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警察厅坐落在平城的东北角。

一直以来,警察厅都隶属于平城政府。然而,胥少琛在平城驻兵之后,和平城政府分庭抗礼,说是共同维护平城治安,其实早就将大半的话语权掌握在手中。平成政府渐渐沦为傀儡和炮灰,警察厅也差不多半听令于胥少琛。

顾随将夏莺送给胥少琛,没想到胥少琛转手就将夏莺还给了他。

顾随坐在办公室里,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子,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

他不该低估胥少琛的城府,本以为自己交上夏莺会为胥少琛解决燃眉之急从而获得平步青云的机会,可胥少琛想的似乎比他想的还要深远。明面上,警察厅仍受平城政府管辖,一旦出了什么事,胥少琛依然可以明哲保身,将黑锅推到平城政府的头上。

至于他有没有在那位能只手遮天的大帅面前留下印象,恐怕现在还不能断言。

大帅?顾随冷笑一声,他也不过是仗着出身和家世才能那么肆无忌惮。

就在这时,副手匆匆忙忙跑进来通传,说是有亲兵带着胥少琛的手谕,安排了两个人来提审夏莺,还让警察厅以后都配合他们进行调查。

顾随眉头紧蹙,让夏莺顶罪无疑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他想不出还有谁能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

他整理好衣帽,随副手出门相迎,怎么也没有想到看见的居然会是阮宁离。

于顾随而言,阮宁离不过是个秦楼楚馆里的打杂小丫头而已。

她是什么时候和胥少琛扯上关系的?

阮宁离猜不透顾随此刻的表情为什么会那么严肃凝重,她只好扯了扯嘴角,主动露出一抹示好的笑容来。

“想不到阮小姐也会查案。”

顾随的语气不咸不淡,阮宁离实在是不难听出他话中的戒备之意。

“我和夏莺怎么都算是朝暮馆里出来的,我只是想问她几句话。”

顾随点点头,又看向虞孟之:“这位是……”

“阮小姐的助手。”不等阮宁离回答,虞孟之抢先答道。

顾随似是被这个回答逗笑了,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二人一眼:“随我来吧。”

阮宁离和虞孟之远远地跟在顾随的身后,她浑身不自在,于是和顾随保持着一段距离。虞孟之那句话无疑是给她戴了顶高帽子,她本就如履薄冰、岌岌可危,现在虞孟之还硬生生塞了一对高跷给她。

这就好比踩着摇摇欲坠的凳子上吊,稍不留意就要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阮宁离压低嗓音说道:“什么助手不助手的,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输人不输阵的道理你懂不懂?你没看见吗?那小警察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

“那又怎么样?”阮宁离自小遭受的白眼多了去了,她不认为这是件多么大不了的事。

“我不许。”

阮宁离怎么也没想到顾随会斩钉截铁说出这三个字。

她活到这么大还没听过谁这么对她说话,一时有些语塞:“你不许……什么?”

虞孟之目视前方,虽然看都没看她一眼,却郑重其事:“以前怎么样,我不管;现在有我在,我就不会让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小瞧了你。”

阮宁离心头一颤,不可否认的是,饶是她铜皮铁骨,还是被这句话扎了心。

虞孟之终于扭头看了她一眼,市侩地笑道:“毕竟你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呢。”

“……”

阮宁离发誓,她要是再相信虞孟之的话,就是猪!

顾随已经带他们来到监牢,门后面是黝黑而幽深的通道。

虞孟之将顾随堵在门外:“顾队长,接下来你不用陪了。另外,我想请你帮我整理一下这四起案子的卷宗资料。”

顾随眉心微蹙,沉默地看着虞孟之。

虞孟之故作惊讶地拿出胥少琛的手谕:“怎么的?这手谕不好使啊?”

顾随终于收回了目光,在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二位请进,资料我这就去整理。”

阮宁离觉得虞孟之对顾随的刻意疏远未免太露骨了,她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刚想粉饰一下太平,就被虞孟之拉走了。

余光里,顾随转身离去,似乎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

久久未见阳光的地牢的气味着实难闻,铺陈在地上的稻草满是潮湿的霉味。阴湿的墙角爬满了青苔,偶然有几个小小的洞,好像随时都会有老鼠从里面钻出来。

夏莺被囚禁在最里面的那间牢房中,明明只是一日不见,她却面容枯槁,仿佛一个行尸走肉。

阮宁离看得心惊肉跳,现在的夏莺比那些尸体看起来要更加可怜可怕。

原本蜷缩在墙角的夏莺看见阮宁离,忽然愤怒疯狂了起来:“是公卿卿让你来看我笑话的是不是?!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她朝阮宁离扑来,阮宁离躲闪不及,却被虞孟之一把拽到身后。

