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难知真假

“是阿莫西林。”

“什么?”张山安没听清楚,低声问道。

“没什么,先出去,看看能不能在路口拍个照。”

纪苟侧身让开一个空调风机,脚步比进来时快很多,干净的运动鞋上很快沾满了污泥。

两人一猫挪到通道口,迅速蹲到糕饼店门口大堆货物和店面招牌的死角里。

张山安最后一个从通道出来,再次捂上小二的嘴巴:“收声,小二你也是。”

此刻郊区夜色渐浓,没人说话的情况下,仅有寥寥数盏暗黄灯光的巷子显得更加阴森,恐怕张小姐很难相信孤男寡女会选择这么一个阴森的地方幽会。

张山安看着陷入思考的纪苟,叹息一声,腾出一只手从卫衣口袋里摸出半个巴掌大的相机,开始简单调试。

噫,阿三同学你是个偷拍狂啊。

“来了。”

纪苟被张山安用膝盖顶了一下背脊,回过神来。接来小相机透过货物的空隙将镜头对准巷口——这是个死胡同,要出这条巷子就只能走那个出口。

“注意镜头,闪光灯我关了,你小心反光。”

王董和他神秘的幽会对象在离巷口较近的另一个狭窄通道出现。

借着昏暗的光线,纪苟只能隐隐看到那女子的衣着——不是反派常穿的贴身夜行衣,仅仅是普通的运动装束,如同下课后出来夜跑的女大学生。

一男一女不慢不紧地走着,似乎是一种默契,两人期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这让想知道更多的纪苟非常难受。

拍照加录音,基本上王董已经没有再翻身的可能了,理论上纪苟应该高兴只用了半天时间便完成了委托,但现在他是完全没办法放松。

张山安看出了什么,识趣的没有开口。

那女子似乎没有和王董一块儿离开的想法,在马上到达巷口时消失在了最后一盏路灯下。

而王董就像一开始身边就没有个人似的,仍然不紧不慢地走,在女子离开几分钟后消失在了巷口。

“走吧。”又蹲了十多分钟,确认两人不会折返后,张山安放开小二,率先站起来活动已经麻木的双腿。

纪苟抚摸窜上肩头的三花猫,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放弃了。

“明白了,回去再说。”三花猫跳上糕饼店的立牌,朝纪苟挤挤眼睛,在阴暗的环境下反射着渗人的黄光。

……

看着两人一猫离开,巷口老榕树上轻轻晃动的纤细小腿缓缓停下,运动服兜帽下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哎呀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

“到此为止吧。”一路不言,终于在下出租车时张山安蹦出来一句话,“复杂了。”

纪苟没有说话,脸颊贴在车窗玻璃上,随意挥几下手当做告别。

张山安明白纪苟有所隐瞒,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离开时扔下一声叹息:“找我和李四,没问题。”

“小二,是阿莫西林,‘他们’又来了。”纪苟低声细语,透着些许寒意。

“冷静点,你爸追了快十年都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不可能让你一晚上就搞定的。”三花猫蹲坐在皮座椅上,眯着眼睛。

“我明白的。”

司机听不大清后座的男人在说什么,权当捉奸后的心态爆炸。

蓝色的出租车行驶在绕城高速上,逐渐接近灯火灿烂的中心城区,而它的影子却始终跟随着,仅仅是在灿烂灯火下略微暗淡了一些而已。

……

“张小姐,还是白开水吗?”纪苟把张小姐带进事务所,微笑招呼道。

今天送资料过来的张小姐是姜黄色T恤配上浅蓝色牛仔的简单打扮,整个人看上去都要年轻几分。

“那麻烦了。”

啧啧啧,做有钱人真好,纪苟这家伙连衣服都不舍得买两件。人靠衣装马靠鞍,本喵很丢脸啊。

纪苟看见摇头的小二,愣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招牌的姨母微笑,剥夺了可怜小猫继续享受柔软沙发的资格。

