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以学习为名的赌约,却输给了青春

当你杞人忧天时,会胆怯、会害怕,不知道某个可怕的时刻到来时究竟该怎么办。也许,你需要的只是一点蓝色的勇气,它缥缈而轻盈,如同许多人默默无闻的十五岁,看似轻薄,却孕育着强大的能量。

它需要的只是一点点等待,一点点花开所需要的时间。

舒惠惠约见方小渔的地方十分有大姐大风范,或者说是惯犯会驾轻就熟选择的地方:学校体育器材仓库门口。

魏莱和楚淮赶到时,舒惠惠正在质问方小渔。

她今天穿着一件机车夹克,最吸睛的是她穿的那条黑色皮裤, 老远就能看到两条长腿在阳光下反射出黑亮的光芒。

楚淮在人群里站定,小声评价道:“这是大姐头的气质啊!” 魏莱开始犯头疼,说:“你等会儿就知道了,她的确是表里如一的大姐头。”

舒惠惠抱着肩,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方小渔,扬着声调问:“信就是写给你的?”

方小渔反问:“信?那封化学诗?你知道是谁写的?”

舒惠惠没有理会方小渔的问题,啧啧道:“万万没想到啊,我妹竟然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女生。”

方小渔更加云里雾里了,问:“ 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妹是谁?”

眼看这个误会就要往万劫不复的方向发展,魏莱急得直跳脚, 突然听见一声暴喝从不远处传来:“你谁啊?”

魏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张鹤鸣的声音。

来吧,不懂事的少年,大闹一场,让它成为一次忘掉初衷的狂欢。

早在事发第一时间,张鹤鸣就听说有个外校来的气势汹汹的女人把方小渔给叫出去了,来者不善,还跟信有关。

张鹤鸣一听势头不对,连忙赶了过来,果然看到一个女魔头正在质问方小渔,难道是社会上的大姐大?

他赶紧跑来,伸手挡在方小渔面前,舒惠惠看他伸出手,也跟着伸出手,轻轻握住,好像是两个初相见的人在握手一样。

张鹤鸣愣住了,他其实是想隔开方小渔和眼前这个女人,她却顺势跟自己握手?

这是什么套路?

正在发呆的工夫,张鹤鸣就觉得自己的手被往前拉了一下。 一股力道灌了过来,紧接着天旋地转,视线急剧转动,色彩凝结成一团,他整个人朝地面跌去,背部猛地撞向大地。

周围的人发出惊呼,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张鹤鸣冲了过去,张鹤鸣摔倒了——这之前,他只是和那女人握了一下手。

只有看过这一招无数次的魏莱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招四两拨千斤是舒惠惠用得最娴熟的招数,这招看上去简单,通常是舒惠惠抓住对方的手,拧一下对方的手腕,就能让对方随随便便腾空而起后摔在地上,实则借助了对方的力量,对方冲得越猛,舒惠惠就越能借助这股巧劲儿,顺势把对方掼到地上去。

看上去有点儿像武侠剧里面的沾衣十八跌,只是如同拂尘般轻盈的动作,顷刻间让对手鼻青脸肿。

借用这股巧劲儿使出来的招数,曾经是舒惠惠的成名技,多少瞧不起眼前这个弱女子的男选手,都被舒惠惠狠狠教训了。

张鹤鸣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不可思议地盯着舒惠惠。

舒惠惠拍手道:“小老弟,不错啊,一般人中了我这招半天爬不起来。”

“什么情况?”张鹤鸣嘀咕一声,又冲了过来,舒惠惠一甩手,张鹤鸣第二次翻倒在地,比上次的声音还要重和闷,听着都疼。

张鹤鸣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个不轻言放弃的男生,更何况他还在方小渔面前丢了脸,更不能善罢甘休。

于是他一次次跌倒,爬起来,又一次次冲上去,再跌倒…… 众人随着张鹤鸣的动作不断发出“哦”“啊”“哦”“啊”的呼喊声。

也不知道被舒惠惠摔出去多少次,张鹤鸣又一次爬了起来,舒惠惠却住手了,她把手伸进自己的机车夹克里,大家的神经都紧绷着,生怕她拿出个棒槌来。

只见她拿出一部可爱的有着兔头挂饰的手机,说:“小老弟, 来,加个微信。”

“你……你干什么?阿姨,杀人可不行。”张鹤鸣摔得七荤八素,说话气势略显不足。

舒惠惠虽然长了一张成熟的脸,但时常自诩有少女心,走在路上最痛恨别人叫她阿姨,但这一次她没生张鹤鸣的气,说明她现在心情很不错。

只见她伸出手来捏捏张鹤鸣胳膊上的肌肉,危险地笑了笑, 说:“我就是看上了你的小肉肉。我们一直在寻找好苗子,有没有兴趣练散打?长盛武馆欢迎你。”

画风突变,这社会大姐头怎么突然就变成一本正经的散打教练了?

张鹤鸣愣愣地站在那里,任凭舒惠惠在他胳膊上摸来摸去,没能从这种反转里反应过来。

魏莱叹了口气,张鹤鸣算是完了。

舒惠惠几乎是按着张鹤鸣的脑袋完成了手机上的人脸识别打开屏幕,加了微信。

她似乎已经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直到方小渔说:“大姐头, 你还没说你妹妹是谁呢!”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魏莱的心又揪了起来。如果她的身份被舒惠惠揭穿,那她以后在方小渔面前永远也抬不起头来了……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刻,魏莱的大脑迅速转动着。

数个方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可始终没有任何一条可以活命的路。

她眼睁睁看着舒惠惠张开嘴,在被命运卡住喉咙的慢动作里, 舒惠惠一字一顿地说:“我妹妹啊,不就是你们班那个——”

“哎哟!”楚淮跳了出来。

所有人都盯着楚淮,楚淮也怒目盯向人群,就在刚才,魏莱毫不留情地把他推了出来。

“你又是谁?也想试试?”舒惠惠问。 “不是的,姐姐。”楚淮立刻疯狂摇头,他青春的小身板可承受不住舒惠惠随手一甩的冲击,“我……我只是……” 他回头看向魏莱,却发现她不知道去哪里了。

魏莱这一家,真够厉害,每一个都给人无限的意外之“吓”, 无奈之下,楚淮只好开始他的表演:“姐姐,我只是被你这瘦小身板下无穷无尽的爆发力震惊到了,都说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姐姐也是年轻气盛,能力超群啊!”

