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6借住一晚

关于“野火队主场失利迎来常规赛首个败绩”的相关信息和周赧然所预料的如出一辙,几乎都被“纪斯昱关键时刻传球失误,比赛末节惊现滑稽场面”等报道完全覆盖。包括两天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纪斯昱少年时期曾因身高问题放弃篮球的经历再次被旧事重提,还有几家靠噱头博取点击的十八线媒体对纪斯湛在混合采访区的发言持质疑态度,认为纪斯湛是在镜头前作秀,他在赛场上的绝对冷静和势在必得加上纪柏明赛后接受采访时对纪斯昱的刻意回避,都给了媒体很多遐想空间与发挥余地。一篇标题为《纪斯昱曾因身高被父亲放弃,纪斯湛或成为纪柏明钦定的唯一接班人》的稿子阅读量甚至达到百万加。

除去夹杂其中的几家无良媒体在胡乱篡改事实,大部分稿件所阐述的内容都是赛场上真实发生的,某些具有争议性的场面需要通过修辞手法来适度夸张,具象化,以及撰稿人的主观性判断也会体现在文字之间,这都无可厚非,是身为记者的中立视角和言论自由。周赧然点开排名靠前的几篇新闻稿大致过了一遍,她没有理由和立场去否定或者批判什么,因为这些东西都是基于事实的产物。

并且她也曾这么做过,做过很多次,或者换一种说法,如果当事人不是纪斯昱,也许现在她正参与到这场热门话题的竞争之中,盲目的,狂热的。

周赧然闲下来之后总忍不住在担忧,这些过度曝光可能会带给纪斯昱的影响,假设换做她来承担这些,一个低级失误被无限放大,然后不遗余力地呈现到所有人面前,以她骨子里的要强,她一定会直接崩溃。

而纪斯昱呢,她不觉得纪斯昱的要强程度会低于自己,这场比赛上半场他的状态足以证明。

那天晚上他口中轻描淡写一句“习惯这一切”,周赧然此刻终于理解,大抵就是指的这些来自外界的过分关注吧。

他是真的习惯了吗?还是说……已经麻木了?

接下来的几场比赛,纪斯昱用耀眼的个人表现与数据给了周赧然肯定的回答,他的确没有受到这些外在因素的影响,在面对纪斯湛时的自乱阵脚很好地藏到不为人知的角落,那场比赛里的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他又回到常规赛初期的“最强锋线”模式,打法干脆利落,冷艳果决,每场比赛都当做总决赛一样全力以赴,做到真正的不放过一秒钟,一个球。

如果说闻野是队伍里的得分王牌,池漾不用多说,“盖帽小王子”的称号已经得到官方认可,周执是冷静自持的“大心脏”,队伍主心骨一般的存在,鹿鸣是把所有人连接起来的“控球机器”,纪斯昱则更像是一把低调却锋利的匕首,在队伍打不开局面的情况下总能挺身而出,赛点时的爆发力带给周赧然和众多球迷一次又一次的惊艳。

一月底,在经过三十多轮的比赛历练后,这支新生队伍最初的稚嫩和莽撞褪得干干净净,而得以保留下来且历久弥新的是一种罕见的黏合感,几个人在赛场上的配合越发默契流畅,甚至很多时候都不需要手势和眼神交流,战术的完成度浑然天成。周赧然坐在记者席上跟进比赛时经常会生出一种错觉,他们五个是专门为这支球队而生,为这个赛场而生,每个人都是这个圆里不可或缺,无法取代的独特的一道弧。

野火队以积分总榜第三名的成绩提前锁定季后赛名额,猎豹队当仁不让稳坐首位,而夹在两支队伍中间的则是近几年在联赛中热度同样居高不下的江湖队。

江湖队原本是职业篮球联赛的一支老牌劲旅,前些年的整体排名一直不温不火,在十几支球队的夹缝中艰难求生存。俱乐部在五年前经历过一次彻底大换血,伤病球员陆续退役,新组建的领导层重金挖来两位外援与外教,并大胆启用当时一批新秀中的佼佼者加盟球队,这些意气风发的大男孩还没能在职业赛场上争得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同时也拥有不可思议的挖掘空间与成长高度。

而这支年轻队伍的主力是俱乐部新任幕后老板江湖的儿子江流。

贴在江流身上的标签与纪斯湛形似,但细究起来又大有不同——江湖与纪柏明虽同为前男篮职业运动员,在役期间的名气却无法与纪柏明比拟;江流带队五年只拿下过一次联赛总冠军,而纪斯湛带队第一年则大杀四方剑指总冠军宝座,并获封“国内后卫第一人”的称号。此后江湖队始终屈居猎豹队之后,接连三次与冠军擦肩而过。

江流为人圆滑世故,在公众面前很会隐藏本性里的野心,到了赛场上却又是凶残至极的,所以江流打球以“脏”出名,但由于他深谙与媒体打交道的路数,时间久了,狠厉嚣张反而成了他的标志性球风。

