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谷纯:新的朋友许一静

许一静给了我对朋友前所未有的概念,那就是理解和包容。她非常细心有耐心,人也特别好,无论何时陪在你身边,你都不觉得多余。

更重要的是,她懂我,只要我的一个眼神,她都能明白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

我决定去找陈思浓。

不是那种简单的见面,然后对话,最后再分开,而是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唯一的办法就是转学,转到陈思浓现在所在的学校,继续做他的学生,就可以每天都见到他,就算见不到也知道他在不远处。

要想知道陈思浓正在省城哪所学校任教并不难,学校里早就传出他到省二中当老师的消息,以前不想找只是因为害怕,现在却有了足够的动力。

麻烦在于,我如何才能转到省二中?我绞尽脑汁,连离家出走这种荒诞的方法都想出来了,最后悲哀地发现,要想实现这个目标,必须要得到家里人的支持。

可是该如何开口?思考再三,我选择了直接提要求的方法,我真的没有其他牌可出,我曾经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福的人,要什么有什么,可那一刻我才发现我是那么贫瘠,离开家庭我什么都不是。

正如我所料,爸爸在听明白我的想法后,一万个不同意。

“绝对不行,纯纯,如果你不想在现在的学校读书,我可以直接安排你到澳洲去,反正迟早都要去的,我让你妈妈提前退休,过去陪你好不好?等过几年,我们全家都移民过去,好不好?”

“不要,我就想到省二中。”

“那又不是什么好学校。”

“不管,反正我一定要过去。”几乎是多年来,我第一次连续顶嘴。

“纯纯,可以告诉爸爸原因吗?”

“对不起。”

“那爸爸就不能答应你。”

“求你了,爸爸,从小到大,我的人生就是被安排好的,我并不反对这样的生活,可我现在渴望在我被安排好的人生轨迹上出一次小小的意外,请你给我这次机会来安排自己的生活,就一次,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会立即回到你给安排好的轨迹上,再也不会偏离半分,好吗?”

爸爸很认真地听了,然后更认真地回答:“不行,在你的成长上,我宁愿保守,也不能冒险,一次意外都不允许发生,你必须听我的。”

谈判很快陷入了僵局,就在我近乎绝望之际,妈妈竟然站在了我这一边。

“我觉得我们应该相信女儿的眼光和选择!”

“不行,这太不靠谱了,她那么小,什么都不懂。”

“呵,我们看女儿当然觉得她什么都不懂,但她可不是这么认为,是不是啊纯纯?”

“是,我都17岁了,已经长大了。”我忙不迭地点头。

“是啊,我们的女儿都17岁了,仿佛一眨眼,昨天还是一个小屁孩儿,怎么今天就成了大姑娘了。”妈妈很感性地凝视着我,然后对爸爸温柔说,“老谷啊,你还记得当年我们比纯纯现在也大不了几岁,在大学里处朋友时,我家里人都特看不上你,强烈反对我和你交往,说你不会有啥前途,唯独我相信你,因为我看到你好努力,也聪明,一定会有出息,20多年过去了,事实证明我并没有看错。”

“可是……”一向口舌极好的爸爸竟然哑口无言了。

“女儿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对我们提过任何要求,现在她如此坚决去做这件事,一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何况她的要求虽然有点儿不合常理,但并不过分,我们应该支持她。”

“唉!”爸爸沉沉叹了口气,看着我的眼神依然满满都是“我不放心,离开我你肯定会出事”。

“老谷,放手吧,是时候让女儿自己去面对一下生活了。生活本来就不应该只是幸福和甜蜜,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担心太宠着她反而不接地气,将来会导致更大的麻烦。能够先到省城独自生活一段时间也好,既能得到锻炼,又离我们很近,有什么事分分钟能够得着。老实说,如果直接把女儿送出国,我还真有点儿不放心呢。”