虞孟之用他宽厚的胸膛为她挡下了夏莺的袭击,可夏莺尖利的指甲却将虞孟之的脖子给挠破了。

红红的血痕狠狠地刺激着阮宁离的眼睛,她没想到虞孟之会护着她。

“不想死的话,就冷静一点。”虞孟之抓住了夏莺的手腕,冷冷地开口。

他的语气冰冷,带着凛然的杀气。夏莺大概是被他眼底的冷漠和寒凉吓到,一时间忘了动作,怔怔地看着他。

阮宁离连忙说道:“夏莺,我是来帮你的。”

夏莺飘忽的视线游移到阮宁离的脸上,忽然凄厉地笑了起来:“帮我?”

“告诉我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一定有办法帮你。”

夏莺笑得更加疯狂:“我被送到胥大帅府上的时候,无论我怎么哀求,怎么解释,他都没有说话。我哭喊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才对我说‘我不在乎你叫什么名字,我不在乎你做过什么,但是现在你就是凶手’,连春姨都已经把我当成了一枚弃子,你凭什么救我?”

阮宁离张了张嘴巴,不知如何解释。

虞孟之却用手刀直接把夏莺劈晕了。

阮宁离赶紧接住软绵绵倒下的夏莺,不可思议地质问道:“你做什么?!”

“你还有时间可以浪费吗?”虞孟之反问。

“那你也不用把她打晕吧!”

虞孟之保持着一贯懒得解释的风格,忽然握住了阮宁离的手。

他们十指紧扣,交换着彼此的脉搏和温度,甚至连呼吸都好似融为一体。

“阮宁离……”虞孟之轻声道,“不要说话。”

阮宁离只觉得眼中闪过一阵白光,有什么记忆挟裹着寒冷的风朝她扑面而来。

夜晚寒凉,更深露重。

长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熟悉的街道好像被笼上一层薄雾,如梦境一般虚晃而不真实起来。

一阵冷风吹来,阮宁离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握紧了虞孟之的手。

虞孟之轻笑一声:“你也会怕?”

阮宁离不理会他的嘲笑:“这是哪儿?”

“故城。”

“故城?”阮宁离咂摸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我将人们的记忆都称为故城。故城里的种种是人们这一生的所见所闻,他们是这座城的城主,一手建造了这个地方。可随着时间的推进,他们只能向前走,将所有珍视的一切留在这里,永远都无法回头。”

时间在流逝,记忆变成回忆,沦为城池之后的确不是凡人能回望的地方。虞孟之将它称为故城,的确有他的道理。

“这么说,我们正置身在夏莺的记忆里?”阮宁离左右看了看,新奇地问道,“这是付元桂被害的那个晚上?”

“不错。我们所看见的,就是夏莺所看见的。”虞孟之顿了一下,斜睨了阮宁离一眼,“你若是真想救夏莺,就认真看清楚周围的一切,说不定会找到蛛丝马迹。”

阮宁离心情复杂。

“你干吗用这种眼光看着我?”

“想不到你还真有两把刷子。”

虞孟之得意起来:“我早说过不要太崇拜我。”

“接下来我们该去哪儿?”

虞孟之伸手推了阮宁离一把,她的双脚不受控制地向前行走了起来。她又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换上了夏莺的衣服。

她连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圆脸上的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夏莺那张巴掌大的脸的清瘦手感。

“这……这……”

虞孟之戏谑道:“在夏莺的故城中,我们都是外来人,这里的人是看不到我们的。不过,为了更完整地看完她的记忆,总要有人变身为城主,按照城主的行动轨迹行动。所以,此刻你就是夏莺。”

阮宁离瞪大眼睛,她发现自己正被某种力量驱使着向前走,而她只能被动地跟上这冥冥之中的力量。

阮宁离一边走一边说:“什么叫我就是夏莺?等一下,夏莺是要去见付元桂,那……那我等会岂不是要被……被……”

虞孟之打断了她的话:“夏莺的记忆会带我们去该去的地方。记住,我们所看的东西只是夏莺所看到的,视野有所限制,一定要多留意周遭的细节。”

“说得轻巧,你不也是个外来人吗?你怎么不变成夏莺啊?”