除了作弄魏莱,楚淮平时很少和女孩子一起玩,没想到他对着女生一张口,赞美之词层出不穷,这家伙不去撩妹,真是资源的浪费啊!

或者说,楚淮有一种惊人的求生欲。

被楚淮狠夸了一顿,舒惠惠开心得直点头,方小渔冷眼旁观, 说:“楚淮,你不会认识大姐头的妹妹吧?”

楚淮脑门儿一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舒惠惠说:“哎呀?你认识我妹妹‘舒肤佳’啊?”

“呃……”楚淮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舒肤佳?” “是啊,我妹舒肤佳就是你们班的,没错。” “大姐头,你是在逗我们玩吗?”方小渔对于自己成了笑料这件事不太满意,可面对舒惠惠这种级别的人,她也只能半开玩笑地责问。

舒惠惠一眼扫过去,问:“你看我是在逗你们?” “没有没有。”大家连忙摇头。

大姐头都开口了,别说是叫舒肤佳,就算是叫霸王、飘柔或者六神,他们也得信。

“我们班好像的确没有叫舒肤佳的女生……”楚淮小心回复。“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我妹不是你们班的。”舒惠惠撇撇嘴,“你们是不是要上课了?怎么还凑在这里?” “马上走马上走。”大家立刻呈撤退状。舒惠惠看到张鹤鸣,还对他做了个比心的姿势,说:“等你想清楚了联系我哦。”校园第一不良少年张鹤鸣落荒而逃。

果然,这些看似凶狠的不良少年,在年长的姐姐面前,永远都不堪一击。

等所有人都走了,舒惠惠才说:“别躲了。”

魏莱从角落里钻出来,一脸愤恨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你绝对不来学校找我麻烦的吗?”

“那是正常情况下,现在不是紧急状态吗?看到你给女生写信,我吓得差点儿停止呼吸。”

“是误会啦,我是帮别的男生写的,就是那个张鹤鸣。幸好你今天没出卖我,不然我立刻转学。”魏莱瞪了舒惠惠一眼。

“魏莱,你翅膀真是长硬了,还敢跟你表姐顶嘴?” “你那虎样,也就吓唬吓唬小绵羊。你要是揍我,我就把你看韩剧哭到昏厥的照片散布出去。” “你这个白眼狼。不过张鹤鸣挺欣赏方小渔,我倒是一眼看出来了。”

以前,舒惠惠就热衷于到魏莱的学校里“关照”她和她的伙伴们,最开始是揍一顿欺负魏莱的小男孩,等魏莱长大了,能自己处理各种困难后,舒惠惠的乐趣就变成了八卦魏莱,顺便揍一顿欺负魏莱的男孩。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舒惠惠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向后跳了一下,指着旁边说道:“是你啊!吓死我了,你怎么一声不吭的?”

原来是楚淮站在角落里,冷不丁地出现,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你还有事吗?”舒惠惠问。 “他没事。”魏莱赶紧说道,楚淮为什么要在这里等舒惠惠? 楚淮一弯腰,说:“早就听魏莱说起你的事情,今日终于见到了惠惠姐的真容。”

无事献殷勤,魏莱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哦?魏莱不是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提我是她表姐吗?” 楚淮这下了然于胸,狡黠地笑了一下。

魏莱则瞪了一眼楚淮,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舒惠惠的关系, 就算是对楚淮也一直含糊其词,没想到还是让楚淮知道了。

楚淮说:“我和魏莱关系好,她经常在我面前夸你呢。” “夸我?这我就不信了。快上课了,你们也回去吧!”舒惠惠挥了挥手。

楚淮和魏莱往回走着,楚淮说:“你干吗总是藏着掖着,从来不告诉我她是谁?”

魏莱问:“那你为什么对别人家的事那么感兴趣?” “因为别人家里的表姐和奶奶都很让人感兴趣。”

一提到奶奶这个软肋,魏莱就无话可说了,她只好讪讪道: “舒惠惠是一个超级夸张的人,了解和靠近她对你没有好处。”

“虽然夸张,但是对你挺好的吧?” 魏莱一愣,说:“那倒是。” “那就足够了。”

虽然舒惠惠强势、霸道,可楚淮说得没错,她又有细腻而贴心的时刻。

有时候,魏莱会产生困惑,她是否希望时间变慢,舒惠惠一直成为她厌烦又偶尔甜蜜的烦恼,又或者,魏莱深知这一切不可能永远停留。

是否她们终有一天会扔掉身上的标签,真实的或者虚假的,蜕变成另外一个人?

