果不是他额头渗出的黄豆粒大小的汗珠,真的很难看出他还有一丝生的气息。

咣当,他手中的锄头掉在地上,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闯子也仿佛被这个声音唤醒:“救、救、救、救、救命啊……”凄惨的叫声从桥洞中传了出来。

市公安局视频指挥中心内人满为患,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一行字:“百思不得其解。”

“老冷,这是视频指挥中心的所有民警,咱们家丑不外扬,我先做个自我批评。”肩扛两杠三星的指挥中心一哥吴主任带头表了态。

“老吴,我不是那个意思……”

“咱兄弟俩于公于私都不要说那客套话。我作为全市公安机关视频指挥中心的一把手,竟然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对监控中心的视频做手脚,这简直就是在打我的脸。”吴主任用手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脸颊,愤怒之情表露无遗。

“老吴,你干什么?”明哥一把将吴主任的手拽开,视频中心的所有民警脸都快绿了,就连我们随行的人也有些如坐针毡,以前只是听说,没想到这个吴主任果真是传说中的性情中人。

“老冷啊,咱以前一个大院出来的,虽然你平时对人冷冰冰,但对我老吴绝对够意思,于公于私这件事我都必须要彻查,这里面的严重性不用我说你也明白。”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这个人能在这么严密的监控系统中动手脚,说明他的本事不一般啊,这万一……”明哥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能意识到这件事的危险性。

全市公安局的视频监控联网在一起,每天有专人统一调度,监控视频的删减权限全部掌握在一把手吴主任手里。从前段时间我们科室监控录像被掐掉这件事看,对视频监控动手脚的人要么是吴主任本人,要么就是破解了整个云汐市公安局监控网络密码的人。

来调查这件事之前,明哥已经跟我们通了气。吴主任是他多年的老友,以前在抓捕犯罪分子的过程中明哥还救过他一命,这种过命的交情,他是不可能胳膊肘往外拐来坑害我们的,而且他的为人也绝对可以保证他不会做这种事情。

既然前者已经否定,那就只剩下后者。试想,如果一个人能在背后控制整个云汐市公安局的监控网,那将会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也就是说,他可以足不出户看到公安局任何部门的一举一动。除非有天大的阴谋,否则谁会有这么大的手笔?关键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想干什么。但从明哥办公桌上的“骷髅头”来看,他绝对不会是善茬。

我们只知敌人足够强大,却不知道他下一步的动作,这种感觉就仿佛孤身一人驾一叶扁舟在大海上远航,时刻提心吊胆,很不好受。

“老冷,当天值班的民警全都在,他们上班期间都在自己的工作台正常巡查,并没有人接触过我的主机电脑,我最担心的是有人……”

“夜来香,我为你思量……”明哥的电话响起。

“老吴,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明哥面带歉意地打断道。

“喂,徐大队,什么?哪里?好,好,好,我马上到。”明哥表情严肃地挂断电话,转头对吴主任说道,“老吴,我得走了,监控的事就辛苦你了。”

“得,看你这表情肯定是有案件了。那你先去忙吧。”吴主任冲我们挥了挥手。

明哥起身扫视了我们一圈:“走,抓紧时间回单位拿设备。”

听他这么说,根本不用猜,指定是发命案了。

“明哥,什么情况?”

“河湾村,碎尸案。”

“几个抛尸现场?”我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目前就一个,在桥洞里。”明哥的回答,让我宽心不少。

河湾村位于我们市西北方,北临泗水河,因河水支流从村中流过,才得了这个比较应景的名字。早在十几年前,村子中蜿蜒曲折的河湾,是许多美术学生取景的最佳场所,可最近几年,由于采沙过于严重,泗水河的水位下降,导致村里河湾几乎已经干涸,童年春游时那夕阳印满村的美景也只能是回忆。十几年之后故地重游,没承想,这个在我梦中多次相见的河湾村却发生了如此恶劣的案件。

村子的经济并不发达,除了村口的一条主干道以外,剩下的就只有一条条泥巴土路。云汐市前段时间一直阴雨绵绵,载重量大的勘查车根本没有办法在路面上行驶,我们只得背起勘查箱步行至中心现场。