“这倒也是,行,就听你的吧。”耶,万岁,爸爸终于被说服了,妈妈真是太厉害了,我怎么就没有遗传她强大并且严谨的逻辑能力呢。

可妈妈还没完——

“还有啊,老谷,刚才你说的都挺好的,就一个地方不是很合适。咱家不只是你有事业,我也有,以后请不要动不动就说让我提前退休,你以为这样是爱的表现,实际上会很伤害我。”妈妈虽然语速依然是缓缓的,但语气已经变得酸酸的,“唉!这么多年了,你其实还是不懂女人心。”

“是、是、是,老婆,我再也不敢了。”

“还是那句话,要相信女人自己的决定。”

“老婆,你说的真有道理,哈哈,我很相信,我老婆最厉害,我女儿也是最棒的,哈哈哈。”老爸虽然在笑,但看表情比哭还难看。

哈,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看来,老天都支持我去找陈思浓。

谢谢妈妈,从小到大,你给我的感觉就是理性能干的女强人,甚至有点儿不近情理。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你是如此的开明,我好爱你!

有了爸爸妈妈的支持,转学的具体过程虽然复杂但难度并不大,在经过爸爸一系列的运作后,高一第二学期一开学,我便出现在了省二中的校门口。

看着眼前全新的学校,我在心中认真对自己说“陈思浓,我来了”。

陈思浓,我来了——这只是第一步。

省二中虽然不是什么重点学校,但规模人数要比我原来的学校强上不少,光高一就有9个班级。很快我被安排到了高一(四)班,语文老师正是陈思浓。

一切都如我所愿。

班主任将我带到新的教室,向同学们简单介绍后,安排我坐在了一个空位置上。很多天以后,我听身边同学说:这个位置原来的主人名叫夏直树,一个很帅、成绩超好,但有忧郁症的男孩,上学期就已经出国了。

夏直树,挺好听的名字,不晓得为什么年龄小小会得忧郁症,难道也是因为爱情吗?

对于我这个转学生,新的同学表现出了不小的兴趣,班主任刚走就有几个女生主动过来搭讪,问了一堆问题,我都很礼貌地应对,不拒绝,也不迎合,凡事点到为止。

我不想在这里牵扯太多,来这里,我只为了陈思浓。

然而,尽管我对我的新同学并没有什么兴趣,我还是注意到了那个女孩。

她非常漂亮,并且时尚,有一种冷艳的美,属于在人群中你只要看了一眼就无法忽视的那种人。

后来我知道她叫孟亦柔,曾经的二中女王。

不晓得为什么,我看孟亦柔的第一眼时就想起了陈白鹭。虽然她比陈白鹭更漂亮,也比陈白鹭更成熟,但她们的眼神是那么相似,我想想,对,都透露出一股绝望。

她会是和陈白鹭一样性格极端的人吗?她应该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吧?不知道我以后会不会和她发生什么交集?如果会,又是怎样的故事呢?

来不及多想,我便凝聚起全部的精神,因为上午第一节课就是语文课,也就是说,等会儿,我将能看到我魂牵梦萦的爱人陈思浓了。

天,我已经整整半年没有见到他了,我很想他,甚至想到连他长什么样都一点儿记不得了。

在经过焦躁不安的等待后,上课铃声终于响起,很快陈思浓便迈着帅气的步伐,出现在我的眼前。

他变白了,还胖了,头发也留长了,还带起了眼镜,整个人更富有艺术气息了,他身上的那件咖啡色风衣可真合身啊,如果能换一双同颜色的鞋就更好看了。还有,他身上的味道一点儿都没变,从进门的那一瞬间我便闻到了,我一直怀念着这味道,此刻能够闻见,心都醉了。

就这样,只第一眼,我的眼泪就涌出来了,我拼命掐自己的手,不许哭,不许哭,说好的不许哭,可就是控制不住。我日思夜念的恋人啊,我终于来到了你的身边。

陈思浓也很快看到了我,不过他的眼神只在我身上做了极短暂的停留,然后便开始若无其事地向同学们问好,接着开始授课。他讲课比以前更精彩了,整堂课行云流水,**迭起。

看得出来,他已经通过自己的能力和魅力征服了二中的同学,从他进门第一分钟同学们的欢呼开始到下课铃声响起时的掌声都在证明,他绝对有实力在省城甚至更大的城市生存和发展,他确实不应该停留在我们那个小小的地方。

只是,看着陈思浓冷静稳定地发挥,我会感到疑惑,他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我们之间真的有过炽热的爱吗?为什么时过境迁,一切都变得好遥远,遥远到仿佛根本不曾发生?

