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寄生恶念4
十六
20世纪70年代的中国,电力行业并不发达,很多偏远农村还靠点煤油灯照明。那天夜里,李旭光借助煤油灯微弱的光亮,抄起屠刀向捆绑好的活猪砍去,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迷迷糊糊中,这一刀竟砍断了自己的手掌。杀猪本是血光之事,为了避免晦气,一般很少有人在身边,李旭光的呼救声被外人误解成猪嚎,等他被发现时,早已因失血过多不省人事。
以那时的医疗条件,李旭光能捡回一条命都是奇迹,哪儿还敢奢望把断掉的手掌重新接上。李旭光的事,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传来传去,难免会被人添油加醋,“杀生太多,遭报应”这个版本,被越来越多的村民认可了。
肢体的残疾再加上被玷污的名声,李旭光从那以后再没了经济来源,全家只能靠村里的几亩地过活。李旭光和妻子育有两女一子,经济负担本就不轻,没了屠夫的收入,无疑是雪上加霜。
李旭光大女儿18岁,小女儿15岁,儿子李龙才刚满5岁,眼看两个女儿都到了出嫁的年纪,以当时的经济水平,他也收不了多少彩礼,儿子李龙未来的婚事是李旭光不得不面对的事情。到时候钱从哪儿来,他必须考虑一下。于是和妻子商议之后,他们只能选择一个“保守”的办法,提前把大女儿嫁出去,用收来的彩礼,给儿子先结个“童亲”。
在那个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李旭光的大女儿没有一点儿选择的余地。女儿那边的亲事刚一定,李旭光这边便开始联系“童媒”,就这样,李旭光牺牲大女儿的幸福,换回了儿子后半生的安顿。
王雨燕刚进门时,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李旭光妻子断奶多年,为了把孩子养大,他只能倾其家财,去供销社兑换营养品。当时的李龙还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顽劣孩童,他可不管王雨燕是不是在长身体,只要是好吃的,必须是他独占。可此一时非彼一时,囊箧萧条的李旭光,这次可没有像往常一样惯着李龙。只要李龙抢东西,李旭光绝对二话不说,抽出皮带就抡过去。
从小到大,李龙从未被父亲如此毒打,经历了这件事,他意识到,他不再是这个家的宠儿。王雨燕的闯入,彻底改变了他在家中的地位。感受到挫败的李龙,像是守卫自己领土的猛兽,把怒火全部释放到了王雨燕身上。
在这个家中,最让王雨燕感到迷惑的就是自己的身份,她从小虽然也管李旭光夫妇喊爹喊妈,但她却能清楚地觉察到,她与这个家总是隔着一层永远也戳不破的窗户纸。为了融进这个家,王雨燕做过很大的努力,可依旧无济于事。直到多年后的一天,王雨燕才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生活的这个地方竟是一座魔窟。
1992年7月2日,酷暑,15岁的王雨燕正穿着单薄的衣物在闺房中午休,忽然,满身酒气的李龙一把将房门推开,就在王雨燕睡眼惺忪之际,李龙已如恶狗捕食般将她压在身下。王雨燕就是千想万想,也不会料到李龙会对自己做出这种事情。她拼命地喊叫,希望能得到李旭光夫妇的搭救,可门外的回话让她陷入了绝望:
“喊什么喊,你本来就是我李家买来的媳妇,李龙以后就是你男人,从今天起,你俩就睡一间房了!”