徐大队安排了一名侦查员在村口引路,我们一行人走到了一座石拱桥跟前,拱桥的造型有点像缩小版的赵州桥,桥的周围已经拉上了一圈警戒带,试图过桥的村民被迫绕道而行。

“冷主任,事情是这样的。”徐大队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翻开笔记本介绍道,“报警人是村子里的村民徐闯,他早上到这里解手,发现了桥洞下的尸块,接着就报了警。”

“有几个人进入了现场?”因为我们勘查现场需要证据排除,所以这个问题必须要搞清楚。

“这样,我把报警人喊过来。”徐大队转身大声道,“徐闯,你过来一下。”

“来了。”一个将近三十的男子一路小跑过来。“警官,什么事情?”徐闯小心地问道。

“你把报案的经过跟我们仔细说一遍。”第一个进入现场勘查的人是我,我必须要知道哪些是后来的附加痕迹,所以我开口问道。

“那个,警官,事情是这样的:早上我下地干活途经这里,正好想方便一下,就从桥的西头下到桥洞里,后来我就闻到这桥洞里有恶臭,接着就用锄头把桥洞东头的编织袋给扒开了,结果就发现编织袋里装的有人脚。”徐闯说完一阵干呕。

我点了点头,沿着他指的路线走了进去,磊哥紧随在我身后。

我们勘查的案发现场几乎都会有人进入,所以每个现场都或多或少存在一些干扰痕迹。在案发现场,除了用于破案的证据需要拍照固定以外,干扰痕迹也不能遗漏,这些痕迹看似无用,其实不然。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我们在现场发现报案者的鞋印,通过鞋印的一些特征可以分析出发现者当时的心理活动。一般人见到死尸,第一反应都是紧张、害怕,表现在鞋印上就是步子杂乱无章,无规律可循。如果我们发现报案人的步子很从容,步幅很规整,这就反映出他的心态很平和,那他就有可能对案件知情。所以一般我们对待干扰痕迹的态度等同于现场物证。

“这个是徐闯的鞋印,这个分明是个女子的鞋印啊!”胖磊也算是半个专家,很快找到了关键所在。

“拱桥壁上有灰尘减层手掌印,为女性所留,女子的脚尖朝北,按照手印的高度,她应该是双手支撑,弯腰趴在这里。”我站在旁边,比画了一下动作,走到胖磊身边接着说道,“女子鞋印南侧15厘米处为徐闯的鞋印,有波浪形的抖动,说明他曾站在这里做前后运动,你猜他在干啥?”

“这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敢情大白天的在这里打野战呢。”胖磊没好气地冲桥上喊道,“徐闯,到底有几个人来过案发现场?你要不说,我们一会儿就把你的丑事抖出来。奶奶的,跟我们玩什么心眼,浪费我们的时间。”

徐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冲胖磊不好意思地挥挥手。

“磊哥,你消消气,这事换成谁都不会光明正大地说,我上去问问。”我拍了拍胖磊的肩膀,走上了岸。徐闯抱歉地把我拉在一边,观望四下无人,他小声说道:“警官,我实话跟您说吧,我那个女性朋友我真不能说是谁,我……”

我举起手阻止他说下去:“你们之间的事情是隐私,你不用说,我也不想知道。我就想让你证实一点,今天有几个人到过这个案发现场。”

“就我们两个,而且我们是从桥西边进去的。”

“东边有没有去?”

“绝对没有!”徐闯举起右手发誓道。

“你们有没有在现场留下什么东西?”

“没有,啥都没留下。”

“行了,就这样吧。”我冲他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徐闯如释重负,感激地连忙向我作揖。

我回到胖磊身边,指着洞壁上的手印和地面上的鞋印说道:“这些都能排除。”

“前几天有阴雨,虽然这两天天气好转,但沟里的土质还是比较疏松,这些痕迹排除以后,桥洞的西边根本没有什么痕迹,也就是说,嫌疑人抛尸并没有走这边。”胖磊总结道。

“对,我们接下来的工作要从桥洞的东边开始。”说话间,我们两个人已经挪到了那两个装着尸块的编织袋旁。

一股腐尸特有的臭味隔着防毒面具钻进了我的呼吸道,灰绿色的编织袋上看不见任何字迹,袋子的顶端由细麻绳捆绑,其中一个袋子被锄头扒开一个巨大的裂缝,一只人脚**在外,脚掌被锄头砍开半截,肌肉组织包裹着趾骨滑落在地。白色的蛆虫贴附在紫红色尸块表面慢慢地蠕动,这种场面绝对会让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分分钟崩溃。

