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4初次恋爱,请多指教

两人再次见到江流是在医院。

周赧然送纪斯昱去医院看纪斯湛,在住院部楼下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原本是准备在车里等纪斯昱的,见状不放心跟他一起下了车,来到江流面前。

“你来做什么?”纪斯昱语气不善,脸上满是防备。

只是三五天没见,江流整个人憔悴得让周赧然险些不敢认,身上衣服皱皱巴巴的,下巴冒出一层青色胡茬,眼睛像是蒙了厚厚的雾霭,已经看不出丁点这个年纪该有的光亮和蓬勃。他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合适,扯扯嘴角又僵硬地收回:“你哥在哪个病房?我想见见他。”

纪斯昱冷冷地说:“你不配。”

周赧然有点于心不忍,但她没来得及开口转圜,就被纪斯昱不由分说地拖走了。

“江流的心理可能出问题了,”电梯上行间,周赧然试探性说,“今年年初你们主场打江湖队的时候我就觉得他的状态很不对劲。”

纪斯昱脸上的表情连动都没动一下:“咎由自取。”

周赧然叹了口气,好像现在说什么都显得捉襟见肘。

来到纪斯湛的病房,纪斯昱绝口不提在楼下碰到江流一事,周赧然站在窗口往下张望,看到江流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影看上去固执而料峭。

“纪斯昱,”周赧然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堵着气喊他,“他要见的人是你哥,你应该把选择权交给你哥。”

纪斯昱削苹果的动作顿了一下,却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纪斯湛撑着手杖走到窗边,朝下望了望:“是江流吗?”

“是。”周赧然皱起眉头,“我们来的时候他就在下面,也不知道等多久了。他说他想见见你。”

“如果他又一次伤害你呢?”纪斯昱还是不为所动,“他就是个疯子,从小就是个疯子。”

周赧然发现纪斯昱是真的把江流当成危险份子在隔离了。

纪斯湛却摇摇头:“这不是还有你在?走吧,陪我下去。”

三个人下楼的时候,江流正抬头对着天空发呆,好像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靠近的脚步声。纪斯湛不顾纪斯昱的阻拦,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好久不见。”

江流有点被吓到了似的,怔怔地看向那只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周赧然原本以为江流会问:“你恨不恨我,因为我,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可江流却只是转过身茫然地看着纪斯湛,哑着嗓子问出口:“你有真正地把我当成过你的对手吗?”

纪斯湛大概也没想到会等来这样一个问题。他低头笑了笑,肯定道:“有。你一直都是一个会让人感到压力和威胁的对手。”

江流如释重负,周赧然看到他的胸腔猛地起伏了一下。他用力点头:“好,我知道了。”

在他欲转身前,纪斯湛又说:“但你不是我心里必须要战胜的那个对手,我心里最强大的对手永远都是自己。”

江流身形一顿,脸上露出一个类似自嘲的笑:“但你是,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从我决定打职业的那天开始。”

“所以你错了。”纪斯湛温柔而悲悯地看着他。

看着江流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周赧然轻轻抓住纪斯昱的手,轻声问:“还好吗?”

纪斯昱摇摇头:“不太好,突然为他感到惋惜。”

————

关于野火队得分王牌闻野跟女朋友涂牵牵即将举办婚礼这件事,周赧然成为体媒圈内唯一的知情人。

但是很可惜,两个人非常低调,决定隐婚,暂时不会对外公布婚讯,所以周赧然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独家从自己面前溜走。

总决赛打完后的那个周日,下午三点,周赧然与纪斯昱一起出席婚礼。

婚礼是室外草坪形式,森系纯白简约的画风,从周赧然的视角来看,这场婚礼应该会完美满足所有女生想要的浪漫与文艺。

主持人在舒缓的背景音乐中娓娓道来两个人从相识、相知、最后走到一起的故事,穿一身挺括西装的闻野脸上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略青涩的笑,被池漾他们推上场,整个人看上去还有点不知所措。大概是因为太紧张,把新娘从奶奶手里接过来的时候走路都顺拐了,惹得大家在下面一阵哄笑。

周赧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闻野,无论是比赛、公共场合的采访、还是私底下接触,闻野给人的印象都是稳重沉默的,能够让这样的男孩子当众失态的,一定是爱情没错了。

涂牵牵接过麦克风:“野哥,这场婚礼你还满意吗?”