只有时间知道答案。

周六补了一天的课,周日那天,楚淮早早给魏莱发了消息,问她约在哪里见面方便他们去她奶奶家。

魏莱迟迟没有回复,一直到快中午才给他打了个电话,说突然有急事,这件事再等等。

电话的那头声音嘈杂,似乎有人在大声喊叫。

因为上周要复习,魏莱已经放过他一次鸽子了,这下楚淮有些不满,可没等他说几句话,魏莱就被人喊了名字,她说了一声“抱歉”,便匆匆挂了电话。

楚淮给魏莱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能够忙完,魏莱却再也没有回复。

已经穿戴整齐的楚淮坐在桌前,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三五下把外套扒拉下来扔在地板上,一头倒在**。这个周末,因为被魏莱二度放鸽子和极端无视显得十分凄凉。

他不知道的是,魏莱放他鸽子,实在是事出有因。就在早上, 她突然接到社区服务站打来的电话,说冯小宝突然不见了,问她能不能来帮忙。

冯小宝的爸妈平时很忙,在郊区的工厂里上班,周末也不回家,家里本来只有冯家老爷子在照顾冯小宝。

早上,冯四爷买了油条豆浆回来,发现冯小宝不见了,在社区找了一圈,无果,他这才着了急,来到平日里托管冯小宝的社区服务站,请他们一起找人。

魏莱经常在社区服务站帮忙,遇到这种事,自然也会尽力帮忙。

忙到下午还是一无所获,冯小宝的爸妈也从工厂那边赶回来, 大家愁云惨淡地聚在服务站。

舒惠惠突然打来电话,魏莱走出房间接起来。“冯小宝还没找到?” “嗯,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别跟着操心了,让那些大人处理吧!我现在过去接你,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我晚上得写作业。” “写什么作业,周末就是用来玩的——哎哟我去!”话筒里传来猛烈的急刹车,轮胎在地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魏莱这才意识到舒惠惠在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

她不满道:“你能不能注意点道路交通安全,开车就不要打电话!”

“不打就不打,挂了!”

没想到,舒惠惠竟然真的干脆地挂掉了电话,魏莱有些郁闷。回到服务站,大家在讨论接下来要去哪里找人,冯小宝的妈妈刘阿姨走过来谢过魏莱,让她回去早点休息。

刘阿姨神色疲倦,身上的工作服还没来得及换。魏莱的喉咙里泛上来一股苦涩,她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总会因为别人的困境而感到心酸。

走出服务站,天色已经晚了,天上飘浮着橙色的猫爪云,预示着一个大风天。

不知道这风刮过的哪个地方,吹过了冯小宝小小的身体,他, 会不会冷?

正失神,一阵轰鸣,一辆车甩尾开了进来,用一个干净利索的姿势停在服务站门口。

出场这么秀,除了舒惠惠没有别人。

车门打开,舒惠惠光芒万丈地走下车,对着大家挥挥手,好像是领导视察一样。

她的高调与其他人找不到冯小宝的焦急之情格格不入,魏莱刚露出不悦的神色,就看到舒惠惠拉开后车门,揪着一个小孩的后脖领子,把他拎了出来。

“冯小宝!”刘阿姨冲了上去,明明是担忧的神色,不知怎么就一巴掌打在他身上,厉声问,“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发了疯地找你,耽误多少事!”

看得出来冯小宝这一天很是狼狈,此刻被刘阿姨一顿数落,平日里的嚣张气焰也不见了,只是低头蔫蔫地听着。 “你在哪里找到的?” “华山路那边,离这儿很远啊,不知道他去那里干什么。”舒惠惠耸了耸肩,“刚才不是给你打电话吗?一扭头,就看到他在路边走着。这孩子厉害着呢,看到我下车,转头就跑,嚯,跟我比赛跑?”

听到“华山路”,刘阿姨愣住了。华山路……正是他们夫妻二人工作的地方。

冯小宝并不是离家出走,而是想要去工厂找爸爸妈妈吧?

魏莱在服务站做义工的时候辅导过冯小宝,从小父母不在身边,他是个实打实的熊孩子,对谁都不礼貌,是个让人头痛的熊孩子。

奇怪的是,魏莱从来不觉得他烦。

刘阿姨对众人依次道谢,服务站的站长徐阿姨特意嘱托她回去之后不要跟孩子发脾气。刘阿姨红了眼圈,说:“不会了,回去给他做顿好吃的。”

魏莱和舒惠惠也上了车。

舒惠惠依旧把这辆沃尔沃开成了玛莎拉蒂,在胡同里飞驰,她说道:“我每次看到这冯小宝,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咯噔’一声。你说是他长得太吓人还是怎么的?”

魏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说真的,你对这个冯小宝也太上心了,而且不只是他,你好像对那些五六岁的小男孩都格外关注……”舒惠惠龇牙咧嘴,说, “你就这么喜欢小孩吗?”

魏莱无奈地看了舒惠惠一眼,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什么都没说。

周一早晨,魏莱险些迟到,眼圈黑黑的,似乎过了一个十分疲倦的周末。

到了学校之后她狂补作业,在楚淮收作业到她面前时,勉强抄完了兰琪借她的化学卷子。

楚淮正准备说几句话,魏莱头也不抬地翻开英语试卷,狂写起来。

楚淮自讨没趣,对魏莱的不满又增加了几分,她放鸽子也就算了,竟然一点儿解释都没有。

午饭时楚淮在食堂看到魏莱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吃饭,便走了过去,李泽源也跟着在旁边坐下。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见你奶奶?”楚淮开门见山。喝汤开胃的李泽源一口汤喝进了鼻子:“喀喀喀。”

魏莱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她眼角的倦意摆明了她现在不想要进行任何需要动脑筋的对话。

李泽源问:“见家长的流程不是一般先从父母开始的吗?怎么上来就见奶奶?”

