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严惜:真相交给时间,随风而散

我们都是戏子,我们都在演戏。我们没有根,是风筝,在空中飘浮,我们没有灵魂,只剩皮囊,居无定所,以一颗谦卑之心,寻找着那遥不可及却又生生不息的幸福国度。

我们身不由己,力不从心。我们不知道从哪里来,又要往哪儿去。

欧阳的生日正好在周末,他在本地最好的一家KTV包了一间套房。我比约定的时间晚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到,其实我一直就在附近的游戏厅玩游戏,他不停打电话,我都给挂了。

我就是要折磨他,谁让他叫我来的。

当我终于出现的时候,包厢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欧阳用略带责怨的口吻对我说:“严惜,你怎么才来,都等着你呢!”

“怎么着?来了还不对了,那我走就是!”

“唉,我的姑奶奶,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欧阳长叹了口气,“快进来吧,您老受累,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我跟着欧阳走了进去,四下打量,发现到场的男生是他几个最铁的死党,还有几个女生应该是那几个男生的女朋友吧,看得出来都是成双成对来的。

我掏出礼物递给欧阳,一支限量版的zippo打火机,欧阳特别高兴,立即掏出烟要点,结果打了半天都没打着火。

我乐:“傻瓜,还没充气呢!”

欧阳的一个小兄弟起哄:“平时精着呢,什么都明白,就是遇见你立即变傻。”

他的小女朋友在旁边绘声绘色:“这是因为欧阳心中有爱,懂不。”

“不懂,光听过恋爱中的女人最傻了。”那哥们边说边在女朋友脸上亲了一口。

“男女都一样,只要恋爱,都是傻瓜,哈哈哈!”那女生回亲了一口。

我冷冷看着她们,好像在看一场演出,什么意思嘛?成双入对过来,说的还这么暧昧,明摆着当媒婆不是?小样,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们。

欧阳让我坐到他身边,然后说要送一首歌给我。

我看着他,不置可否。

灯光熄灭,欧阳俊逸举着话筒,深情凝望我,缓缓说:“有些人明明第一次相见,却如同好久不见。这首我最喜欢的歌,送给我最在乎的你,好久不见,谢谢。”

旋律响起,欧阳缓缓演唱着这首陈奕迅的《好久不见》,奇怪,我明明第一次听,却能听懂歌曲里的每个字,每个音符。

我来到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象着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拿着你给的照片

熟悉的那一条街

只是没了你的画面

我们回不到那天

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

和你坐着聊聊天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不得不说,欧阳的歌唱得真的特别好,如果他的帅能打到85分,他打架的能力可以到90分,那么他的歌声绝对有95分。

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我的眼泪也同时渗出来了。

一群人更是起哄:“结婚,结婚!”

我赶紧将手机扔到地上,然后趁着弯腰捡手机的时候把眼泪抹去。

欧阳一个兄弟拍马屁:“欧阳,你唱得太好了,严惜激动地都把手机扔掉了。”

我讪讪调侃:“是啊,唱得这么动情,想起自己曾经相好的了吧?”

那个兄弟插嘴:“那不会,欧阳从来没谈过恋爱,还处男呢,是吧,欧阳?”

欧阳笑着骂那哥们:“去你的,再说我踹死你。”然后对我尴尬地说,“没有想起谁,就是很喜欢,想唱给你听。”

我不买账,继续调侃:“唉!真不理解你好好过生日干吗要唱这么晦气的歌,还好久不见呢,分开了就最好一辈子都别再见,否则就是矫情。”

“不说了,来,我们举起手中酒杯,祝我们的欧阳公子生日快乐,永远幸福!”刚才挨骂的哥们赶紧圆场。

大家纷纷举起酒杯祝欧阳生日快乐。

酒过三巡后,欧阳开始和几个兄弟打牌,几个女生在一起讨论各种谣言,我不喜欢打牌,更不喜欢传谣,就坐在一边玩手机。

欧阳好几次让我坐他身边看他打牌,我都没好气地让他爱干吗干吗,别管我。

欧阳没办法和其中一个兄弟交换了下眼色,很快那个兄弟的女朋友热情洋溢地凑了过来,很亲切地将手搭在我肩膀上,开始在我面前说各种欧阳的好话。

我听得腻味,将她的胳膊推开,没好气地说:“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那女孩满脸尴尬,看了一眼自己男朋友,又看了一眼欧阳,强忍着不满,继续背书一样说欧阳有多好。

“你烦不烦啊?跟个碎嘴子一样,还有完没完?”我腾地站了起来,对那女生嚷嚷,“我就奇了怪了,欧阳那么好,怎么你不做他女朋友,跟我这儿叨叨个没完,有毛病啊!”