这个在赛场上以神乎其神的“三分雨”一度让对手闻风丧胆的大男孩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然红了眼眶,笑出一颗小虎牙说:“满意。”

涂牵牵仰头看着他:“新人发言和互相表白什么的,这些情节我都跳过了,毕竟算上小时候咱俩都认识十几年了,你也是奶奶看着长大的小孩。废话不多说,现在我就问你,我和篮球谁更重要?”

池漾看热闹不嫌事大,吹了声口哨在下面喊:“野神,送命题哦。”

涂牵牵公司的一帮员工也跟着喊话:“牵总,有点狠了。”

涂牵牵置若罔闻,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闻野。

坐在宾客区左侧最前面两张椅子上的是之前带过野火队的教练付闯和现任教练厉岑。两人不约而同地清了清喉咙,一起朝闻野各种使眼色,唯恐下一秒就听他耿直地说出“篮球”二字。

“先是你,”闻野像是真的经过了慎重思考才慢慢地开口,“再是你之外的所有。”

周赧然也跟着无意识松了口气,小声说:“完美答案。”

纪斯昱偏头看她,心血**问:“我和写稿子谁更重要?”

周赧然想也不想,理所当然的语气:“当然是写稿子。”

“哦,”纪斯昱凉凉地说,“那我选篮球。”

“我问你了吗你就选篮球?”周赧然忍不住想笑,戳戳他胳膊,又改口示好,“我写稿子写的也是你。”

纪斯昱的唇角弯起一个不起眼的弧度:“我是说洗碗和篮球我选篮球。”

周赧然瞪他:“纪斯昱你越来越无聊了。”

纪斯昱低头笑了,捞过她的手跟自己十指交握又放开,反反复复,一个人也玩得乐此不疲。

池漾随意地往后扫了一眼,周赧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条件反射地就把手从纪斯昱掌心挣出来了,规规矩矩坐好,活脱脱一副早恋被班主任抓包的中学生模样。

池漾一脸严肃地打量他们:“你俩干嘛呢?看起来怎么鬼鬼祟祟的。”

“我们……”周赧然立马脸红了,磕磕巴巴地说不上来,“我们……就……”

纪斯昱看她一眼,二话不说突然捞过她后脑勺把她往自己这边带过来,然后当着池漾的面低头亲了她一口。

周赧然:“???”

池漾:“!!!”

池漾的眼睛瞪得快有平时的两倍大:“我靠……你俩……”

纪斯昱放开周赧然,重新牵住她的手,面不改色地回答池漾上一个问题:“我在亲我女朋友。”

语气随意得像极去年某个打完比赛后的深夜,在池漾的车里对他说:“顺路,她住我隔壁。”

“那什么,”池漾是个上道的,消化了这个重磅消息后立刻转头喊话台上的涂牵牵,“牵牵姐,待会儿捧花请扔给我们记者同志,看我,就我身后这位美女。”

涂牵牵冲池漾比了个OK的手势。

于是到了扔捧花环节,一众俊男靓女全都默契地以涂牵牵为中心点闪开了能有十米远,周赧然理所当然地接过这个来得毫不费力的捧花。

池漾在一旁吹口哨起哄:“接了牵牵姐的捧花就是我们昱哥的人了!”

周赧然直想翻他白眼,这是个什么鬼逻辑?

晚餐后没多久宾客就陆陆续续散了大半,闻野和涂牵牵一直在忙着送客,池漾拖着剩下的这帮人提议玩游戏,一听到“狼人杀”三个字周赧然就暗叫不好,下意识去看纪斯昱。

池漾起身清点人头,手指头戳到纪斯昱这边的时候露出一个纠结的表情:“昱哥,狼人杀,你会吗?”

纪斯昱平静得像个演员:“会。”

周赧然在下面偷偷扯他胳膊:“纪斯昱,你真会假会?说实话。”

纪斯昱侧身低头,在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不会。”

周赧然瞪着他:“你是来砸场子的吗?”