而在短暂的波动后,我很快控制好了情绪,是的,我来这里并不是要给他压力,而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慢慢回到他的身边。

我没有勇气去找他,他也没有主动找我,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星期,我们之间零交流,仿佛是陌生人。我很难受,就算我们不是恋人,哪怕是一个旧友,他也不应该如此冷漠吧。

我责怪自己:谷纯,你永远那么懦弱,既然都已经跨出第一步了,就不要再畏首畏尾。

我决定给他发条短信,希望能和他聊聊,不管如何,他都欠我一个解释。

班级通讯录上就有他的新手机号码,我编辑了半天,写了不下十几条短信,有长达几百字的,也有情感特别丰富的,可最后还是选择了一条极其简单的短信:我想和你谈谈,谷纯。

很快就接到他回信:好,不过要等到周末才方便。

当然没问题,我都等了半年了,不在乎再多等一两天。

可没想到,这一两天于我的感受胜过一两年。

终于挨到了周末,我精心化了妆,这些日子因为太过焦虑导致我脸色暗黄,还长出了痘痘。我穿着陈思浓以前最喜欢的衣服,还喷了点儿香水,然后来到陈思浓指定的地方。那是远离学校的一间茶楼,在城市的另外一边,陈思浓在那里订了一个包间,看得出来,他对这次见面非常慎重。

因为不熟悉路我晚到了几分钟,推开包间门时,陈思浓已经到了。

“来啦!请坐。”他很热情也很自然地对我打招呼,并且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容,是我曾经无比熟悉和依赖、可以融化我一切不好心情的笑容。

我有点儿傻,脑子很晕,木木坐下。

陈思浓给我泡了一杯菊普,然后开始自顾自介绍:“喝点儿茶,看看味道如何,这是我年前去香格里拉旅游时问当地老农购买的,味道非常别具一格。”

我双手紧紧握着杯子,水很烫,可是我一点儿都不怕,一口一口往下咽。

“慢点儿喝,别烫着。”陈思浓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温柔和关切,“你瘦了。”

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

“你去过香格里拉没?”

我摇头,突然想起了严惜,他们会不会在那个遥远的地方相逢过?

“唉!可惜啊,那么好的地方,一场大火,全都没了,世上的美好大抵都是如此脆弱,经不起一点儿推敲。”

“我不想说这些。”我轻轻说,却透露着坚决。

“好,我们换个话题,怎么样,来这儿还习惯吗?”

“还好吧。”

“慢慢来,会习惯的。”

“嗯!”我看着他,突然发现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陈老师?陈思浓?亲爱的?老公?这些我都叫过他,可是已时过境迁。

而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在最甜蜜热恋的时候戛然而止,虽然分开可却又从未说过分手。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痴痴地看着他,我想当时我的表情一定很复杂很复杂。

在我的凝望下,他竟然迟疑了,收起了口若悬河的姿态,然后对我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立即哭了,他竟然对我说对不起了,好像我等了半年就是为了等这句话。

我放声大哭,把我这半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惶恐,所有的痴情,全部化为泪水,汹涌而出。

他给我递纸巾,并不拦阻,而是等我尽兴哭好。

“对不起,我知道你肯定特别恨我,我也一直不好意思见你。”

我不说话,还是不停哭。

“忘了我吧。”他分明如是说。

“我做不到,我努力过,但真的做不到。”我的眼泪没完没了。

“我知道很难很痛,可我们不会有结果的,这是注定的结局。”他点燃一根烟,长声叹气,“唉!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我会不告而别?”