“欧阳!”那女孩面子彻底挂不住了,对着欧阳和自己男友大声抱怨,“你们爱咋咋地,以后别找我,什么人啊这是?讨厌!”

说完,女孩拎起包就走。

她男朋友赶紧追了上去,边走边打招呼:“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一步,你们慢慢玩。”

欧阳脸都变形了,显然气得够呛。

很好,已经开始走人了,放心,这才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

前面打过圆场的那哥儿们继续充当和事佬:“嗨,别说这些没用的,来,我们唱歌吧,我特喜欢听孙子涵的《毕业了你不是我的》,你们谁给来一首呀。”

“我来,我来!”一个看上去胸大无脑的姑娘立即冲到点歌器前,“我最喜欢唱子涵的歌了。”

我等那姑娘点好歌,刚准备唱的时候,吧唧把歌给切了。

“干吗呀你!”那女生举着个话筒愣在原地,特别尴尬。

“唱歌啊,不然干吗?”我噼里啪啦一口气点了十几首歌,然后全部置顶。

“人家刚准备唱。”

“哦!那不好意思啊!”我脸上一点儿不好意思的表情都没有,“要不这样,你等我唱完再唱好了。”

那女生气得把话筒一摔,拎着包,走了。

他男朋友赶紧追了上去。

哈,又走了一对!

包厢里气氛越来越尴尬,欧阳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我却毫无顾忌开始“唱歌”。好吧,我承认,用号叫来形容我唱歌或许更适合,我天生五音不全,加上特别讨厌唱歌,因此每首歌都没有一个节拍踩到点子上的。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皱起了眉头。一开始还强忍着听,可几曲过后实在无法坚持,纷纷小声说起话来。

我不乐意了,大声对所有人喊:“怎么了?嫌我唱得不好?瞧不起我是吧。”

“不会不会!”还是那个哥儿们打圆场,“我们听得正入迷呢。”

“那你说我唱得好不好?”

“挺有特色,对,挺有特色。”

“哦,那就是不好了。”我将话筒重重往地上一摔,“不好干吗不早说,想看我笑话是吗?你们一个个都什么居心?”

那哥儿们还想缓和气氛,他女朋友却受不了了,拎起包,边往外走边嚷嚷:“就看你笑话怎么了?唱得不好还不让说啊,不要说你还不是欧阳女朋友,就算是,也不能这样欺负人。”

她男朋友赶紧拉扯:“有话好好好说,误会,误会。”

“误会你个大头鬼啊!”女孩一把打掉男生的手,瞪目怒斥,“别碰我,就没见过你这样没骨头的男人,为了别人女朋友,点头哈腰狗似的,我脸都给你丢尽了。”

又走了一对。

剩下的几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个个坐立不安。

欧阳自始至终坐在一边没言语,只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眼神越来越如刀。

我脑子飞速转着,我想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激怒欧阳。

真想不到他这么能忍,我简直黔驴技穷了。

突然,一个人走了进来,正是张静雯。

张静雯气鼓鼓的,不知道谁得罪了她,她径直走到欧阳面前,从包里掏出一瓶香水,扔到了欧阳怀里。

“你过生日,为什么不告诉我。”她似乎很委屈,带着哭腔,“你叫了这么多人过来,连严惜都叫了,却没告诉我,原来在你眼中我这么不重要,我好伤心。”

张静雯的出现显然打乱了欧阳的情绪,他不耐烦地说:“先坐下来再说。”

“我不坐,我真的好难受,欧阳,为了给你过生日,我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了,没想到你却压根儿就不想告诉我。”

“雯雯,你少说两句,还嫌事儿不够多吗?”欧阳的语气虽然很不耐烦,但看得出来他和张静雯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我突然灵光乍现,立即起来鼓掌:“不错嘛,在我面前秀恩爱,欧阳,我可算知道你良苦用心了。”

张静雯愣愣地看我,显然没弄清楚我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拎起包:“好了,今天算我自作多情过来,我先走了,不妨碍你们小两口秀恩爱,拜拜。”

“够了!”欧阳终于绷不住了,对我大吼,“严惜,你闹够了没有?”

“没有!”我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喊回去,“欧阳俊逸,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又是什么态度!”他的声音更大,额头上青筋都出来了,可见早已气急攻心。

“谁让你一定要我来了?又不是我觍着脸要来的,还不让我说话吗?”

“你这是说话的样子吗?你就存心就是来找茬的。”

“是又怎样?我就是不想让你安生,我就是不想让你好好过生日,我就是不想让你痛快,我就是见不得你高兴,可以了吗?”