“我好好的,为什么要白白受这个罪?”

“虞孟之,你怎么不叫虞无耻?!”

虞孟之忽然顿住脚步,被挡住去路的阮宁离猝不及防地撞在他身上,还没来得及抱怨两句,又在那股力量的驱使下,在原地踏起步来。

因为只能按照夏莺的行动轨迹来,阮宁离一点自己的力气也使不出来,踏着步一下一下地撞在虞孟之的身上。

她羞愤难当:“虞孟之,你给我起开!”

“凶巴巴的,一点都不可爱。”虞孟之却好似有意和她作对似的,就是不肯挪开步伐。

阮宁离还在撞,更加绝望:“你被我撞得不疼吗?看我像个木偶似的有意思吗?”

虞孟之闻言思考了一会儿,认真答道:“还有什么比看着你犯蠢更有意思的事吗?”

要不是阮宁离的身体现在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她几乎要立刻抬起手来掐死虞孟之。

忽然,一队卫兵朝他们走了过来,看样子正是宵禁中负责巡逻的队伍。他们发现了身着披风,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阮宁离,举着手电筒走了过来。

阮宁离终于停下了脚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逗留不前并不是因为虞孟之挡着,而是夏莺曾在这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她必须留下来看清楚。

阮宁离,不,应该是当时的夏莺立刻拉起斗篷上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宵禁时间,你在这里做什么?”

夏莺低下头,不愿让巡查队发现她的模样。她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在巡逻队面前晃了晃。

花沐春早就将上下关系打点得很好,所以警察厅的人一看到令牌,便立刻明白她是朝暮馆的人,又见夜色之中只有她一个女子,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叮嘱了几句便放她通行。

夏莺高兴极了,道了谢便匆匆朝城南的一座驿馆走去。

那驿馆正是付元桂落脚的地方。

驿馆门前站着许多付元桂的亲兵,见夏莺身披斗篷,来得莫名,连忙将她拦下盘问。夏莺本就生得和公卿卿有几分相似,穿着公卿卿的衣服,再按照公卿卿的模样打扮,如今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露出虚虚实实的半张脸,很轻易就把门口的亲兵骗了过去。

混迹风月场的,谁没听说过她公卿卿;付元桂的亲兵里,又有谁不知道他垂涎公卿卿已久,只是未曾得手。

“公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夏莺心知计谋得逞,压低嗓音含羞带臊地说道:“今日在朝暮馆里,大帅便约奴家月上梢头,驿馆相聚。还有劳军爷放行。”

亲兵们都经人事,怎么会不明白这背后的意思,于是嬉笑一声,很快放夏莺通过。

夏莺顺利通过岗哨,待走到通往二楼卧房的楼梯时,才得意地将斗篷掀开,露出自己的脸来。

“蠢货。”夏莺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眼波流转,往付元桂的房门望去。

她就不信,她一辈子都要被公卿卿踩在脚底下。付元桂心仪公卿卿又如何?男人这东西都是一个德行,不过都是眼红那些不曾吃到嘴里的,只要今晚她能与付大帅共赴云雨,还怕今后大帅的眼中没有她吗?

想到这里,夏莺加快了上楼的脚步。她满怀期待地抬手,叩响了付元桂的房门。

将她的心理活动了解了个透彻的阮宁离在心中叹了口气。

夏莺就是因为憋着这口气,才会惹祸上身。

阮宁离深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因为这很有可能是付元桂离世之前的最后一段回忆。

她忽然有些害怕,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画面。

“怕了?”她听见虞孟之不轻不重的声音。

虞孟之其实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只不过活在夏莺记忆里的人无法看见他罢了——毕竟他只是一个外来人,并不存在于夏莺的这段记忆里。

“才没有。”阮宁离不肯露怯,低头嘟囔的举动却显露了她心中的忐忑和犹豫。

虞孟之握了握她的手。

阮宁离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安慰自己。

虞孟之嬉笑道:“一回生二回熟,第一次嘛,难免有些紧张。”

“呸!”阮宁离狠狠地啐了一口,没好气地甩开虞孟之的手。

不过,拜他所赐,她觉得自己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了。

就在这时,门里传出了付元桂的声音。

“谁?!”付元桂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满,好像他正在做什么好事而被打断了似的。