“让我看看资料吧。”尽管昨晚已经拿到了证据,但也不好让张小姐白白收集资料,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纪苟决定还是简单看一下。

张小姐优雅坐下,从手包中拿出一个资料袋,恭恭敬敬地摆在茶几上“如果是他的背景调查的话,就这些了。”

里面资料大概有十页左右,基本上都是一些王董在生意场上呼风唤雨的故事和早年兄弟一起创业的艰难险阻。

纪苟不想看故事,要从这种不知道从哪儿流传来的故事里找到有用的线索简直不是人干的事。要不是顾客是个富婆,纪苟恐怕就要骂街了。

不过站在沙发靠背上的小二可是看的津津有味,人类的生活总是有趣又恶心。

“有没有其他的东西,银行流水,开房记录,公司亲信背景之类的,详细的那种。”

“很抱歉,他基本不在家里谈工作,也不在公司谈家事,这些东西我没有。”张小姐很干脆地回答道,似乎是已经努力过却一无所获。

“那就麻烦了,资料还是越详细越好,对开展调查有很大帮助。”

看见张小姐眉头逐渐拧紧,纪苟又快速改口:“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多少钱?”

“这可不是钱不钱的事。”

“我能出这个数。”张小姐伸出一个巴掌,一双眼睛中净是莫名其妙的期待。

“唉……我会努力的。”

“那这个数。”张小姐将手势换成“六”。

有那么一瞬间,纪苟和小二思维脱线了,原因是万恶的资本主义。

“纪苟!接了!”小二的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线。

纪苟走到档案柜前,准备把昨晚的照片和已经剪辑好的录音找出来,至于说辞——纪苟很擅长说一半藏一半:“其实昨天……”

桌面上散乱A4纸中的一张照片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小姐满怀期待凑到纪苟身前,声音期待甚至焦急:“昨天怎么了?”

“不,没怎么,抱歉。”纪苟眼神一凝,随口糊道。

“纪苟!你在干嘛?不是已经拍到了嘛?虽然情况复杂,但是委托基本已经算是完成了!”

纪苟把靠背上的三花猫推下地板,迅速掩盖住自己眼神里的异色。

“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你说啊!”张小姐左手直接扯上了纪苟的领口,一张片刻前还算秀气的脸蛋带着狰狞。

“很抱歉,是我推理错了,有了资料会容易一些,我会尽快。”纪苟顺势靠在沙发上,膝盖曲起,防止张小姐做出出格的事情,“请张小姐相信我,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茶道桌的小水壶水开了,张小姐在咕噜声中退回沙发,满脸颓丧。

“希望你对得起这个名头。”沉默了两三分钟,张小姐站起身来,径直走出了事务所。

纪苟没有相送的意思,保持着瘫在沙发里的姿势过了十来秒,才直起身子,从茶几上拿起一张照片。

“纪苟,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告诉她?”小二跳回沙发,将目光投向纪苟手中的相片。

相片里是一个中年微胖的短发男子,黑色T恤黑色短裤,只有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反射着阳光。

“太粗了……”

“粗什么?什么粗了?”

“昨晚我隔了两张桌子都可以看见他太阳穴那儿的白痕,那白痕太粗了,照片上这副眼镜根本对不上号。”

纪苟咽了口口水,继续道:“这张照片都是近期拍的,看其他照片也表明至少在这一年里,王董没换过其他眼镜。”

“你意思是说他可能是……”

“两个男人,根本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王董。”纪苟食指交叉于鼻梁前,闭上眼睛梳理有用的信息。

“如果真的牵扯到那些家伙,真正的王董很有可能成了大海里的一张饭票了。”小二轻轻舔舐自己的爪子,纪苟知道这只猫对生死一向不太敏感。

茶道桌上的小水壶今天就算水烧干了可能也没人理它。

“你们人类可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