“尸体一会儿交给明哥,我们先去看看外围鞋印再说。”胖磊估计已经受不了这种味道,在后面推了推我示意赶紧出去。

很快,我和胖磊从桥洞的西头走到了东边的出口,刺眼的阳光把现场物证照得清晰可见。

我盯着地面上唯一的一种鞋印分析道:“看鞋印的分布,基本上可以确定为嫌疑人所留。”

“就这一种鞋印,不是他还能是鬼!”

我测算了一串数据之后说道:“嫌疑人为男性,45岁左右,身高不到一米七,身体素质很好,穿的是橡胶底布鞋,经济水平不是很高。”

“别的还能看出来什么?”胖磊看我话里有话又问了一句。

我并没有着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独自一人跑上桥,观察了好一会儿,接着又气喘吁吁地回到原地:“我怀疑嫌疑人就住在这附近的村子,他抛尸的方法有些特别。”

“哦?这怎么说?”

我找了一串最为清晰的鞋印说道:“磊哥,你看看这串鞋印有没有什么不同?”

“不同?”胖磊有些疑惑地看着我手指的方向。

为了更清楚地表达我想表述的意思,我从旁边掐了一根草插进了那一串立体泥土鞋印11之中。

“左脚鞋印比右脚的深?”胖磊很快发现了问题。

我摇了摇头:“不全是,磊哥你跟我来。”胖磊跟着我走上了岸。

前几天云汐市时有阴雨,农村的泥土路相对比较松软,嫌疑人在路面上留下了大量清晰的立体痕迹。

我又找了一串鞋印说道:“以石拱桥为界,嫌疑人的鞋印全部集中在桥南地面上,说明嫌疑人是从南边过来抛尸,尸块被藏匿在桥洞里之后他又原路折返了回去。我们目测这两大包尸块,应该是一个成年人被肢解后的重量,我猜,嫌疑人的抛尸地点就这一处。”

“嗯,很有道理,你接着说。”胖磊听得很认真。

“知道了抛尸地点,那我们就来分析一下嫌疑人的抛尸方式。我刚才往桥南方向走了很长的距离,虽然路面上有很多轮胎痕迹,但这些痕迹基本上可以排除。”

“你是根据立体足迹的深浅排除的?”胖磊已经猜到了我要表达的意思。

“对。我观察了很长一段距离,所有的鞋印都有这个特征,一会儿是左脚的立体鞋印较深,一会儿是右脚的立体鞋印较深。鞋印的深度反映了嫌疑人的负重程度,也就是说,他身体左右边交替负重。从立体鞋印深度的数值来看,他的负重量还不小。”

“你是说,嫌疑人徒步扛着编织袋进行抛尸?”

“你只说中了一半,案发现场有两大包尸块,扛是不好扛的,他应该是借助了某种工具。”

“工具?”

“磊哥,你把照片调出来,看看编织袋封口的位置。”胖磊按照我所说打开了相机。

“是不是这一张?”胖磊把相机递给我,一张放大后的照片出现在相机背面的液晶屏上。

“你看看编织袋的打结方式。”

“打结方式?”胖磊似懂非懂地望了望。

“关于‘打结’,痕迹学上有专门的介绍,光我知道的打结方式就有十余种,其中最常用的有半结、八字结、平结、渔人结、普鲁士结、营钉结、缩绳结、接绳结、系木结等。嫌疑人使用的打结方式正是系木结。”

“系木结最早由山民发明,他们去山里砍柴,先把砍下来的柴归拢成两堆,接着用绳索捆上一堆,然后再捆另外一堆,两垛柴火之间用木棍一穿,利用杠杆原理,以自己的肩膀为支点保持平衡把柴火挑下山。这种系绳结的方式最为牢固,解绑非常方便,后来逐渐普及开来。”