“大帅,是我。”夏莺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道。

约莫等了有两分钟的时间,付元桂才过来将门打开。

几乎是在开门的一瞬间,巨大的风倒灌入屋内,原来是正对房门的窗户大敞,空气一对流,才让房内的风声大盛。大风刮过窗台时扬起一阵尘土,却不知那尘土是从哪儿飘来的。

付元桂本就生了一副阴险狡狯的模样,如今脸色难看,让他比平时看起来要更加凶恶几分。他身上带着几分醉意,如今眯着眼睛打量着夏莺,神情有几分恍惚。

“你……你……”

他看了看眼前的人,不知为何又看了看身后。

“你是谁?”他疑惑地问道。

夏莺没料到自己的打扮竟然没瞒过付元桂,不好再遮掩下去,摘下帽子,露出原本的那张脸来。

“夏莺?”付元桂脸上的疑惑之色渐渐消散,打了个酒嗝儿,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夏莺摆出一副我见犹怜的娇态,娇滴滴地说道:“付大帅,今日您去朝暮馆,可是一眼都没有看我。”

付元桂先是皱了皱眉,而后挑着眉头笑了起来。他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如今自然无比了解夏莺的意思。付元桂伸手一拉,便将夏莺拽进他的怀里。一双布满粗茧的手掌,在夏莺细嫩的脸蛋上来回抚摸。

“怎么,夏莺姑娘这是特意上门来说我的不是了?”

夏莺含羞带臊地推开付元桂,却迈着步子走进他的屋子里。她一边好奇地打量着付元桂屋内的布局,一边笑道:“我哪里敢啊。谁不知道付大帅眼中只有一个公卿卿,我们这些庸脂俗粉,哪里入得了付大帅的眼。”

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关门声,夏莺偷笑两声,果然付元桂从背后将她一把抱住,在她的脖子上胡乱地啃了起来。

“本帅看你这打扮就很好,正好我这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你个小浪蹄子,来得正好……”

阮宁离简直要恶心掉一身鸡皮疙瘩。

要知道,虽然这只是夏莺的记忆,可她正以夏莺的视角置身在这座故城里,就好像付元桂抱的啃的正是她一样。

阮宁离紧闭双眼,大声吼道:“虞孟之!接下来的东西我不看了!你快点想办法停止!”

“有事虞孟之,无事虞无耻。唉,除了我以外,谁还能受得了你?”

熟悉的声音自耳畔响起,阮宁离惊讶地睁开眼睛,发现伏在她身上的人不知何时从付元桂变成了虞孟之。

如果说刚才还是羞耻恶心,那现在被虞孟之这么压着,阮宁离只觉得一阵局促紧张。

她一着急,抬起腿就要去踹虞孟之,却被他一只手按下。

虞孟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抬起一只手覆在她的眼睛上。

“嘘。”虞孟之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吐气,“不想看的话,忍一忍就过去了。”

阮宁离只能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襟,免得他何时松开手,她又会看到那些不该看的东西。

也不知道两人这样僵持了多久,阮宁离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了人声。

虞孟之移开了手,她这才发现天不知何时亮了,想来是一夜**终于过去,夏莺也终于醒了过来。

这时夏莺的身侧已经没有了人。

夏莺随身携带的怀表上显示时间已是上午十点,距离付元桂的尸体被发现还有三个小时。

这也就是说,付元桂是在夏莺睡着的时候不见的。

夏莺见房中没人,还以为付元桂提了裤子就跑,愤愤不平地啐了一口,扶着酸疼的腰起身收拾回朝暮馆。

之后的记忆便是夏莺偷溜回朝暮馆,遣嫣儿去公卿卿那里还衣服,再到东窗事发,后面的事,阮宁离就几乎全部知道了。

阮宁离站在朝暮馆的庭院中,所有见过的画面正在她的脑海中飞速掠过,很快交织成一张严严实实的大网。

长街、驿馆、驻守的亲兵、大敞的窗户、污浊的窗沿、带着酒气的付元桂、喧闹的长街……所有夏莺见到的景象在她的脑海中定格,那些曾入过夏莺的眼却被她忽略的所有细微之处,通通在她的眼前鲜活起来。

“都记住了?”虞孟之问道。

阮宁离猛然抬起一只手,打断了虞孟之的话:“我要纸笔。”

“好。”

她听见虞孟之沉沉应声,而后身体一轻,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不由自主地又闭上了眼睛,可内心却无比安然。