“我……!”他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

“呵,后悔了吧?”我冷冷走到欧阳面前,“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放手吧,别再自讨苦吃了。”

说完,我又对在一旁完全傻掉的张静雯说:“管好你的欧阳哥哥,别让他再自作多情、丢人现眼了。”

然后,我倔强离开,以一种完胜的姿态。

对不起,欧阳,我是多么渴望能给你好好过一次生日,让天空鸟语花香,留下一路芬芳。

是我毁灭了所有美好的可能,我是罪无可赦的坏孩子,是你永远无法触及的彼岸花。

忘了我,求求你。

我本以为通过这次事件可以将他气得不再理我,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他竟然主动找到我道歉,一个劲儿说都是自己不好,没控制好情绪。

面对他特别诚恳的态度,我哭笑不得,心中又很舍不得。

欧阳几乎在哀求:“严惜,你能原谅我吗?”

我说:“你以后别理我了,我就原谅你。”

欧阳说:“我做不到,现在我闭上眼睛,全部是你的表情,哪怕你在发火,在我心中也是最温柔的甜蜜。”

我无奈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地方?我这就统统改掉行不行?”

欧阳说:“我也不知道,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一个人,更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滋味,我只知道每时每刻都想见你,见到你就想笑,看不见你就想哭。”

我突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欧阳俊逸,一个所有人都畏惧三分的热血少年,竟然说出如此低到尘埃的话,面对着我的为难、欺负,甚至折磨,变得毫无原则又甘之如饴。

或许,这就是真爱吧。

我很感动,可是越是感动越是要逃离。

就这样,我们开展了一场貌似热闹、实则无聊的追逐游戏。他用各种方法对我好,我则用各种方法让他死心;他各种不死心,我各种不放弃。

每天早上他都会守候在我宿舍门口接我上学,可是从头到尾我正眼都不看他一眼。

他给我买好的早饭,我直接扔到垃圾桶。

他自作多情请我看电影,我说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事就是看电影。

他请我吃饭,我说外面的饭店全是地沟油。

他问我到底喜欢什么,只要我说得出的他立即照办,我说我喜欢他在我的世界消失,谢谢,请立即照办吧。他哭丧着脸说他并不要求太多,只求在我的心中留有一丝缝隙,够他呼吸就好。

11月11日那天,他别出心裁,更是胆大包天,买了999朵玫瑰来到我的教室门口,然后单膝跪地当众向我示爱,所有的人都被感动了,高呼“在一起”,我也感动,可是我做的只是将玫瑰扯碎,然后踩烂,接着对他破口大骂,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我让他在全校人面前丢了面子,可是他依然甘之如饴,对我的追求没有丝毫松懈。

无数个夜晚,他都会站在我的宿舍楼下,像个傻瓜。他不停拨我电话,想听到我的声音,我明明就在窗台前看着他,却连接听一次电话都不愿意,直到他半夜失落离开。

张静雯早就看不下去了,和我大吵了几架,骂我不是人,我却冷冷告诉她有本事就让欧阳走。她哭着去劝欧阳放弃,欧阳却只会把所有的愤怒都撒到她身上。而她却也全部照单全收,不管欧阳如何对她,她对他就是痴心不改。

唉!这就是爱,不管你喜不喜欢,都不能痛快,我们每个人都在爱中挣扎,打着爱的名义,为非作歹,我们都是爱中有罪的人。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月,我悲哀地发现我和欧阳的关系毫无进展。他希望更进一步,没有如愿,我希望倒退一步同样没有得逞,更糟糕的是,我们似乎有点儿习惯甚至享受这种拉锯战,并且从这本身很尴尬的状态中收获快感,而且其他人似乎也麻木了,比如大半夜欧阳又在楼下顶着寒风给我打电话时,郭萍会和我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着欧阳,表情冷漠。有的时候甚至连张静雯也会加入进来,用一种戏谑的口吻说:“切,又在演戏了。”

是啊,我们都是戏子,我们都在演戏。我们身不由己,我们力不从心;我们言不由衷,我们举棋不定;我们不知道从哪里来,又要往哪儿去;我们笑着笑着就哭了,我们也会在哭完之后露出笑脸。我们一次又一次在成长中受伤,然后舔平伤口继续成长。我们总埋怨世界是那么不公平,想要的没有,不想要的偏要经历;我们幻想着世上有没有另一个我,正过着我想要的生活;我们更害怕如果全人类只剩下我们一个,那我们该多么的孤独无依。眼前的幸福是泡沫,远方的泡沫又寄托着我们的幸福。我们没有根,是风筝,在空中飘浮。我们没有灵魂,只剩皮囊,居无定所,以一颗谦卑之心,寻找着那遥不可及却又生生不息的幸福国度。