“你是说嫌疑人用扁担挑着两包尸块步行抛尸?”胖磊已经知道了结果。

“没错,如果是一包尸块,嫌疑人还有可能双手交替拎着。咱们在现场发现的是两包尸块,这就必须要借助工具,根据编织袋上的‘系木结’,我可以肯定嫌疑人是徒步挑着扁担抛尸,并没有借助交通工具。”

“那这家伙的体力够好的!”胖磊抬头看了一眼望不到边的鞋印感叹道。

确定完这一点后,我们再次回到桥下,桥洞边的鞋印并没有人为地破坏,这有利于我下一步的分析工作。

“小龙,难道这串鞋印还能看出其他的信息来?”胖磊看着聚精会神的我,张口问道。

“能!”我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之后开口道,“嫌疑人抛尸的具体时间应该在四天之内。”

“四天?你确定?”胖磊实在想不出我的结论从哪里来的。

我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尘解释道:“从抛尸到报案,除了嫌疑人以外并没有一个人来过这里,这样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分析。室外的鞋印,尤其是这种泥土鞋印,**时间长了,每天都会有细微的差别,比如,因为风力导致足迹凸起花纹边棱渐渐塌陷;再比如,因为水分的蒸发导致土色发生变化,这些都可以帮助我分析足迹的新鲜程度。”

胖磊听得相当入神,并没有打断我。

“室外立体泥土鞋印的变化会遵循一些规律。无人破坏的鞋印保持时间较长,倘若在半天以内,鞋印边缘整齐,看起来与刚踩过无异;经过一天一夜,边缘会受外力的影响而脱落;再过两日,鞋印边缘会完全脱落,由于蒸腾作用,土壤开始松散,边立体鞋印特征不再明显;当第四天,鞋印底部会因水分的蒸发,出现皲裂。再加上室外潮湿空气的影响,足迹表面的泥土会在水珠的张力作用下,发生粘合。综合案发现场的气温、湿度,我基本上可以判断出这串鞋印的遗留时间。”

“你赢了!”胖磊冲我竖起了大拇指。

“痕迹固定完了,我去喊明哥他们进来。”为了节省时间,我一路小跑上岸,冲明哥挥挥手。得到讯号的叶茜,提着明哥的勘查箱一溜烟地往我面前跑来。

“你别那么激动,尸块已经腐臭,戴着防毒面罩都遮不住,你还是站远一点。”我直接把正要向前冲的叶茜挡了回去。

“没事!”叶茜不以为意地跟在明哥身后径直朝两包尸块走去。

“防水编织袋,难怪一路上没有发现血滴。”老贤嘀咕了一句,但并没有逃过我的耳朵。

“防水编织袋?难道有特定的用途?”我对这个问题相当感兴趣,如果这种编织袋有什么特殊用途,那下一步的排查就会有针对性。

“不难弄,大街上到处都有卖。”老贤一盆冷水慢悠悠地泼到了我的头上。

“原来是大通货。”

“也不算是,你们看。”明哥指着裂开的位置接着说道,“这种编织袋比普通的编织袋多了一层塑料薄膜内胆,价格上也贵了很多。”明哥说着用手使劲搓了搓编织袋内部带有磨砂质感的透明薄膜:“很厚实,市场上一个要卖到五六块钱。这种编织袋可以防水、防潮,一般用来装干货的情况比较多,比如街上卖干木耳、小干鱼的商贩,基本上都是使用这种编织袋。”

“明哥,我刚才分析出,嫌疑人可能是使用扁担挑尸,而且他的体力很好,经济水平并不是很高。”我一句话把我刚才的结论做了一个简单的说明。

明哥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现在电瓶车基本上都普及了,扁担这种东西很少有人用,虽然用扁担挑东西很省力,但没挑习惯的人根本不会选择这种方式抛尸。也就是说,嫌疑人可能长期使用扁担挑重物。”

“有没有特殊的人群长期使用扁担?”