我点头。

“因为,我发现我已经深深陷进去了,可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样下去,欲壑难填。”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仿佛也很痛苦,“你知道吗?我们去浙江旅游的那些天,我非常快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可是在回去的车上,我突然意识到一切都只能在特定环境,离开这个特定环境所有的幸福都不会成立,留下的只是无穷无尽的痛苦。”

“为什么?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可以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的啊!”

“傻丫头,你还小,生活不会那么简单的,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障碍,你家境富足,我出身寒微,我根本配不上你。每次和你在一起,你的单纯和美好都会让我自惭形秽,你的家庭更会成为我的负担,我们是不会有未来的。你说过你要去留学,那我怎么办?等你,我愿意,可我等不起,我已经快30了。对你而言还有大把的未来,可是我却不能错过人生的每一步,因为一步错,满盘皆输。”

“所以你就不辞而别,消失得无影无踪?”说到这儿,我又开始放声大哭,我真是太委屈了。

“不是不辞而别,是逃跑,当我想到未来我们不能在一起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是的,我是一个爱的逃兵,虽然不耻,却也无奈。那次我回去后,在网上正好看到省二中在进行特殊人才的招募,于是立即报名,没想到后面的一切都非常顺利,所以我就匆匆办理了工作调动,我知道这样做对你太残忍,可既然任何理由都是苍白无力的,那还不如不要找借口,长痛不如短痛,那些伤口就让时间来抚平,我想你会忘记我的。”

“这就是你的解释?”我怔怔看着他。

“这不是解释,只是事实,我宁可你恨我,永远不原谅我,也不想说出这些话,因为说出来后就很虚假且无力,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过来,我很惊讶,也很感动,我发现,我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你,在你的单纯的表面下一定隐藏着巨大的坚毅,在你柔弱的身体里还住着另外一个倔强的你。”

我恍惚了:陈思浓,我的爱人,只有他是那么懂我,关注我!

“我也没想到,这些天我真的很痛苦,我感觉我的世界都是黑暗的,我对什么都没有了兴趣。”

“对不起!”他反反复复还是这句话。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从来就没有恨过你,我过来也不是问你要一个所谓的解释,我只是想知道,在你心中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过我,我们之间所有的美好是不是都是一场梦。”

“不是的,不是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所有的快乐,所有的幸福,还有我对你的爱,都是真的。”他着急了,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

“那现在呢?你还爱我吗?”我不再流泪,这是我最想知道的答案。

他看着我,缓缓说:“应该……还……爱……吧。”

我闭上了眼睛,泪水却再次涌出,我可以清晰地听到他说的话。

“纯纯,我的宝贝,知道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美丽而单纯的女生,你早已经融化进我的生命中,无论我走多远,都无法把你忘记。”

够了,有他这句话就够了,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没有什么遗憾,而且,我更加有了和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力量。

“我想回到过去,我想和你继续在一起,我想像以前那样快乐和幸福,可以吗?”我几乎是在哀求了。

“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这一步,我不能允许我的生活倒退。”

“我不管,我只知道,离开你,我活不了。”

“唉……”他又长长叹了口气,突然感慨,“爱情啊!你让我拿你如何是好?”

那天我们还聊了很多,回味了我们曾经美好的时光,最后的气氛非常温馨和谐,陈思浓将我带到附近酒店他早已开好的房间里,我们度过了疯狂而难忘的一夜。就这样,我们似乎又恢复了恋人关系,最起码表面如此。陈思浓说他刚调到这里,根基未稳,得特别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能有半点儿话柄落人口舌,因此和我约会只能在周末,并且必须是远离学校的地方。

对于他的要求,我统统答应,只要还能拥有这份爱,我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何况我本来也没什么身份。师生恋,永远是一个见不得太阳的关系,我只希望能够早点儿长大,等考上了大学,就可以和他公开关系了。