不管如何,我决定发大招了,我绝对不能允许都快过年了我们的关系还这样不清不楚地暧昧着,其实我早知道如何可以彻底将他的心伤透,只是一直不忍心,可现在不得不出手了。

我精心准备后,约欧阳出来好好谈一次,并且叮嘱他只能一个人来。

对于我唯一的主动邀约,欧阳显得很兴奋,约定时间来到我指定的咖啡馆。

我说:“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了。”

他说:“那不可能,除非我追到你。”

我说:“你没机会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也来了。”

说完,我指了指门口。他顺势看了过去,然后就看到森哥带着几个小兄弟走了进来。

森哥坐在我身边,我强忍着恶心装作很亲切地搂住他,然后得意地对欧阳说:“看到没,他就是我的男朋友。”

欧阳完全愣住了,表情复杂,怀疑?惊讶?愤怒?

不等他思绪稳定,我抢着说:“唉!其实我一直有把你当朋友,就不想把话说得太清楚,但你真的太不要脸了,死追烂打,我好受不了,就算我能忍,我男朋友也不能忍,对不对?”

森哥嘿嘿一笑:“欧阳,我是打不过你,但你也不能欺负我媳妇儿对不对?”

“好,很好!”欧阳终于恢复往日那种冷酷的表情,眼神如刀。

森哥得意死了:“欧阳,不好意思了,这次我赢你。”

欧阳也在笑,可是他的笑是那样的沧桑,声音又是那么悲哀,透露出绝望的意味,他一字一字对我说:“严惜,虽然我相信你是在故意骗我,可是你为了拒绝我可以这样做,那你究竟是不是在骗我,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放心,我不会再打扰你,我会忘了你,就当你从未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这样你该满意了吧?”

“是的,我很满意!”我死死咬着舌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我一下又一下点头,宣告我的绝情。

“告诉我,你其实也曾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点点动心,拜托了。”

“不,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一点点动心都没有,在我眼中,你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如假包换的白痴。”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了,总算和你把话说清楚了,这样很好,从此你我相忘于江湖,不再相见。”

说完我用力起身,紧紧搂住森哥的胳膊,艰难离开。

欧阳此后再也没找过我,正如他所言,真正从我生命中消失,即使偶尔会在校园里不期而遇,他的目光中也没有任何色彩,犹如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我想男人真的是个太好玩的动物,不怕自己付出多少,再苦再累都能承受,但却不能承受自尊心的半点挑衅。

我想女人是更好玩的动物,口是心非已经成了一种生活状态,患得患失更是最好的存在,明明这是我千方百计要的结果,可是心中还会失落,并且会怨恨那个人。

仿佛一切都是对方的错。

算了,不想那么多,我要用全部精力迎接我的新生活。

可是,麻烦并没有因此杜绝。那就是,森哥竟然真的纠缠上了我,人前人后管我叫媳妇儿。

我说:“滚一边去,我们不是说好的演戏吗?”

“谁有空和你演戏?”森哥脸色说变就变,然后又嬉皮笑脸对我说,“严惜,森哥我是真喜欢你,今天别回去了,让森哥告诉你做女人的快乐。”

森哥的嘴脸让我立即联想起曾经的羞辱,我当场火冒三丈对他拳打脚踢。然而他压根儿不在乎,继续对我各种调戏、挑逗。

更要命的是,似乎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森哥的女朋友,并且我们联合起来,一起羞辱了欧阳,让欧阳承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我想解释也百口莫辩,何况我还不想解释。

就让一切真实和虚伪交付给时间,随风而散吧。

转眼,我的中学第一学期就匆匆结束了。当别人欢天喜地准备放假回家时,我却开始犯愁,因为我已无家可归。

哦!原来我不仅是女人,而且还是个孤儿,我差点儿把这茬给忘了。

怎么办,寒假好几十天呢,闲着也是闲着,我得找点儿事情做做。

去西藏,然后到丽江,一边旅行,一边流浪。我眼前一亮,兴奋得差点儿叫出来,只是很快又偃旗息鼓,我连路费都没有,怎么流浪啊!