“早些年我们云汐市的农村没有通自来水,很多人习惯用扁担挑井水吃,那个年代扁担的使用率很高。但是近些年,我们这里即使最偏远的农村也家家都有压井,所以扁担的使用率越来越低,除了偶尔走街串巷的货郎,我还真没见谁用过。但光以这个去推断嫌疑人的身份,还有点牵强,我们还是把现场勘查完毕再说。”

明哥话音刚落,老贤已经为他清理出了一个场地,并铺好装尸袋,为下一步的拼接尸体做准备。

很快,编织袋被解开,明哥捡起那个掉落在地上的脚掌开始拼接。当一块块不规则的尸块被取出时,滚成小团的白色蛆虫也随之散落。

强烈的不适让叶茜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没事吧?”我走到她跟前,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叶茜没有说话,轻轻地摇了摇头。

明哥的手套以及勘查服上已经爬满了蛆虫,可他视而不见,不紧不慢地从编织袋中将尸块一一取出。

“小龙,看一看切面,能不能推断出嫌疑人分尸使用的工具?”桥洞里响起明哥的回声。

我把叶茜稍微往后拉了拉,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尸块上的刀口:“是用的菜刀。”

“哦?说说理由。”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菜刀的切口通常是直线型,当用它砍切尸体时,被砍出的骨骼裂缝与菜刀的刀刃处在一个水平线上,由于菜刀砍切能力有限,则会在伤口的底部出现卷刃的特征。不管如何改变砍切方向,由于其受力点呈直线型,切口的骨裂线方向始终保持不变。甚至有时还会在切口处,发现少量刃口碎片。我就是根据这个特征分析而来。”

“嗯,很好!”说话间明哥从编织袋中捧出一颗沾满凝血块的人头,头颅顶上有一处凹陷状钝器伤口。

他用力剥开黏附在面部的长发,露出一张苍白的女性人脸。“嫌疑人分尸未毁容,说明他和死者之间的关系并不密切,不怕我们通过面相找到他。”明哥说着把那颗人头在手中转了半圈,“死者头部多次受到钝器打击,作案工具应该是圆铁锤,而且这是第一致命伤。也就是说,嫌疑人使用钝器将受害人击打致死之后,接着用菜刀肢解尸体抛尸桥洞。”明哥说完放下人头,把编织袋中的尸块全部取出,缠绕在一起的大肠等内脏则原封不动地留在袋子中。

不久,一具干瘪的尸首被拼接起来,明哥用毛刷将表面的蛆虫稍作清理,开口说道:“最近的气温满足苍蝇卵孵化的要求,结合蛆虫的大小,嫌疑人抛尸距今有三四天的时间。”这个结果也印证了我的结论。

他接着说:“从盆骨以及容貌特征来看,死者的年龄在45岁左右,有文眉化浓妆的习惯;手茧较薄,说明她不经常从事体力劳动;体态臃肿,皮肤缺乏保养、黑而粗糙,说明她的经济条件并不是很好。”

“死者的下体有很严重的**史。”老贤补充了一句。

明哥低头看了一眼:“回头提取一下死者的**擦拭物。”

“好的。”

明哥接着把尸块上的所有创口观察了一遍之后,说道:“伤口砍切方向以及力度符合一个人作案的特征,可以排除多人作案的可能。嫌疑人分尸必须要有一个独立的空间,从这一点来看他有可能是独居。”

“嫌疑人能挑着扁担走这么远的路,说明他的体力异于常人,再加上熟练的打结方式,可以判断出他应该是一个独居一室的体力劳动者。”

“通过鞋印分析,嫌疑人的年龄也在45岁上下。”我补充了一句。

“这个年龄应该已经结婚,考虑离异或者老婆长期不在身边的男性,把这一类划拨成调查的重点。”明哥把目光集中在了叶茜身上。

“明白,冷主任。”叶茜会意。

“行,中心现场基本这样,我们开始勘查外围,有情况以后,咱们再碰头。”

勘查工作从朝霞映脸一直忙到余晖满天,当我们全部围在会议桌前时,还能隐约闻到一股尸臭味。

“我这边基本上没有什么指向性的结论,死者的所有人体组织都在,抛尸现场就这一个。焦磊,你那里有没有什么情况?”明哥开了个头。

“暂时没有,等贤哥说的时候,我会补充一点。”