就这样,我和陈思浓迅速死灰复燃,我做起了他的地下情人。我们差不多每个星期都会偷偷约会一两次,每次我们都会疯狂**,他比以前更疯狂也更粗鲁,完全不会顾忌我的感受,完事后他会立即晕晕沉沉睡去,而我却失眠到天亮,我会睁大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连上洗手间都舍不得,我要把之前错过看他的时间全部补回来。

对此,我已经无比满足,并且视为我的好运。

俗话说,好事成双,以前我还没什么太强的感受,可这次让我撞了个正着——很快我在二中就拥有了一个新的好朋友——许一静。

该怎么介绍这个女孩子呢?她完全是我意外中的收获,因为我根本没打算在二中继续用心交朋友,更想不到会结交这样一个没特色的朋友——哈,这个词好,没特色,我的新朋友许一静真真切切没什么特色啊,可是,我们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成为了好朋友。

她胖胖的,个儿也不高,长相很普通,穿着普通,成绩也普通,不怎么说话,看上去非常老实的样子。

是不是很没特色?

可是她非常温柔、细心,而且很懂我,更关心我。

我们的交往缘自一张纸条。

原来在家的时候,一切都被安排得服服帖帖的,虽然没有觉得有多好,但也不觉得有多坏,顶多就是有时候会觉得不那么自由,可现在到了省二中,住进了宿舍,爸爸妈妈虽然经常来探望我,但基本上还算是一个人生活,我突然发现连开水都要自己去水房打,衣服也得自己洗,连每顿饭吃什么都需要自己操心,这才意识到独立生活绝不是我以为的那样简单。开始几天我还饶有兴趣地买了各种生活用品,把自己的小床位布置得特别美丽温馨,每顿饭还讲究个营养搭配,到最后都懒得去食堂了,就直接吃泡面完事,衣服也不想洗了,攒到一起快递回去。唉!原来我竟然那么懒,只是一直没发现,我曾经还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勤快、最爱干净的女生呢。

麻烦还远不止这些,我是个名副其实的路痴,方位感特别差,二中真的太大了,占地600多亩,而且路况相当复杂,光食堂就有4个,教学楼也有好几幢,至于超市、小卖铺就更多了,这些都让新来的我搞不清楚状况,闹出不少事故。记得有一次班主任在路上遇到我,让我去二教的实验室帮她拿一样东西,结果我连续找错了三个地方。最后不仅耽误了时间,还被班主任数落了一顿,说我怎么动手能力那么差。

为此事我郁闷了好几天,有一天中午我回到教室,突然看到一张用很好看的信纸叠成的千纸鹤,静静放在我的课桌上。

开始我以为是情书呢,因为这里的男生都比较开放,我来没几天就收到了好几封情书,内容也很露骨。这些当然不会打动我,再好都不行,因为我已经有了最爱的人。

没想到那张信纸是一张手绘的二中地图,上面不仅将每个建筑的详细功能写得非常清楚,就算白痴也不会再弄错。更让我惊喜的是,上面还对校园内外各个生活场所进行了点评,比如,南门的小超市的老板人很好,但价格要贵很多,北门的小卖铺的东西虽然便宜,但总过期。第一食堂的大排面特别赞,第二食堂就是用来坑爹的,第三食堂是有钱人打牙祭的地方,第四食堂只对老师开放。三教后面有个小树林,晚上最好不要路过,8年前有一个学姐在那里自杀过,据说总闹鬼。西门外有美食一条街,是全校女生的最爱,再远一点儿还有个栖霞湖,如果想安静看风景,那是一个好去处。

林林总总,非常详细。

纸条背面还写着一句温馨提示:一个人在外,未免孤单,祝福你能早点儿融入这儿的生活,找到归宿。

署名:许一静。

我非常感动,因为我真的太需要这样一个生活宝典了,当然,我更需要有人关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我如此清晰感受到友情的力量,还是严惜帮我出头制止谣言的那一次。

可到底谁是许一静呢?我坐在位置上,四处张望,很快看到右后方有一个胖胖的女生正看着我,对我微笑呢。

我尝试着用唇语叫了一句:“许一静?”