算了,还是打份短工,赚点儿银子再说。

主意拿定,我开始到处寻找打工的机会,运气很不错,很快我就在酒吧街的一间爵士吧找到份服务生的工作。

酒吧白天没生意,晚上才上班,我往往一觉睡到下午两三点,然后提前过去做准备。我手脚麻利,别人两三个小时才能收拾好桌椅,我一个小时就搞定,然后坐在角落里一边抽烟一边发呆。

酒吧老板是个少言寡语的中年人,每天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调制各种鸡尾酒,我空闲下来后就坐在一边看,慢慢竟然学会了不少方法。老板看我有兴趣,就认真教了我几种鸡尾酒的调试方法,我上手很快,兴趣也越来越大,技法也越来越成熟,调出来的酒得到了不少顾客的好评,这更加刺激了我对调酒的兴趣,还因此结识了不少新的朋友。

就这样,我的打工生涯有声有色。我也越来越喜欢调酒这份“高大上”的工作。

一天晚上,我照例开始在吧台为客人调酒,一个面容俊秀的中年人过来点了杯深水炸弹,我很快调好将酒端过去,四目相对的时候我突然惊呆了,手中的酒杯竟然直接跌落在地。

中年人显然也认出了我,立即满脸惊慌失措转身就走,我愣了一会儿疯狂追了出去,等跑到酒吧外发现那人早就不知所踪。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酒吧,老板问我是不是遇到熟人了。我依然处于极大的震惊中,嘴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眼泪却早已滑出眼眶。

我没敢告诉老板刚才见到的人就是几年前和我妈妈私奔的那个人,我以为他们去了很遥远的地方,却没想到竟然在这儿遇到了他。

那么我妈妈呢?我的妈妈此刻又在哪里?她到底是死是活?

而这一次的相遇,只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必然?

接下去的日子我每天从早到晚都守在酒吧,希望能再看到那个人,可他再也没有出现过。我想报警,可我压根儿不知道如何和警察说这事儿。除了被动等待,我还各种主动寻找,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到处游走,期盼能够和他们相遇,可当然不会如愿以偿。

这个城市虽然不很大,但也有100多万人口,我能到哪儿去找他们?

或许,他们并不是在这个城市生活,只是那晚恰好路过?

那他们究竟从哪里来,又要去向何方?

我的妈妈是否知道那晚离她并不远的地方,有着她唯一的女儿?

还是说她根本就不在乎我是死是活?

我脑子里各种胡思乱想,并且很快责怪自己:那个女人可以无情将我抛弃,这么多年无声无息,为什么我现在还要为她费尽思量,她不配!

可是,道理一千个能说明白,但我就是做不到真正的放下。而且,心中始终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晚的遇见只是一个开始,关于我妈妈的事,这只是个开始。

就在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煎熬中,寒假结束了。

新学期开始,生活照旧平淡无奇,欧阳俊逸是死都不会再搭理我了,除了森哥时不时还骚扰骚扰我外,我的生活可以用平静如水来形容。白天我上课睡觉,晚上我继续到酒吧打工,我再也没遇见那个人,而我调酒的手艺则突飞猛进,俨然成了爵士吧的招牌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平淡的日子,生活再起波澜。

一天下午班主任大人的语文课上,我正趴在桌上睡得云里雾里,突然就被班主任给叫醒了。我心想:奇怪了,以前我每堂课都睡觉他从来没意见的呀,今儿个怎么了?

“你快和我去一趟校长办公室,有人找!”班主任对我冷冷地说。

我的妈啊,校长都出来了,看来摊上大事了。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跟着班主任来到校长办公室,校长正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聊天。班主任向大家介绍我后,其中一个模样挺慈祥的中年人走到我面前问道:“同学你好,你认识赵静吗?”

我心“咯噔”一下。赵静,我妓女母亲的名字,多少年没有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的名字。

我点点头。

“请问,她是你的妈妈吗?”

我又点点头。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你妈妈现在在我们院里,在我们那儿待了有段时间了,我们一直联系不到她家人。”中年人露出笑容,说话很和蔼,“对了,忘记介绍了,我是市精神病院的张院长。”

很快,在市精神病院,我终于看见了她,我伟大而残忍的妓女妈妈。我日思夜想却不敢承认的那个人。

她根本不认识我。

因为,她已经完全疯了。

她好瘦好瘦啊,穿着病号服,安静地半躺在病**。我站在她面前,她明明看着我,眼神却无比空洞,仿佛我根本不存在,很快就将头转了过去,看着空无一人的方向。

我有多久没有和妈妈如此接近过了?那一瞬间,我发现我对她没有半点的恨,只有爱和心疼。

妈妈,我的好妈妈,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情不自禁伸出手,想摸她的脸。

突然,她明明没有看着我,却准确无误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死死掐进我的肉里,边掐边叫:“贱人,你来做什么?你害得我还不够啊?你把我老公还给我,我要掐死你。”