这一次,李龙是在父亲的怂恿下,咬着牙走进了王雨燕的卧房。虽然他经常拿王雨燕撒气,但“拳头耳光”和“动手动脚”绝对是两码事。对于父亲的要求,李龙本身是严词拒绝,可酒壮怂人胆,在父亲的一再唆使下,李龙也逐渐失去了底线。借着酒劲儿享受了“**”的李龙,似乎开始迷恋上了这种感觉。有了第一次,这第二次、第三次就变得水到渠成;渐渐地,李龙也开始从心里接受了王雨燕是他媳妇的事实。两个月后,年过花甲的李旭光给李龙下了最后通牒,无论如何,他要在一年后抱上孙子。
父亲的要求在李龙看来,也并非无理取闹,毕竟他是父亲的老疙瘩,肩负着传宗接代的使命,虽然王雨燕还在含苞待放的年纪,但李龙压根儿也没想过怜香惜玉。满足泄欲与生子,才是王雨燕在这个家中的使命。
有句话说得好,叫“盼花花不开,盼人人不来”,就在李旭光望眼欲穿地等着孙子呱呱坠地时,一个女娃的啼哭,让这个家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王雨燕生完孩子的第二天,就遭到了李龙的毒打,一家人把怨气全部撒在了这个“不争气”的媳妇身上。按照李旭光的个性,他没抱到孙子,这事情绝对没完。经济拮据又想抱孙子,李旭光在征得李龙同意后,故技重演,让“童媒”给女婴找个人家。
在“送走女儿”这件事上,王雨燕曾以死相逼,但还是没能改变残酷的事实。“女儿叫李艳梅,左侧腰上有一块葫芦形的胎记。”这是王雨燕对女儿仅存的一点儿记忆。
几次自杀未果后,王雨燕想通了一件事,与其让女儿跟着自己受罪,还不如让她离开这个“人间炼狱”。思来想去,王雨燕也渐渐开始释然。
按照李旭光给儿子下达的生育任务,第二年夏天应该是王雨燕再次怀孕的时期,可令一家人没料到的是,自从生下第一胎后,王雨燕的肚子就再也没有隆起过。经医生诊断,王雨燕不孕不育的直接原因,是月子期间遭到了李龙的毒打,患上了子宫内膜异位症。年迈的李旭光得知自己抱孙无望,一病不起,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李旭光去世后,王雨燕绞尽脑汁想要找回女儿,可无奈的是,女儿到底送到了哪里,只有李旭光一人知晓。在那个“交通只能靠走,通信基本靠吼”的环境下,王雨燕要想找到女儿何其困难。
十七
相比母亲王雨燕的悲惨遭遇,女儿李艳梅无疑是一个幸运儿,新家是一个三口之家,上有老实本分的单亲母亲,下有一对虎头虎脑的调皮儿子。母亲姓叶,单名一个敏字,以纺布为生,是村里有名的老好人。她的丈夫叫苏德,生前是个渔夫,死于溺水。叶敏的大儿子名叫苏杭,10岁;二儿子叫苏煜,2岁。
叶敏的生活原本也是幸福美满,可丈夫的突然离世,给这个家带来了灾难性的重创。虽然她曾经对“童养媳”这种陋习嗤之以鼻,但灾祸一旦落到自己头上,很少有人会再去顾忌什么伦理道德。
曾经有一个“童媒”主动找过她,给她列了一二三四诸多现实问题,其中最让她难以释怀的就是未来两个儿子的婚事。要说小儿子苏煜还能缓一缓,可大儿子苏杭已经10岁,再不考虑,就连结“童婚”都是个问题。计划生育已经施行,十多年后要想给儿子找个媳妇,那代价可比找“童养媳”要大太多。权衡利弊之后,叶敏还是欣然接受了“童媒”的建议。
叶敏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自从丈夫撒手人寰,她靠着一手针线活儿把两个孩子拉扯长大,因为待人接物都很规矩,在村里也是有口皆碑。自从李艳梅进了这个家,叶敏对她像是对待亲生女儿般悉心。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大儿子苏杭虽然只有10岁,但在农忙之时也能顶起半边天,小儿子苏煜刚刚蹒跚学步,就知道把李艳梅抱在怀里,学着母亲的样子哄她睡觉。日子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过,转眼间便来到了2003年,这一年,四口之家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母亲叶敏,因常年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大儿子苏杭肩负起了养家的使命,经常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为了补贴家用,苏煜和李艳梅则成了母亲的跑腿小工,下村收衣送衣,成了他俩的主业。