楚淮把李泽源的脸扳向另一边,用筷子压住魏莱正在取食的筷子,十分严肃地说:“魏莱,你这么出尔反尔,很危险。”

“哪里危险?” “做人很危险。人无信不立,以小见大,你现在的行为,暗示着你以后将成长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楚淮口若悬河,正欲展开,魏莱伸出一只手,制止住了他,说道:“抱歉,我现在真的没心情,这事明天再说吧。”

看到魏莱毫无兴致的样子,楚淮急了,说道:“如果是小事我也不会这样,你以为我想没事就找你?关于见奶奶的事你答应了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托,就算有事,什么时候忙完不能通知我一声吗?嘴上说得好听,实际行动呢?真不愧是一家人,有什么样的奶奶就有什么样的孙女。”

魏莱夹菜的手停了一下,她放下筷子,看了一眼楚淮。

楚淮也是一时嘴快,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放下筷子,嗫嚅道:“我的意思是……”

魏莱昨天在外奔忙一整天,晚上回家又赶作业到半夜,现在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已经肿胀起来了,根本没办法思考。

她勉强打起精神说:“抱歉,周末一直在忙,后来忘记回复你了。我吃饱了。”

没有还嘴,没有争吵,也没有实质性的解释,魏莱拿起碗筷转身走了。

楚淮愣在那里,看着魏莱的背影,恨恨地捶了一下桌子。 “发生什么了?”李泽源小心翼翼地问。 “连续被她放了两次鸽子。”楚淮望着餐盘里的饭菜,也没了胃口。他简单讲了魏莱两个周末都爽约的事情,特别描述了一下周末发生的事情,“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

李泽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这有什么过分的?第一周是复习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她情况特殊,上周末她有急事,她也解释了,一直没空,那肯定是很紧急的事情,你看她今天状态也不好,周末肯定都没休息好,你就只想着你自己的事,都不关心她, 上来就咄咄逼人,天哪!我要是女生,可没她这么好的态度。”

楚淮目瞪口呆,问:“你到底是站在谁那边的?” 李泽源语重心长道:“我站在正义的那一边。”

楚淮被李泽源说了一通,也犹豫了,问:“难道我做错了?” 李泽源说:“你没做错,只是太不解风情了。和女生相处可是一门伟大的学问啊!”女生之友李泽源如是说。

“喂,楚淮!”楚淮和李泽源抬起头,看见张鹤鸣手插在兜里,吹着口哨,在楚淮对面坐下。

楚淮和李泽源看到是张鹤鸣,表情都变得谨慎了一些,就算张鹤鸣刚被校外来的大姐头胖揍一顿,在学校里依旧可以横着走。加之张鹤鸣性格张扬,喜欢作弄女孩,行为时常粗鲁,与楚淮和李泽源不是一路人。

楚淮和李泽源都准备端起餐盘离开,这时,张鹤鸣说:“收到自行车了?”

楚淮不解道:“什么自行车?” “魏莱没告诉你吗?她花了三千五百块把你那辆自行车买回去了,前几天还来我家把车骑走了,难道不是给你的?她本来对我爱答不理,一提到你的事情,就十二分精神。”

“哦……”楚淮这下彻底没有食欲了,原来魏莱在默默帮他处理这些事情,他却毫不留情,还埋怨她。楚淮和李泽源都站起来, 没有再跟张鹤鸣寒暄,望着楚淮和李泽源离开,张鹤鸣耸耸肩, 说:“真是冷酷。”

被李泽源和张鹤鸣提醒了这几句,楚淮的脑子才逐渐清醒,上周末魏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电话里可以听到她那里很嘈杂,很多人在喊叫,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啊,”李泽源突然说道,“我知道魏莱为什么情绪这么低沉了。”

“为什么?” “今天出月考成绩呀!” “啊……我差点儿忘了!”

楚淮这才知道李泽源指的不是周末的事情,不过魏莱今天这么心不在焉,和要出成绩也有一定的关系,这次排名决定了她和方小渔之间的胜负。

魏莱虽然没在楚淮面前提过,但看得出来,她很在意和方小渔之间的比拼。

楚淮走进教室,发现大家叽叽喳喳的,原来班主任刚刚把冯璐叫走,估计是去拿成绩单了。

很多人围着方小渔,猜测她的成绩,方小渔游刃有余地和所有人交谈,看不出紧张的情绪。

魏莱在人群的边缘,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像与热闹绝缘。

她看上去非常紧张,正举着刚发下来的数学试卷在看,微微低着头,很局促,像是不知道怎么安置自己的手脚。

魏莱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间的方小渔,那个不知所措的眼神一瞬间就戳中了楚淮,他才想起魏莱被众人孤立时总是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看似很坚强,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女生,内心还是会无助和脆弱。

她这个时候应该很害怕吧?害怕输给方小渔,害怕再次被众人孤立甚至嘲笑。

兰琪跟她说了句什么,魏莱扭头对她笑,可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楚淮走了过去,轻快地说:“喂!”

魏莱抬起头,看到楚淮,眼神有些犹疑,楚淮则似乎完全忘记了刚刚和她的争吵,问:“你知道金庸的十四本书可以连成哪首诗吗?”

魏莱一愣,问:“哪首?”

楚淮说:“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那你知道J.K.罗琳的七本书可以连成什么吗?”

“ 啊 ?” “可以连成: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淮一本正经地“哈”完,看着魏莱。两个人对视了大概有三秒,魏莱嘴巴一抿,唇角往上一弯,弧度虽然很克制,但也看得出来是一个笑容。

“楚淮,你很无聊。”魏莱说,但整个人的状态不再那么紧绷了。

“再问你一个,什么地方的用户最喜欢关机?” “哪里?”