“妈……你放手啊!”我再也控制不住紧绷的神经,大叫起来。

“我不是你妈,我的女儿在这里!”她突然从被子里掏出一个布娃娃,然后紧紧搂在怀里,眼神中充满了爱怜,然后无比温柔地对布娃娃说,“乖女儿,不要怕,妈妈过年就回家,妈妈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哦,都是你最喜欢吃的糖。”说完,她又从被窝里抓住一把糖,剥开糖纸后往娃娃嘴里塞。

瞬间,我泪如雨下。

这个布娃娃是我小时候唯一的玩具,陪着我度过了黑暗、苦涩的童年,原来这些年她一直带在身边。

“你吃糖啊!快吃啊,你为什么不吃?是不是嫌我脏,是不是嫌我穷?”妈妈突然又变得面目狰狞,使劲往娃娃嘴里塞糖,自己口水、鼻涕都流了下来。

不一会儿,她又紧紧抱住布娃娃:“哦!如玉不怕,都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对你凶,妈妈不该背着你悄悄跑掉,你是妈妈的宝贝,妈妈这些年一直好想你,如玉乖!”

我叫严惜,这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我的本名叫严如玉,这是我妈妈给我取的名字。原来在她眼中,我一直是她最宝贵的孩子,可是,现在我就在她身边,她已经不认识我了。

张院长始终在一旁看着,间或摇头叹息,本来我还想多陪会儿妈妈,医护人员过来说病人要吃药了,吃完药就得好好休息。我便随院长到他办公室,听他讲述这段时间关于妈妈的事。

张院长说妈妈是半年前被街道片警送进来的,据说此前妈妈一直在街上流浪,瘸着腿疯疯癫癫的,衣不蔽体,成天靠吃垃圾桶里的东西苟活着。大街小巷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疯女人最喜欢小孩,怀里永远抱着那个布娃娃,天气好的时候就在太阳下给布娃娃洗澡,下雨的时候就将布娃娃藏在胸前的衣服里,不让雨水浇到。很多人看了都说她肯定是想自己女儿想疯的。后来,妈妈流浪到一个幼儿园的附近,她开始每天在放学的时候坐在幼儿园门口看孩子们,一边看一边傻笑,孩子们的家长很害怕,就把妈妈赶走,结果第二天她又来了,还抱着布娃娃对着孩子们指指点点,嘴中更是疯言呓语。几个小孩当场吓哭了,愤怒的家长将她狠狠揍了一顿。可是第三天她又出现了。后来幼儿园报警,街道片警将她抓住,发现她已经是重度精神病患者,便将她送到了精神病院。

张院长说妈妈刚进来的时候精神情况还不算太糟糕,用药后每天都能有几个小时的清醒时间。清醒的时候妈妈除了哭还是哭。后来张院长委派院里面最资深的一名义工照料妈妈,断断续续才从妈妈嘴里知道了她得病之前的一些事情。

妈妈说她和自己男人从老家出来后先后去了上海、浙江、福建、广州,一路打工,最后遇到了全球经济危机,好多原本需求大量手工劳作的制造型企业都纷纷倒闭,仿佛一夜之间他们就变得没有价值,最后只能无奈带着微薄的积蓄回来,在西门的农贸市场盘了一个小门面卖服装。本来日子过得还算安稳,没想到这个男人很快沾染上本地风行的高利贷生意,将家里所剩无几的积蓄全部拿出去放高利贷,结果很快被骗得一干二净。为了翻盘,他又出去借高利贷,结果最后是借的钱还不上,贷出去的钱又收不回,每天都是无数上门讨债的人,服装店很快开不下去了,妈妈和那个男人每天就是东躲西藏。最后为了生活,那个男人竟然让妈妈重操旧业。妈妈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但最后还是以爱之名答应了他。因为年龄太大了,妈妈只能到那种条件最差的发廊,很快就染了一身脏病,没想到就这样赚来的血汗钱最后还是被那个男人拿出去放贷,更没想到那个男人很快还找了一个小三,一开始还偷偷摸摸,到最后则肆无忌惮到直接把那个小三带了回去。妈妈不甘心,责问那个男人为何如此薄情寡义,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说自己从来没有爱过她,从头到尾只是看中她的钱,她遭遇了彻头彻尾的一场骗局,这场骗局里爱情是最大的幌子,所有人都看出破绽,唯独她自始至终深信不疑。

饶是如此,她依然深爱着这个男人,即使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她还是对他不离不弃。可是此刻她浑身是病,连做妓女的资格都不再拥有。她于他已一无是处,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毫不犹豫就将她逐出家门,让她自生自灭。