她点点头,然后走了过来:“谷纯你好,我是许一静,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你找我就好了。”

我也点点头,说谢谢!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交往。

许一静给了我对朋友前所未有的概念,那就是理解和包容。她非常细心和耐心,人也特别好,无论何时陪在你身边,你都不觉得多余。而且她非常会照顾人,润物细无声的那种,很多你刚遇到的麻烦她早就帮你考虑到并且提供好解决方案了。更重要的是,她懂我,只要我的一个眼神,或一个动作,她都能明白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

如果说陈白鹭给我带来的是伤害,严惜给我的是疼爱,那我相信,许一静留给我的只会是温暖。

有一次,许一静问我:“谷纯,你是不是朋友很少啊?”

我点头:“非常少。”

她笑:“你那么优秀,还蛮难以想象的。”

我说:“有的时候我也奇怪,可事实就是如此,不过我觉得也还好,朋友不在多,在精啊!”

她赞同:“是啊,希望我将来能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我说:“你已经是我非常好的朋友了,不过不是最好的那个人,我以前有过一个好朋友,她虽然现在不在了,但她在我的生命中的地位已经无法取代,我会永远将最重要的那个位置为她留着。”

看得出来她有点儿失落,竟然傻傻问我:“你那最好的朋友去哪儿了?”

我眼圈立即红了,哽咽着说:“天堂。”

“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事。”她赶紧道歉。

“不用,她很坚强,也很乐观,如果她知道我现在有了你这样的朋友,一定会替我高兴的。”我看着许一静,心想这样善良单纯的女生,我一定要好好珍惜。

就这样,在二中,我守候着一份见不得光却浓烈的爱情,拥有了一份意外却美好的友情,这个开局好极了。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我竟然很快就得罪了一个人,得罪得莫名其妙。

这个人就是孟亦柔。

这个女生确实和陈白鹭有相像之处,那就是报复心,然而和陈白鹭不一样的是,陈白鹭明明心中很恨,却还会故意和你做朋友,然后背地里黑你,但孟亦柔所有的讨厌都放在面子上,连攻击都不拐弯抹角。

最初发现端倪是从她的眼神上,身为转学生,本来对别人的目光就敏感,大多数同学看我的表情是友好加好奇,也有一些人是羡慕甚至嫉妒,这些我都能感受得到,也都能想得通,然而孟亦柔一开始对我是绝对的无视,很快就变成了敌视,最后更是演变为憎恶。

我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更可怕的是,矛盾还在急剧升级中。

有一次进教室门的时候,她突然弯腰系鞋带,在她身后的我不小心撞到了她,她立即夸张地叫了起来:“干吗呀你?”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赶紧道歉。

“你不是故意的,是存心的吧。”她鄙夷地看了我一眼,“看你挺文静的,怎么这么毛毛糙糙,讨厌。”

类似的小攻击还有几次,虽然她挺过分的,但我还是保持着面对攻击时的特性,那就是沉默。

沉默其实也是一种反驳,虽然反驳的力度微乎其微。

我和孟亦柔真正大的矛盾发生在4月,那时距离二中的50周年校庆还有几十天,每个班级都要准备一首主旋律的大合唱,班长统计参加的人数时问我要不要参加,我拒绝了。

首先是因为我觉得大合唱很傻;其次是因为我刚来,对二中没有什么感情,对方方面面情况也不是很熟悉,感觉还是当个观众比较好,反正合唱的人数也够了。

班长也没为难我,没想到,孟亦柔却跳了起来,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指责我。

“谷纯,你是不是特别瞧不起我们呀?”

当时我听着歌低头写作业,根本没有听到她的指责。

很快她走到我面前,用力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立即摘下耳机:“怎么了?”

“装聋是吧?我问你,为什么不参加班级的集体项目大合唱?”