楚淮正想回答,突然听见一阵欢呼声,冯璐走进教室,扬了扬手里的纸。

大家呼啦涌上前去,魏莱也立刻站了起来,可是没有随大家一起冲上去,她往前试探性地走了一步,又缩了回来,手握成拳头抵在桌子上,看着喧闹的人群。

冯璐把成绩单粘在告示栏上,大家贴上去,伸出数只手在那张薄脆的纸上比来画去,有人回头看着方小渔和魏莱,嗷嗷地叫着。

答案就在眼前,如此靠近,又如此遥远。

这一刻,魏莱突然想起朱自清的那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也许她的骨子里,是带着孤僻色调的。

方小渔也没有挤在人群里看成绩,此时她双手捂着脸颊,说: “哎呀,我真的好紧张,不敢看,你们有没有人能宣布一下呀?”

“冯璐,你宣布一下呗!”有人喊道。

冯璐“咳嗽”了一下,说:“好吧。魏莱是……第四名。” 从第十八名到第四名,有运气,有刻苦,也有实力。魏莱心里清楚,自己拿到这个成绩,在情理之中。 “魏莱!魏莱!魏莱!”有人喊了起来。“别吵别吵,那方小渔呢?”

冯璐看了一眼魏莱,笑了一下,魏莱从那笑容里看到了遗憾和安慰,她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了。

结果还没有公布,但她知道已经结束了,可她的心底还有着那一点点缥缈的期待,直到冯璐说:“方小渔,第一名。”

“哇!方小渔!方小渔!方小渔!”大家叫了起来,那气势, 好像要掀翻屋顶。

在一片沸反盈天中,方小渔优雅地站起来,像一个大获全胜的女王,她对魏莱说:“你输了。”

楚淮有些担忧地看着魏莱。

可魏莱的脸上只是短暂地出现了困惑和不甘,而后,那些情绪都消失了,魏莱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说:“恭喜你。”

这句话像一片飘落的羽毛搔弄着楚淮的心,如果魏莱伤心或者委屈,甚至歇斯底里,他都会觉得正常,可魏莱这么释然的一句“恭喜你”,反而让他介怀起来。

她那个样子,好像是经历过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情,才能如此轻易地接受一个不尽如人意的结局。

好像她早就知道了,人生本来就是这样,无论你多么努力,也不一定会得到等倍的报答。因为被命运辜负,是这世界上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魏莱要爬树了。

对于这件事,最快乐的永远都是围观的吃瓜群众,大家恨不得手里举上应援灯牌夹道欢迎魏莱。走向那棵树的道路是如此漫长, 沿途的学生喜气洋洋地对她说着“恭喜恭喜”,好像她走的是结婚的红地毯。

来看戏的人群中,表现最夸张的不是方小渔,而是张鹤鸣。他早早占据了观赏爬树的最佳方位,还让自己的小喽啰搞来一把椅子,坐在那儿跷着二郎腿喝着可口可乐,如果再戴一副墨镜,就可以拍度假表情包了。楚淮和李泽源也跟出来看魏莱爬树,李泽源看到张鹤鸣的行为,不禁嗤之以鼻,说:“哗众取宠,最烦这种人了。”

楚淮看着张鹤鸣,没说话。

“哎哟,魏莱!”看到魏莱走过来,张鹤鸣夸张地挥动着手臂,伴随着表情,语气也油腻起来,“等会儿害怕了,要不要我牵着你下来?”

魏莱面无表情地路过他,心想,舒惠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教张鹤鸣重新做人?

不过她已经自身难保,没有精力再想别人的事情了,她看着约定要爬的那棵树,苍老、粗壮,树皮上的纹路彰显着时间有多么巨大的能量。

摧枯拉朽,又不动声色。

方小渔抱着肩站在一旁,靠近魏莱,在她耳边轻声说:“这棵树看上去还是挺可怕的。其实你求饶的话,也不是非爬不可。”

魏莱看着她,反问:“如果今天爬树的是你,你会向我求饶吗?”

方小渔想了想,说:“不会。”

魏莱耸了耸肩,把手放在树上,女孩柔软的手掌覆盖在粗糙的树干上,细小的木刺从掌心滑过。

看到魏莱铁了心要爬,方小渔不禁问道:“你不害怕吗?” 魏莱笑了,她看着方小渔说:“害怕啊!”

可还是要爬,因为这是约定过的,所以即使怕得手直发抖,也要去做。

魏莱用力一跳,开始向上爬。她的心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她只是想起自己也曾站在树下看着别人爬过树,心想不知道树上的风景到底是什么样的。

她终于艰难地爬到了树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她向下看时,终于意识到一件事——原来她……恐高!

但这种情绪绝对不能让方小渔看到,魏莱紧紧地抱住树干,用僵硬的笑容面对着下面举起来的众多手机,感到一阵又一阵的头晕目眩。

大概过了两分钟,陆续有人散去,方小渔抱着肩,仰头喊道: “你差不多了吧?树也爬了,风头也出了,可以下来了。”

魏莱不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太颤抖,她清了清嗓子,说: “这儿风景挺好的,我想再看看。”

“你坐教室二楼也可以看到一样的风景。” “心情不一样。”魏莱嘴硬。

方小渔终于看出了端倪:“你不会是下不来了吧?” “开玩笑,我是那种人吗?”魏莱已经把眼睛闭上了,脸死死地贴在树干上。

那种粗糙的质感并没有给她任何安全感,她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天哪!魏莱下不来了!”方小渔大叫道,好不容易散开的人群,再一次聚集起来。

真是丢死人了。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魏莱眼睛睁开一条缝,先是看到方小渔幸灾乐祸的脸,又看到旁边的楚淮头痛地看着她,正在挠着自己的头发。

“看来是真的下不来了,怎么办?”有人说。 “还能怎么办?找人上去救呗。” “楚淮!楚淮!楚淮!”李泽源突然开始起哄,一下一下举着拳头。

大家立刻开心地跟风叫起来:“楚淮!楚淮!楚淮!”虽然很多人并不知道楚淮是谁,但这并不重要,此时,楚淮只是一句口号,让他们所有人沉浸在戏剧式氛围中的口号。

“喊什么喊!”制止大家的正是方小渔。

方小渔心里很不是滋味,就算是魏莱一天都挂在树上,也绝对不能让楚淮上去救她。

方小渔掏出手机,大声喊:“够了!你们都安静,我打119了!”