从此世上又少了一个为爱痴狂的女人,多了一个精神病。

妈妈说她这辈子经历了太多太多,她从不后悔自己的所有选择,因为这些都是命运的安排。她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自己的女儿,妈妈说她曾经很恨很恨自己的女儿,因为她是她所有屈辱的化身,可是当她家破人亡、一无所有之际,她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唯一没有伤害过她的人就是她的女儿,而她却没有给女儿爱,反而一直在伤害她。

妈妈还说她的女儿叫严如玉。如果问她临死前还有什么愿望的话,那就是做一顿好吃的给她女儿,做一件好看的衣服给她女儿,带着她的女儿去一次公园,坐一回旋转木马。妈妈说她从来没有尽到一个正常妈妈的职责,现在她唯一的梦想就是找到女儿当面对她说一句对不起,还有,妈妈爱她。

而正是根据她的描述,张院长他们托关系到市各个中学打听,才最终找到的我。

我很感谢老天到底对我不薄,让我找到了妈妈,虽然她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但只要站在她身边,我就能体味到一丝幸福。或许对其他孩子而言,这种幸福天天触手可及,但对我来说着实难能可贵。

每个星期我都会过去看一两次妈妈,我们从相对无言到慢慢熟悉,很多时候她会在我面前喃喃自语,说一些只有我听得懂的话,在她的呓语中总是出现我童年的各种景象,而我适时的补充也会让她感到惊喜。这成了我们母女俩独特的沟通方式,很多时候我推着她走在阳光下,走在草坪上,我能清楚听见我心里满足的声音。

就这样又过去了一个多学期,本来我以为我可以一直用这种方式和她相处下去,我根本不嫌弃她,我愿意照顾她一辈子,到哪儿都带着她,等将来我毕业了,我会赚钱养活她,让她过上最好的生活,谁要是看不起她我就揍谁。

可是,她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那个夏天最热的一天深夜,她选择了自杀,结束了自己卑微的一生。

她选择的自杀方式是上吊。她用自己的裤子把自己绑在暖气管道上,死得很坚决,那应该是她难得清醒的时刻。

我并没有太悲哀,或许是因为已经流干了所有的泪。

处理完妈妈后事,我将妈妈骨灰盒送回了老家,和爸爸葬在了一起。虽然我认为他们并不属于一个世界,虽然他们从来没有真正相爱过,但此刻尘归尘,土归土,生前做过鸳鸯,死后一起合葬,也算天经地义。

我没在小镇逗留,妈妈入土为安的当天我就赶回市里。我清楚记得当我从公车上下来时,一片落叶飘到了我的面前,秋天,又来了。

秋天来了,我也上初二了。

很快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她叫谷纯,是个白富美。

本来我的世界和白富美风马牛不相及,我也从来不关心那种人的生活,虽然我早就知道她,但从来没想过和她会有半点儿交集。

如果说全校最知名的男生是欧阳俊逸,那么全校最受关注的女生就是这个谷纯了。欧阳俊逸的厉害在于他很帅又能打,最要命的是学习还特别好,想不拉风都不行。可是谷纯学习很一般,而且为人沉默寡言,除了漂亮外,仿佛一无是处。

她受关注是因为她有一个极好的家庭背景,据说她爸爸是做国际贸易生意的,资产有好几十亿,她妈妈也特别厉害,是银行的行长。哈,对我这样的孤儿而言,实在难以想象那样的家庭究竟是什么模样。

因为受关注,所以关于她的传闻一直不少,其中大多数都不太好听,我想要么是她自己瞎嘚瑟,要么就是其他人嫉妒。

我们学校有一学生论坛,上面一直挺风平浪静的,有天一个帖子突然火了起来。这个帖子就是关于谷纯的,帖子上言之凿凿说谷纯整过容,并且还附上了一张她的身份证照片。

以我的江湖阅历来判断,这个帖子的内容一看就是假的,奇怪的是信者云集,很多人几乎是以起哄的姿势在下面留言,各种指责谷纯作假和虚伪。

本来我还以为这只是一件孤立的事,没想到很快又出现了好几篇关于她的帖子,有说她家庭背景也是造假,还有年龄也是造假,最后干脆说她曾经堕过胎,并且孩子是被人**怀上的。

我几乎确定有人在背后对她造谣了。奇怪的是,谷纯对此似乎并没有太多在意,她根本没进行任何解释,依然沉默却坚强地生活着。

她的反应让我心疼,与其说是她坚强,我更愿意理解成是因为她太弱小,弱小到根本不知道如何反抗。

所以她能做的只是假装,假装自己不在乎。

一如当年的我,面对漫天谣言,能做的只是默默承受,饮泣而眠。

那种无助和着急,甚至对自己的怨恨,我统统明白。

我知道谣言犹如致命病菌,可以悄无声息地彻底毁掉一个人。如果当年我不是绝地反击,突然发现自己可以通过拳头去对抗,或许我早就被谣言吞噬了。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样的天赋异禀。