“不想参加。”

“呵,说得好轻松,你干吗不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啊。”

“你分明就是瞧不起我们,觉得特傻吧。告诉你,你也不比谁更聪明。”真没想到她那么漂亮的外表下,竟然如此犀利、刻薄。

“我没那么想啊!”我站了起来。

“别装了,谷纯,你不觉得自己很装吗?是,你是美女,要顾惜自己的形象,觉得一群人唱赞歌特别傻,我懂,我也不喜欢,可是这不是咱学校的集体项目嘛,就你顾忌形象,别人不在乎?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带头不参加,现在我们班好多人都不想参加,导致现在我们连唱歌的人数都凑不齐,到时候我们班肯定在全校都是最差的,你想过这些没有?你能不能别那么自私?”

天啊,这都什么逻辑,我真的完全没有这么想啊!

这还没完——

“是不是没话说?心虚了对不对?我知道你来我们这里一直有一种优越感,看我们都不是很顺眼,能理解,你是白富美嘛,你是富二代嘛,肯定瞧我们这种屌丝不顺眼,不过你可能有一点儿弄错了,那就是我们虽然条件比不过你,但人格不比你卑贱,所以别指望在我们身上去找你的优越感,告诉你,我们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一天到晚拉着个脸,好像谁都欠你10块钱,和谁也不说话,对谁也不热情,简直讨厌死了你,别人不敢说,我不怕得罪你,今天咱把话说清楚,请你以后对我们尊重点。”

天,我被秒杀了。

我太佩服这个孟亦柔了,简直口吐莲花,把她一个人对我的意见上升为民族矛盾了都快,她的煽动很显然起到了作用,本来就有几个对我不算友好的同学也开始添油加醋提意儿,最后简直演变成了一场对我的声讨会。

我都忘记最后是如何收场的,总之我的表现很逊很逊。

我想严惜如果在的话,她一定会替我出头,没有人敢这样欺负我。

想到严惜,我不由自主看了一眼许一静,她坐在位置上,将头压得很低很低,浑身微颤着,似乎比我还紧张。

呵,她只是一个善良温暖的女生,不能对她要求那么多的。

后来,我和孟亦柔还陆续发生了几次冲突,每次都是以我沉默告终。

我发现不喜欢我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比如原来还会有舍友给我打好热水,可现在当我想泡面的时候发现自己刚打好的热水竟然没了,问别人要,她们连水都不肯给。

还有一天晚上,我和陈思浓正在酒店约会,陈思浓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就慌慌张张起床说要立即回去,让我也穿好衣服赶紧离开。我说:“现在深更半夜我去哪儿呀?”陈思浓不耐烦地说:“自己想办法,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这点儿小事也要我来解决吗?”然后自己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就走了。那天陈思浓的表现让我非常受伤,除了对我态度很粗俗外,就是他还骗我,因为我明明从话筒里听出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可是他还口口声声说是校长找他有急事。后来,我在街头游**了一会儿,好冷,身体冷,心更冷,最后还是回到宿舍,结果在外面敲了半天门,里面的室友就是不给开。

我就这样被抛弃了,那晚是我记忆中最伤心失落的一次。我蹲坐在门口哭泣,我想里面的人一定能够听到我的声音,可即便如此,她们依然不开门。

孟亦柔,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你一次又一次羞辱我,为难我,应该满足了吧,为什么还不放手?

孟亦柔不会收手,她似乎对我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恨,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折磨我上。有一次人少的时候,孟亦柔用一种很歹毒的眼神看着我,威胁我说:“谷纯,你别觉得我对你刻薄,你应该庆幸我不是当年的我,否则我能搞死你。现在我虽然搞不死你,但搞臭你还是轻轻松松的。”

哈,她终于说实话了,搞臭我!

可是,为什么要搞臭我?

我冥思苦想,我的人生中真的没有和这个女人有过半点交集,难道她是陈白鹭派来的?

我突然又想起了那句被我几乎遗忘的诅咒,浑身立即寒如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