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8今晚月色真美

由纪斯昱挑起的这场大规模混战可以说是继纪斯湛意外受伤后在体媒圈引发的新一波热门话题。

对此,大家经过沸沸扬扬的争论后迅速站成两队各抒己见,一队持肯定观点,纷纷表示对纪斯昱感同身受,铁血方刚的年纪何谈隐忍,认为他教训江流这一举动非常解气。纪斯昱还由此得到“最佳弟弟”认证,获封了“护哥狂魔”的称号,联赛开赛初期兄弟两人不和的传闻彻底被击溃;另一队持否定观点,他们站在绝对客观的立场批评纪斯昱没有大局观,发泄私人情绪不顾场合不分时间,把自己的队友牵扯进来,让他们受到无妄之灾,更是幼稚自私的表现。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周赧然看完这些言辞激烈的报道可能还有担心一下纪斯昱,现在却完全不会,因为她十分确定,就像那天晚上他轻描淡写一句“习惯这一切”,这些批评或理解在纪斯昱眼里都是过眼云烟。但是周赧然并不确定纪斯昱这种习惯究竟是好还是坏。

纪柏明作为北衡市篮协主席以及纪斯昱的父亲,对这次打架事件当做纪律标杆做了严肃处理,纪斯昱领到一张五万块的罚单,被禁赛两场,所有参与打架斗殴的球员都被通报批评,队内记大过一次。

江流据说因为轻度脑震**被留院观察,因此错过了江湖队在常规赛的最后一轮比赛。同样无法上场的纪斯昱在野火客场打猎豹的比赛上全程坐在替补席,亲眼见证了猎豹队从昔日联盟第一强队是如何一步步跌落下神坛——猎豹队这几年对纪斯湛的依赖性已经不能单用得分主力来概括,他更像是这支球队的骨架,是最关键的灵魂所在。纪斯湛的临时退出像是一场毫无征兆却来势汹汹的山洪,无情地带给球队致命一击。没有纪斯湛的猎豹队犹如被生生断掌,大大小小的弊端和隐患在一夜之间全都无遮无拦地暴露在对手面前,最后再被分毫不漏地收录进媒体的镜头和报道中,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野火队拿下这个客场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两队首次交锋时,纪斯昱失误将球传给纪斯湛的一幕仿佛发生在昨天,就连脑海中的画面都还是鲜活可见的,然而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个赛场却已物是人非。

业内点评野火队这场比赛颇有些“胜之不武”的意味,而周赧然在看这场比赛时脑袋里始终驱之不散的想法是纪斯昱被禁赛刚好错过这场对决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安排。如果他上场了,他该用怎样一种心情去面对没有纪斯湛的猎豹队呢?这恐怕会是一道很多人都束手无策的无解题。

关于“胜之不武”这种说法,周赧然总觉得,这本身就是对猎豹队整支球队的一种二次伤害。

一直到忙完赛后发布会,周赧然才看到手机屏幕上躺了十几分钟的信息——说好了一起回家的人没等她,自己先走了。

常规赛结束后有一周的休赛期,周赧然和布丁也迎来了宝贵的休息日。两人在体育馆门口分开前,周赧然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布丁一遍:“这几天一定要保护好你的媒体包,别弄丢了,也别摔坏了,我希望下次再见到这些设备的时候它们还是老样子。你平时怎么宝贝你的限量包包,就一视同仁怎么宝贝它们,能做到吗?”

布丁看上去有点迫不及待,忙不迭地敷衍了一串“知道了”就钻进出租车里催促师傅快开车,活脱脱一副日盼夜盼终于盼来暑假的小孩子样。

周赧然目送两抹车尾灯被黑暗彻底吞噬,抬头望了望月亮,突然觉得自己自从成了布丁的小师傅之后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纪斯昱那边一直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反常。周赧然回家路上数不清多少次无意识地低头去看手机,不知不觉她都习惯了,纪斯昱一遍遍发信息问她夜宵想吃什么这件事好像已经变成她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片段。

周赧然到家之后决定今晚自食其力,给纪斯昱留出足够的私人空间让他好好整理心情,毕竟她状态差劲时能够用来发泄情绪的通道除了睡觉就是喝酒,而这两种形式俨然无法复制到纪斯昱身上。