已经脱了校服外套,正在舒展四肢的楚淮听到这句话停了下来,魏莱则干脆把头扭过去,不看树下的众人,她算是把这个月的脸都丢光了。

不一会儿,119闪着红灯冲进校园,健壮的消防员叔叔把魏莱从树干上抱下来的那一幕,上了当天的《南岸晚报》,以及各大社交新媒体热搜榜。

这件事对魏莱的打击还是挺大的,下树之后的魏莱拒绝接受任何人、任何形式的采访,还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训斥了几十分钟。

从办公室出来,魏莱垂头丧气地往教室走,可想起回去要面对方小渔和吃瓜群众,魏莱就觉得头痛,脚步越走越偏,最后走出了教学楼。

她漫无目的地飘**在校园里,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不知名的校园角落。

她想起来,楚淮曾经坐在这里啃着压缩饼干,回想起楚淮当时苦大仇深的表情,魏莱竟然笑了起来。

事后想起来可以笑出声的回忆,都是美妙的,哪怕它如今变成了一个黑色幽默。

一瓶橘子汽水递了过来,魏莱抬起头,发现楚淮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了。

魏莱接过汽水,说:“谢谢……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楚淮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翘课,正巧遇到你。”魏莱这才发现他只买了一瓶橘子汽水,她“啊”了一声,望着已经喝了一口的橘子汽水,不知道还要不要还给楚淮。

“你喝吧,我每次喝橘子汽水,心情就会变得特别好。酸里带着甜,很适合调节心情。”

两人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魏莱一口一口地喝着汽水,带着气泡的清爽**淌过舌头,滑进喉咙,让鼻子微微酸涩,橘子的甜弥漫在口腔,很轻很淡,像浮在水面上的冰。

楚淮玩弄着从破旧台阶里钻出来的杂草,突然说:“宁波。” “啊?”

楚淮解释道:“什么地方的用户最喜欢关机?宁波。因为您拨(宁波)打的电话已关机。”

魏莱先是一愣,才慢慢反应过来,紧接着笑起来,先是抿着嘴弯着眼睛,然后慢慢地弯下腰大笑,笑到眼角都溅出泪水来。

楚淮回味了一下这个冷笑话,喃喃自语道:“有这么好笑?” “超级无敌!”

“笑点奇特。” “你这个只会讲冷笑话安慰别人的人,有什么立场指责我?” “但至少你觉得很好笑。” “我笑是因为……”魏莱却发现自己说不清为什么会笑得那么厉害,可他们都知道,她不是为了这个笑话而笑,也不是因为觉得什么好笑而笑。

她仰头看着天空,被建筑物挤压在一起的天空狭窄、压抑, 可是蔚蓝。魏莱哼唱起来:“你重扛巨石,轻视着众神;你去否定了,否定你的。虽然反复,却渐渐懂得:每一步都是自己的;不爱永恒,但求现在:真实活着的人生……”

“唱歌的时候吗?”

“嗯。”魏莱玩弄着手里的橘子汽水,“每遇到一首喜欢的歌,都是一种运气,记住那首歌,每一次把它唱出来,心情都会回到喜欢上它的那个时刻。这和看书不一样,如果是看书,再去读喜欢的片段,却很难再回到读那个片段时的心情了。”

“可读好书的意义就在于常读常新,随着年龄渐长,读一样的东西,会有不一样的感悟,就像蒋捷的那首《虞美人》,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鬓已星星……”魏莱喃喃道,“等我两鬓斑白时,还能记得现在唱过的歌吗?还会想起此刻的心情吗?”

“也许会牢牢记得,也许会彻底忘掉,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一时间,两个人都陷入沉默,不知道是在想着过去的事情,还是以后的事情。

“说起以后的事情,”魏莱突然说,“这个周末,一起去找我奶奶吧?”

她主动提起来,楚淮猝不及防,问道:“你还好吗?上周末不是有急事?解决了吗?”

魏莱没料到他会突然问到这个,想了一下,才说:“解决了, 社区里的一个小孩走丢了,大家都出去找,一直在外面,比较着急,所以没能回你消息,直到周日傍晚才找到。”

楚淮点点头,说:“找到就行。”

魏莱说:“下次不会再放你鸽子了,之前没能好好考虑你的感受,才一直把事情拖到现在,真是对不起。”

“没事儿。”楚淮是个不太会安慰别人,也不知道怎么接受女孩子道歉的人,而男孩子的自尊与骄傲也让他不知道怎么向关于在食堂里发生的事情道歉,他只能略显笨拙地问,“橘子汽水好喝吗?再来一瓶?”

魏莱把瓶盖给他看,上面写着“谢谢惠顾”,她笑着说:“下一次吧。”

起风了,树上叶子早已枯黄,空中飞着碎叶,萧瑟,也荒凉。还没来得及唱什么,这个秋天好像就要结束了。

妈妈已经找出了越冬的秋裤,逼迫还在上学的小孩套在校服里面,体育课上,跳起来的男孩子的裤脚偶尔会露出猩红色的秋裤边角,惹来男生们的一阵嘲笑。可大家都是秋裤男孩,本质上也没什么不同。

都不过是十五六岁的、会争吵、会勾肩搭背着玩闹、会在对方失落时笨拙安慰的成长着的少年。

可是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脱胎重生,向着某个方向成长。

周六清晨,魏莱睡得很足,没了黑眼圈,似乎已经从爬树之耻中恢复了过来,一路上哼着歌,到了约定地点,她发现楚淮比她到得要早,正站在路口看一本书。

楚淮抬起头跟她打招呼,魏莱看到书页上的标题写着“借刀杀人”,她说:“你在看《三十六计》?小小年纪,怎么每天都想着算计别人?”