“小龙,你说说。”明哥扔过来一支烟卷,我双手接过放在一边:“嫌疑人能徒步进行抛尸,我起先认为他应该住得距离抛尸现场不远,可后来我和叶茜沿着鞋印一路寻找才发现,他竟然挑着尸块步行了将近四公里,鞋印最终消失在村子最南端的大路上。”

“四公里?”胖磊惊呼道。

“四公里只是最小值。”

“这体力真是太厉害了。”

明哥开口说道:“经测量,尸块总重量在74千克左右,他能挑行这么远,不光是体力好就可以的,挑扁担也是技术活,靠蛮力挑不了多久。按照我的猜测,嫌疑人极有可能是长年累月挑扁担讨生活的人。”

我有些为难地道:“现场鞋印涉及范围这么广,就算是知道嫌疑人是干啥的又能怎样?根本没有任何抓手。”

叶茜听我这么说,也点头回道:“嫌疑人走过的路线涉及近十个自然村,村子人口密度太大,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明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国贤说说。”

老贤翻开报告回道:“我在尸体伤口处提取到了大量氯化钠,也就是食盐,说明嫌疑人分尸用的菜刀可能是他经常使用的。”

“也就是说,嫌疑人身边除了自己平时做饭用的菜刀,并没有更合适的分尸工具,单从这一点可以分析出嫌疑人的作案动机。”明哥开始逐条分析,“死者的致命伤是后脑部的钝器伤,嫌疑人站在死者身后用圆铁锤多次敲击,才会形成这种伤口。他在知道自己杀了人之后,可能是为了移尸方便才想到分尸。国贤的检验结果判明,他并没有事先为分尸准备工具,只是顺手拿起了自己平时使用的菜刀,从这一点分析,嫌疑人很有可能是激愤杀人后分尸。”

我们几人动作一致地点了点头。

“案发时嫌疑人和死者必定共处一室,能在一起说明两个人相互认识,但嫌疑人在分尸之后没有对死者的面部进行破坏,表明两者之间的关系很隐蔽,不为人知,嫌疑人并不担心我们能因此找到他。凡是符合这种情况的,都是我们下一步要考虑的重点。”

“国贤,你接着往下介绍。”

老贤起身打开了投影仪,一块长满毛点的东西出现在投影布上:“我们在现场只注意到了尸块,没有人注意到在尸块的旁边还有一块这个。”

“这个是……?”我看着这块比萨形状的东西问出了声。

“馕。”对于号称“吃神”的胖磊来说,这根本难不倒他。

“确切地说,这是一块长满霉菌的馕。”老贤翻开报告接着说,“这块馕装在一个塑料袋内压在尸块内侧,由于时间和气温的原因,这块馕已经长满了霉菌,在显微镜下观察,馕上面长的是曲霉。”

“曲霉?”我们所有人对这个名词都很陌生。

老贤放下报告,科普道:“我们生活中常见的霉菌有两种:青霉和曲霉。青霉常分布在霉腐变质的水果、蔬菜、粮食和皮革等物体上,菌体直立菌丝的顶端长有扫帚状的结构,结构的每一个分支生有成串的孢子,成熟的孢子呈青绿色,进行孢子生殖。曲霉广泛分布在谷物、空气和土壤中,曲霉直立菌丝的顶端膨大成球状,球状结构的表面放射状地生有成串的孢子,孢子随曲霉种类的不同而呈黄色、橙色或黑色。”

“这些和案件有关系?”

老贤接着解释道:“我刚才提到了一个名词:孢子。它是霉菌的主要繁殖器官,分为有性孢子和无性孢子两大类,前者通过两个细胞融合和基因组交换形成,后者无此阶段而经菌丝分裂等形成。孢子在适宜条件下发芽,形成菌丝而进行分裂繁殖;当外界环境不适宜时可以呈休眠状态。菌丝的生长与水分、温度以及生长基质有很大的关系。我结合最近一段时间案发现场的气候条件分析出,这一块馕放在这里最少已经三四天的时间。”

“对,这块馕应该是嫌疑人连同尸块一起扔在这里的。”老贤给了最终的结论。

我边听边盯着大屏幕:“贤哥,这块馕并没有牙齿咬痕,也就是说嫌疑人并没有食用过,难道这上面留下了嫌疑人的DNA?”