我决定帮她,这成了我义不容辞的职责。

要想破解谣言,首先得抓住造谣的那个人。这个造谣者讲故事的水平虽然挺好,但技法并不高明,我有一个哥儿们是电脑高手,他三下五除二就破解了那个人的IP,然后将方法告诉了我。我很快找到谷纯,当着她面将背后的元凶揭了出来。

竟然是她唯一的朋友陈白鹭。

呵!看来女生间的友情确实是复杂且可疑啊,我真庆幸我的朋友大多是哥儿们。

看得出来谷纯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很难受。本来我打算息事宁人,但最后还是决定帮她出头,很快就将那个叫陈白鹭的女人揍了一顿。

再后来,我和谷纯竟然成了朋友,是她主动提出交往要求的。她为什么会选择我,其实我还不太清楚,反正我对交朋友这个行为很热衷,何况她真的很单纯,单纯到无害,我想如果有人的内心可以接近一块无瑕宝玉,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谷纯。

老实说,我对和谷纯做朋友一开始并没有太多的期待,却没想到成为朋友后的感觉非常非常好,可以说给了我惊喜。仿佛是前世的缘分,我们不管什么时候在一起都能有聊不完的话题,而且非常默契。我本身是一个静不下来的人,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变得很安静,会思考很多我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她的一些观点也可以给我启发,让我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事物,这些都是我前所未有的体验。

可是谷纯就是绕不过这个坎儿。我很着急,眼睁睁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我把我知道的所有笑话都说出来了却是徒劳无功。最后,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只好讲了讲我和欧阳俊逸的故事。没想到,她竟然很感兴趣,问了我很多问题。

看来,或许只有一场完美的爱情,才能将她从低潮中拯救。

然而,当天空再次开始铺满落叶的时候,我们联系突然变少了很多,谷纯仿佛有了什么心事,不再主动找我,面对我的邀约,也都含含糊糊。

我开始以为她有了新的朋友,可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她连和其他同学说话都很少。真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

变化还在于,她不再总愁眉苦脸,甚至经常一个人傻笑。种种迹象表明,她恋爱了。

只是那个人是谁呢?完全没有任何迹象啊!

我也懒得再猜,我想,如果她愿意,一定会告诉我的。

没想到过去了好几个月,她还是绝口不提。

这期间我也想过要不干脆就忘了这个人吧,以前也不是没有朋友突然冷漠和离开过。可是不晓得为什么,我就特别舍不得她。或许因为她给我的感受太特别了吧。

后来,我终于没忍住,还是找到她问到底什么原因。

她只是淡淡地说想回到过去的生活。

她一说我就明白了,过去的生活,不就是没有我的生活吗?呵,还说得这么文艺。

我决定成全她。

后来,我们的联系就很少很少了。直到我决定退学前,我们才有了一次超过5分钟的对话。

退学其实在我的意料之外,因为我的身体突然出了毛病,虽然我一直知道自己体内有一颗定时炸弹,那就是我的家族病,一种叫“脊髓小脑变性”的绝症,但我不相信会那么快爆炸,毕竟我爸爸发病的时候已经过了40岁,而我的爷爷直到64岁那年才发病。

我却怎么也想不到才十几岁的我就开始隐隐发作了。

起初是头剧痛,然后整宿整宿失眠,接着浑身肌肉酸痛,感觉要散架了一样,而我一直引以为豪的力量也慢慢消失得一干二净。

从原来的几个月一次到一个月两三次,发作的频率越来越高,每次时间也越来越长,程度越来越严重。

看来生活永远不可能按照你想象中的样子前行,那么我们也必须做出相应的调整。

我决定立即退学,趁自己生活还能自理时,去那些自己曾魂牵梦萦的地方:拉萨,香格里拉,丽江,大理,凤凰,西塘,鼓浪屿……最后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安然死去。

临走前,我找到谷纯,告诉她我要去远行了,她竟然没有任何疑惑,一个劲儿祝福我。

唯一让我安慰的是,她似乎意识到我的健康出了问题,那一瞬间眼神中的关切,我相信是真的。

本来我还想和欧阳俊逸道个别,自从一年多以前我将他彻底得罪后,我们一直没有半点交集,虽然我心中并没有放下他,但我认为他应该早已忘了我,所以最后我还是放弃了,哪怕这是永别。

就这样吧,我一个人静静地来,最后静静地离开,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