楚淮合上书,说:“此言差矣。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自保。你知道医生想要学会如何救人,必须要先学会什么吗?”

“什么?” “只有充分了解什么样的手法会置人于死地,才知道怎么做会挽救一个人的性命。” “所以?”

楚淮一本正经地说:“同理,我为了保护我自己,就必须了解一定的计谋,看看别人会怎么算计我,防患于未然,仅此而已。”

“哦,那你说说,我奶奶是用哪一招算计你的?” 楚淮被问住了,费尽心思地想了半天。

魏莱摇摇头,说:“你知道你为什么想不出来吗?因为我奶奶根本没有算计你,她自始至终都只是在光明正大地讹诈你而已。”

“好有道理啊。”楚淮赞叹道,“果然是亲生的。”

两人闲聊着朝胡同走去,拐进那条熟悉的街道时,两人同时深深浅浅地吸了口气。 “紧张吗?”魏莱问。

“嗯,每次从这里走,都害怕。现在是怕你奶奶,以前是怕被我爸妈吵。”

“你家人不让你来这里?” “嗯,我爸妈不喜欢艾瑞克,可是我喜欢他,所以总偷偷来这里找他。为什么长辈之间关系不好,还要逼着我站阵营?” “大人之间的争吵波及小孩,真是幼稚死了。”

“他们从来不征求我的意见,好像我是一株没有感情的向日葵,他们是太阳,他们朝哪儿走,我就必须朝哪儿转。”楚淮说出这个比喻,魏莱被逗笑了,楚淮继续说,“我爸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吃我的喝我的,所以也得听我的’。”

“天哪!你爸是南岸希特勒吗?” “别,就那长相,最多南岸卓别林。”

两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阵,缓解着彼此都有些紧张的情绪,正走着,看到一个穿着松垮阔腿裤,打扮时髦帅气的男人走了过去。

“那不是艾瑞克吗?”魏莱认出了这个男人。

楚淮正要打招呼,魏莱一下把楚淮拽到隐蔽的角落里,躲了起来。

只见一个女人从后面跟上了艾瑞克,她穿着蓝色牛仔裤,白色帆布鞋,外面裹着一件黑色夹克,衣领立起来,手插在兜里,还戴着一副绿色边框的蛤蟆墨镜,鬼鬼祟祟地跟在艾瑞克后面。

“你表姐?”楚淮认出了那个跟踪艾瑞克的女人。魏莱和楚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安。

只见舒惠惠离艾瑞克越来越近,并把手伸向艾瑞克的肩膀,难道她想从后面给艾瑞克一个过肩摔?

两个人提心吊胆地看着舒惠惠一把拍到了艾瑞克的肩膀上,把他吓得跳了起来。

“艾瑞克,好久不见,你气色还是这么好啊!”舒惠惠笑眯眯地说。

“比起舒姐那差远了。”艾瑞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哈哈,嘴巴真甜,不请你舒姐去楼上坐坐?” “呃,还是不了吧!” “客气什么呀,好久没去你家了,叙叙旧呗。”

魏莱和楚淮目瞪口呆地看着舒惠惠强行把艾瑞克带上楼,艾瑞克一米八高的壮汉,在舒惠惠面前好像小虾米一样畏畏缩缩。

“他俩是什么情况?”楚淮一时间没弄明白。 “我也不知道,但这种情形,明显是艾瑞克被霸凌了吧。” “你们家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喜欢欺负别家男孩子吗?” 作为魏氏家族的人,魏莱挣扎了一下,说:“那你们家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不会保护好自己吗?” “你的意思是我和艾瑞克的错?”楚淮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魏莱说:“反正不是我的错。”

楚淮走到楼道门口看了看,折叠而上的台阶好像通往白色地狱,他问:“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咱俩一起上,你觉得能打得过舒惠惠?”

楚淮想了想,连张鹤鸣这样的角色上去也会被舒惠惠一把给掼到地上去。

如果他们两个上去,可能霸凌对象就从一个变成三个,他沉重地摇了摇头。

“我们还是先去找奶奶吧,看看能不能把事情解决一下。” 魏莱和楚淮就这样抛弃了陷入魔爪的艾瑞克,魏莱突然说道,“对了,艾瑞克真的是小说家吗?”

面对这个陈年旧谎,楚淮尴尬地咳嗽一声,说:“就他那文学素养,你信吗?”

“当时就怀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更不信了。” “他是赛车手。我跟他提起你,是因为你奶奶的事情。我和爸妈交流比较少,会跟小叔说得比较多一些,但他总是在国外,又很忙,也很难帮到我……不过他知道这件事后,想帮我去找你奶奶说理的,但我阻止了他。”

“明智的选择。”魏莱评价道。

看艾瑞克面对舒惠惠害怕的样儿,就知道他去找她奶奶贾美玲,也必定是羊入虎口,死路一条。

才走到奶奶家门口,就看到一个年轻女性满头大汗地走出门来。

“叶子姐?”

被喊到名字的女人看到魏莱,热情地笑道:“哦,魏莱呀。” “你怎么了,叶子姐?” “还不是因为你奶奶和冯四爷的事情,冯四爷最近说什么都要起诉你奶奶。” “啊?因为被我奶奶打?”

“对呀,但闹到法庭毕竟不好,家人就想让居委会这边帮忙调解,我这三天两头跑,本来快要好了,又因为冯小宝走丢这件事给搁置了。你当时也出去找了吧?”