老贤摇了摇头:“馕上面没有嫌疑人的DNA。”

“那这对案件有什么帮助?”

“这个我来解释。”胖磊接了话茬,“其实这应该属于你们痕迹学上的知识。”胖磊冲我挑了挑眉毛说道:“馕是新疆少数民族的传统美食,说白了就是一种用馕坑烤制的面饼,和我们平常吃的烧饼有些类似,但馕也有它自己的特点。”

“是不是又圆又大,盖上菜馅就是比萨?”我想起了胖磊第一次带我去买馕时说的一句顺口溜。

叶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小子,就不学好,我在说正事。”

“小龙。”明哥冲我敲了敲桌子。

我吐了下舌头,没有说话。

胖磊正襟危坐:“我说到哪儿了?”

“馕的特点。”

“对,特点。”胖磊滑稽地一拍脑袋,“这馕在制作的过程中为了美观,往往会在面饼中央拓上类似同心圆的‘馕花’。”

听到“馕花”两个字,我的表情忽然认真起来。

胖磊接着说:“拓印‘馕花’有专门的工具,这种工具在新疆当地很常见,类似牙签罐周围插上一圈铁钉,这种特制的工具扎出来的‘馕花’整齐、好看,在烤制的过程中不会变形。现在我们来看看嫌疑人遗留在现场的这块馕。”胖磊把屏幕上的照片逐渐放大,馕花的形状也逐渐清晰。

“为什么这上面的馕花孔这么不规律?”我问出了声。

“这个问题我以前在吃馕的时候就研究过。”胖磊见我问到了关键所在,松开了点击图片的鼠标,“这种不规则的馕花说明卖馕的老板使用的是传统工艺,拓印馕花的工具是他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

“对,馕在新疆已经食用多年,在制式拓花工具出现之前,人们通常都是自己制作。手工的拓花工具用鸡毛根手工捆扎成圈,因为鸡毛有粗有细、有直有歪,在捆扎时会出现鸡毛根之间的间距差异和个别鸡毛根偏离花纹轨迹的现象。鸡毛根的选择是随机的,这样每一个‘馕花’都有各自的特征。”

“这就意味着,传统工艺制作出来的馕花就像指纹一样具有可识别性,咱们只要拿着馕花的照片一家一家地找,就可以找到嫌疑人购买这块馕的地方!”我已经彻底明白过来。

“对头!”

“咱们云汐市正儿八经卖馕的地方很少,排查起来几乎无压力。”叶茜自信地说道。

“还有没有?”明哥记录完毕之后问道。

老贤拿出了最后两份报告:“死者牙齿的烟焦油含量很大,说明她有长期的抽烟史。另外,我在死者的下体检测出了混合型DNA,被害前她曾和三名男性发生过性关系。”

“对。”

“根据死者的打扮,以及生活习惯,再加上贤哥的检验结果,她的身份会不会是……”

“失足妇女?”胖磊抢答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明哥话音刚落,老贤递过来一张写着个人信息的A4纸。

“这个是……?”

“案发前和死者发生性关系的其中一人的身份信息,他之前因为聚众斗殴被处理过,在公安局建的档,估计找他能问出死者的一些情况。”

“刘传龙,男,41岁,无业。住址:云汐市园南小街225号。”叶茜接过A4纸,唰唰地开始记录。

“接下来,两个线索都需要刑警队去查实,一个是嫌疑人买馕的地方,另一个就是找到这个叫刘传龙的人,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好的,冷主任。”

在命案侦破期间,所有的工作都必须火速完成,两条线索很快见底,卖馕的地方就位于案发现场不远的集镇上,而刘传龙也在当天晚上被传唤到了刑警队讯问室。

瘦骨嶙峋,弱不禁风,是对他身材最好的诠释,再加上鞋码与嫌疑人鞋印极度不符,他基本被排除在嫌疑之外。

“警官,我错了,我错了。”刘传龙刚被带进讯问室就开始认错,这让我们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小龙,你确定嫌疑人不是他?”胖磊站在我身后嘀咕了一句。

“百分之百不是他,我可以肯定。”