说起来一家人过得也其乐融融、幸福美满。可殊不知,看似祥和的画面下,却隐藏着一个不安定的因素。老大苏杭早早出来赚钱,在和别人闲聊时,他曾说起过关于李艳梅的种种。“童养媳”在边远农村是屡见不鲜,经苏杭这么一说,很多过来人直接猜出了李艳梅的身份。听人说得头头是道,苏杭也开始怀疑李艳梅就是母亲娶过门的“童养媳”。家里一共兄弟俩,李艳梅以后究竟要和谁成家,这是他迫切要搞清楚的一件事。要知道,李艳梅如今长相可人,是绝对的美人坯子。
回家后,苏杭找到了母亲。在儿子的逼问下,叶敏也自知纸已包不住火:“我本想等你们大一些,再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别人说得不假,艳梅是我娶来的童养媳。”
“娘,那是给我娶的,还是给弟弟娶的?”苏杭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生怕母亲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向着弟弟,但母亲随后的一句话,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顾虑。
“杭,你现在是家里的长子,都说长兄如父,以后我要是不能动了,你弟弟的事,你一定要过问。”
“娘,您放心。”
“你今年也十七八了,等艳梅长大了,我就把你们俩的事给办了,这样我也算对得起你那死去的爹。”
苏杭听后,心里一丝窃喜:“我听娘的。”
叶敏叹了口气:“煜儿的事,你这个当哥的要多操心,要怪只怪你们的爹走得早,你娘我也没有大能耐,也只能……”
看着母亲哽咽在喉,苏杭很明智地没有说话,他安慰了母亲两句之后,哼着小曲儿走出了家门。
十八
村西头,苏煜和李艳梅坐在溪边歇脚。
“艳梅,你的脚还痛吗?”苏煜蹲下身子,把李艳梅的小脚捧在手里,小心地揉搓。
“煜哥哥,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现在做衣服的人家越来越少,以前咱们跑一个村能收到好几件,现在跑几个村也收不到一件。”
“煜哥哥,你也不要着急,叶娘的针线活儿也只是补贴家用,咱们不是还有杭哥哥吗?他说过,他承包的鱼塘可挣钱了。”
提起哥哥苏杭,苏煜心里有些不悦,家里拢共就5亩田地,紧种不够慢吃,哥哥还要用5亩地去跟别人换鱼塘。他不是小看哥哥的能力,而是觉得养鱼太不值。光是鱼苗的投资,就足够把家底全部败完;而且他听别人说,养鱼周期长、风险大,万一出了什么纰漏,这个家绝对经不起这样的打击。别看苏煜还不到10岁,心智却成熟得很。如要把他们兄弟俩放在一起比较,苏杭是有勇无谋,苏煜则沉着冷静。
李艳梅从小就跟苏煜一起长大,苏煜的脾气她再了解不过,哪怕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李艳梅都能看出他到底是开心还是烦躁。“煜哥哥,不要揉了,不痛了。”
苏煜嘴角上扬,心情好了很多:“我不累,再揉会儿。”
李艳梅脸颊微红,把头转向一边。
在农村,十五六岁结婚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而且那些没有文化的村民,还总喜欢把男女之间那点儿破事挂在嘴边,经过长期的耳濡目染,村里的孩子想不早熟都难。
苏煜从小把李艳梅当成妹妹,处处呵护,可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与李艳梅之间的那种情感总是掺杂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这种感觉随着年龄的增加,越发深切。
比如今天这一幕,如果换成亲兄妹,李艳梅绝对不会露出如此娇羞的神情,而苏煜也不会表现得那么忸怩。没有了血缘的牵制,也就等于缺少了道德伦理的枷锁,从小青梅竹马的两个人,难免会暗生情愫。而这一切,母亲叶敏和哥哥苏杭全都被蒙在鼓里。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两人的感情逐渐升温,眉目传情间,也让哥哥苏杭看出了一丝猫儿腻。
2009年夏天的一个傍晚,苏杭放完鱼苗途经自家的玉米地,弟弟苏煜和李艳梅的交谈声,从玉米地深处传来,此时夜幕低垂,四周寂静无声,若不是李艳梅的声音如空谷鸟鸣般婉转,苏杭也不可能留意到玉米地中还藏有两个人。
为了不打草惊蛇,苏杭弯下腰,踩着田埂一点儿一点儿向前挪步。
“艳梅,你别老笑啊,你倒是说啊,以后愿不愿意做我媳妇?”