至于纪斯昱,两人目前还没有被媒体拿来做过比较,在周赧然看来,他们最大的不同,是纪斯昱一直在想方设法摒弃淡化自己身上“球星二代”、“纪柏明之子”等标签,江流则恰相反,他更喜欢把“江湖俱乐部公子哥”这些标签放大化。

年关将至,联赛迎来珍贵的休赛期,时长为半个月,休赛期结束后野火队的第一场比赛就是做客江湖队,这也将是两支球队的首次交手。

从十月底的季前赛随队奔波到现在,周赧然终于得以把身体里那根日夜不停转的发条拧到暂停的位置上,假期第一天就不负众望地睡到了下午两点钟。

被活生生饿醒的周赧然爬起来愣了几分钟,从枕头下摸索出手机,关掉飞行模式迷迷瞪瞪地给纪斯昱发微信:【过完年就是常规赛最后十轮比赛倒计时了。】

纪斯昱:【你还在工作?】

周赧然揉揉眼睛:【我刚睡醒,突然想起还有一篇稿子没写,我可能需要跟你聊一聊。】

纪斯昱:【过来吃东西。】

周赧然扔开手机又缩回暖烘烘的被窝里回温了一会儿才起床,刷牙洗脸换衣服五分钟搞定,或者说她所谓的换衣服只不过是出门前随手套了一件珊瑚绒的灰粉色星星睡袍到身上。

纪斯昱正靠在厨房的流理台上等面煮开,案板上放了几颗对半切开的小油菜。周赧然哈欠连连走进厨房,整个人还是蔫蔫的:“你不会也是一觉睡到现在了吧?”

“没,”纪斯昱专注地盯着煮锅里慢慢腾起的小气泡,“起来有一会儿了。”

“那你到现在才吃饭?”周赧然随口问,“你在等我吗?”

纪斯昱闻言侧目看了她一眼,周赧然正把睡袍的尖顶帽子从后面捞到头上,因为是宽松版型,像极婴儿睡袋,她整个人都缩在里面,看起来小小一只,还毛绒绒的,很绵软的样子。

“一个人吃饭很无聊。”纪斯昱边回答边想着,北衡的冬天这么难熬,或许他也需要这样一件睡袍来抵抗干冷的空气侵袭。

“那你之前在家怎么吃饭的?”周赧然来了兴致,“你别告诉我都是Happy陪着你你才能吃得下去。”

“是。”纪斯昱把小油菜丢进锅里,居然没有否认。

周赧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她现在是跟Happy平起平坐了?或者说,她成了Happy的替代品?

换一种角度来解析,也就是她跟纪斯昱的宠物狗平起平坐,成了一只小博美的替代品?

她要发个脾气给自己提升一下地位吗?好像有点无理取闹……毕竟吃人家的嘴软……

周赧然正捏着下巴为难,橱柜边角缝突然爬出一只小壁虎,鬼鬼祟祟进入她的视线范围。周赧然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纪斯昱你脚边有只壁虎!”

受到惊吓的小壁虎飞快溜了,周赧然隔着厚厚的睡袍抚了抚胳膊,一口气还没松完,抬眼就看到纪斯昱侧过身一跃而起,双脚远离地面,抱着膝盖坐到了流理台上,眼睛警惕地盯着她,旁边气灶上煮沸的面也顾不上了。

周赧然愣愣地看着眼前变得她不太敢认的纪斯昱:“所以,你怕壁虎?”

“还在吗?”纪斯昱抱着膝盖又往流理台上缩了缩,至于怕壁虎与否,哪怕他是个不动声色的人,他的动作此刻也已经泄露出正确答案。

周赧然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同时起了个戏谑的心思,慢慢抬手指向他背后的墙:“在你后面,脖子后面。”

紧接着,周赧然亲眼看到纪斯昱整张脸在瞬间变得惨白,她还来不及出声解释自己在开玩笑,纪斯昱便跳下流理台,以绝不逊色于壁虎逃跑的速度消失在她眼前。

周赧然还算理智,知道先把气灶关掉才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抹着眼睛往外走,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人来到客厅才看到防盗门大敞着,她不得不怀疑纪斯昱这是从厨房出来后直接拐去了她家?

周赧然觉得继续笑的话未免太不厚道,她于是又折回厨房把煮好的面端上,果不其然在自己家客厅找到被壁虎吓跑的纪斯昱。

“壁虎不咬人,它只喜欢蚊子和小飞虫,你不是它的菜。”周赧然抽出一本杂志放到茶几上,把煮锅搁上去,“吃面。”

纪斯昱保持原有姿势不为所动,看上去还是非常抗拒的样子:“你自己吃吧。”

“不至于吧朋友?”周赧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双一次性筷子,丢给纪斯昱一双,自己不客气地挑起一筷子面送到嘴边吹了吹,抽空说,“又不是毒蛇,人被咬一口就会死,不就一只小壁虎么,还能咋的,难不成晚上你也不敢回去睡觉了?”

“我晚上……”纪斯昱清了清喉咙,声音不自觉有点发紧,“可能要在你这里借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