“你错在哪里了?”明哥点了一支烟卷,坐在了他对面。

“你们抓我是不是因为我卖黄碟的事?”刘传龙试探性地问道。

明哥没有出声,而刘传龙却理解成了默认。

“警官,我也没办法,只是为了糊口。以前年轻不懂事,学别人去混什么黑社会,出去打架被砍了一身的伤,没有办法干重活,只能指望这个混口饭吃,还请警官网开一面。”刘传龙声泪俱下地向我们作揖道。

“你平时卖这个是不是很赚钱?”明哥扔给他一支烟卷。

刘传龙受宠若惊地接过烟卷夹在耳朵上:“现在都上网看的多,碟片只能卖给那些上年纪的人,也赚不了多少,一天也就四五十块钱。”

“卖黄碟这事咱们以后再说,我问你,你四天前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四天前?这我哪里能记得?”

“你绝对能记得,这是照片。”明哥直奔主题,把死者的面部照片递给了他。

“这、这、这、这……”刘传龙没有去接照片,舌头像打了结一般。

“怎么,是不是很面熟?”

“面、面、面、面熟。”

“很好,她叫什么?”明哥收回照片。

“我不知道她大名叫什么,只知道她叫花姐。”

“她是做什么的?”

“站、站、站街的。”刘传龙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我们是在北湖公园里认识的,白天有很多上年纪的人在里面消遣,我在那里摆摊卖碟,花姐也经常在公园里拉客。我是光汉条一根,平时总有一些需求,只要我想干那事,就会去找花姐,这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北湖公园的小树林里。”

“小树林里?”

“对,花姐每次和客人谈好价钱后,就直接在公园的树林里接客。北湖公园的站街女都是这样干活,她们各自有各自固定的地点,公园里的一些嫖客基本上都心照不宣,没人会偷看。”

“嗯,你接着说。”

“那天我收完摊路过小树林,看见花姐从里面出来,我俩打了照面之后就聊了几句。我问她生意怎么样,她告诉我她站了一天就接了两个客,我当时就半开玩笑地说:‘要不然,我来照顾一次你的生意?’我本意是开玩笑,没想到花姐当真了,硬是把我往树林里拽,说二十块便宜让我弄一次,我没经得起**,就答应了。搞完以后,我给了钱,接着就和她分开了,这几天都没有见过她,没想到……”

“你离开时是几点钟?”

“下午五点钟左右。”

“前两个和她发生关系的人,你知不知道情况?”

“不知道,不过应该都是经常在公园溜达的人。”

“你知不知道花姐的住处在什么地方?”

“我有一次喝醉酒想去她家包夜来着,可是花姐就是不同意。我听说她住在东苑城中村里面,具体位置在哪儿我也不清楚。”

“花姐每次做生意时,用不用安全套?”

“经常光顾的都是熟面孔,没有什么大问题,公园里所有站街女都不用安全套。”

“花姐平时什么时候离开公园?”

“北湖公园年久失修,里面连个路灯都没有,基本上太阳一下山,里面就没人了。按照现在的月份来算,六点钟前后。”

“好,我们今天的问话就到这里吧。”

送走刘传龙,胖磊第一个开了口:“北湖公园我知道,里面乱得很,偌大一个公园,连一个像样的监控设备都没有。剩下的两个人我们怎么核实?”

“不用,嫌疑人不会是嫖客,监控没有任何用处。”

“啥?不是嫖客?”听了明哥的话,我有些惊讶。

“我们在死者体内检测出了三种男性的DNA,按照刘传龙的描述,他应该是最后一个和死者发生性关系的人,另外两个人离开时,花姐还活着。我们之前已经分析过,嫌疑人的杀人动机是激愤杀人,也就是怒气值瞬间爆满引发的血案。公园里的嫖客给了钱和死者发生性关系后就没了交集,不存在激愤的可能,所以嫖客基本上可以排除。”

“卖馕的地点找到了,在卢集镇农贸市场的西南角,这家店生意做得非常好,每天有很多人从那里购买馕饼,虽然摊位的正上方就是一个城市监控摄像头,但是这三天内,符合特征的人太多了,菜市场内根本不缺拎着扁担的买卖人。如果没有更为详细的刻画,要找出嫌疑人简直是大海捞针。”胖磊解释道。

“那好吧,今天晚上我们所有人先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再想想有没有什么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