李艳梅坐在苏煜的怀中,双手钩着对方的脖颈:“只要叶娘同意,我没意见。”
“放心,娘肯定愿意。”苏煜说完,还不忘在李艳梅的小嘴上狠狠地亲上一口。
而这一幕,让赶来的苏杭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怒发冲冠的他,冲二人喊道:“你们两个在干啥?!”
苏煜原本吓了一跳,但转脸一看是哥哥苏杭,表情轻松地回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哥啊,没啥,我以后准备娶艳梅做媳妇。”
“娶艳梅做媳妇?你小子才多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你竟然把你未来大嫂给拱了!”
苏煜心中一寒:“你说什么?什么大嫂?”
苏杭上前,一把拽住苏煜:“我懒得在这儿跟你废话,回去看娘怎么收拾你们!”
回到家中,母亲叶敏坐卧在床,当从苏杭嘴中得知刚才发生的一幕后,她一个巴掌扇在了苏煜的脸上。叶敏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村妇女,传统的贞操观,在她心里比命都重要,在她心中,从李艳梅过门那一天起,她就是大儿子苏杭的媳妇。现在苏煜竟然和自己的大嫂干出了苟且之事,简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这要是传出去,她绝对没脸在这个村子里活下去。
“娘,你这是……”从小到大,苏煜从未见过母亲这般震怒。
“不要喊我娘,我告诉你,你和艳梅不可能!”
苏煜捂着刺痛的左脸,跪步到母亲跟前:“为什么?我是真心喜欢艳梅,她也喜欢我,我俩为啥不能在一起?”
“我说不能就不能!”叶敏怒目圆睁瞪向李艳梅,“艳梅,我告诉你,我们女人一定要守妇道,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从小对你不薄,你欠我一个养育之恩,我也受得起你喊我一声叶娘!你和苏煜的事,就此打住,你记住,你以后是苏杭的媳妇,不能再对其他人有一点儿念想!”
在这个家里,要说人微言轻,莫过于李艳梅,面对叶敏的训斥,她除了跪在地上默默流泪,不敢顶撞一句。
“娘,这不公平!”苏煜一气之下,从地上站起,“大哥跟艳梅根本没有感情,艳梅不能做大哥的老婆!”
叶敏拿起床边的拐杖,一棍打在苏煜身上:“你这个不孝之子,给我滚,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你和艳梅就没有可能!”