“找了挺久吧?” “嗯……不过最后好歹找着了。”

“听说是走了十多公里去工厂找他妈妈,现在的小孩厉害着呢!哎,不说了,我还得去冯四爷那边,你也劝劝你奶奶,这脾气还是收收吧!”

“好好,叶子姐再见。”

待叶子姐走了,楚淮才问道:“这位姐姐是谁?冯四爷是谁? 冯小宝就是你之前说的走丢的那个孩子?”

“叶子姐是居委会管事的姐姐,冯四爷也是我奶奶的受害者之一,而且比你惨。你只是被讹诈了钱财,据说冯四爷是被骗了感情之后还挨了顿打。冯小宝是冯四爷的孙子,就是上周末出去找的那个孩子。”

楚淮点点头,说:“连七十岁的老爷子都被这么残酷地对待, 突然觉得我这点事儿也没什么。”

“说不定你这么早就遇到这种事儿还是好事儿,以后就不会再被骗了,大人的世界险恶着呢。”魏莱推开门,喊起来:“奶奶, 我来啦。”

贾美玲本来是踩着小碎步走出来的,看到楚淮跟在后面,一把抄起搁置在一旁的木棍,走了过来。楚淮吓得连退三步,贾美玲冷眉倒竖,问:“你跟着我家魏莱干什么?我们的账不是已经结清了?”

魏莱哭笑不得:“奶奶你冷静点,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楚淮讹诈你呢!”

平时楚淮看到贾美玲都是小虾米一样弓着腰不敢抬头,今天跟在魏莱后面也算是长了点胆量,斗胆回了句:“就是!”

贾美玲说:“这小子是怎么找到你的?可别听他瞎说!” “奶奶,我都知道了,楚淮是我同班同学。”

贾美玲呆了几秒,才说:“这么巧?” 楚淮继续斗胆:“后悔了吧?还钱!”

贾美玲“嘁”了一声,说:“狐假虎威。”

魏莱算是发现了,这人一旦幼稚起来是不分年龄和性别的, 奶奶和舒惠惠可以无脑吵,奶奶和楚淮同样可以进行超级低幼的争吵。

魏莱说道:“奶奶,这墙本来就年久失修,楚淮也不是故意的,本来我爸找人来修一下也花不了多少钱,八千块真的太多了。”

“我就是给他一个教训,我当时正在院子里赏花,他就撞破墙冲了进来,我要的钱里面还包括精神损失费!”贾美玲振振有词, “更何况,这小子穿了一身名牌,这不摆明让人讹吗?”

楚淮没好气地说:“高仿,A货,假的!” “真是假的啊?”魏莱看楚淮的眼神有点变化。 “也可以是真的。”楚淮挣扎了一下。 “奶奶,你给了我大概五千块,我这边会想办法还给楚淮,至于你那里的三千块,要不也还给他吧……” “魏莱,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进了我们老魏家的钱,还想再拿走?”贾美玲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据他自己吹嘘,他们家还是权贵呢。”

“我倒是看看谁敢!” “奶奶,算我求你了,就让我安心上高中好不好?我好不容易考进南岸中学,真的希望能在学校里开开心心的。” 哪个奶奶不希望自己的孙女是开心的?

魏莱说到这份上,做奶奶的早就心软了,贾美玲“哼”了一声,说:“我这三千块可以还给这小子,但是给你的钱,是以我的名义给你的,你不能还给他!”

“好好,我不还。”

奶奶去屋里找钱,魏莱松了一口气。 “这三千块先给你,我那边的五千块其实也花了不少,但我会想别的办法补偿你。” “还我那辆自行车吗?”

魏莱惊异道:“你怎么知道?” “张鹤鸣告诉我了,你还挺精明的,从五千砍到三千五,还赚了不少呢。”

“那里面包括折旧费、时间成本,还有抛弃我人生底线的走狗费。”魏莱掰着指头算起来。

“那还真是为难您了。”楚淮九十度鞠躬。 “得了吧。我奶奶说你家是权贵,是什么情况?”

楚淮愁眉苦脸,说:“我哪说过这种话?我就说我爸妈是公务员,明明是人民公仆,可你奶奶自己开脑洞,觉得是当官的,就是权贵。”

“有可能,我奶奶这人仇富,你千万别在她面前炫富,否则会死得很惨。”

楚淮紧紧拉好自己穿在外面的运动衣外套,严肃地点点头,说:“绝对不会。” “坐吧,我奶奶估计得找上一会儿。”

两人在天井中央的石桌旁坐下,楚淮坐在那儿玩手机,突然“嚯”的一声,坐直后兴奋地翻着手机,表情分外精彩。

“怎么了?”

楚淮抬起头,赞叹道:“魏莱,你火了。”

对于这件事,魏莱很冷静:“从你冒充我开始,我就火了。” “不一样,你现在是社会意义上的火,是升华的火。” “这是什么意思?”

楚淮转发了一篇文章过来,魏莱打开文章,先是看到了作者的名字“柳雨烟”,嗯?这个名字怎么有点眼熟?她一目十行,目光扫到了“她虽然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眼睛一闭,两腿朝树上一盘,像蜈蚣一样朝树顶爬去”这种黑里透红的描写。魏莱差点儿昏厥——谁这么无聊,把她爬树的情节写进了小说里?

这篇发布在公众号里的连载小说,拥有爬树情节的章节阅读量过万,评论也有了四五十条,其中高赞评价有“这个爬树情节有点眼熟”“这难道不是写wl吗”“我一直以为女主是以fxy为原型的, 失礼了,打扰了,告辞”等。

wl不就是魏莱,fxy是方小渔? 魏莱两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