夜里十一点半,周赧然洗漱完刚躺到**,手机屏幕就亮了。

纪斯昱:【你回家了吗?】

周赧然抱着手机翻过身,给他回复:【我都回来一个小时了。你怎么样?】

纪斯昱:【我在露台。】

周赧然随手捞起一张薄毯披到身上,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来到自家露台。

纪斯昱一看到她就弯着眼睛笑了起来:“抱歉,那会儿把你忘了。”

周赧然还没说话,眼睛先注意到他手里拿的居然是一罐啤酒,视线再往下走,果不其然又在地上找到两个被风吹倒的空易拉罐。她“啧”了声:“纪斯昱你酒量见长啊。”

纪斯昱闻言又笑了,夜风吹乱他细碎漆黑的额发,却吹不散他满眼忧伤。

“要我过去陪你喝吗?”周赧然趴在铁艺护栏上,“一个人喝酒无聊吧?你闭上眼睛数到三十,我马上就来,我还能自带啤酒。”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纪斯昱居然拒绝了她:“我们还是距离产生美吧。”

周赧然转身的动作做了一半就生生卡在原地:“???”

“你又醉了吗?”周赧然盯着纪斯昱观察了两分钟,“OK,确认是醉了无疑,眼睛里都有星星了。”

“我想睡觉,”纪斯昱把易拉罐送到唇畔仰头喝了一口酒,大概是觉得味道不太好,他皱着眉头说,“但是我睡不着。”

“喝醉了再睡觉会很难受,”周赧然叹了口气,想直接制止他又担心适得其反,“宿醉容易偏头痛。”

“我哥他……”纪斯昱回身撑到铁艺护栏上,抬头望向遥远的夜空,哑着嗓子慢慢地说,“医生说即便他恢复得再好,身体也回不到之前的状态了。你知道这对一个运动员来说代表了什么吗?代表的是毁灭,无力反驳的毁灭。”

“那你呢?”周赧然被风吹得轻轻眯起眼睛,“对你来说代表了什么?”

“未来我可以超越他了,这一天我等了很久很久,”纪斯昱苦涩地笑了一下,“但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只是想到这些都会很难受。”

夜晚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就把情绪里的多愁善感用最快的速度调动起来,周赧然突然有了想流泪的冲动:“是因为不甘心用这种方式超越他吗?你觉得自己刚刚起跑,他就永远停在了原地。”

“不是。”纪斯昱说得很慢,细听的话不难发现他咬字开始有些不清晰了,“我好像一直到了现在才发现,其实我不想看到他被任何人超越,包括我自己。”

周赧然很想套用那些漂亮的鸡汤概念轻描淡写地安慰他,别沮丧,你哥没有走完的路你应该好好地替他走完。可话到了嘴边她又临时放弃,这些冠冕堂皇的道理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虚无。所以还是算了吧,没什么意义,毕竟每个人能把自己眼前的路不出差池地走完就很厉害了,又何谈其他人的路。

“你得接受现实,”周赧然省略掉那些漂亮的辞藻,故作刻薄道,“如果接受不了,你就回你乡下的小房子里一个人喝酒看星星吧,与世隔绝,彻底脱离现在这些圈子,没有很多烦恼,也没有很多惊喜。谁说逃避可耻但有用的?逃避要是有用的话,那这个世界遍地都找不到不开心的人了。逃避谁不会啊,敢逆风奔跑才最酷。”

纪斯昱听着听着又笑了,他喝醉后好像格外喜欢笑,不知道是不是把平时的笑都故意克扣下来留到了酒后。周赧然撑在护栏上托起下巴看着他,鬼使神差地觉得这个习惯也不错,毕竟纪斯昱一年也醉不了三回五回,基本上都是只有自己在场。

纪斯昱跟她安静对望,很慢地眨了下眼睛,脸上终于露出混沌的倦意。他抬手一指周赧然身后的夜空:“你看,今晚月色真美。”

周赧然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愣愣地回头去看,隐约听到纪斯昱在那边又说了一声“晚安”。等她看完月亮再转回身,隔壁阳台已经空了,只留一盏失眠的暗橘色小灯在懒洋洋对着她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