面对母亲的愚昧和顽固,苏煜丢下一句“滚就滚”,愤然摔门而出。
十九
深夜,四周漆黑一片,身心俱疲的苏煜如行尸走肉般在村路上蹒跚而行,他始终在想一个问题,为何母亲会在这件事情上向着大哥,在苏煜眼里,大哥只不过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粗人,和他相比,自己唯一差的就是不能挣钱养家。而母亲在苏煜心中也就是老实本分的农村妇女,谈不上所谓的眼界,如此一来,这件事在苏煜心中有了一个说得通的解释:“因为大哥能挣钱,所以母亲向着他。”
“不就是挣钱嘛,我苏煜不混出个人样来,就不回这个家!”余火未熄的他,摸黑扒了一辆去城里的小货车,开始了自己的打工之路。
苏煜的第一份活儿,是给米厂抬大米,一袋3角钱,每天保底100袋,不包吃住,苏煜干了半个月,累死累活,没有一点儿盈余。后来一个工友见苏煜身世可怜,便把他介绍给一个叉车工当徒弟,包吃包住,每天10元钱报酬。
云汐市临近泗水河,水路运输相当便利,既然有运输,那就必然离不开装卸。现在的码头可不像早年的上海滩,快速的货运系统,催生了鼎盛的叉车行业。
叉车又被称为工业搬运车,按照吨数从小到大分类,可分为内燃叉车、重型叉车、集装箱叉车和侧面叉车4种。但不管哪一种叉车,都有一个弊端,当货物堆满叉架时,司机的视线会被挡得严严实实。虽说叉车在设计时,规定严禁满货驾驶,但为了节省时间,很多叉车司机都是“垒积木”的高手。
既然司机在叉车行驶过程中视线经常被遮挡,那么驾驶时就必须找一个人帮忙指挥。这种活儿没有技术含量,工资很低,有家有业的人干这个没办法糊口,没家没业的人很多又不屑于干;而像苏煜这种农村来的单身青年,干这种活儿再适合不过。
对别人来说,这只是一份上不了台面的工作,但在苏煜心里,却倍感珍惜。码头来往船只的噪声很大,为了给叉车司机传递正确的行车路线,他只能多张嘴、勤跑腿。有时运一趟货下来,苏煜要用一瓢水才能缓解喉咙的不适。不仅如此,苏煜有时还主动帮驾驶员分担活计。他抱着“多门本事多条出路”的想法,仅用了3个月的时间,便熟练掌握了各种叉车的驾驶技巧。一天10元钱的报酬,围着叉车跑前跑后,整个码头也只有苏煜这个老实人能干得下来。
一个月后,一位叉车老板找到苏煜,开出包吃包住、每月2000元的高薪,希望苏煜加入他的车队。从天而降的馅饼,让这个农村娃迎来了新的曙光。每月2000元,一年就是24000元,这是哥哥苏杭起早贪黑两年才能换回的收入。苏煜拿着劳务合同,回想一年前离家的场景,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
在离家的一年里,哥哥苏杭曾千方百计想让他回家,用的理由都是那句:“娘快不行了,要见你最后一面。”
第一次接到电话是半年前,那时苏煜正在码头帮着接货,哥哥苏杭在电话里称“母亲病重,速回”。而当苏煜冒着丢掉工作的风险回到家时,却发现李艳梅和苏杭在忙着卖鱼,母亲坐在**板着脸,责怪他为什么出门这么久也不往家捎句话。
那天苏煜和哥哥苏杭大吵了一架,他质问苏杭,为什么要在电话中撒谎,而苏杭则以“不孝子”反驳,要不是李艳梅从中劝说,两人可能早就大打出手了。
如果说苏煜第一次离开是为了争口气,那么这次离开似乎又多了些悲凉。因为他注意到了李艳梅看他的眼神,那种陌生感,让他心如刀绞。李艳梅是他的初恋,承载着他最甜蜜的梦。
《新不了情》中有段歌词,最能表达苏煜此刻的心情:“心若倦了,泪也干了,这份深情,难舍难了,曾经拥有,天荒地老,已不见你,暮暮与朝朝……”
“男人,只有自己腰包鼓了,说话才会硬气!”码头叉车工酒后的一句话,让苏煜很是受用,这句话也成了指引他人生道路的风向标。
可“你要别人钱,别人要你命”,一个月2000元的叉车活儿,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干,工资是底薪加提成,要想把那20张“毛爷爷”准时领回家,必须完成公司的任务量。如此一来,起早贪黑就成了家常便饭。辛辛苦苦干了两年,苏煜手头攒了整整4万元,就在他想着要衣锦还乡时,哥哥苏杭打来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边,苏杭只说了四个字:“娘咽气了。”
二十
苏煜赶到家时,夜幕早已降临,母亲的灵堂早已搭好,哥哥苏杭跪在厅堂中,按照当地习俗,老者去世,非亲生子女不得守灵,当晚李艳梅并没有出现。
灵堂内,兄弟二人披麻戴孝相对而立,就在苏煜刚想开口时,苏杭一记耳光结实地打在了他的脸上:“我给你打过多少次电话,告诉你娘快不行了,想见你一面,你在哪里?娘在临死前都没见到你最后一面,你现在回来有什么用?”