纪斯昱很实诚:“我可以学。”

周赧然无情地戳破他:“你学不会我也信,这个游戏可比打麻将复杂多了,而且没人给你放水,你的失误是要连累在座的一半人的。”

纪斯昱立马拿出手机开始搜索狼人杀攻略。

周赧然:“…………”

她强势地拖起纪斯昱,对众人说:“抱歉,你们玩,我俩去河边散散步。”

姜慎姗姗来迟,正好顶替了纪斯昱的位置凑齐十二人局。

姜慎是这几个人进入野火俱乐部打职业之前在北体大的队友,后来因为腿伤和一些个人原因中途退赛,也是机缘巧合,纪斯昱回国,加入球队,拿下Cuba总冠军后五人一起加盟野火俱乐部,于是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逃学天王小姜同学,”池漾洗着牌在一旁起哄,“你怕不是自己跑去当老板了吧,忙成这个鬼样,再晚来几分钟局都散了,我替野神发话,快罚酒,十杯,不喝完哥几个今晚就虐你。”

姜慎笑着坐下来,捞起一杯果汁仰头一口干了,擦擦嘴角说:“你们把闯哥拐出来一天,学校那帮小崽子没人盯着不都疯了,一个个的比你当年还能浪。”

池漾反应慢了半拍,转头找到坐在远处正跟厉岑低声说笑的付闯:“闯哥你不地道啊,合着你把小姜同学找回去给你当助教了吗?你俩把我们瞒得也太苦了!”

…………

餐桌那边热热闹闹的攀谈声被抛在身后越来越远,纪斯昱被周赧然抓着手腕往不远处那条小河边走,一路上回头看了好几次:“其实我很想跟大家一起玩游戏。”

“你就玩玩抽乌龟挺好的,不考验智商含量。”周赧然想了想又无奈道,“算了,以后我慢慢教你吧。”

纪斯昱笑了:“好啊。”

周赧然闻声侧头看向他,他的眼里仿佛铺了一层细碎的光,漆黑清澈,因为笑着,又带上一种孩子气的不设防,跟去年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习惯以沉默做保护色的他宛若两个极端。

“纪斯昱,”周赧然心里突然涌上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楚,“之前是不是没人陪你玩游戏啊?”

“嗯。”纪斯昱低下头,牵着她的手在河边坐下来,“我没什么朋友,我爸和我哥都很忙。”

“其实我也很忙啊,特别特别忙,忙得都快没时间睡觉了。”周赧然叹了口气,故作大度地摆摆手,“不过呢,我还是很愿意忙里偷闲教你玩游戏的。”

“周赧然,”纪斯昱抬头看看月亮,语气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你把我拐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是想对我做点什么吗?”

周赧然被气笑了:“你闭嘴,别说话了。”

耳边河水潺潺,餐桌那边的声音彻底听不到了。

纪斯昱低低地笑起来,朝她伸出手,月光下的那双眼睛闪烁着纯粹也郑重的光芒:“如果接下来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希望你不要介意。初次恋爱,请多指教。”

周赧然大大方方地回握住他的手,只两个字却包裹了余生全部的重量:“同上。”

*

纪斯昱私藏的情书:

二十二岁的我以满腔热血付诸于爱,你是我与梦想同重的爱人,是我生命的二分之一。

三十二岁的我开始为家庭忙碌,因为有一个跟你一样古灵精怪的小不点初来乍到这个世界。这个胖乎乎的小家伙啊,心安理得瓜分着你的爱,把我变得可有可无。彼时你是我的妻子,是我女儿的妈妈,是我生命的三分之一。

四十二岁的我退役了,终于有了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去学驾照,可以开车带你环游世界,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因为小不点长大了,我私心地又把你变回我生命的二分之一,偷偷地,不要告诉她。

五十二岁的我某天早晨在你头上发现一根白发,你拈着那根发丝眼圈红红,抱怨说好多事情都没来得及做,怎么突然就老了呢。我一时心疼,冲动地把你变成我生命的二分之一点五,答应你接下来再也不用洗碗,所有的家务我一个人承担。

六十二岁的我亲手把小不点交到另外一个男人手中,心脏仿佛被硬生生挖空一半,我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错了,原来你始终是我生命的二分之一,而剩下的二分之一早已被这个小丫头占据得满满当当。

七十二岁的我记忆变得越来越差,又一次忘记你的生日,可你还在替我强词夺理,都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了,还过什么生日,过一次少一年喽。

…………

有人说,人这一辈子,遇见爱,遇见性,都不稀奇,稀奇的是遇见了解。

而我多幸运,懂我的人刚好是我的爱人。

如果爱终有一天会油尽灯枯,那我依旧愿意成为你的亲人,陪你走过黑夜、病痛和人生的每一场失去,陪你两鬓斑白,牙齿脱落,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可这又如何,因为兜兜转转,你终于变成我生命的唯一。

——全文完——

2019/9/9/15: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