这大概是她知道虞孟之在她身边的缘故。

待再睁开双眼时,她才发现他们已经重回警察厅的大牢之内。

阮宁离几乎是在睁眼的那一刻便将虞孟之推开,冲到牢外去寻找纸笔。

虞孟之望着她匆忙却不慌乱的步伐,眸中闪过一丝赞许。

恰逢整理好资料的顾随等在那里,阮宁离饿虎扑食一样抢过桌上的纸和笔,闷头唰唰唰地画了起来。

顾随挑眉,眼睛死死盯着阮宁离。只见她下笔如有神,只简单几笔就勾勒出两幅房间的布局图来。

第一幅图中,明月高悬,房间的窗户大敞,窗沿上有一进一出两个脚印,桌上放置着两个空了的酒杯。

第二幅画中,艳阳高照,房间的窗户大敞,脚印和酒杯却都不见了。

阮宁离停了笔,死死盯着那两幅画。

第一幅画,是夏莺刚刚去到付元桂的房间时看到的景象:夏莺粗心,以为窗沿上的污浊是尘土,然而那却是属于一个人的脚印;还有,彼时的桌上有两个空酒杯,证明在她之前,付元桂正在与人对酌。而付元桂足足花了五分钟的时间才来开门,开门时异样的情绪更是佐证了这一点。

可到了第二幅画,那脚印就随付元桂一同消失了,很有可能是在她沉睡的时候,那人又回来过,不但带走了付元桂,还抹掉了曾遗留下的痕迹。

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先夏莺一步翻墙而来,和付元桂把酒言欢,那他为什么要在夏莺来了之后翻墙而走呢?那个人又为什么趁夏莺和付元桂熟睡时杀回,将自己存在过的痕迹通通抹灭掉呢?

如果那个人真的存在,那他很有可能就是真凶。

阮宁离双手颤抖,因自己的这个发现而激动起来。她扭头看向虞孟之,却见他正站在她的身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于是阮宁离将这两幅画交给顾随。

一直站在他们身后,将两幅画完全收入眼底,表情却晦暗难明的顾随惊讶地看着阮宁离。

“顾队长,我只是想帮人,查案我不在行。这是我问过夏莺以后找到的线索,根据这些线索,我肯定在她去找付元桂之前,一定还有一个人在场。”阮宁离深吸一口气,“顾队长,你是警察,至少不要让无辜的人死在你的手里。”

顾随沉默着,大约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忽然扯开一个笑容。

他不着痕迹地将画纸收好,道:“这是当然。”

“我会尽我所能继续去找线索,顾队长,拜托你了。”阮宁离真心实意地向顾随鞠了个躬。

顾随眼底的傲慢和对她的轻视似乎已经完全散去,他礼数周全地将厚厚的资料交到她的手里,说道:“胥大帅果然没看错人。接下来我还要和阮小姐互通有无,通力合作。”

阮宁离和虞孟之离开警察局的时候,虞孟之一个劲地摇头。

“傻子啊傻子。”

鉴于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阮宁离认为虞孟之不太可能是在说别人。

“你这是人身攻击你知道吗?”

虞孟之十分委屈:“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好说歹说你都不肯相信我,刚刚怎么巴巴儿的就把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给了那个小警察?他也不比我帅啊,你怎么能区别对待?”

“人家是警察,查案是天经地义的。我们不过是半桶子水,真想救人就应该主动向更专业的人寻求帮助。”

“那你怎么能肯定,顾随真心想救夏莺呢?”

“什么?”阮宁离被他这么一问,傻了眼。

虞孟之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算了,以你这脑子,我就算和你说了,你恐怕也不明白。”

他数落她还不够,居然还伸出手戳起她的脑门来。

阮宁离颇为不满地挥开虞孟之的手,虽然她在心中认可了他的存在没错,可这不代表她能接受他这么公然地数落她。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虞孟之哭笑不得:“你不是大侦探吗?你问我,我去问谁啊?”

“给点意见嘛……小气鬼。”

“我给你意见,你给我什么啊?”

阮宁离咬了咬牙:“鲍参翅肚,行了吧!”

虞孟之果然两眼放光,来了精神。他神神秘秘地朝阮宁离招了招手,将她唤到面前。

天色渐沉,暮色四合,夜晚即将到来。

“要我说,接下来啊,你该去……”

他的呼吸喷洒在阮宁离的耳边,阮宁离不由得屏住呼吸,听他说道:“你该去上工了。”

阮宁离一愣,虞孟之大笑着跳到一边。他拍着她的肩膀,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鲍参翅肚,就这么说定了!”