苏煜没有说话,跪在棺椁前连磕了三个响头,接着他反手回给苏杭一耳光:“你有什么资格来训斥我?要不是你之前在电话里对我撒谎,我能连娘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苏杭对这个弟弟早就窝着火,他觉得从小到大要不是他辛苦劳作,这一家子连西北风都喝不上。当年苏煜勾搭自己老婆李艳梅这事,他一直耿耿于怀,现在倒好,苏煜这个白眼狼竟然不念兄弟情,当着去世母亲的面造反,实属大逆不道。
“好你个苏煜,今天这里没别人,咱俩就当着娘的面,把老账新账一起算一算!”
苏煜腰包鼓了以后,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很多:“行,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苏杭是个粗人,粗人自然是靠力气说话,苏煜对哥哥的本性了解得一清二楚,当苏杭后撤时,苏煜弯腰捡起铁耙握在手中。
见弟弟准备动真格,苏杭也把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怒目中的血丝,让苏煜感觉到了来势汹汹的杀气。
苏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只听“当啷”一声,摆在棺材前的“长明灯”被他踢翻在地,满满一碗灯油如泼墨般洒了出来。踢翻油灯是对母亲的大不敬,苏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兄弟二人多年的积怨在此刻爆发。苏杭趁着苏煜愣神之际,一拳打中了对方的脸颊。苏煜感到唇边一咸,鲜血顿时充斥了口腔,此刻苏煜也顾不上兄弟情谊,挥起铁耙便朝苏杭要害处打去。
苏杭虽然赤手空拳,但常年从事体力劳动的他,在交手中并未吃亏,几个回合下来,苏煜手中的铁耙被他打落,战局的胜负已非常明显。可就在苏杭准备全力一击结束这场争斗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那碗泼在地上的灯油,让助跑中的苏杭仰面滑倒在地,就在苏煜准备抱拳自卫时,地上的铁耙已刺穿了苏杭的后脑。
若不是苏杭还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苏煜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恐惧中,他扑倒在苏杭身边:“哥,哥,哥你不要吓我,你醒醒!”苏煜剧烈摇晃着苏杭的身体,可遗憾的是,前后没有一分钟,苏杭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哥哥的死,让苏煜始料未及,屋内就只有两个人,现在一死一活,他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冷静之后的他望着墙上母亲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母亲的微笑,在苏煜眼中是那么诡异,地上的灯油还在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苏煜看着一老一少两具尸体,竟笑出了声:“娘啊,说到底您还是向着哥,您都走了还不忘把他带走,得,您娘儿俩路上也好有个伴儿。”
话虽这么说,但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尸体给处理掉。按照农村习俗,鸡鸣之后就有人来奔丧,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两三个小时。索桥村地广人稀,每家每户宅基地面积都很大,苏煜起先想把尸体埋在菜地里,但他没有把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挖好足够装下一个人的大坑。而且第二天一早就要起丧,前来吊唁的人一定不少,尸体不管藏在哪里都不能保证绝对安全,思来想去,只有扔在院子拐角的水井中最为妥当。
时间不等人,既然没有好办法,苏煜只能先将家中的水缸灌满,以应付第二天的白事,接着他又打了几桶水冲洗现场,直至准备工作做完,苏杭的尸体才被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